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 芾 简 介
北宋米芾(1051一约1108),字元章,号襄阳漫士、海岳外史。祖籍山西,迁居襄阳,有“米襄阳”之称。史传说他个性怪异,喜穿唐服,嗜洁成癖,遇石称“兄”,膜拜不已,因而人称”米颠”。他六岁熟读诗百首,七岁学书,十岁写碑,二十一岁步入官场,确实是个早熟的怪才。在书法上,他是“宋四书家”(苏、米、黄、蔡)之一,又首屈一指。其书体潇散奔放,又严于法度,苏东坡盛赞其“真、草、隶、篆,如风樯阵马,沉着痛快”;另一方面,他又独创山水画中的“米家云山”之法,善以“模糊”的笔墨作云雾迷漫的江南景色,用大小错落的浓墨、焦墨、横点、点簇来再现层层山头,世称“米点”。为后世许多画家所倾慕,争相仿效。他的儿子米友仁,留世作品较多,使这种画风得以延续,致使“文人画”风上一新台阶,为画史所称道。米芾究竟以书为尚,还是以画为尚,史家各有侧重。
砚首、帖身、嗜石、好画
米芾集书画家、鉴定家、收藏家于一身,收藏宏富,涉猎甚广,加之眼界宽广,鉴定精良,所著遂为后人研究画史的必备用书。有《宝章待访录》、《书史》、《画史》、《砚史》、《海岳题跋>等。《宝章待访录)成书于元佑元年(1086)八月,分为“目睹”“的闻”两大部分,所录八十四件晋唐品,开后世著录之先河,影响颇大,甚至有专门模仿此书体例的论著,如明张丑撰《张氏四表》。《书史》则更为详实,为后世鉴定家的依据之一。《海岳》一书主要叙述自己的经验心得,十分中肯。该书一般认为是后人辑录米论而成。
米芾以书法名世,为北宋四家之一,若论体势骏迈,则当属第一。他的成就完全来自后天的努力。他三十岁时在长沙为官,曾见岳麓寺碑,次年又到庐山访东林寺碑,且都题了名。元佑二年还用张萱画六幅、徐浩书二帖与石夷庚换李邕的《多热要葛粉帖》。证之其书法,二十四岁的临桂龙隐岩题铭摩崖,略存气势,全无自成一家的影子;三十岁时的《步辇图》题跋,亦使人深感天资实逊学力。米老狡狯,偶尔自夸也在情理中,正如前人所云“高标自置”。米芾自叙学书经常会有些故弄玄虚,譬如对皇帝则称“臣自幼便学颜行”。但是米芾的成功完全来自后天的苦练,丝毫没有取巧的成分,米芾每天临池不辍,举两条史料为证:“一日不书,便觉思涩,想古人未尝半刻废书也。”“智永砚成臼,乃能到右军(王羲之),若穿透始到钟(繇)、索(靖)也,可永勉之。”他儿子米友仁说他甚至大年初一也不忘写字。(据孙祖白《米芾米友仁》)。米芾富于收藏,宦游外出时,往往随其所往,在座船上大书一旗“米家书画船”。
米芾嗜石,《宋史》本传记有其事。元倪镇有《题米南宫拜石图》诗:“元章爱砚复爱石,探瑰抉奇久为癖。石兄足拜自写图,乃知颠名传不虚。”据此诗,米芾对此癖好自鸣得意,自写《拜石图》。后世画家亦好写此图,于是米芾拜石一事便喧腾人口,传为佳话。米氏宝晋斋前也有异石,以供清玩,《书异石帖》记有此石。相传米芾有“瘦、秀、皱、透”四字相石法。
