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女性陈修良
提交时间:2010年2月12日10:24
讲述:沙尚之(陈修良之女) 编写:冯 远
与左联作家天各一方
1926年,北伐战争进入高潮。加入共青团的宁波姑娘陈修良,积极投入了大革命的洪流。
在大革命时期,她经历了感情和婚姻上的一些挫折,她的第一个恋人是左联五烈士之一李求实。
1926年,19岁的陈修良从上海国民大学到了那个时候的革命中心广州,碰到了李求实。然后,她就在那里参加了广东团省委的工作。
李求实时任共青团的省委书记,他们在一起编《少年先锋》。之后,他们两个就确立了恋爱关系。才华横溢的作家李求实,也是一个职业革命家。陈修良与他情投意合,为革命事业东奔西走。
但是,他们的恋情并没有维持多久,1927年以后就分手了。“马日事变”以后,“宁汉合流”了,南京和武汉合流。武汉本来以为也是革命中心,后来开始大屠杀,共产党都呆不下去了。当时张太雷就安排了一批非武汉的人,所谓的下江人,说话口音都不对的,把这些干部全部迁走,从上海送到莫斯科读书去了。陈修良当时是个小组长,带了一批人就从上海的吴淞口,假扮去打工的人,乘上苏联的一个商船就混出去了,一直运到海参崴,然后再沿着西伯利亚铁路,到了莫斯科市。
1927年,陈修良来到了莫斯科中山大学留学。这时,她和李求实已经天各一方。
这时候分开却也还是联系的。后来李求实也受到了很多的打击,组织安排李求实跟秦怡君结婚。结婚以后,李求实赶紧告诉陈修良,两个人分开时间比较长,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一个在上海开展工作,所以也就分开了。
早期工运领袖乘虚而入
在苏联,陈修良遇到了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的一个代表人物余飞。
余飞这个人,她是心里不喜欢的一个人,不愿意提,但他毕竟是历史,也不能不提。
1928年,陈修良在莫斯科的时候,收到李求实结婚的消息。她心里很懊恼、很难过。她才21岁。当时思想也挺矛盾的,她想知识分子大概就是不好,要找一个工人,余飞乘虚而入,余飞实际上是有家室的,但他却隐瞒了这个事实。
余飞也算早期的工人领袖,当时是中国共产党驻莫斯科代表团成员,代表团团长是瞿秋白,少工国际是陆定一,余飞是管职工国际。
余飞跟李求实不太一样,没有太多文化。但是,余飞参加过武装起义,武装暴动,工人罢工。当时,陈修良觉得李求实跟她断了,心里当然比较失落。这个时候,余飞也算是个头面人物,驻莫斯科的中共代表团的团员,级别较高的。她只是刚刚去的一个小姑娘,一个学生,觉得这个人也挺好。她想工人阶级大概要比知识分子好一点吧,然后也就同意跟他建立关系。
1930年,余飞回国到了老家安庆,而陈修良回到了上海。陈修良一直到回到国内都不知道,余飞既有孩子又有家属,都在安徽老家。
当时,上海的党组织受到严重破坏,中央苏区在江西那边。陈修良说,我到苏区去吧,离开上海。到苏区去,当时都是要共产国际批准的。她也跟余飞讲,我要到中央苏区去,你是不是也应该去。
这时候,余飞在安庆发生问题了,碰到了一个莫斯科留学生。那个莫斯科留学生已经叛变了,当时抓人找人都在马路上,大街上偶然碰到以后,余飞马上就被抓去了。抓去以后,余飞就交代了,第一个供出来的是沙文汉。
被出卖的人机智脱险
我父亲沙文汉是我母亲陈修良的宁波老乡,也是职业革命家。当时,他在安庆教育局秘书处当科员。
余飞说,教育局有一个叫沙房山(沙文汉化名)的人,这个人是共产党。结果也是沙文汉命大,他正好到教育局去碰到两个同乡。同乡说,你可回来了,你可当心哦,这里有人来找过你,警察局的,说来查你这个人,好像要抓你。
沙文汉很机灵,他说这样,万一要抓人,我就说是安徽大学的学生,然后我就打电话来找你,你就给我作证明。这样说好以后,他就出去了,外面戒严了。我父亲就躲在公共厕所间不敢出来,晚上不能出来,不能动,到天亮出来了,警察正好也就过来了,你在这里干什么,我没什么,我路过这里。警察还是抓人,问你叫什么名字,他说我是安徽大学的学生,叫什么什么名字,是学生。警察问教务处,教务处回答有这个人的。那个时候,警察门槛也不太精,说好吧,走吧。
沙文汉跳过墙赶紧跑,逃得非常快,你知道他跑到哪,他跑到余飞家里去了。他不知道是余飞叛变。余飞的妹妹挺好的,告诉他,不得了,你的事情被他供出来了,你赶紧跑吧。这下,他就想着我妈妈陈修良了,这不得了,把我供出来了,她在上海肯定完了。沙文汉赶紧就跑到一个朋友家里去打电报了,就用暗语说,阿才入院,病重入院,打到我母亲的地方。电报来了,母亲一看就懂了,阿才就是余飞。
这下糟了,上海“蜗居”里面也不能呆了,就开始逃亡吧。这怎么办呢,我的外婆来帮忙,我的外婆非常好,到处掩护。就是老的地方都不能住了,上海幸亏当时有租界,就在租界里面乱找,后来外婆也不能住那地方了。这个余飞是把他的妻子供出来了,还要劝她一起叛变。
敌人的收捕网正在张开,陈修良东躲西藏,危在旦夕。
因为余飞被解到南京去了,共产党要犯抓到了。我妈还是小人物,他当时是大人物,是中共驻莫斯科的代表。然后从安庆要解到南京去。
余飞的妈妈很着急,要去救他,还是沙文汉陪着她出来的,从安徽坐船出来,帮她挑一点东西,到了一定的地方他们再分手,一个直接到南京去救儿子,一个逃到上海。
上海八仙桥寻找关系
沙文汉逃到上海,已经找不到我妈妈了,她已经逃走了。他找到八仙桥,一个天然旅馆躲来躲去乱住。然后他们见面了,说你也逃出来了,总算大家都逃出来了。他们说现在好了,我们党的关系没有了,因为我妈妈的关系在余飞手里。余飞现在抓进去了,她就没有党的关系了,这两个人没有组织,比没有爹妈都严重,他们就拼命要找组织了。
他们两个居然非常大胆地在马路上找人,找到了张文秋。张文秋是个交通员,地下工作者。过去,我妈妈和张文秋一起搞夜校,以训练班夜校作为掩护,经常在夜校见面的。我妈妈就说,我现在知道余飞被抓去了,叛变了。我现在要找党的组织。
当时,张文秋在上海党的情报组织担任机要工作。后来,张文秋成了毛泽东主席的双重亲家。
过了两天,张文秋来找她,现在组织上叫你到南京鼓楼旅舍去接头。到南京接头,但是谁让她接头,她也不知道的,当时张文秋是特科那条线的。那么我妈妈非常开心,组织上说要来见我了。
沙文汉当时说,那我陪你到南京,我就到我大哥那里去,大哥沙孟海当时在那里做朱家骅的秘书,中央教育部秘书还有点官衔。
到了南京,他哥哥沙孟海就跟沙文汉说,你怎么来啦,现在朱家骅问罪下来,安庆教育厅丢失了一个人,就是你的弟弟,跑哪去啦?沙孟海说我不知道啊,只好搪塞一下。
南京鼓楼旅舍失约
我妈妈就跑到鼓楼旅舍住了三天。那时候下面接待室有水牌,谁谁谁住几号,都挂着。她就把暗号化名都挂在那个楼下的水牌上,等组织来跟她接头。有人来看的话,几号几号应该来接的。
等了三天,没有人跟她接头,没人来。根据地下工作的关系,三天以上没人来,你不能再等的,可能会出危险的,可能组织被破坏,可能你就危险,所以赶紧跑,回去。陈修良沙文汉两个人再回上海,还是没找到组织,心里非常难过。
这个时候南京报纸《中央日报》登出了个启事,余飞彻底叛变了,有很大的文章,就是说共产党怎么怎么不对,我做错什么事情啊,就是余飞自白一样的东西。然后也说到了,我母亲要到苏区去,这些事情都是他讲出来的。
所以,陈修良沙文汉都成了通缉犯了,一个在安庆教育局被通缉,一个在上海被通缉。后来,就是我的外婆帮他们在上海的租界里找地方,一会换地方一会换地方,结果后来躲到一个白俄的房子里,白俄住楼上,楼下给我们借住的,实在不行了,马路上还不能去。然后找到张文秋,她说我也没办法了,我自己组织也破坏了,我得回湖北老家去,而且她身体还不舒服,结果一个联系人也没了。
陷入困境的陈修良,像一叶孤舟,逐浪漂泊。她急切地想寻找党组织。我母亲跟他们组织上表过态了,跟张文秋说,现在我跟余飞是一刀两断了,组织上要我干什么,我都可以干,后来就发现被潘汉年知道了,潘汉年当时在领导这个情报工作。
十年以后,我妈妈才知道,当年在鼓楼旅舍失约的人,就是潘汉年。为什么是他呢?就是说当时潘汉年发现我妈妈能够这样表态,而且态度这样好,他觉得这个人可以做我的情报工作了。潘汉年想把她找到鼓楼旅舍,组织上接头就是他要接头。
1942年,江北新四军根据地,他们去整风了,潘汉年碰到她了,第一次碰到我母亲,他说,啊,对不起,对不起,失约的人是我。
