武娟与田奥17-20 18 14 23 20 17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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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玉米地为限,自然保护区和农耕地分居两边。孙大爷一直抱怨池塘就快没有了,明年夏天起池塘要承包出去,养鱼、养蟹。这是没办法的事儿,要发展农村多种经济,把壮劳力留在村里,必须把有吸引力的都拿出来。作为代价,池塘里的荷花没了,孙大爷也不能直接从池塘里引水浇地,到那时候池塘是人家的,一滴水都不会给你。孙大爷能不能看着门口的庄稼老死就成了很大 一个问号。孙大爷说起这事儿来,倒是倾向于轻描淡写,只说夏天里不听着蛙叫睡不着。武娟还真信以为真了,直到孙大爷背回一篓青蛙才知道自己又受骗了,孙大爷坐在门口拨青蛙皮,武娟心里冷笑着,这事儿也不难解决,孙大爷的肚子就是个池塘,赶在池塘承包前把青蛙全吃了,睡觉的时候拍拍肚皮不就行了。什么也不耽误。

这个老头儿一个人离开村民跑到保护区旁边住着,看起来老天爷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非要给他弄点儿芳邻。

钟诚把一盘辣子鸡都吃完了,武娟拦了一下没拦住,钟诚说,就是要都吃完,这样孙大爷半夜回来饿了,只能吃他们的菜,他们也就有机会骂骂咧咧拍拍打打地说,附近闹黄鼠狼,黄鼠狼把鸡吃了不算,连腊肉都没放过。就算没吃完我也得给它倒了,钟诚说,这就叫逼狗跳墙,绝处逢生。要是换成武功,那就是移花接木,乾坤大挪移。

平时吃完晚饭,钟诚就该睡了,今天因为拍到了鳄鱼,兴奋难耐,上网用搜图软件死活想找出鳄鱼的学术名。还企图发动武娟众人拾柴火焰高。

武娟敷衍地比对了几幅图,冲着手机屏幕发愣。田奥一点消息也没有,电话没有,短信没有,微信没有。将近午夜,钟诚还在搜图,武娟在想,她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给牛奶公司打个询问电话。田奥定了牛奶,每天早上固定放在他家门口,武娟想问问牛奶公司的人,那些牛奶每天有人拿吗,第二天放回来的是空瓶吗?

马小良也没有丝毫消息,他倒是一直在朋友圈发图,却都是阴天咖啡馆的广告,实际上已经变成了营销号。这个行为莫名其妙地在他和武娟之间竖起了一道屏障,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对面好像不是马小良,对于这个在朋友圈里成长的新兴社区咖啡店,只能用上扬的语调不断说:好棒!好想去!好漂亮哦!

那天马小良是怎么走的,武娟都没印象,她只记得他和田奥在吵架,然后她实在撑不住睡着了。到底他和田奥是怎么说的,武娟心里没底,也不想胡乱造次。

要是马小良能主动和她联系一下该有多好,那样她就可以假装不经意地打听田奥的消息。这一点肯定已经被马小良识破了,很可能认为她留明信片上的地址都是居心叵测。马小良一定已经不信任他们之间的友谊了,认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更多地了解田奥,她做什么都是错的,只能什么也不做。

更重要的是,那天晚上发生的事的确让武娟有点不好意思,她也不敢随便开口,好像一开口就会暴露什么似的。透露出与此有关的一切细节和氛围,有关的一切令人脸红的混乱。

田奥收拾好自己,又一声不响地帮武娟收拾着,等两个人都收拾好了,武娟还是没说话,直顾拿眼睛看着田奥。

怎么了?田奥说。

好吧,算你赢了,武娟说,我现在相信你的数据肯定比我多,你是不是把这儿想象成酒吧的洗手间了?

没有。田奥矢口否认。想了想又说,什么叫算我赢了,我就是赢了,这根本就不用算。武娟,我发现跟你在一起,我说话也变得絮絮叨叨了,本来一句能说完的话,非要说两句,再这样下去,我得变成话痨。

那又怎么了?武娟问。

那样我怎么泡小姑娘,女人最讨厌话多的男人,男人是用眼神和动作说话的,田奥说,你这是在无形地消弱我的杀伤力。

算了吧,武娟说着向电梯走去,走了两步回头看着田奥,那个问题又一次横在他们两之间。

武娟突然觉得心里很难受,她悄悄地走了回去,无声地抱住田奥。

两个人什么都没有说,却好像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

武娟闻着田奥肩膀上的气味,被雨丝浸润之后,散发着淡淡的蒸鸡蛋的气味,只有淡淡的腥味,又带一点儿苔藓的气味。武娟怀疑那是受了视觉的影响,田奥穿了一件苔绿的毛衣,比棒针线略细,又比一般的毛线粗。

倒不如就让问题悬挂在那里,武娟闭上眼睛,此时的一秒钟是此时的一秒钟,为什么要用来思考那么宏大的事。她伸出手指拨弄着田奥胸口拉链上的挂襻,试着将小拇指塞进挂襻的圆洞里去,结果只是在指尖上刻了一个圆圈。

要不我们去开房吧?田奥突然说。

不合理,武娟摇摇头。

我们可以先离开北京,再开房,田奥说。

武娟一想,这很合理,她抬头惊喜地看着田奥,可以这样吗?来得及吗,我明天早上九点的火车,西客站发车。

别啰嗦了,田奥搂着武娟向电梯走,赶紧收拾,现在还不算太晚,利索一点过两个小时我们就能到。

说完田奥停下问武娟,你会不会觉得这很傻?

