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末年,有个名叫荀彧(读yǜ玉)的人,年纪轻轻的就被誉为有着辅佐帝王之才,算得上一位“社会精英”了,他起初依附袁绍,后来投奔曹操,官司马。曹操对他很赏识,比之为张良;“操之功业,多出彧谋”。如果没有荀彧的鼎力相助,出谋划策,曹操那“枭雄”真难得雄起来。但当曹操谋得殊恩攫取殊荣,由丞相进位为“魏公”之时,不识时务的荀彧却胆大包天地跑上门来当面斥责曹操了。
——他说曹操以术驭人,即使对亲对友对体己属下,也从不推心置腹。曹 操之与人亲近、交往,探悉人们情志,窥察人们意向,了解人们之长之短,并非真心诚意对人关怀眷顾,而是为了笼络人、掌握人、操纵人,使人们成为他这个高明弈者手下顺从的棋子。
——他说曹操狭隘忌刻,不容任何人与他有歧异,不愿任何人高于他、强于他,更不让任何人对他抵触违抗。但凡高者、强者、异者、违者,他必千方百计压制之、掊击之、诛除之。
——他说曹操诡伪机诈,一面下令求贤,一面残害才俊;一面下令求言,一面以刀剑阻人之口;一面下令表示俭朴,让出自己几个小封县,一面处心积虑,攘夺整个国家;一面再再申明不逊之志,一面暗暗滋长僭替之念……
彭拜《烈士暮年》第九章《空盒子》
我的乖乖!真乃一掴一掌血,一鞭一条痕!古人说:“察见渊鱼者不祥,智料隐匿者有殃。”何况你还把那最最不可告人的“渊鱼”、“隐匿”一股脑儿抖搂出来哩!这岂止是“批鳞”,这简直是“剥皮”——剥了那张道貌岸然、光明磊落的“麒麟皮”呀!要是鲁迅《药》里的“花白胡子”在场,准会惊叹姓荀的“发了疯了”!
“发了疯”的老荀当然没有好果子吃。不久,曹阿瞒差人给“被生病”的老荀送去一份精心准备的礼物。“那盒子制作精美,敷以彩锦,饰以珠玉,但荀彧打开一看,盒子里面却是空的,没有任何东西。”跟随了阴险毒辣的曹阿瞒几十年的荀彧,深谙其每声咳嗽、每道目光的密电码,此刻,他从那空空如也的无字处一眼就读出了两个血淋淋的大字:赐死!于是,他服毒自杀了,时年49岁!呜呼,到底是同呼吸共患难了一阵子,大度的“魏公”没有号召三军将士摧残你,羞辱你,把你老荀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反而巧妙地包装了一番自己的杀机,实在是很重战斗情谊,很讲阶级友爱了啊!
不管怎么说,荀彧是死于“健忘症”加“妄想症”的。他不仅忘却了名士祢衡、贤君子孔融的悲剧,而且超时空地把自己当作一位现代美国公民了,以为自己是在斥责布什或克林顿哩!他哪里知道,人家那里的宪法是保护公民言论自由的,而且那些大权在握的“总统”都是关在“笼子”里的呀!你不过是贴在人家皮上的一根“毛”,按在人家砧板上的一块“肉”,人家高兴怎样拿捏就怎样拿捏,高兴怎样剁割就怎样剁割,你却忘乎所以,竟敢肆无忌惮地朝那“老虎屁股”抡皮鞭,申正义,能不搭上自己的小命吗?
中国历史的阴暗胡同,因为荀彧们的层层碧血而尤显莫名的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