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故事还得从河南濮阳西水坡讲起,1987年8月17日这一天,在西水坡仰韶文化遗址M45号墓主人身边沉睡了6400多年的这条用蚌壳摆塑的龙图,在考古铲下重现人间,犹如惊龙一现,震动了世界!
这条后来被誉为“中华第一龙”的蚌壳龙,造型生动,富有动感,它的形态之成熟,改写了中国龙文化史。
濮阳蚌壳龙在考古学和天文学上的意义已被人们认识,而在这里,我们还可以沿着中华龙文化这条生生不息的生命之脉,穿越历史的邃洞,去探索我们伟大民族形成和发展的源流。
(濮阳风光,西水坡遗址,蚌壳龙。)
我们还是先来看一看濮阳所处的地理位置和她在中华文化史上的历史地位。
濮阳,位于河南之北,河北之南,山东之西,中华民族的母亲河——黄河从她南边逶迤流过。这里在周代属于卫国,而在上古,称为“帝丘”,是五帝之一的颛顼高阳氏建都的地方。
濮阳所处的黄河中下游地区,是古代中国的核心文化区,是上古时期中华各民族交流、冲突和混血的中心地带,中华民族的主体血脉正是从这里交融、汇聚,然后走向全国各地的。
(黄河,以黄河为背景的地图,濮阳区域图)
我们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濮阳西水坡M45号大墓的这个身材高达1.85米的英武魁伟的墓主人就是在中国古史上以“绝地天通”的大巫师身份出现的颛顼大帝,但从这个大墓中青龙、白虎和北斗星摆塑成的这幅壮观的天文星象图上,我们似乎可以对墓主人的巫师身份作合理的推猜,这是一个能够参透宇宙玄机的通天帝师,而他身边的这条龙,则是一条通天神兽。(濮阳西水坡M45号大墓,颛顼帝乘龙游四海塑像)
据司马迁在《史记·五帝本纪》中的记载,颛顼是黄帝的嫡孙。而在从伏羲、女娲、炎帝,到黄帝、颛顼、帝喾、尧帝、舜帝,传说中的三皇五帝这个中华民族共同先祖的世系中,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又一个龙的身影!
被尊为“三皇之首”、“百王之先”的伏羲与他的妹妹兼妻子女娲是传说中的人类的始祖,中国的亚当和夏娃,他们生得“人面而龙身”,是一对连体双龙。
炎帝神农氏也是“龙颜大唇”、“牛首龙躯”,一副神龙模样,传说他的母亲女登有神龙入怀,怀孕生下了炎帝。
至于轩辕黄帝,更是一条驾云而行的黄龙。《史记》中描绘他的形象是:“轩辕黄龙体”,“自以为云师,有龙形”。
颛顼帝“乘龙而至四海”,与龙的关系十分密切,他的足迹和神力遍布四海,“北至于幽州,南至于交趾,西至于流沙,东至于蟠木。动静之物,大小之神,日月所照,莫不砥砺。”
此后的唐尧、虞舜、夏禹,也都是龙种龙形,续写着龙的传奇。
神话传说是先民的记忆,它以形象记载着历史,以灵异传颂着先祖们的英雄传奇。
(上古各位帝王的塑像。)
什么是一个民族?构成一个民族,主要有两个方面的要素,一是我们身上流淌的共同的血缘,二是我们共同创造和享用的文化。
中华民族是一个多民族共同构成的民族共同体,今天,我们56个民族13多亿人生活在这块广袤、富饶的土地上,我们血脉相连,文化相通。
(采访专家,谈早期中原民族融合和中华民族主体血脉的形成。)
在中华各民族中,汉族人口最多,但汉族血脉也是由中原各族混合而成的。我们民族历史上有多次大融合,其中最早的是殷周以前的上古时期,这是影响最为深远的一次。正是这一次民族大融合,形成了汉民族血缘的主脉。