那当时想布置什么任务呢?也没说。事后,潘汉年系统其他的人,我的叔叔都知道,潘汉年十年以前,曾经觉得我母亲是一个很可靠的人很忠诚的人,想叫她再做反间谍,假装也叛变,跟余飞一起去打入国民党内部。这太危险了,现在想起来,这招真危险。你说她同意不同意?同意,她完了,永远说不清。不同意,她又得服从组织安排,没回头路了。幸亏潘汉年不知怎么一想,觉得不妥,后来没有做这个事,就没有来再接头。天哪,我妈妈真危险。
外婆指定他们结婚后去东京
陈修良就回到上海了,还是找党,找张文秋,也没有找到。
这时候,我父亲想起一个人,原来在上海同文书学院的同学叫汪孝达,这个人在东京,也是个知识分子,日文很好。他就给汪孝达写信,汪孝达从东京回了一封信,我家里有人,意思就是他有组织,你可以过来。
我家里有人的意思,把他们乐得不得了。然后他们两个一商量,家里有人,真的比自己找到家人还要高兴。就商量商量准备打点行李就要离开,到东京去找党的组织关系。
毕竟是出国,钱哪里来,东京怎么去法,这都是问题。这时候又是我的外婆,她正好从宁波她的父亲那里来,她父亲上年刚过世,有一笔小小的遗产给了她,两万五千块银元吧。几个子女都分,她分得最少了,但是也有两万五千块,在当时是笔很大的钱了。我的外婆说,你们去,把这个钱拿出来。但是,外婆还是提了一个条件,她说那你们先结婚吧,你们不结婚怎么去法,你们先结婚,然后你们一起去吧。反正余飞已经叛变了,彻底断了,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1933年,沙文汉、陈修良这对患难夫妻到达日本东京。而后,他们又参加共产国际远东情报局的工作。
到了东京以后,他们见到了汪孝达,非常高兴。汪孝达是属于谁管的?汪孝达是属于东京支部,中共的东京支部,那么他们算是接上关系了。
一个在革命中的女人,她的爱情、婚姻与革命到底是什么关联的,那完全是服从革命的。她自己一开始想,知识分子大概不好,工人阶级好,她最后还是嫁给了知识分子气息很浓的沙文汉。
卓越的左联作家李求实,1931年牺牲在上海龙华。
早期的工运领袖余飞,当了叛徒。解放后病故于上海监狱。
长期在隐蔽战线从事地下斗争的沙文汉,解放后担任浙江省省长。
荒唐的“苏浙同乡会”事件
1927年,受中共党组织委派,陈修良满怀激情地从上海来到莫斯科中山大学留学。
当时一百多个人到莫斯科去,她还是个小组长,有五个人做小组长,她是其中之一。20来岁的女孩子有组织能力,又能说能写的,一到莫斯科中山大学当时就看中她,觉得这个人可以培养啊,然后叫她做墙报委员,墙报委员要发表很多东西的。当时在莫斯科中山大学,他们以为到家了,这回逃离了白色恐怖的中国,以为到了那个地方,是一个透明温暖的家。
那时不知道那里面风浪大着呢,斯大林正在那里搞那个肃反,要搞托洛茨基,而且特别是对中国革命的失败谁负责任这个问题,发生重大的争论。不是1927年中国大革命失败了吗,他们要推罪给陈独秀,其实当时共产国际的路线是错误的,他们乱指挥乱指导,完全是不对的,结果好,跑到那里谁负责,中国大革命为什么失败,争论这个问题,那个小姑娘去了,她懂啥呀?
陈修良下了火车,一点都不懂,然后他们就说你会写文章,你现在给我写文章反托洛茨基,她说我最好还是学习俄语,做点别的,我不知道托洛茨基是怎么回事?她年轻,刚刚到,然后更糟糕了,要她去盯梢,因为在同学里面,有一些被认为是“托派”的,要她去盯梢,就是偷听他说什么话没有,这个人背后,我怀疑他是托派,叫她决定。她说,这样的事情我不干,我不干这样的事情,她觉得这样非常卑鄙,不能这样。几次下来,完了,伤感情了,你这个人不可救药了,就是拉你抬举你,你就是不识抬举,她不愿意去盯梢,她不愿意写文章批判托洛茨基,她说我不懂这个。
那我就回去好好读书,不可以。当时王明那派已经搞了所谓“二十八个半布尔什维克”,有那么一批人,实际上叫做支部派。他们里面分做两派,一派是教务派,一派是支部派。支部派就是以支部是最高的。大学里面有很多教务派的人,所谓教务派的人都是中共原来最老的一批人,像俞秀松、董亦湘、周达文,还有孙冶方,这些人都不是王明那一派的。
这时,王明一派在莫斯科中山大学制造了所谓的“苏浙同乡会”事件。
我们苏浙人就喜欢大家聚聚,吃吃饭,因为吃俄国面包总归不舒服。大家也没有钱。谁有钱呢,有几个老的学生,像孙冶方等一些老的人,还有蒋经国,他们已经来了好几年了,做翻译了,他们有点工资。请大家吃饭,说你就敲竹杠吧,你有钱你有工作,我们学生没钱,老学生拿钱出来,我们烧一顿饭吃吃,很正常的,聚餐,然后在那里聚上了。
正好有一个人叫王长熙,从那里走过。你们里面在聚会,哦,一看,多数都是苏浙人,贵州人也有,别的人也有。反正总而言之一网打尽了,都是欲加之罪。就去报告那个支部派,报告王明他们。他们那里搞小集团,搞宗派主义,搞苏浙同乡会,闹得沸沸扬扬,不得了。
向忠发,当时就是工人出身的总书记,他就在那里到了中山大学,说,你们一律都坦白,苏浙同乡会的事情有没有,不供出来这个事情就是反革命,要枪毙的。母亲也在其中,她在旁边,她没有去吃饭,她知道这个事,那天她没去吃饭,没去吃饭也拉进来了。都很凶很凶的,反正是苏浙人嘛,都有嫌疑了。然后就说是反革命,要拉出去枪毙的,向忠发就这么讲。这个她回忆录里面都写着。所以她听了都吓死了,怎么会这样,她想不通啊。
再调查,也没有任何事情调查出来。后来周恩来去了苏联,周恩来也来问我母亲,你们到底有没有这种事情,她说没有这个事情,孙冶方是挨着的,倒霉蛋,孙冶方算是苏浙同乡会,算是反王明,其实根本没有反。这是很可笑很可悲的一件事情。
敢于向王明提意见
1930年7月,莫斯科中山大学停办了。陈修良随中共代表团一行从莫斯科返回上海。
1931年六届四中全会,王明跟共产国际的米夫上台了。他们把王明硬塞到党中央,所以就开了一次六届四中,这一上台,就把原来一些老党员都弄倒了,然后瞿秋白被打倒了,李立三也要打倒,像在莫斯科的俞秀松等一批很老的党员,何孟雄,这都是很好的一些人,都被他们搞倒了。
这时候,我妈妈回国以后曾经在陈郁的手下,就职于全国海员总工会,她会写文章,做秘书的,大家都纷纷反对六届四中全会,这样做法有点过分了,把原来不是中央委员的人,忽然一下子变成政治局委员了,把王明拉上去,他们反对,而且说你们提出来这样的路线,比李立三还左。因此,我妈妈挥笔就把大家的意见归纳起来了,写了一篇文章。
当时的党中央是在上海呀,文章就给寄到党中央去了,寄到党中央去这就麻烦了,这就反党了,然后我母亲就被停止工作了
陈修良是起草人,王明他们出的《宣传者》这个刊物上就说起草的人,就是右派。我妈妈从此就背上一个政治包袱,就是有政治历史问题。1931年,已经叫她右派了,右倾的立场,右倾机会主义,又是反党,已经背上了这个包袱。
这个包袱一直背到1944年,就是到新四军根据地去整风,整风以后搞清楚了。那时候王明打倒了,1943年王明在延安打倒了,王明给的那些罪名不成立了。她解放了,她这个人就是太直了,她不知道中国的革命有这么复杂,这么曲折,这是没想到的。
白区地下党背景的干部受冷遇
1946年,陈修良出任中共南京市委书记,潜入当时国民党的统治中心南京开展斗争。
在黎明之前,中共南京市委书记陈修良领导的地下党组织,不惧危险,打入敌营,获取情报,策动争取了国民党军队的海陆空大起义,策应了人民解放军渡江作战,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1949年4月23日解放南京。24日,她一宿没睡觉,天一亮,赶紧去找解放军,就跑到那个驻军的司令部,三野八兵团驻军司令部,是在南京励志社,跑进去,要见你们首长。这解放军说,你什么老百姓,穿一件旗袍,烫一个头,你怎么好见我们首长呢?后来走出来一个何克希,何克希是政委,她拥抱起来了,同志嫂,我们又会师了,就把那些战士吓得,我们首长怎么啦,跟一个女同志老百姓在那里拥抱,他们很忘情啊,心想这下我们不会牺牲了,我们终于解放了,她的想法就是,终于从地下爬出来了。
南京解放后,陈修良担任了中共南京市委的组织部长兼妇委主任。不久,由于某种历史原因,白区地下党背景的干部开始受到冷遇。
一解放到南京城,有的人表现不怎么太好,去抢人家官邸里面的沙发,给首长抢房子。陈修良看不惯,就组织干部看《甲申三百年祭》,李闯王进京那个故事上演了,要命了,这下上演就触犯了有的人,这个地下党把我们看成是什么了,这个我妈妈肯定有罪了,一定是她想的主意,叫我们来看这个东西。
但是,她说毛主席不是在七届二中全会讲过的吗,拿枪的敌人被消灭了,糖衣炮弹,我们要注意,她觉得我做得很对啊,我怎么不对啊,有个别这样的现象,她就排了这个戏,给他们看。后来听说地下党都排斥了,发生很多矛盾,这样的话我妈妈在南京也呆不下去了。她说我也不想在南京呆,南京也不是我的家,党交给我的任务,我完成了,我可以离开这里了。
暴风骤雨先冲着她来了