米芾还爱砚。砚是“文房四宝”之一,为书画家必备之物。米芾于砚,素有研究。著有《砚史》一书,据说对各种古砚的晶样,以及端州、歙州等石砚的异同优劣,均有详细的辨论,倡言“器以用为功,石理以发墨为上”。《宝晋斋法书赞》引《山林集》中一帖:“辱教须宝砚,……砚为吾首,……”米芾把砚看得像自己的头颅一样重要,可谓溺爱之深。(“帖身”亦出于《法书赞》)兼有石癖、砚癖的米芾自然对砚山极为重视。砚山是一种天然峰峦形成的砚石,在底部山麓处,琢平可受以水磨墨,既可作为文房清玩,又能为临池染墨之具。《志林》记米芾得一砚山而抱眠三日。其中最著名的一座是南唐后主李煜之物,为结屋甘露而转让他人换得宅地一方,米芾念念思之,因作有《研(砚)山图》传世。
米芾晚年居润州丹徒(今属江苏),有山林堂。故名其诗文集为《山林集》,有一百卷,现大多散佚。目前传世有《宝晋英光集》。米芾能书又能诗,诗称意格,高远杰出,自成一家。尝写诗投许冲元,自言“不袭人一句,生平亦未录一篇投豪贵”,别具一格为其长,刻意求异为其短。
米家云山,非师而能
米芾画迹不存在于世。米芾自著的《画史》记录了他收藏、品鉴古画以及自己对绘画的
偏好、审美情趣、创作心得等。这应该是研究他的绘画的最好依据。
但目前唯一能见到的,也很难说是真正意义上的“米画”——《珊瑚帖》上的一只金座笔架。倘若把底座拉长,略加坡度,笔架缩小插在山坡上,那就成了米家山水最基本的骨架,然后再加上米点和题款,米家山水便赫然而出。米芾作画大抵也像在《珊瑚帖》中一样兴之所至,随手涂抹。在字里行间随手涂抹的例子还见于《铁围山丛谈》,谓米芾在写给蔡京的一帖中诉说流离颠沛之苦,随手在文中画了一只小船。
北宋初期的山水形成了关仝、范宽、李成三家鼎峙的局面,他们以善写雄山大水见长,极尽外师造化之能事,曾使当时的评论家大为叹服:“三家鼎峙,百代标程”。但米芾却评论道:“关仝,工关河之势,峰峦少秀气;李成淡墨如梦雾中,石如云动,多巧少真意;范宽势虽雄杰,然深暗如暮夜晦冥,土石不分。”对于赵佶的皇家画院,米芾不便多言,但从他不评一字的态度可以看出认可者甚少。
米芾凡事务求出人头地,他当然不愿临摹三大家的山水,他的山水画一空依傍,在他的《画史》中郑重声明“非师而能”。“非师而能”之“师”,当然指当时流行的三大家,这是当时画家成功的必由之路。米芾更多地希望中得心源,更多地从内心感受出发。“非师而能”成立的前提和基础是:米芾首先是一个北宋最好的鉴赏家和北宋最大的收藏家,过眼的古代书画无数,他比较重视客观实际,注意鉴别真伪,区分优劣,还用钤印的方法区分书画的等级,这种晶级评定恐系我国画史第一人。米芾以鉴古的眼光对待书画,对各家的优劣得失了如指掌,一旦拿起画笔,自然就能扬长避短,另辟蹊径了。
尽管米芾声称“非师而能”,但是我们依旧能说他主要取法于南方的董源。董其昌说:“米家父子宗董、巨,删其繁复”,“董北苑好作烟景,烟云变幻,即米画也”(《画禅室随笔》)。莫是龙等也有类似的说法。从他的《画史》中看,他对三大家指责尤多,而对于董源、巨然却是一味赞美。
他确实收藏有董源的《雾景横披全幅》等,也见过他人收藏的董源画。米芾对自己的师承一字不提,要么是对院画、三大家的揶揄、偏激之词,要么便是“米老狡狯”,自作清高了。构成米芾的画面是墨色、点和线条,这都是米芾作为一代大书家的看家本领,其精妙固不在话下。
米芾作画讲究表现云与山的虚实变幻,这只能靠笔墨效果来控制。他提倡用宣纸作画,“画纸不用胶矾,不肯于绢上画,临摹古画有用绢者”(《清河书画舫>引《格古要论》)。因宣纸利于墨韵的变化,而绢却利于墨笔线条,画云山显然用绢不及用纸。实际上米芾对绢的驾驭能力也是相当强的,一卷《蜀素》传世百年无人书写,固然有书艺高低之别,但主要还是无法把握粗糙的蜀相,而米芾却驾轻就熟,《蜀素》一帖是米芾的佳构之一。