黄河中下游的中原地区,既是各早期民族文化的交汇点,又是他们的争夺区,多方文化在这里冲突融合,多种血脉在这里混合交流,使这里成为中华民族的主要发祥地,为我们伟大民族的形成做出巨大的贡献。
华夏是汉族的前身,自汉代后,有“汉人”、“唐人”之称,秦代之前则称“夏”或者“华”。其实“华夏”原本只是一个地域概念、文化概念,而不是一个种姓民族概念。在甲骨文中,“华”是仅次于“河”的最重要的神,“河”是指黄河,“华”是指华岳。这一带是早期周人活动的主要地区,从旧石器时代的蓝田人开始,一直到新石器时代的仰韶文化,传说中的黄帝族和周族在这一带繁衍生息,所以华山就成为早期华夏文化的象征。
与“华”相对的,称为“夷”。“华”的四周民族被称为“四夷”。后来华夏人沿着黄河逐渐向东迁移,居住于中原,在与周边诸夷交流融合中发展壮大,并在中原相继建立了王朝。从传说中的三皇五帝时代一直到夏、商、周三代和秦汉王朝的建立,这一个漫长时期,是中华民族第一次大混血的时期,也是汉民族主体血脉的奠定时期。华夏人与中原四周的东夷、西戎、南蛮、北狄等相互交流和混血,逐渐形成了汉族人的主体血脉。
如果说秦汉之前,华夏还专指以炎帝、黄帝为代表的从西北黄土高原上迁徙下来的华夏族的话,到了秦汉建立统一的封建王朝之后,“华夏”就成为了在文化上有共同传统的、在血缘上融成一体的、居住在黄河中游流域的古代中国各民族的统称。也就是说,这以后的“华夏”,已不是一个单纯的种族血统概念,而成为了一个民族文化概念。
(黄河,华山,从黄土高原到黄河中下游广阔的平原)
由于以炎帝和黄帝为主要代表的华夏文化在中原取得了统治地位,所以我们过去以为华夏文化是中华文化的唯一的的源头。然而,近一个世纪以来,随着田野考古和对远古各部族集团的研究,我们对中华文明的起源有了新的认识。从考古材料中,我们看到,早在新石器时期,中华大地上的文明生长点犹如满天斗,亦如山花遍地。
新石器时代,我们先民们活动的范围遍布黄河、长江、辽河、松花江等流域和东南沿海,尤其以黄河、长江流域最为密集。先民们在这里创造了灿烂的远古文化。如陕西关中地区、山西南部、河南、河北南部的磁山文化、裴李岗文化、大地湾文化、仰韶文化;黄河下流和淮水流域的大汶口文化、龙山文化;甘肃境内的齐家文化、马家窑文化,内蒙河套地区的细石器文化;长江流域的屈家岭文化、良渚文化;辽河流域的红山文化等等。考古发现新石器时代中华各个区域人体遗骸和器物呈现不同类型,这与当时各文化区域划分相吻合。运用远古传说与新石器时代考古发现相结合所追溯的远古各部落集团及各部落集团的分化与融合等,都证明中华民族起源具有鲜明的多元性的特点。
如果我们以象征中华民族的龙文化为线索,进行文化溯源,我们看到,原始龙的形象遍布全国各地:
发现于辽宁省阜新市查海遗址的属于前红山文化的摆塑龙,距今约8000年前;
发现于浙江省余姚市河姆渡遗址的属于河姆渡文化的鹰形龙,距今约7000年前;
发现于河南省濮阳市西水坡遗址的属于仰韶文化的蚌塑龙,距今约6400年前;
发现于内蒙古赤峰市敖汉旗小山遗址的属于赵家沟文化的玉雕龙,距今约6000年前;
发现于湖北省黄梅县焦墩遗址的属于大溪文化的卵石摆塑龙,距今约5000多年前;
发现于安徽省含山县凌家滩遗址的属于良渚文化的玉龙,距今约5000多年前;
发现于内蒙古赤峰市翁牛特旗三星他拉村的属于红山文化的玉龙,距今约5000多年前;