1954年,陈修良的丈夫沙文汉出任浙江省省长。1955年,陈修良也调往杭州,在浙江省委宣传部担任副部长和代理部长,负责理论工作。
1956年,八大提出的政治方针路线是很正确的,大规模的阶级斗争结束了,应该加强经济文化建设,要满足人民不断增长的需要。所以,我妈妈就是拼命地推,她是宣传部长啊,不宣传八大路线她宣传什么,她宣传这个方针。然后她要求对知识分子要尊重,她说,士可杀不可辱。她反对在那些运动里把知识分子弄成这样,另外她认为民主党派一定要尊重,一定要让他们来参加工作。结果被批评什么,你看,要搞联合政府了,要反对无产阶级专政。上纲上线厉害啊。
性格豪爽的陈修良,不畏权势,敢于直言。她宣传部长要搞马列主义学习啊,她一看,一个县里面一调查,百分之八十是小学水平,她说这怎么能学马列主义呢?马克思恩格斯那个学说太深奥了,赶紧补文化,学科学。你反对学马列,这个帽子又戴上了。我们家住在杭州孤山街那个地方,前面一条支路,那上面都是干部住的,好了,造了干部大楼以后,把那条支路给封掉了。她就大发脾气,人家这个山下面还有人,有买大饼油条的,还有走三轮车的,你怎么能把它封掉了呢?人家还要生活的。你反对保卫工作,反对肃反。
暴风骤雨突如其来,担任浙江省省长的沙文汉和省委宣传部代理部长的陈修良,措手不及。
她最大的问题就是1956年一次开党代会,对那个省委领导提意见了,你一言堂。她觉得在党内提意见应该是直来直去的,就像跟自己家里人一样。你有问题不对,我就是要批评你,你不可以当候选人,你这个人有问题,你这个作风,我们认为你不够资格。而且她是代表她的宣传分团,她又干这个事情了,代表一个宣传的口径,有广播电台有报刊有出版社,宣传分团的人就叫她宣传部长去发言。上次的经验。永远不会接受的,然后她又来了,她就发了长长的言,这篇发言彻底把她打倒了。
一年以后,她就因为这篇发言变成右派分子了。1957年还要糟糕,她到北京开全国宣传部长会议,当时的顾问是康生。康生有一次7月份开会的时候,全国已经反右了,开始是和风细雨,那时已经转向了。康生就来给他们全国宣传部长讲话,做工作,说前一阶段,我们中央说的和风细雨的阶段过去了,现在要开始疾风暴雨,以前是引蛇出洞。我妈妈当场就站起来说,你这么重要的事情策略,为什么早点不说,她反对。搞这种像是阴谋一样的。阳谋阴谋,她反对。她就当场站起来了,站起来说,没人理她。
政治运动的漩涡一个接着一个,让正直善良的人,防不胜防。
陈修良觉得大吃一惊,你看到了7月份了,她还不知道,她还在那里冲呢。她还在领导人家反右斗争呢,其实她已经被拦开了,叫她去参加,要看她是不是包庇右派,要考察她这个人,她也不知道,她说不可以乱划,照样发表意见。她也不懂什么叫引蛇出洞。她说这个不能这样做,你为什么这么重大的事情老早不讲,已经7月底了。回来后的9月份,写她的大字报全糊上了,暴风骤雨先对她来了。
浙江的反右斗争就是从我妈妈宣传部打起来的,就那些事情人家早就给她记录在案了。她还有在宣传八大文件上面,人家写阶级斗争越来越尖锐越复杂,她给划掉了,这张纸头也留着。她说八大讲的嘛,大规模阶级斗争,暴风骤雨都过去了。她还要写资产阶级应该和平改造,好,这也是反动,资产阶级和平改造的吗?你宣传部长写这样的话,你不是右派是什么?这都拿出来了。另外她那个态度不好,变成极右了,第一个就打她。
一个1927年就入党的革命老战士,就这样被打成了极右分子,开除党籍,发配到嘉善农村劳动改造。
最宝贵的率真性格
我父亲怕我母亲自杀。因为她性格刚烈啊,怕她想不通啊,赤胆忠心的一个人,将她弄成这样,他跟她约好,他说你就当去上农业大学吧。然后约好,无论如何任何情况下,我们都不能自杀。
那个年月,确实对母亲打击很大,我看她用了一句话,她像孤雁一样,真是凄凉极了。她像孤雁一样,她和我父亲相依为命,互相非常理解支持。他们最关心的就是研究中国的革命历史,为什么是这样,他们一步一步地走来,怎么走到今天是这样。我妈妈就讲,我没有反悔,我只有反思。这两个字是不一样的。
我妈妈确实是很好。但是我小时候觉得她脾气很凶的,我喜欢我爸爸,他是特别慈善特别和蔼的一个人。后来我知道我妈妈这个性格是太宝贵了。我觉得她是一种硬骨头,我们现在缺乏这样一种精神,那就是她非常直,性格非常率真,她不愿意说假话。如果不能容纳这样一种人的话,那另外一种人就要得势了,而另外一种人得势,那就是我们国家的不幸了。
1979年,历经坎坷的陈修良终于得到了正式平反,恢复了党籍,安排了新的工作,担任上海社会科学院党委顾问
忆 陈 修良 |
[发布日期: 2008-02-01 ] 本文已被浏览过 2292 次 |
贺崇寅 1945年春节,我在上海已接上罗冠宗夫妇两人的关系,准备带他们二人进根据地汇报工作。我已摒挡一切,就要动身了,一早,我将雨伞及一些杂物理好即去贺崇文念书的上海工专,想将东西寄在他处。不料门房告诉我说:贺崇文已被日本宪兵队逮捕。我心中一惊,但表面上仍故作镇定说:“我要去想办法”。就从上海工专赶快退出,绕了二圈肯定后面没有“尾巴”,即去同学刘传霖工作的工厂,将雨伞等杂物交给他后,我即去罗冠宗家将发生的情况告诉他并问他还能找到上级组织吗,他说今天晚上陈一鸣同志(中共上海地下党学委委员)要来。他约我第二天晚上再去。第二天去时,陈一鸣已等在他家,陈告诉我,组织已决定叫我一个人回根据地,罗冠宗也不要我带了。我回到根据地后,即叫我去华中建大学习。我进的是财经系,学校还未开学。一天,党支部开会,支部书记陈修良(系的副主任),张茜(陈毅的夫人)是组织委员。我作为学员一党小组组长也参加了,这是我第一次和陈修良见面。但未等华中建大开学上课,上海地下党应淮北区党委要求,调一名学生党员到淮北地区工作,我因正赋闲(学习)即调去了。不久,我即随淮北城工部长吴宪同志渡洪泽湖到了泗阳,住了不多久,8月,日本投降,抗战胜利结束,淮南淮北合并成立华中局,我也随单位迁入淮安县,参加机关生产,具体是运盐到安徽出售并买小麦回淮安,这样贩了二三次。1946年春组织科长田辛约我谈话,告诉我组织决定调我到南京担任与地下党南京市委的联系。于是,我脱下军装,在淮安做了两套便装,并带了一笔交给南京市委的经费,只身前往南京。这时是1946年6月,到南京接上关系后已是7月,国民党发动了内战,苏北成为前线,我过不了长江了。后来南京党组织通知我就地留下工作。这时就由卢伯明同志来接我关系,并分配我负责联系一二名党员。但由于职业问题不能解决,经请示后同意我到上海来就业,这样我在1947年初又回到上海,在一家工厂当个职员。就这年的春天,陈修良同志来我家找我接上了关系,并明确我的任务就是联络从南京来的党员,保持和他们的联系。陈修良同志每月来上海一次向我传达上级指示和听取我的汇报。陈修良同志当时向我讲述的国内外形势问题,内容充实、丰富,分析精当。我听了都很受鼓舞和教育。随后我即向联络站的同志们分别作了传达,事后得知陈震东也都向江泽民作了转述。1948年秋陈修良同志通知我:上级决定联络站工作结束,她将我的关系也转交中共上海局机要支部金绍朱同志,我与陈修良的工作关系也告结束。解放后反右中她与沙文汉都被划为极右,一直没有来往。直到“文化大革命”结束她也获得平反回到上海,这时我们才又有了交往,我大概个把月去探望她一次。她那时经常是埋头在写党史材料,不时有她的文章在刊物上发表。大概20世纪90年代初期,她听有位地下党老同志讲贺崇寅说江泽民是他发展的。陈当场即予以否定,并明确表示,贺不会说这种话的!但接下来见到我时,对我说:联络站那段历史要尽快写下来,现在仅你我两人了解这段历史,为避免今后以讹传讹,你要立即着手写下来。我经过酝酿写了个初稿,陈修良为我审读全稿并作了补充。文中有关江泽民同志的部分,也曾经送请江泽民同志审阅。这就是发表在《上海党史研究》1995年第一期和同年《南京党史》上的一篇题为《中共地下党南京市委的上海联络站》的文章。之后江泽民同志来上海在探望老同志时也去看望了陈修良。她将上海社科院为此发的简报也给了我看。之后,江泽民同志为了解历史上有关王明右倾错误的“二十八个布尔什维克问题”专门派军委两名干部来上海,和陈修良谈话。但适值她病重,不久即昏迷而去世。那二人也只能无功而返。后来是陈修良的女儿沙尚志同志根据陈修良遗稿整理了一份材料送交江泽民同志。 我从1945年在华中建大认识陈修良到1998年她去世,前后历时半个世纪,她给人的印象是一个性格开朗,工作认真,思考周密,办事干练的人,是一位出色的女干部。她有很高的马列主义修养,她坚持原则不畏权势。潘汉年冤案是毛泽东定的大案子。我得知陈修良要写潘汉年的平反材料时心中为之一惊:这个案能翻得了吗?后来平反了,我深为陈修良同志的胆识钦佩。 |
忆 陈 修良 |