不会,武娟摇摇头,这很重要。

五月漫长无比,又好像一瞬间就过去了。那就意味着几乎什么事也没发生。平时上班,一天大大小小总得发生十来件事,为了把这些事想清楚,处理好,武娟每天都觉得时间不够用,大脑不够用,心不够用,在这儿,武娟几乎什么事儿也没有,什么都变得富裕。五月的最后一天,武娟正在集上买肉,田奥给她打了个电话,电话一接通,田奥就在电话那边说,武娟,我想你。

我也想你,武娟说。

好久没给你打电话了,你还好吗?

正在买肉,武娟说,钟诚要吃五花肉,但是今天我老买的那家五花肉都卖完了,我得去看看别家有没有。

是吗,田奥说,钟诚好吗?

他好得不能再好了,武娟哼了一声,能吃能睡像猪一样。

你想我吗?

哦,武娟把装了萝卜的塑料袋换了一只手,有时候吧。

什么时候?

武娟听到田奥在电话那边轻轻地喘气,她把塑料袋和萝卜交换了一只手,走到路边找了块石阶坐下,点了一支烟,问田奥,你在干什么呢?

没干什么。

你以为我猜不出来吗?

在打电话呀。

武娟没好气地把电话从耳边放下,盯着屏幕看了几秒钟,又看了看天上高高的日头,集镇上来来往往的赶集的人,隔着人群,另一家卖猪肉的瘦高个子正奋力地剁着什么。

但我在赶集呀!武娟对着电话小声地喊了一声。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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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让我干什么?武娟拧起脸。

没要你干什么。

那我挂电话了。武娟说。

你想我吗?

有时候!

什么时候?

武娟对着手机屏幕发愣,拿起手机,无奈地说,你想象力不能丰富点吗?

你不能配合一点吗?

我说了,我在赶集呀!

又没要你做什么!

你不能看电脑吗?

在看。

那你还打电话?

不矛盾。

那你不是双声道?武娟崩溃地低喊着。

你要不要听?

我在赶集!

那你的声道不是更多?!

你一边吵架不影响情绪吗?武娟愤怒地问。

田奥好一会儿没吭声,喘了口气才说,不影响。

那我继续赶集了。武娟说。

你赶你的。

武娟买了一斤七两五花肉,三毛钱的小葱,一块豆腐,半斤青椒,二两辣椒干,又买了两袋米酒釀,最后买了五斤蜜桔。把东西整理好,电话那边传来哗啦啦的水声,田奥问武娟武汉热不热,武娟说你洗澡也能打电话?田奥问要不要我来看你?

武娟说我能理解。

田奥说你不会怪我吧。

武娟说怎么会呢,人的感觉是感觉,决定是决定,而且,我也觉得你的决定是对的。

是真话吗?

武娟走在回去的路上,土路两旁种着白桦树,白桦树的外面是稻田,稻田只是一种说法,按道理那里应该是水稻,刚刚长了没多高的绿秧,但到底是不是就是稻子,武娟也不敢说。武娟想着田奥问她的话,是真话吗?

应该说,武娟歪了歪脑袋,抬头看向白桦树的顶端,阳光从叶片的间隙跳进眼睛里,应该说如果我在你的位置不一定会做和你同样的决定,但是我在我的位置,在这个时间我觉得你的决定是对的。

你会恨我吗?

没那么严重吧!

但是我希望你恨我。

武娟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她挂上电话。

田奥的电话再次打进来,为什么突然挂了电话?田奥问。

你不是希望我恨你吗,我在练习。

田奥沉默了。等武娟几乎把这条路走完了,田奥才说,就这样了?

就这样了。武娟感受着塑料袋撞击在小腿上的重量。

我们要不要说那两个字?田奥问。

那三个字都没说,怎么说那两个字?