发现于浙江省杭州市余杭区反山遗址的属于良渚文化的玉龙,距今约5000多年前;
发现于山西省襄汾县陶寺遗址的属于龙山文化的陶绘鱼龙图案,距今约4500年前;
发现于河南省偃师县二里头遗址大型的绿松石龙形器,距今约3700年前。
发现于四川省广汉县三星堆遗址的青铜雕龙,距今约3000多年前。
如果把这些点连成为一片,我们看到,这个范围是早期中华民族活动的主要区域。
(以电子地图显示各原始文化遗址,如满天星斗。)
以龙为象征的中华文化是许许多多不同类型的原始文化逐渐融合形成的,中华各民族以龙文化为精神纽带,凝聚为统一的整体,然后播迁分散于中华各地。让我们看一看龙文化的影响和传播过程吧。
我们仍然从颛顼帝说起。
翻开战国时代南方楚族的伟大诗人屈原的《离骚》,我们看到,他在开篇即写道:“帝高阳之苗裔,朕皇考曰伯庸。”这位生活在长江和汉水一带的楚国贵族在追溯自己民族的渊源时,把自己的一世祖先认祖归宗到了颛顼高阳氏那里。
屈原在《湘君》和《湘夫人》等诗篇中,沿着从洞庭湖而北上的神游路线,将自己祖先渊源一路寻求到黄河流域。在《九歌》中,我们看到他所歌之神中有河伯等北方诸神,这证明楚国王室的族裔并不是楚地土著,而是源出中原。
《史记·楚世家》中也记载:“楚之先祖出自颛顼高阳。”楚族的祖居地应当在今天的河南濮阳。楚族本来是颛顼族的一支,后来在中原各族的相互争战中,逐步向南迁徙。楚族南迁以前,在江汉一带生活的是三苗之民,苗蛮族在这里创造了较为先进的文化。夏、商时,楚族中就有一支南迁到江汉一带,与三苗之民相结合,这就是古代文献中所称的“荆楚”或“楚蛮”。《诗经·商颂·殷武》中说:“维汝荆楚,居国南乡”。到了周朝初年,楚族的首领鬻熊正式在南方立国,历代楚君筚路篮缕,以启山林,使楚成为“抚有蛮夷,奄征南海”的南方大国。楚族南迁后,与南方土著居民苗蛮民族融合同化。这样,楚族承受商文化的恩惠、周文化的浸润,集中交融三代文化的精华,南迁后又吸收苗蛮文化的营养,从而滋长为具有鲜明特色和强大生命力的楚文化,并成为中华文明的又一条源头活水。
(屈原像,翻开的线装《楚辞》,《史记·楚世家》,楚文化出土文物和湖北武汉等地的楚文化公园中的景物。)
楚族是从中原迁移到南方去的,而在此之前,共工则从南方迁移到了北方。这也与颛顼帝有关。
《山海经》中的共工形象,是人面蛇身,主要活动在长江流域。
《淮南子》中记载了一则共工到中原与颛顼争帝的神话故事。共工与颛顼在中原进行了一场大战,结果是共工失败,战败后的共工“怒而触不周之山”,这一头撞去,导致“天柱折,地维绝”,擎天的柱子和系地的绳子都断了,以致天倾西北,地陷东南,从此形成了西北高、东南低,水往东南流的地理局势。这是先民们对地理形势形成原因的一种幼稚而浪漫的解释,也反映了共工在民族冲突中失败而流落四方的历史影子。据古书记载,共工失败,被“流于幽州,以变北狄”。
(可以图画的形式表现共工怒触不周山的故事)
说到上古时代中原各族的大战,我们知道,在颛顼与共工之前,最著名的战争是黄帝与蚩尤那场激烈的涿鹿之战。
蚩尤曾经是“九黎”之君,号为“九黎”,意味着人数众多。传说蚩尤有兄弟八十一人,这可能代表着他统领着八十一个氏族部落。蚩尤的兄弟们个个铜头铁额,食沙石子,能呼风唤雨,以金属制造兵器。蚩尤带领着这个力量强大的部落联盟活动于中国东南部,与从西北东迁而来的炎黄族争夺中原。民族冲突表现为黄帝与蚩尤的一场大战,这场大战史称“涿鹿之战”,战场在今天河北的涿鹿县境内。黄帝同炎帝联合,调动了所属诸侯,让应龙蓄水,向蚩尤进攻。蚩尤请来了风伯、雨师,刮起大风,下起大雨,阻止黄帝进军。黄帝制造了指南车以指示方向,并请来了天女魃,止住大雨,致使蚩尤大败而被擒杀。