[发布日期: 2008-02-01 ] 本文已被浏览过 2292 次 |
贺崇寅 1945年春节,我在上海已接上罗冠宗夫妇两人的关系,准备带他们二人进根据地汇报工作。我已摒挡一切,就要动身了,一早,我将雨伞及一些杂物理好即去贺崇文念书的上海工专,想将东西寄在他处。不料门房告诉我说:贺崇文已被日本宪兵队逮捕。我心中一惊,但表面上仍故作镇定说:“我要去想办法”。就从上海工专赶快退出,绕了二圈肯定后面没有“尾巴”,即去同学刘传霖工作的工厂,将雨伞等杂物交给他后,我即去罗冠宗家将发生的情况告诉他并问他还能找到上级组织吗,他说今天晚上陈一鸣同志(中共上海地下党学委委员)要来。他约我第二天晚上再去。第二天去时,陈一鸣已等在他家,陈告诉我,组织已决定叫我一个人回根据地,罗冠宗也不要我带了。我回到根据地后,即叫我去华中建大学习。我进的是财经系,学校还未开学。一天,党支部开会,支部书记陈修良(系的副主任),张茜(陈毅的夫人)是组织委员。我作为学员一党小组组长也参加了,这是我第一次和陈修良见面。但未等华中建大开学上课,上海地下党应淮北区党委要求,调一名学生党员到淮北地区工作,我因正赋闲(学习)即调去了。不久,我即随淮北城工部长吴宪同志渡洪泽湖到了泗阳,住了不多久,8月,日本投降,抗战胜利结束,淮南淮北合并成立华中局,我也随单位迁入淮安县,参加机关生产,具体是运盐到安徽出售并买小麦回淮安,这样贩了二三 次。1946年春组织科长田辛约我谈话,告诉我组织决定调我到南京担任与地下党南京市委的联系。于是,我脱下军装,在淮安做了两套便装,并带了一笔交给南京市委的经费,只身前往南京。这时是1946年6月,到南京接上关系后已是7月,国民党发动了内战,苏北成为前线,我过不了长江了。后来南京党组织通知我就地留下工作。这时就由卢伯明同志来接我关系,并分配我负责联系一二名党员。但由于职业问题不能解决,经请示后同意我到上海来就业,这样我在1947年初又回到上海,在一家工厂当个职员。就这年的春天,陈修良同志来我家找我接上了关系,并明确我的任务就是联络从南京来的党员,保持和他们的联系。陈修良同志每月来上海一次向我传达上级指示和听取我的汇报。陈修良同志当时向我讲述的国内外形势问题,内容充实、丰富,分析精当。我听了都很受鼓舞和教育。随后我即向联络站的同志们分别作了传达,事后得知陈震东也都向江泽民作了转述。1948年秋陈修良同志通知我:上级决定联络站工作结束,她将我的关系也转交中共上海局机要支部金绍朱同志,我与陈修良的工作关系也告结束。解放后反右中她与沙文汉都被划为极右,一直没有来往。直到“文化大革命”结束她也获得平反回到上海,这时我们才又有了交往,我大概个把月去探望她一次。她那时经常是埋头在写党史材料,不时有她的文章在刊物上发表。大概20世纪90年代初期,她听有位地下党老同志讲贺崇寅说江泽民是他发展的。陈当场即予以否定,并明确表示,贺不会说这种话的!但接下来见到我时,对我说:联络站那段历史要尽快写下来,现在仅你我两人了解这段历史,为避免今后以讹传讹,你要立即着手写下来。我经过酝酿写了个初稿,陈修良为我审读全稿并作了补充。文中有关江泽民同志的部分,也曾经送请江泽民同志审阅。这就是发表在《上海党史研究》1995年第一期和同年《南京党史》上的一篇题为《中共地下党南京市委的上海联络站》的文章。之后江泽民同志来上海在探望老同志时也去看望了陈修良。她将上海社科院为此发的简报也给了我看。之后,江泽民同志为了解历史上有关王明右倾错误的“二十八个布尔什维克问题”专门派军委两名干部来上海,和陈修良谈话。但适值她病重,不久即昏迷而去世。那二人也只能无功而返。后来是陈修良的女儿沙尚志同志根据陈修良遗稿整理了一份材料送交江泽民同志。 我从1945年在华中建大认识陈修良到1998年她去世,前后历时半个世纪,她给人的印象是一个性格开朗,工作认真,思考周密,办事干练的人,是一位出色的女干部。她有很高的马列主义修养,她坚持原则不畏权势。潘汉年冤案是毛泽东定的大案子。我得知陈修良要写潘汉年的平反材料时心中为之一惊:这个案能翻得了吗?后来平反了,我深为陈修良同志的胆识钦佩。 |
南京解放前后的陈修良
民国春秋2013-01-0914:29:48作者:唐宝林文章来源:炎黄春秋发布者:中共建党史阅读次数:107繁體中文 陈修良(1907—1998)几乎活了一个世纪。作为一个中共党内不大不小的干部,陈修良犹如一个弄潮儿,多次被抛到浪尖上,也多次沉没深渊,九死一生。一
抗战胜利后,1945年10月,中共华中分局城工部(部长沙文汉,陈修良的丈夫)曾成立南京工作部,部长是大革命失败后长期在上海坚持城市秘密斗争的陈修良。她在江北的六合县设置机构,隔江领导南京地区的秘密工作。1946年4月,中共华中分局成立南京市委,派陈修良任市委书记直接进入南京城内工作。
南京是国民党首都,除配备重兵,严加卫戍外,还遍布特务网,密侦暗探,滥施捕杀。整个“大南京”笼罩在森严白色恐怖中。自中共建党以来,南京的党组织连续八次被大破坏,市委领导人几乎全部牺牲,因此南京在中共党内被称为“虎穴”。陈修良作为南京市委第九任书记再次潜入这个虎穴,需要有极大的勇气。但是,她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任务。
她与沙文汉诀别在长江北岸时,感慨地吟诵“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表示了义无反顾、准备牺牲的决心。随后在江边脱下军装,换上便衣潜入南京。当时南京全部党员只有200人。要配合解放军解放南京,谈何容易!但在1947年5月6日成立的中共上海中央局(书记刘晓,副书记刘长胜,组织部长钱瑛,以及刘少文、吴克坚、沙文汉领导的情报部、策反委员会)领导下,坚决贯彻“十六字方针”——即“隐蔽精干,长期埋伏,积蓄力量,以待时机”。
1947年,南京市委在上海局刘晓直接领导下,首先在南京发动了“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的波及全国的“五二0”学生运动,使国民党统治受到严重打击。毛泽东为此特别发表文章,宣称在国统区形成了反对国民党统治的“第二条战线”,国民党已经处于“全民包围之中”,对其历史意义给予了高度的评价。
在1948年淮海战役胜利后,南京市委的工作立即转到配合解放军解放南京的活动上来。情报、策反、解放和接收工作极其繁重,陈修良屡屡接到中央及上海局的紧急指示,为了做好这些工作,经上海局批准及指示,陈修良大胆而谨慎地发展党员,南京解放时发展到2000人。他们中许多人,或由南京的党员打进去的、或由国民党军警宪特部门中的积极分子中拉出来的。
按照当时党的政策和策略,党的情报工作允许运用各种力量,包括使用能够悔过自新的叛徒、特务。有的虽然不发展入党,但经过工作后,也愿意在国民党之船沉没时自救而为中共做点事情。如在美军顾问团(AAG)、中统、三青团以及联勤总部等部门,都经常有人送来重要情报。而他们都是出身于非工农家庭的知识分子。
正是这些打入敌人内部的同志,获得了大量国民党最高军政部门的机密情报。如为支持解放军渡江作战,南京市委的策反和情报系统,先后在驻防南京的国民党陆海空和警察部队、保密局、国防部、美军顾问团、联勤总部、青年部等部门发展或安插了中共党员40多名。他们分别在各自部门,采用不同的方式,通过不同的渠道收集、刺探敌军事情报,获得了蒋军封锁长江时的通讯口令;南京军统特务名单及活动情况,同时还得到了军统布置潜伏在南京的秘密电台和密码、一些重要军事会议的内容及其文件。渡江作战前,解放军总前委司令部先后收到了由南京党组织朱启銮、白沙化装成商人冒险过江送来的汤恩伯拟定的《京沪、沪杭沿线军事布置图》《长江北岸桥头堡封港情况》和《江宁要塞弹药储运及数量表》等重要情报。
此外,情报部门还从国民党军令部弄出了《1948年国民党后备军力量》;首都警察厅的《南京城防工事地图》以及有关警察部队的兵力和装备的重要情报资料,冒着生命危险弄到国民党军队从芜湖到安庆之问的江防部署图,浦口沿江地带国民党前线司令部位置、干部名单、炮兵阵地、人员编制、武器装备等情报。渡江前,打入蒋军京沪杭总部作战参谋的党员沈世猷,他提供了国民党长江布防、江北桥头堡等许多重要情报。
包括三大战役中的其他战役中,多有这种事。所以,最高领导“用兵如神”的秘密就在于此,解放后毛泽东在接见韩练成时说过一句真心话:“蒋委员长身边有你们这些人,我这个小小的指挥部不仅指挥解放军,也调动得了国民党的百万大军!”(韩兢《隐形将军韩练成》,群众出版社2008年)坦陈了情报策反工作在战争中的作用。一个人下一盘棋,要另一方怎么落子,就怎么落子,哪有不赢的道理!