也是,田奥笑了起来,即便隔着电话,武娟也能感到他脸上被阳光镀了一层金的那种温暖,在田奥那是很罕有的时候,他的脸只有在那样的时候才好像被解冻的冰河似的,潋滟着闪烁着,碎碎的光芒从瞳孔,从眼眸,从嘴角,从每一个象征人类的毛孔里闪烁出来。

就这样,武娟说,说完挂了电话。

路的尽头没有任何标志,陡然地变成草地。细细矮矮有黄有绿的杂草,杂草上长着一丛丛蔷薇花藤。蔷薇花裹成一团团地,盛开着小朵小朵粉色的蔷薇。不远处一棵柳树,树下一头水牛,水牛脖子上挂着一个斗笠。这些天来,武娟已经能辨别出水牛和黄牛的区别,水牛性情温顺,一双眼睛总像是刚刚看了《魂断蓝桥》。左右无事,武娟走到柳树下,塑料袋丢到一边,爬上了牛背。要说这一手功夫还是在中学学的,那时候他们老是翻墙去校办工厂后面的红杉林,同样需要双手一撑,快速提腿爬上。这头牛已经被训练出来了,武娟爬的时候它不但不抵抗,四只腿还狠狠地撑住地,让武娟借了个力。武娟双腿叉开坐在牛背上,两只脚夹着软软的牛肚子,脚踝蹭着牛肚子上的软毛。举起双臂,够着垂下的柳枝,她干脆拽了几条下来,编了个帽子,走得匆忙带了防晒霜却没想起来带帽子,这儿的帽子武娟又看不上,路上总是无遮无盖地,常常晒得头晕脑胀。

六月就这么来了,武娟思索着,玉米地后面的池塘该开荷花了,玉米呢,什么时候长出穗儿,夏薇漪肚子里的孩子总算有了爸爸,可以安心成长。先长什么,再长什么,一定已经盘算好了,一样也不多,一样也不少。她四处看看,没见着牛的主人,伸手解开扣在树枝上的绳套,带牛去饮个水,武娟想,偷耕牛是犯罪,我只是带它去饮个水应该没事吧。实际上牛已经自行往河堤的方向走,武娟只是揽住绳索,象征性地偶尔夹一夹牛肚子。

这正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饮牛,五月的艳阳将水面烤得滚烫,它们在细小的波浪的尖儿上刺眼,水波连成一片,它们又像摊开的蛋黄。在波纹与波纹的罅隙里,阳光又像芒刺似地,悄无声息地从水面转移到武娟背上,接着进入她的身体,刺痛着它的五脏六腑,同时又烘烤着挠拨着它们。水牛从高高的堤坝下行,差不多75度的大斜坡将水牛的身体几乎直立起来,武娟只好俯下身抱住牛脖子,整个人贴在牛背上。饮牛要么早上要么傍晚,那时温度刚刚好,水牛喝完水开始一天的劳作,或者结束一天的劳作,如果水牛有知,它一定也想不到中午带它来喝水的理由,是这样一个发生在遥远的城市的遥远的故事。尽管对此一无所知,水牛还是顺从地低下脑袋,呼噜呼噜地喝起来。这样一来,它的整个身体与脖颈成了一条直线,武娟感到自己几乎要被掀进河里,那样倒好,可惜身体的反应先于想法,她紧紧抱着牛颈,两脚夹住牛肚,根本不给被掀进河里的机会。武娟不知道自己该干嘛,只是这事儿用不着她想,今天出门就比平时晚,这会儿已经快11点,她得赶回去做好中饭给钟诚送去,钟诚这个坚定的艺术人生战士还不知道在哪片草窠子里窝着,饥肠辘辘地等着她去喂食呢。

把牛送回原处,牛主人还是没出现,武娟重新拴好牛,对着它嘀咕了几句,踏上了回去的路。回去其实没路,路到这里就断了,保护区和聚居区之间只有大片的野地和小块农田。如果不是手里拎着沉甸甸的塑料袋,武娟真想飞快地跑起来,从这里一直跑回去,跑得像风,像野兔,像麻雀,像灰喜鹊,像一切通过奔跑表达自己的动物。此刻却只能任凭塑料袋沉重地要么勒着手掌,要么坠着肘腕子,一步步慢慢地挪回去。

脚腕蹭着或深或浅的杂草,脚底踩突起的土磕和石粒,穿过一片草地,上了田埂,日光到了一天中最强烈的时候,汗水不容分说地从头皮里,额头,脸颊,鼻尖,嘴角边渗出来,模糊了视线。武娟也不想去擦,咸辣的汗水流进眼睛里带来安慰的刺痛感。她想在这无边无际的日光下唱起一支什么歌,嗓子里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日光正以一秒强似一秒的猛烈击打着她,她感到自己就要晕过去了,双腿却还是不受影响地亦步亦趋地向该去的地方走去。就在意识几乎缺席的状态下,孙大爷家未竣工的三层小楼出现在眼前,武娟几乎是讶异地向它走去,感觉中它是那么远,它永远也不会出现了,她一定会暴毙在路上,然而它却已经出现在前方十几米的地方。在玉米地后面耸立着。武娟看见了她住的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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