蚩尤战败后,九黎中的一部分相继融合到华夏族中,另一部分被迫相继迁徙到南方,与南方的越人、苗人相融合。
蚩尤是苗族的一位大祖神,在苗人心目中有非常崇高的地位。至今在苗族的民俗中仍有许多崇拜蚩尤的重要活动。
(涿野之战的相关影视镜头,蚩尤塑像和今天祭祀蚩尤的场面。)
良渚文化,是古越人文化的典型代表。良渚文化遗址出土了大量玉器,在上古,玉器主要是用于祭礼的礼器,也可用作装饰品。1986年,浙江余杭反山良渚文化遗址出土了6件玉龙首圆牌,都是挂在墓主胸前的装饰品。
1987年,在余杭瑶山良渚文化遗址出土了玉龙首璜、玉龙首圆牌和玉龙首镯。这些被称为“蚩尤环”的玉龙饰物,龙头上都有牛角形状的饰纹,与传说中的蚩尤“牛首”的形象相吻合,可能是早期越人的遗物,从中可以看出他们对蚩尤的崇拜。
(江浙风光,良渚文化遗址出土文物)
《史记•吴太伯世家》中说:“越民常在水中,故断其发,文其身,以像龙子。”他们以龙这自己民族的图腾,在身上纹上龙的形象,以求龙的保护。这种纹身的习俗,一直到今天南方有些少数民族地区仍有保留。
在数千年的历史发展中,大部分百越人已经融合到汉族中去了,其余部分则演变为南方壮、侗、布依、水傣、黎等许多少数民族。
(采访:南方少数民族纹身习俗。)
黄帝和颛顼之后,中原文化与南方各族的交流更为频繁,这其中影响最为深远的,是传说中的舜帝和大禹两位中原帝王的南巡。
传说舜帝是冀州人,在历山耕种,在雷泽打渔,在黄河之滨制陶,主要生活区域在今天的山东鄄城南部。舜以德行和孝心名满天下,尧帝将帝位禅让给了他。舜继承帝位,治理好中原之后,年老的舜帝将天下交给了大禹,为了平抚苗人,他南巡到洞庭湖一带,最后薨葬于那里。《史记》载:“舜南巡狩,崩于苍梧之野,葬于江南九嶷,是为零陵。”他的两位妻子娥皇、女英追踪至洞庭湖,闻舜帝死于苍梧之野,二女便在君山泣血而死,从此君山的青竹浸染了斑斑血泪。屈原写下了《湘君》、《湘夫人》篇,把舜帝尊为“湘神”。舜的陵墓在今湖南零陵宁远县南60里的九嶷山上。一代伟人毛泽东曾有“九疑山上白云飞,帝子乘风下翠微”的壮丽诗篇。
大禹,是我国传说时代与尧、舜齐名的贤圣帝王,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重要人物,由他所创立的夏王朝是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个王朝。大禹最卓著的功绩,就是历来被传颂的治理滔天洪水,又划定中国国土为九州。传说禹年老的时候,曾经到东方视察,并且在会稽山召集许多部落的首领。《史记·夏本记》载:“禹会诸侯江南,计功而崩,因葬焉,命曰‘会稽’。”大禹的陵墓,在今浙江绍兴市不远的会稽山上。
如果我们沿着龙文化这条线索,将对我们中华民族形成历史的精神寻根之旅再往上古追溯,我们探索的源头自然就会归结到传说中人类的始祖伏羲、女娲那个鸿濛初开的年代。
伏羲与女娲的创世神话,是中华大地上流传范围最广、影响最大的神话传说。