与此同时,由陈修良等两三人亲自领导的南京市委策反部,还在1948年~1949年间,成功策反了一系列国民党自称为“固若金汤”的长江防线海陆空军大起义。如以俞渤为首的国民党空军八大队起义,“重庆”号巡洋舰起义,师长王宴清为首的首都警卫师97师起义。
就这样,当陈毅、刘伯承、邓小平率领的华东野战军(由“二野”和“三野”组成)准备在1949年4月20日国民党拒绝接受共产党条件而进攻江南时,原计划“攻占浦口,炮击南京”方案及时撤销,以避免这个六朝古都和人民在战火中受到不必要的损害。因为在南京东西两侧江面最狭窄的江阴要塞和安徽荻港地方党策划起义的情况下,解放军首先突破长江,然后迅速从南京后方包抄过来。任京沪杭警备总司令的汤恩伯,立即下令南京守军全面向杭州等东南方向撤退。于是,从22日起,南京就成为没有国民党军的空城。但是,这时在江北的解放军还不知情。陈修良和南京市委一方面采取措施积极与解放军联系,迎接解放军进城,一方面组织党团员、积极分子和广大群众保护南京城,不使散兵、特务、流氓等不法之徒抢劫破坏。正如陈修良在当时给华东局转中央的一封电报中所述:
“四月二十二日下午,敌军警宪仓促撤离南京时,全市即陷入无政府状态中,流氓地痞和贫民集体进行抢劫各米面油行,警宪仓库等。解放军于二十三日夜间方有少数部队陆续进城,抢掠依然不停。维持治安地下党早有准备,二十二日起即出动保留下来的警察实力2000余人(郊区与城内按地区组织,党的系统受警委领导。解放前包括统战关系,全市97单位中有关系者64局所,撤退时一部分被迫离城后仍弃枪回城者不少),商店职员组织的义务警察约1000人,工人纠察队3000余人。各专科以上学校师生员工应变会的组织,各政府机关公务员联谊会组织起来的员工,混乱时即将敌人遗弃枪支多少不等,武装自己,青木棒不计其数。此项群众数量相当巨大,无法统计,至少七八千人,立即站岗、放哨、巡逻,保护机关、仓库、公用事业等。维持治安中,死义警一人,贫民死伤数人,物资破坏不大。蒋匪临走时将司法行政部烧了,西郊警察局因我控制力极大,全部未撤走,曾接应渡江。我三十五军初进城时,因未与地下党联络,不了解情况,即命令人民武装及警察全部缴枪,致一天之内助长了抢掠之风。解释误会后,仍令警察徒手站岗,并派军队看管各重要机关。数天后,秩序即告稳定,南京已无战争景象。警察复员,经审查后已复员至4000余人,现已归公安局领导。工人、店员武装组织,拟经表扬与教育后,每人发给生活津贴费二千人民券,争取先后复员就业。”(《陈修良给华东局的报告》,1949年5月2日)24日中午,人民解放军第三十五军先头部队,在南京党组织和人民帮助下,胜利渡过长江。先是在南京地方党帮助下,一条小木船在长江上六次往返不受阻碍;然后在地方党组织的三艘小火轮、八艘巡逻艇和两艘私人轮渡载着35军官兵和辎重渡长江时,并没有后来电影中渲染的受敌人炮火猛烈的轰击下血战,解放军先到的部队是在南京人民敲锣打鼓在长江岸边和新街口夹道欢迎声中进入城市的。在南京党的精心保护和工作下,南京的自来水、电灯照明,一如平日,甚至连报纸也没有停刊,24日凌晨已由南京党的同志占领的广播电台,首先宣布了解放军渡江,南京解放的消息……
这完全是和平解放的景象,但是解放后,为了突出军队武装是解放南京的主因,大力贬低上海局和南京市委、国民党起义官兵、广大学生、工人、农民、市民、民主人士的作用,使人民长期不知真相。
然而,解放军和根据地南下干部与南京秘密工作干部会师后,在思想观念、工作作风、知识能力、地位待遇等一系列问题上,发生严重冲突,后者遭到严重打击和迫害。
长期在贫穷落后的农村生活的主流派(解放军和根据地南下干部)被严重的“农民意识化”,第一次进入现代化的大城市所发生的一系列现象,使陈修良十分惊讶!她痛心地看到,解放军进南京时完全忘记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传统和刚刚开过的七届二中全会上毛泽东指出的“两个务必”教导。首先是争相抢占国民党中央机关和高级官员的好房子,高档家具和汽车等。南京宫门一带造的洋房特别多,还嫌不够,波及其他地区的好房子。尤其是有的干部以胜利者自居、盛气凌人、动辄训人等作风,不少官兵还不按规定购买车票,恃强乘车、购物,以及不购门票,强行进入娱乐场所;有些晚来的干部没有捞到好处,甚至伸手要住好房子、坐好汽车、骄横蜕化、铺张浪费。
三野因要东进上海,很快奉命撤出,继而跟进的二野,在“二野穷,二野苦”一片叫喊声中,抢占风更加激烈。一些人提出种种无理要求享受特殊待遇,干出不少更严重违反群众纪律的事。(陈修良未刊稿)有个别高级干部,甚至当着陈修良的面说:“一个人最好能讨两个老婆!”陈修良听后十分惊愕。当时还没有婚姻法,什么事情还不是他们说了算,一时间在南下干部中,出现了许多抛弃农村原配,追求城市新欢的“陈世美”现象。
针对这种情况,思想纯正、作风正派的军管委主任刘伯承在5月9日南京市政府局长以上干部会议上讲:“农民革命的首领洪秀全,他到了南京,脱离了群众,自己腐化起来,就失败了。我们干部一到南京,骄横腐化的现象已经在发生中,如有的同志在接管中以胜利者自居,盛气凌人,动辄叫人家‘伪职员’,随便骂人是‘洋奴’、南京公共房产占75%,本已多而漂亮,竟然有同志还嫌不好不多,住了这院,又搬到那院;有的同志则丢了马要坐吉普车,现在又丢了吉普车要流线型轿车;有的同志不问政治条件只想在苏、杭娶妻,甚至有在舞场玩弄舞女夜不归营之事;有的带兵的人则不免显出骄横,不大听指挥的样子。这些是多么可怕的倾向啊!不要忘了我们的母亲是谁?敌人就隐蔽于我们的卧榻之侧,窥伺我们,挑拨我们使我们如何脱离群众,以便打倒我们。我们一定要警惕起来,与这些恶劣倾向作斗争,尤其作教育,丝毫不能放松让他们发展。”(《刘伯承同志在南京市政府局长以上干部会议上的讲话》,新华社通讯稿,载南京市委党刊《南京通讯》,第1期,1949年6月10日)
在市委会议上,陈修良表示赞成这个意见,并且组织干部和解放军指战员观看“闯王进京”戏剧。结果引起许多解放军和南下干部的极大不满,进而引起他们对原城市秘密党同志严重的打击和迫害。
4月25~28日,华东局和华东野战军总前委最高领导人先后来到南京。毛泽东亲自点将的宋任穷(当时任二野政治部主任)带着南京领导干部的新名单和200人的干部队伍,来到南京进行全面接收。28日公布华东局的决定,成立南京市军管会,主任由刘、宋两位书记兼任,陈修良虽参加了军管会,但如下这个名单正好反映了南京地方干部的实际地位。
军管会主要领导成员和下设机构:
委员兼主任:刘伯承
委员兼副主任:宋任穷
委员:张际春、江渭清、段君毅、陈同生、李达、柯庆施、徐平羽、罗士高、陈士榘、张霖之、孔从周、陈修良、周兴、黄华、刘宠光
秘书长:陈同生
副秘书长:李静宜
供给部部长:张友亮
外侨事务处处长:黄华
房地产管理处:第一处长:朱启銮
第二处长:汤成功
财经接管委员会:主任段君毅
副主任 刘峰 万里
交通接管委员会:主任 刘宠光
军事接管委员会:主任 孔从周