根据米芾《画史》的记载,他也长于人物画,自云“所画《子敬书练裙图》归于权要”,“善写古贤像”。曾与北宋人物画第一高手、白描大师李公麟讨论创作人物画,李为之作《山阴图》。
米芾作画,并不像古人那样精工细作,而是挥洒点染顷刻而成的。他作画快疾而流传的画迹稀少,只能说明:一是不常作画,画作也不轻易送人。二是作画的时间本来也不长,这一点也可从他朋友那里找一些旁证:苏轼、黄庭坚、陈师道、王诜等从不记载他作画,实际上米芾开始作画时,苏于1101年、黄于1104年、陈于1102年、王于1104年相继去世。总的看来,米芾作画时间不会很长,画作不会很多,又深自秘藏,故而当时就不多见。邓桩《画继》记“(米)公字札流传四方,独于丹青,诚为罕见”。该书记述的两张画,风格、画法均不类米芾,与米友仁也毫无瓜葛可言,不足为凭。流传到南宋见于记载的大概只有《下蜀江山图》。张元干、朱熹都见到过。陆游曾跋曰:“画自是妙迹,其为元章无疑者,但字却是元晖所作,观者乃并画疑之,可叹也”。(《渭南文集》卷二十九,《跋米老画》)
风樯阵马,飘逸超迈
米芾平生于书法用功最深,成就以行书为最大。虽然画迹不传于世,但书法作品却有较多留存。南宋以来的著名汇帖中,多数刻其法书,流播之广泛,影响之深远,在“北宋四大书家”中,实可首屈一指。康有为曾说:“唐言结构,宋尚意趣。”意为宋代书法家讲求意趣和个性,而米芾在这方面尤其突出,是北宋四大家的杰出代表。米芾习书,自称“集古字”,虽有人以为笑柄,也有赞美说“天姿辕轹未须夸,集古终能自立家”(王文治)。这从一定程度上说明了米
氏书法成功的来由。根据米芾自述,在听从苏东坡学习晋书以前,大致可以看出他受五位唐人的影响最深:颜真卿、欧阳询、褚遂良、沈传师、段季展。米芾有很多特殊的笔法,如“门”字右角的圆转、竖钩的陡起以及蟹爪钩等,都集自颜之行书;外形竦削的体势,当来自欧字的模仿,并保持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沈传师的行书面目或与褚遂良相似;米芾大字学段季展,“独有四面”、“刷字”也许来源于此;褚遂良的用笔最富变化,结体也最为生动,合米芾的脾胃,曾赞其字,“如熟驭阵马,举动随人,而别有一种骄色”。
元丰五年(1082)以后,他开始寻访晋人法帖,只一年就得到了王献之的《中秋帖》。这先人为主的大令帖,对他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他总觉得右军不如其子。但生性不羁的米芾并不满足于小王,早在绍圣年间就喊出了“老厌奴书不换鹅”,“一洗二王恶札”。米芾据说学过羊欣,李之仪说,“海岳仙人不我期……笔下羊欣更出奇”。那么米芾学羊欣大概在卜居海岳庵,是元佑六年之后的事情了。尽管如此,米书并没有定型,近在元佑三年书写的《苕溪帖》、《殷令名头陀寺碑跋》、《蜀素帖》写于一个半月之内,风格却有较大的差异,还没有完全走出集古字的门槛。直到“既老始自成家,人见之,不知何以为主”时才最后完成了自己风格的确立,大概在五十岁以后。这定型的书法面目,由于米芾过于不羁,一味好“势”,即使小楷如《向太后挽词》也跃跃欲试。这“势”固是优点,但同时又成了他的缺陷。“终随一偏之失”,褒贬分明如黄庭坚者应该是比较客观的、公道的。黄长睿评其书法,“但能行书,正草殊不工”,当时所谓“正”,并无确指,不一定是现在的“正楷”,倘指篆隶,倒也恰当。现存的米芾篆隶,的确不甚工,草书也写得平平。他后来对唐人的草书持否定态度,又囿于对晋草的见识,成绩平平自然在所难免。