在南方各地的苗、瑶等族有关民族起源的传说中,总是要说到伏羲和女娲的神话。传说的细节尽管有异,主题却大致相同。大意是很早很早以前,有兄妹两人,在一次特大洪水浩劫中,由于得到大葫芦而幸存。洪水退去后,世界只剩下兄妹二人,为了繁衍人类,兄妹二人结为夫妻,于是他们成为人类的始祖。兄妹的名字,男的叫伏羲,女的是女娲。
神话传说中的伏羲女娲,他们的形象和事迹归纳起来有这样有的特征:一是人面蛇身或人头龙身;二是洪水之后劫后余生;三是两人初为兄妹后为夫妻;三是伏羲作八卦,女娲炼五色石补天,抟土造人。
伏羲女娲的传说,古代曾经盛行于战国两汉和魏晋时代,在我们今天仍然能见到的两汉和魏晋时代留下许多的伏羲女娲画像中,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两位始祖神人首龙身、尾部交缠在一起的形象。
把民间传说、文献记载和石刻形象三者互相补充综合,可以知道,龙祖伏羲和他的妻子女娲,是中华民族想像中的远古始祖,是龙族的一世先祖。
(汉画像,出土文物中的伏羲女娲交尾像)
根据我们今天对伏羲女娲神话的研究,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伏羲神话传承演变的路线。
传说伏羲原来生于今天的甘肃天水一带,本是华夏族人。他的母亲华胥女在雷泽踩到了一个巨人的脚印,梦到一条巨龙一样的彩虹扑入怀中,因而怀孕生下了伏羲。长大成人后的伏羲带着他的族人沿黄河一路东迁,最后建都于今天的河南淮阳。传说太昊伏羲在这里画八卦,开启了文化之源;确立了天文历法;发明网罟,教民渔猎;养六畜以充庖厨;正姓氏,制嫁娶;造琴瑟,作音乐。以龙纪官,分理海内,成为中华民族的第一个帝王。
在战国和秦汉时期,人们排定上古帝王的世系时,把伏羲这位传说中的人类的始祖列为“三皇之首”、“百王之先”。伏羲的名号是“太昊”,他是第一个“以龙纪官”的古代帝王。《左传》记载:“太昊以龙纪,为龙师而龙名。”正是太昊伏羲赋予我们民族以龙的总徽号。
(甘肃天水和河南淮阳的伏羲庙和陵墓,有关伏羲圣迹的图画。熙熙攘攘的祭拜人群,或祭拜大典。)
苗族是一个十分古老的民族,我们在古代文献中常常见到他们的踪迹。商代的甲骨文中已经有苗族的记载,在与中原民族长期而频繁的接触过程中,苗族深受汉族崇龙习俗的影响,形成了颇具特色的崇龙习俗。
在文献记载中,我们看到苗族人与中原汉族人一样,把龙祖伏羲当作自己的先祖。《山海经·海内经》中说:“有人曰苗民。有神焉,人首蛇身,长如辕,左右有首,衣紫衣,冠旃冠,名曰延维。”这个人首蛇身,左右有首的苗族祖神,就是汉画像中交尾的伏羲、女娲。
1993年,湖北黄梅焦墩遗址出土了一条5000多年前用河卵石摆塑的龙,这条龙长4.46米,头上有一角,龙头形为牛头,龙身呈波浪状。
1998年,安徽含山凌家滩遗址出土了两条也是约距今5000多年的玉龙。其中一件为环形玉龙,直径4.2厘米,首尾相连,龙头略像牛头,有清晰可辨的两只角,身上刻画细线,为龙的鳞片,尾部有一个小孔,可以看出这件玉龙是一件佩挂的装饰品。
焦墩遗址和凌家滩遗址都是位于长江流域,5000年前,这些地方是早期苗人活动的区域,黄梅卵石龙和凌家滩玉龙很可能是早期苗人的遗物,从中可以看出早期苗人的崇龙习俗。
值得注意的是,黄梅卵石龙和凌家滩遗址环形玉龙的龙形都是牛头蛇身,这种龙的形象在今天仍流行于湘西苗族的服饰之中。
今天的苗族仍然延续着他们具有5000年历史的崇龙习俗。在湘西,每年农历二月,是接龙的盛大节日,人们摆上祭品,设龙座、祭龙神、引龙、安龙位,按照程序迎接龙神,喜气气氛十分热烈。