副主任谭善和邓有伦
政务接管委员会:主任罗士高
副主任 齐仲恒
文教接管委员会:主任徐平羽
副主任王明远任崇高
公安部:部长周兴
在总共37个职位中,原南京市委只有5人(下划线者),而且多为副职。(南京市军管会名单和南京市军管会各部负责人名单,1949年5月公布,存南京市档案馆)
进城后的干部配备,中央在1949年2月3日已早有准备:“如南京国民党不准备集中兵力守南京等城,我们可能于三月或四月占领南京。华东、华中调动集中及训练一万五千名干部的工作,应立即动手去做,并于二月底前去徐州集中待命。华北局所派一万七千干部在石家庄训练,交华东局率领随华野、中野向江南前进。哈尔滨、沈阳、唐山、天津、北平的城市工作干部,准备抽调相当数量去接收上海、南京、苏州、杭州诸城。”(中共中央发出《关于调度准备随军渡江南进干部的指示》,1949年2月3日,中央档案馆藏)也就是准备派出大量北方干部接收江南城市。这说明全国胜利前夕,中央早就决定了排斥原地方干部的方针。
解放南京给陈修良带来的极大振奋,很快被无数的困惑和谣言所替代。作为前市委书记和现组织部长的她被推到了会师后南下干部与地方干部冲突的风口浪尖。在管理城市的问题上,没有现代技术知识的农民出身的干部很难胜任承担厂长、校长、经济部门管理这种负责工作,当陈修良按照宋任穷的意思,把原地下党员配备担任副职以后,就有外来干部向上反映:“副职全是地下党的,想要与我们平分秋色。”在南下干部优先已任命之外,还有些空缺的领导岗位,市委要求组织部提名,市委党委会议上批准。陈修良根据党的干部标准,把一些经过考验的原市委领导人分配到政府和群众团体的领导岗位上。柯庆施等人就说陈修良搞“本位主义,任人唯亲”。
还有人暗中挑拨离间,说会师以后,南京地下市委还在秘密开会。传到刘峰、朱启銮同志的耳边,他们很奇怪,一再打电话给陈修良,要求面晤。陈说:“我恐因此更惹起是非,没有同意碰头,但谣言仍在流传,日子很不好过。”
陈修良以前在策反和情报工作中,曾经强调为了配合解放军解放南京,“使战士少流血”,却被说成“言下之意好像地下党很有力量,可以不依靠解放军打进来,就能先解放南京。”(陈修良工作笔记)柯庆施在一次常委会上说:“过去地下党同志有一个口号叫做‘保管好工厂,将来就好当厂长’,那么说,你保护了总统府,总统就是你当了?”(陈修良《关于南京党的几个问题》,1969年6月4日,手稿)陈修良当场驳斥没有这回事,但邓小平却相信了。后来在南京全体干部4000人大会上,也当着大家的面,批评陈修良。
南下干部不相信原南京干部是真革命的,经常把原南京党的秘密活动视为是国民党“特务”工作,就经常跟踪后者,看他们是否与暗藏的敌人接触;有的未经批准在驻地抓特务,除上述错捕两个原秘密党员外,公安局发现一个为蒋介石接电话的党员,认为他是“特务”加以逮捕,经过了近30年,“四人帮”垮台以后这位同志才经流放地回到南京平反。人生的主要经历都在冤狱中度过。
一位原秘密党员由于工作出色,解放后当了公安局的邮政科科长。另一个南下干部不服气,千方百计找他的茬儿,有一次两人吵架,科长一发火,把枪在桌子上一拍。于是就造谣地下党员要“枪毙共产党员”。此事反映到市委,把这位科长当作反革命抓了起来。陈修良作了调查,认为是误会,不是反革命,应该批评教育。在4000人干部大会上,南下领导人又以此为例,说“一个公安局的科长,要枪毙一位共产党员,还不是反革命吗?”结果在接着进行的整党运动中,这位科长被整治得死去活来,自杀了。
胜利会师时,陈修良和秘密党的干部来不及换装,仍穿旗袍、皮鞋、西服。于是在解放军官兵中,流传起这样一个描述城市妇女的顺口溜:
头发是火烧的——烫发。
胳膊是摸鱼的——旗袍和短袖衫。
腿是过河的——小腿外露。
鞋是跌人的——高跟皮鞋。
有一次,陈修良因穿了一件有垫肩的外套,柯庆施竟然拍着陈的肩膀、当着许多战士的面说:“大家看看,这就是资产阶级服装。”故意羞辱陈修良。就这样,解放后的南京市委组织部部长陈修良和原南京地方的党员,即被围困在谣言四起的压抑环境中,工作十分困难,思想极为痛苦。
在全国解放前夕,为了与南下干部区别,党内出现一个新名词“地下党”。在建国后成为中共另类党组织的代名词,具有很强的贬义。历次运动中凡发现有“地下党”历史背景,可以成为审查和打倒某个人政治问题的充分理由,到“文革”时更是登峰造极。他们的逻辑是:凡“地下党员”如果没有成为烈士,活下来的就一定是叛徒或潜伏下来的特务(南京以外的一切城市工作的地下党员,无不如此)。所以可以先作为“叛徒特务”关押起来,进行打击和迫害,再进行审查。结果南京的地下党员2000人,后半生在历次运动中受尽屈辱和迫害,许多忠诚的同志,没有牺牲在敌人的屠刀下,却被害死在“红色冤狱”中。活到“文革”后获得平反的,也已无法挽回逝去的岁月。
对所谓地下党的集中整肃,在南京解放后很快到来。华东局第一书记于9月17日在南京国民大会堂召集了一次南京市支书及排以上干部党员大会(也称4000人大会)。会上的报告题目是《论忠诚与老实》,吹响了对南京地下党进行全面整顿(实为打击与迫害)的号角。
这个报告,在不作起码调查的基础上,以听信党内上述种种谣言为依据,推翻刘伯承所作的“会师是成功的”结论,竟说“南京会师不好”。而主要原因是原南京市委在淮海战役后,组织大发展,致使大量“反革命分子混进党内来”,造成南京党组织的严重不纯,报告为说明“大发展”,竟不顾事实把南京党员数夸大为七八千到一万人。报告还借用毛泽东在延安整风时的话说:南京党内存在着三种人:“一条心”的(与党一心一意);“两条心”的(混进党内的破坏者,即反革命);“半条心”的(包庇反革命的,组织上入党、思想上没有入党的)。把责任指向陈修良,说就是党内“半条心”的在包庇“两条心”的反革命。所谓“包庇反革命”是因为陈修良经过核实,认为那位与解放军吵架的邮政科科长不属反革命。报告说:地下党在解放南京问题上要与解放军争功。保护了总统府,就想当总统了!陈在会上当即递条子指出,所举事例,均属不实,却遭到讥讽训斥。
报告还用根据地及解放军的党是“大儿子”、地下党是“小儿子”这种封建继承制的定位法,说明从南京开始所有长江以南解放城市的领导班子,必须以前者为主,后者必须拥护和服从,否则就是“不老实”。
在听完这个报告后,陈修良气愤得浑身发抖,同志们都散去了,她却坐在原地,站不起来。因为她无法与大人物平等对话,澄清事实,讨还公道,并且必须在会后,由她领导的原南京“地下党”进行集中学习和整顿,还要她作违心的动员报告,拥护这个报告,检查自己的“错误”。
整党开始不久,陈修良到北京出席亚洲妇女代表大会,接着又作为中国党政代表团派赴苏学习“老大哥”的治国经验。半年后当她回国时,看到了南京整党运动报告真感到触目惊心。