米芾作书十分认真,不像某些人想象的那样,不假思索一挥而就。米芾自己说:“佘写《海岱诗》,三四次写,间有一两字好,信书亦一难事”(明范明泰《米襄阳外记》)。一首诗,写了三四次,还只有一两字自己满意,其中的甘苦非个中行家里手不能道,也可见他创作态度的严谨。
米芾对书法的分布、结构、用笔,有着他独到的体会。要求“稳不俗、险不怪、老不枯、润不肥”,大概姜夔所记的“无垂不缩,无往不收”也是此意。即要求在变化中达到统一,把裹与藏、肥与瘦、疏与密、简与繁等对立因素融合起来,也就是“骨筋、皮肉、脂泽、风神俱全,犹如一佳士也”。章法上,重视整体气韵,兼顾细节的完美,成竹在胸,书写过程中随遇而变,独出机巧。米芾的用笔特点,主要是善于在正侧、偃仰、向背、转折、顿挫中形成飘逸超迈的气势、沉着痛快的风格。字的起笔往往颇重,到中间稍轻,遇到转折时提笔侧锋直转而下。捺笔的变化也很多,下笔的着重点有时在起笔,有时在落笔,有时却在一笔的中间,对于较长的横画还有一波三折。勾也富有特色。
米芾的书法中常有侧倾的体势,欲左先右,欲扬先抑,都是为了增加跌宕跳跃的风姿、骏快飞扬的神气,以几十年集古字的浑厚功底作前提,故而出于天真自然,绝不矫揉造作。学米芾者,即使近水楼台如米友仁者也不免有失“艰狂”。宋、元以来,论米芾法书,大概可区分为两种态度:一种是褒而不贬,推崇甚高;一种是有褒有贬,而褒的成分居多。持第一种态度的,可以苏轼为代表。
近千年文人画之肇端北宋的山水画,大多出于五代的荆浩体系,除了少数画家远宗唐代李思训父子外,其他莫不掇拾于鼎峙北方的荆派三大家——关仝、李成、范宽的风规格调。但在文人的趣味上又不完全是这么一回事,以苏东坡为代表:他在“题材、格局、手段、技法等方面与‘画工’画并没有什么显著的区别,所以苏轼才特别强调要在气质、意趣等方面严格分辨二者的区别”(阮璞《苏轼的文人画观论辨》)。他所谓的“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合于天造,厌于人意”等,都是以传统的造诣、功力、格法标准来要求绘画的。简单地说,就是旧的传统,新的趣味。
同是文入画之祖的米芾却不屑于这样的调和,米芾的成功在于通过某种墨戏的态度和母题选择达到了他认可的文人趣味。米芾意识到改变传统的绘画程式和技术标准来达到新的趣味的目的。究其原因:米芾首先是一个收藏宏富的收藏家,鉴定家,对历代绘画的优劣得失了然于胸,更多考虑的是绘画本体的内容;而苏轼首先是一代文豪,然后才以业余爱好者的身份来发表他的绘画观,较多地以诗(文学)的标准来衡量、要求绘画,固然不乏真知灼见,但终究与画隔了一层。所以后多是把米芾当作画家,把苏轼当作美术理论家来看的。心中叨念的是苏轼的画论,而手中实践的却是米家云山,尽管苏轼有画传世而米芾一无所有。作为历史研究,不能不指出米芾的美术思想远比苏轼超出他们所处的那个时代。