看龙场也是湘西苗族的传统节日,龙场日是祭龙神的日子,人们放下农活,尽情地休息和娱乐,吹唢呐,对山歌,在河边燃香烧纸,进行祭祀。
龙船节是苗族最盛大的节日,一般从农历五月十六开始,只要全寨插完秧,本寨的龙船即可下水,在历时三天的龙船节中,人们乘坐龙船走村串寨,探亲访友。每过一寨,龙船鸣炮,岸上也燃放鞭炮迎接龙神,一片热闹非凡的欢乐景象。
(苗寨和苗民,黄梅卵石龙和凌家滩遗址及出土文物。苗族接龙和龙船节盛况。)
西南是巴蜀人的故乡,“巴”字,《说文解字》释为“虫”或“蛇”;“蜀”字的含义是“人首蛇身”,从四川出土的青铜兵器中常有蛇形符号,镇墓的陶俑有神人持蛇的造型。
四川广汉三星堆遗址是巴蜀古国的文化遗存,1986年,这里出土大批相当于商周时代的青铜人像与龙饰工艺品。其中有一件中外罕见的“爬龙铜杖”,造型奇特,只有首尾,略去龙身,可窥见距今三四千年前的巴蜀文化中的神龙真貌。三星堆遗址好像是一个大型的祭祀现场,在这如此众多、如此精美的铜人雕像群中,这位举世罕见的“东方巨人”,身高一米七二,重约千余斤,站在九十厘米高的底座上,巨大的手掌握着象征权力的玉琮,身穿龙纹大袍,他即是蜀王,也是巫师之长。而他身旁的几十个大小不同,表情各异,虚拟夸张的装饰化的铜人头像,仿佛是蜀王的近臣。这如此繁多的殉葬品和这些“龙权杖”和仪仗用的龙饰兵器,足以表明这个祭祀活动的盛况。
(翻开《说文解字》,小篆“巴”、“蜀”二字,变形为游动的龙。三星堆遗址出土文物。)
位于云南省的哀牢山是白族、彝族等少数民族居住的地方,这里的少数民族居民在古代被称为西南夷。《后汉书》中有《西南夷列传》,记述哀牢人是少女沙壹与龙感应怀妊而生的后代。这个故事一直流传到现在:
从前,在哀牢山下住着一个名叫沙壹的少女,一次到河边洗衣服,看见一条鱼游来游去,她一时玩心大起,淌进河水去抓它,不小心被上游漂下来的一根木头撞了一下,回去后不久就怀孕了,后来一胎生下10个儿子。孩子们渐渐在她抚养下长大了,这天她带孩子们到河边戏水,忽见一条龙跳出水面问她:你为我生的孩子就是他们吗?沙壹点点头,叫孩子们过来,见见父亲。孩子们被龙的怪样吓得一哄而散,只有最小的孩子不但不怕它,还好奇地摸摸它的角,扯扯它的须,最后一屁股坐到龙背上,龙很喜欢他,伸出舌头去舔。沙壹误以为龙要吃他,急得大叫龙背上的孩子,哀牢话背音近九,坐音近隆,龙以为这是孩子的名字,就叫他九隆。后来,九隆十兄弟娶了后山的十姐妹为妻,繁衍生息,自成一族,共推九隆做了族长。
这则神话与“伏羲之母华胥女踩巨人脚印而怀孕”、商始祖简狄吞玄鸟而孕等汉族民族起源的神话故事何其相似!这则民族诞生神话受汉族同类神话和崇龙习俗的影响是十分明显的。
汉代哀牢国以后,唐代建立南诏国,到了宋代,段氏建立了大理国,这里的历代君主都认为自己是龙的子孙。南诏国是以乌蛮为主体的政权,大理国是以白蛮为主体的政权。现在的彝族来自乌蛮,白族则源于白蛮。彝族和白族都崇龙,彝族主要祭祀黑龙,白族则主要祭祀白龙。
(大理风光,彝族和白族风情。)
在北方,我们同样可以看到龙的遗迹。不论是考古的、文献的、口耳相传的,都反映在中国的许多地区都有相似的龙崇拜。
在辽宁、内蒙的红山文化遗址中,考古发现了许多龙的文化遗迹,甚至在距今8000年的遥远年代,生活在北方的先民们就开始了对龙的崇拜。