1950年4月在柯庆施主持下的南京市委,给中央和华东局的整党报告中夸大其词称:“地下党员近二千人中,淮海战役以后发展的约有九百余人;过去发展党的方针有偏差手续不严格,比较偏重青年知识分子,在旧警局人员及一般公教人员中过分放手;解放后又未坚决执行中央和华东局停止发展的指示,如电信局在解放前后几天突击,有一人一天发展八个党员,南大支部原只有二十九个党员(正式只六个),解放时发展到二百五十余个(九倍),因而必然带来了组织不纯的情况。”通过整党“严重的暴露了组织不纯的情况,学区系统(大、中、小学)已坦白反省参加过其他党派、社团、封建组织的有202人(全数822人);工区535个党员中,地下党员占364人,其中有政治关节和历史关节的有200人;不按入党手续的253人。”(《中国共产党南京市委员会关于整党学习情况给中央、华东局的报告》,1950g4月20日,打印稿)
所有这些所谓的有政治问题的党员,都被严重处理,并在解放后的历次运动中受到残酷的冲击。而在“文革”后平反冤假错案工作中,却未发现一个坏人混进南京党内。历史是公平的,但是这个公平又来得太晚了。几乎所有的原南京党员受尽各种屈辱与磨难,直至1979年后南京“地下党”问题才获平反。许多人已经含冤逝去。
公开出版的毛泽东军事文选中,对解放战争中其他战役,指示很多,很详细,唯独对渡江战役最少,只有一份。但他对南京局势最为关注。因为这关系到“建国大业”。他写出了“钟山风雨起苍黄”,为此,对解放后的南京局势,他极度关注:部队进城表现如何?解放军与他派的南下干部与地方党会师情况如何?“土八路”进国民党首都这个大城市后如何管理?等等。当他知道解放军进城后像“闯王进京”,大行抢掠,甚至从“美国之音”中听到部队闯入美国大使馆,引起美国政府的抗议时,他怒不可遏。他绝不做“李闯王”、“洪秀全”。于是,除立即电令立即纠正外,全面总结了“南京经验”,经过精心策划,做出了以下两条重要决定:
一、必须整顿军队纪律,在南京以后解放的城市中,特别是下一个上海,必须使军队进城后秋毫无犯。
指示到达已在丹阳的总前委,陈毅在驻丹阳的部队中也了解到军队中确有如南京那样的情况。5月10日他在丹阳大王庙院子里向军队干部和接管干部作报告,严肃指出:“这种情形不搞好,到上海一定要天下大乱。”指出“我们野战军的‘野’,在城里不能‘野’!”吸取南京的教训,总前委和华东局还对部队进驻上海后的驻地布置、入城程序、入城纪律、涉外问题都作了周密部署和具体规定,还就入城纪律作了演习。真正做到“持军整齐,秋毫无犯”,军队进城后不进高楼大厦和民宅,而是露宿街头,获得中外舆论的一致好评,与解放南京形成强烈对比。
二、明确规定新解放城市的领导班子,必须“以南下干部为主”。陈毅把在上海坚持了十几年秘密斗争做出了极大贡献的上海局领导刘晓叫到丹阳,令其向尚在上海地下斗争的其他领导同志传达,必须绝对执行,并特别强调“地下党的主要任务是在配合与协助解放军,当上海解放后,地下党的任务即告结束”;“要真正从思想上使全体地下党员了解以解放军及解放区干部为主体的重要性,因为他们不仅有长期政权工作与接管城市的经验,而且他们多年在中央直接领导下,对党政策有研究和了解。他们是我党政治影响的代表,他们代表着一种伟大力量”。反复叮咛:“解放军进入上海后……执行军管会一切决定……党的接管工作委员会,以军事代表为主任,并须坚决服从军事代表,此点万分重要,也须作思想准备,希特别注意。”(南京党史办编:南京革命斗争《大事记》,第426~427页,打印稿。陈修良保存资料)
5月23日,南京市委就会师问题向中央、华东局写了报告。毛泽东看了这个报告作为“正确处理”解放军和南下干部与地方党组织关系的经验,立即转批给中共华中局和西北局:“兹将南京市委关于外来党和本地党会师问题的经验转发你们,请你们充分注意此项问题,务必抓紧指导,不要再蹈我党历史上对此问题处理不善的覆辙。”(参见《宋任穷回忆录》,264、265页)
从此,与“南下干部”相对的“地方党”、“地下党”这些名称随之迅速推广,并开始见诸于党的文件。这一大批出生入死冒险斗争并做出杰出贡献的战士,解放后重新被打入“地下”了。他们的命运就是近几年前才被披露出来的“新十六字方针”——“降级安排,控制使用,就地消化,
逐步淘汰。”这份文件只发到当时的少数大军区的领导人。以致在完全实行了这个方针,打击了绝大部分地下党员(实为党内有独立思想和民主观念的知识分子,并扩大到党内其他领域及党外知识分子)后,又经过了改革开放约30年后,看过这个文件的个别幸存者才披露出来。
在这一大背景下,为共产党革命做出了巨大贡献的陈修良很快变成阶下囚,受尽屈辱、打击和害怕。
三
1950年6月,在苏联学习参观后的陈修良回到南京故地,看到了许多过去出生入死的战友在整党运动后的悲惨命运,悲哀又无奈。还看到她的副手组织部副部长(南下干部)给她整的黑材料(给华东局组织部的报告),如说“地下党对自己力量似乎估计过高,据说当初想依靠自力进行接收,后来客观情况与主观想象均有出入,认识分歧,思想纷乱,由是其开端……”陈修良感到非常委屈。(陈修良给华东局组织部的信,1950年9月,陈修良保存文稿)
这时,柯庆施已经成为南京市委书记兼市长,她不得不要求离开南京,来到了还有一些老战友在领导岗位上的上海市委。但在“新十六字方针”的阴影下,始终只能担任“副职”,而且频繁调动。虽然她并不计较职务高低,每到一处努力工作,调查研究、创造性地提出工作建议,而每到工作开始或获得成绩时,就被调任了。
1955年,由于华东局撤销,沙文汉出任浙江省长,陈修良调任浙江省委宣传部副部长、代部长。1955年春发生针对地下斗争领导干部的大冤狱“潘汉年事件”。省委书记立即在浙江省委干部会议上说:“我们浙江也有第二个潘汉年,大家要提高警惕性!”(陈修良回忆:《生活就是考验》1987年,内部印刷)接着就动用公安手段,对沙、陈夫妇进行监视、限制行动、削减工作等等。上世纪50年代毛泽东经常到杭州,省委故意不通知沙文汉参加迎接。毛看了来迎接的人名单,就问省长为什么不来?回答是:“他身体不好,一般应酬不参加。毛很生气……”(史永给陈修良信件,1997年12月25日)
在1956年7月浙江省第一届二次党代会上,陈修良代表宣传口在大会上直言对省委的工作报告和下届候选人,包括省委书记工作作风的批评,沙文汉在大会上作了关于“党政分开”、不搞“以党代政”和要求“党内民主”的发言。据此,1957年陈修良被打成“极右派”,沙文汉成为党内级别最高的“右派”。
1957年浙江省委的这次“反右”运动,是毛泽东将“反右”运动从党外转入党内的重大步骤。柯庆施多次到杭州参与省委的“整风”“反右”会议,1957年12月毛泽东坐镇杭州指导,批准把在柯庆施帮助下写的省委工作报告在全国发表。
接着被批斗、抄家、降职、减薪、扫地出门,一家星散;陈修良被劳动改造,群众专政,受尽屈辱。1958年3月8日,三八妇女节那天,陈修良被发配农村监督劳动时,沙文汉怕她想不开,鼓励说:“你以前长期在城市工作,很少有农村生活的经历。这次下去,就把它看作上一次农业大学吧,这样可以更深地去了中国的实际”;了解陈修良性格的刚烈,沙文汉还特别叮嘱:“我们今后遇到的情形可能会更坏,你一定要有思想准备。但是在任何困难考验下,我们要约定都不能自杀!”陈听后十分动容,眼里噙满了泪花,沉重地承诺:“我绝不自杀!”
此后,陈修良先后在农村和杭州大学,经过长达22年的劳动改造,“文革”被关进“牛棚”批斗,遭受许多磨难和屈辱,许多杭州大学的难友教授被冤死或自杀。1964年1月,沙文汉在冤屈中病逝,她却坚强地活了下来。
“四人帮”下台后,她的冤狱才开始平反。右派改正了,但是给沙文汉留下历史上有“政治问题”的尾巴。她又作了不屈不挠的斗争,几次冲破阻力直接向胡耀邦同志写信。1983年11月,沙文汉案终于获得彻底解决。
自从1978年1月陈修良右派“摘帽”,到上海开始了她生命旅程中另一个最重要的阶段。此后20年她在为她和沙文汉彻底平反而斗争的同时,又以历史亲历者的身份,全力以赴为拨乱反正、平反冤案、还原长期被歪曲和掩盖的历史真相而奋斗到最后一息。她不仅为南京秘密党时期的历史平反,而且为大量的战友和部下的冤案平反作证。更为整个中共党史作证,提出研究中共党史不能脱离研究苏共斯大林主义和共产国际的框架、批判那只归功于毛一人的“个人崇拜史”,只归功于“农村包围城市”的“农民起义史”,只有战争的“军事史”,全盘否定城市的政治、文化、社会斗争、群众运动、统战、情报、策反工作的“伪党史”。她参加各种纪念会,宣讲历史的真实情况,纠正种种传统观念。耄耋之年她长期生病住院,就在病床上写。不能坐了,就站着在窗台上写;不能执笔了,就口述录音。在生命的最后20年,还为后代留下了百万多字、涵盖了近70年的党史资料。她希望后人不能忘记历史,因为真实的历史是战胜愚昧、暴力、非理性的武器、是中国走向民主化和现代化的铺路石。
作者唐宝林: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员
原文载《炎黄春秋》2012第8期
陈修良:回 忆 阿 金 | ||||||||||
阿金(即金维映)是我难以忘却的一位老战友。 她的生命虽然只有短暂的36年,但在二十世纪革命斗争最艰苦的岁月里留下了一位英勇优秀女战士的光辉足迹——她参加了党领导的第一次大革命,经受了李立三和王明极左路线的曲折年代与失败,参加了举世闻名的二万五千里长征,之后,又在苏联经受了二次世界大战中德军对苏联首都的侵犯,直至在残酷年月中失踪、灭迹;一位英勇善战的优秀女战士从此在地球上消失了。 1930年夏天,我有缘与阿金在上海一起参加了领导上海丝厂工会的总罢工运动。运动虽告失败,但取得了宝贵的血的教训,特别是阿金的坚强不屈的革命精神和斗争艺术,给我留下了终生难忘的印象。 1930年7月,我从苏联留学回国到上海工作。那时正值李立三在中央主持工作,党中央总书记名义上是工人出身的向忠发,但因向没有文化、水平又低,领导不了中央工作,李立三以秘书长和宣传部长的名义,实际上包办代替了总书记的日常工作,他的错误领导被共产国际称作“李立三路线”。这条路线认为中国革命已经转人“高潮”:党应当立即发动城市工人举行总罢工,待机转为政治罢工,夺取政权、建立工农兵苏维埃政权,也可称为“十月革命式”的无产阶级革命。他们认为,上海是全国最大的工业城市,如果能首先占领上海,全国革命就可立即发动起来,夺取了几个省的首先胜利,就可很快占领全国。于是上海的工会与党组织合并起来成立了“行动委员会”,丝厂工会就是这类行动委员会之一。丝委共有五人,书记是阿金,委员中有留日学生娄曼云(蔡叔厚的爱人)、朱秀英(女工)、我,还有一位女同志已忘其名,也是知识分子。总工会女工部负责人徐大妹也常来参加会议。这个组织直接由江苏省委书记李维汉领导,阿金经常传达李的指示。我们的机关,设在阿金在杨浦区租下的一个厢房楼,由阿金的母亲“住机关”,顺便做些烧饭、茶水、接待等事情。阿金母亲与我的母亲陈馥在宁波时就认识。她们二人都有住机关的经验,又是同乡,因此阿金也常常去找我的母亲。母亲住在法租界贝帝鏖路桃源里四号楼下后厢房内,阿金将那里作为联络站,有时甚至住在那里。那时我还未回到上海,她们已经相处很好。听我母亲说,那时阿金母亲常问:“革命何时可以胜利?”作为母亲,她们都担心女儿随时可能会被捕,所以急盼革命能够早日成功。我的母亲却不以为然:她认为“敌我力量对比悬殊,很快就占领上海不可能。”但他们都认为党领导的革命运动是伟大的, 不但积极参加支援,并为此付出代价。 虽然阿金当时年龄不算大,但她领导罢工运动的方式方法是相当老练的,也是当时党在上海搞秘密活动的一种特殊方式。她每天召集我们这几个委员到机关集中开会,各人汇报自己到工人家时活动,发展赤色工会的情况,以及发动各路工人怠工或罢工的方法,然后再由阿金布置每人到那些工厂去活动,还提供一些新的线索。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迅速建立各个丝厂工会以便联合行动。当时我们这里是作为联络点而进行工作的,同工作并不发生任何直接的组织关系。我渐渐地在斗争中理解了这种活动方式的产生原因。当时党在工厂中的组织为数甚少,只有少数工厂中的老关系或者以前工会留下来的一些对共产党相当信任的工人。他们在大革命失败后一直不甘心被奴役。阿金便带我去一些工人的家,并介绍我与工人认识,同工人做朋友。后来我在单独活动中得知工人想要知道工会地址,这个我不能说,工人就不大满意。我们提出要在工厂实行八小时工作制,工人们认为好是好,但要看看工会的章程,这个我也无法满足,因为我们的组织是秘密的,自然没有章程可以提供。我们强调只有发动总罢工,工人才能取得胜 利;并在活动中提出要增加工人工资、减少工作时间、不许随意开除工人等等,但一谈到罢工,工人就担心会失业甚至会去坐牢,所以这个问题最难开口。而党中央要求的就是罢工,罢下来了就有办法。其实事情不是那样简单,工人是不大愿意冒风险去盲目罢工的,因此党就决定用冲厂的办法,一个一个冲进去号召罢工,工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听到有人喊“关车”,往往会产生联锁效应。好几个厂都是相近的,听到其他工厂罢工了,也就立即“总罢工”了。我问阿金怎么组织工会,她说上级布置要建立赤色工会、反对国民党的黄色工会。因此党派出的同志一到工厂就要遇到敌人的疯狂乱捕,凡是不认识的生人,一进工厂就有被捕的危险。阿金比较老练,她走门串户同工人相处得很好,并未发生事故,因此我也就认为此法可用。可是我终于有一天被黄色工会的头目发现,在一家厂门口被捕了。 我是在虹口一个工厂门口被巡捕抓去的。在巡捕房审讯中,我一直否认与罢工有关,只是看热闹被抓捕的。我始终坚持声称自己刚从宁波乡下来上海寻找丈夫下落。因言语不通,问不出任何口供。而我的打扮正如农村妇女一般,头上还梳了一个发髻,这也是阿金的决定,在家都化了装。 当时党中央估计上海即将“解放”,迫不及待的还要我们去联络站接见其他工会单位的领导人研究如何联合行动,其实敌人早已密切注意来客,发现进去出来的人多不是商人,而是学生或工人,这自然便于敌人的破获。当时著名的如何孟雄等二十四烈士在龙华遇难,就是在旅馆、联络站中被发现的。阿金非常勇敢,仍亲自前去指挥。她精于化装、又能应付敌人,我深表佩服,可惜我当时还是落入敌人之手。好在只有一个人出事,阿金等同志已逃出重围没有被发现。 我被捕以后,阿金通过组织关系不停地打听消息,设法营救,最后由我母亲陈馥出面,请了一位同情革命的律师张星垣出庭辩护,定为“误拘”,立即交保释放。我在母亲的陪同下悄悄地回到我的栖身之地——武昌路上一个小阁楼里躲藏起来。阿金自然很快就知道了一切,知道我绝对没有暴露真正的身份,就放心大胆地到我的住所来望我,非常热情地称赞我立场坚定,应付有方,保护了党组织的安全。为此阿金还向党中央汇报了我的情况,中央立即派妇委会负责人杨之华大姐前来慰问,赞扬我经得起考验,代表中央表示深切的慰问。 过了几天中央决定把我调到全国海员总工会去任秘书兼“赤海报”主编,由党组书记陈郁亲自前来面谈工作问题。陈郁同志是广东人,因为文化不高,需要我前去帮助做文字工作,对海员进行宣传,这样我就算是离开了丝厂工会,同阿金不再来往。1931年春,听说她随邓小平同志去江西中央苏区工作。以后就一无所知,俩人天各一方,在革命的前线继续战斗。 1950年秋,中共中央统战部长李维汉乘火车到杭州,我又久别重逢遇见了老上司。他很高兴地同我坐在一起,谈起了阿金的历史。他告诉我阿金原名金爱卿,后改名金维映。大革命时期在舟山搞盐民运动,后被捕,经过家庭营救得以释放,流亡上海,从此就一直在上海做女工工作。她对阿金在上海丝厂工会时的工作很有兴趣,我便将阿金怎样领导我去工作告诉他。李维汉同志听后笑了,他说:这完全是立三路线的错误,同时也表示他自己当时也不懂得如何领导工人运动,并再三表示对我在上海、南京的地下工作的充分肯定,特别对统战方 面的工作感到高兴,说这次到杭州要找沙文汉(当时的省委统战部长,后任省政府副主席、省长),要总结上海过去统战工作的经验。他告诉我阿金同他生了一个儿子(即李铁映同志)。抗战初期阿金去苏联学习,后来不幸患病。在二次大战德军进攻莫斯科时,她正在医院休养,却无人照管她,不知是什么原因失踪了(大概死于战乱)。我听到这个消息后很是难过,为我们党失去了一位英勇的老战士感到无限伤心。 1980年李维汉同志又来上海,这次他来的目的是写回忆录。他住在兴国宾馆,特地打电话要我前去面谈阿金的历史情况。我又把自己知道的事讲了一遍,他都记了下来。这次会晤中他更详细地告诉我他同阿金在苏区结合后又一起参加了二万五千里长征。长征途中阿金身体就不大好,到达陕北后身体更加虚弱了。中央决定送一批同志去苏联治疗,同时学习马克思主义理论,便进了东方大学,谁知后来竟然罹难! 阿金很有自己的个性,她善于思考问题,能够临危不惧,处惊不乱,善于自己动手去做一些危险的工作;她平时不大说话,但一旦开口,总是头头是道。我很佩服她,几十年来,一直将她的往事记在心中。1956年我在浙江省委任宣传部长时曾写过一篇《不能遗忘的故事》,发表在浙江文艺刊物《东海》1957年一月号上。其中主要内容就是写的1930年阿金在上海领导丝厂罢工的故事。斗争——失败——再斗争——再失败——直到胜利,这是中国革命的斗争规律。我就是按“失败乃成功之母”的规律,坦率并客观地撰写了当时立三路线左倾的幼稚与鲁莽以及由此得出的血的教训。想不到后来有人将此曲解为“提倡失败主义”“丑化党的革命行动”。按某些人的理论,党是一贯正确的,绝对不会有失败的教训。这种错误观点在已经过去的一段历史时期中曾经风靡一时。因此我的那篇文章便被批判成为“毒草”。为了让后人不忘历史,避免再行曲解或误解,让历史还其真面目是很有必要的,现在将这段真实历史写出来,以示对阿金的深切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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