匈奴曾经是我国历史上一个相当强大的民族,她在北方广袤的大草原上与秦汉等中原王朝长期对峙,接触频繁。
关于匈奴的族源,《史记·匈奴列传》中说,“匈奴,其先祖夏后氏之苗裔也,曰淳维。”按照司马迁的这个说法,匈奴的祖先是夏族的一脉。司马迁的这个关于匈奴族源的这个说法不一定可靠,但是匈奴也是崇龙一族,并且参与了中华民族的融合混血过程。
史书中记载,每年五月,匈奴人都要大会于龙城,祭祀祖先、天地和鬼神,他们把举行集会的地方称为“龙城”,把供奉、祭祀神灵的活动称为“龙祠”,说明他们也是崇龙的。匈奴人东汉以后有一部分向西北迁移,一部分与中原汉族混血,融合在中华民族的大家庭中。
在中国历史上,曾经有两个少数民族建立了全国性的政权,一个是蒙古族,另一个是满族。入主中原以后,这两个民族便全盘接受了汉族的崇龙习俗。忽必烈即位后,就把对龙的崇拜提到了议事日程,下诏禁止民间用龙装饰马鞍,忽必烈制定官服制度,规定皇帝身龙袍,所用器物饰以龙纹,像汉族皇帝那样,忽必烈和他的继承者也以“真龙天子”自居。
满族也是如此,清代皇帝不但所用器物统统带有龙纹,而且连国旗上也绘有龙,皇帝是真龙天子的观念依然传承下来。
(故宫,故宫中的龙座,身穿龙袍的清代皇帝画像。)
在南北民族和文化的交流之中,作为中华文化基本符号象征的龙,也在逐渐形成,可以说,中华民族形成的过程,也就是中华龙形态和内涵的不断形成和完善的过程。
还是让我们看一看龙的形象吧!
龙是一个联合体,多种动物肢体集合,使龙具备了多种动物的特点。从宋代开始,形成了龙的“九似”的形象,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九种动物共同组成了龙,说明了龙形象具有兼容与综合的性质。
闻一多说,龙是“由许多不同的图腾糅合成的一种综合体,因部落的兼并面产生的混合的图腾”。龙的主体部分和基调则是蛇。“大概图腾未合并以前,所谓龙者只是一种大蛇,这种蛇的名字叫做‘龙’,后来有一个以这种大蛇为图腾的团族兼并了,吸收了许多别的形形色色的图腾团族,大蛇这才接受了兽类的四脚、马的头、鬣的尾、鹿的角、狗的爪、鱼的鳞和须……于是便成为我们现在所知道的龙了。”
龙的形成,象征了中华民族主体血脉的汇聚和文化的奠基。以龙为象征的中华文化是许多不同类型的原始文化逐渐融合形成的统一的文化;中华民族是生活在中华大地上的许多民族经过千万年的分化融合而形成的民族共同体。中华民族的每一个成员,都可以在龙的身上找到自己可以认同的象征。他们就好像这巨龙身上的每一个组成部分,相互依存,紧密团结,从而成为世界上最大的综合民族,成为腾飞在世界东方的一条巨龙!
龙腾九州,血沃中华。一部中华民族形成和发展的历史,就是一部龙--的传承史。中华龙是我们民族长达数千年的由融合而形成的过程的参与者、见证者,也是我们民族形成的标志。
龙贯穿了整个中国历史,浸润着中国的文化艺术,弥漫在整个中华民族的风俗习惯之中。它象一条无形的纽带,一条由共同的情感、共同的观念、共同的心理素质交融而成的纽带,把整个中华民族紧紧地系在了一起。
龙是炎黄子孙同根同宗、兄弟手足的情感寄托,是民族团结的象征。在中华龙光荣的旗帜下,各民族团结融合,汇聚成一源百流的血脉之河、文化之河。从此,普天下的中国人都有了一个共同的名字——“龙的传人”,在龙的旗帜下,多民族团结和合,统一为中华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