米芾的地位如此独特,使得我们几乎只有在他对后世的影响中才能把握其画作画论的价值。米芾源出董源,几成定论。董氏的绘画多写江南山色,米芾已有的评述都是从整体气氛着眼的,但米芾并没有从中寻找适合表达的东西。米芾讲究“不取工细,意似便已”,他虽有临摹“至乱真不可辨”的本领,却更热衷于“画山水人物,自成一家”,通过一番选择,米芾找到董源所用的“点”。本来,董源的“点”是披麻皴的辅助因素,服从于表现自然质地的需要,点与其他造型手段一起构成了某种写意的整体气氛;在巨然的笔下,尤其是山头的焦墨点苔使笔墨本身具有了某种独立意味的写意效果。董、巨的点都有受制于造型目的的性质。在二米的笔下,点已几乎成为造型的全部,且有了相当程度的写意性。所谓“落茄皴”,事实上就是一种以点代皴的写意画法,“用圆深凝重的横点错落排布,连点成线,以点代皴,积点成片,泼、破、积、渍、干、湿并用,辅以渲染表现山林、树木的形象和云烟的神态”。完全放弃钩皴点擦的传统方法。卧笔中锋变化的随意偶然效果,不拘常规,不事绳墨,远远超出同时代人的眼界,难怪当时并没有积极的反应,甚至遭到“众嘲”、“人往往谓之狂生”。(《画继·轩冕才贤》)
米家云山并没有使北宋文人的书画获得一种新的对应价值。自娱玩赏的心态,清敦淡泊的趣味与简率放逸的画风,还是不协调的、分离的,这样的画风不大可能成为一种左右时尚的绘画样式。虽然“画适吾意”在北宋成为时髦的话题.但左右士大夫的仍是那些既能体现诗兴意趣又能达到传统技法要求的绘画。
米家云山的尴尬处境经过元代的高克恭的创作实践才发生了变化,高克恭改变了米家云山的若干缺陷。事实上,高克恭也是一位集大成的画家,只不过他融董巨、人米家云山的画法对后世的影响更大些。从高克恭的传世作品中可以看出他的目的已不再是为自然写照,也很难找到明确的母题,他似乎有意识地避开了母题的束缚,从而加强笔墨本身的趣味效果,细细品味,我们甚至可以从画中想象高克恭在层层铺设这些点簇时那种怡然自得的玩味神情。他关心的或许已不再是如何表现自然,而是这些点的独立表现功能,使之成为有些概念意味的独立符号。高克恭发展了董巨、二米艺术中点的写意性质,同时又谨慎地使之避免因为过分简易放纵而流人无法可依的墨戏,试图借此达到简洁闲逸的效果。如果说,董、巨通过真实布景达到这个效果,二米通过墨戏的态度和母题选择也达到这样的文人趣味,高克恭则通过笔墨形式本身来达到这一目的。这一点恰恰是划时代的:他在董巨的格法和二米的放纵之间,或者说他在艺术的图式框架和艺术灵感之间找到了某种谐调的方法。这样,北宋文人的“文人画”趣味终于可以纯粹借助于笔墨获得相对稳定的表现,从此以后,文人画才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意识:从笔墨本身而不是通过画面或题
材体现某种诗意内容,或者说通过游戏翰墨的偶然效果去寻找与欣赏趣味相适应的艺术标准和美学价值。这可能是米芾创立的米家云山对后世文人画作出的最有价值的贡献.
米芾书论
历观前贤论书,征引迂远,比况奇巧,如“龙跳天门,虎卧凤阙”,是何等语?或遣词求工,去法逾远,无益学者,故吾所论要在入人,不为溢辞。
吾书小字行书,有如大字。唯家藏真迹跋尾,间或有之,不以与求书者。心既贮之,随意落笔,皆得自然,备其古雅。壮岁未能立家,人谓吾书为集古字,盖取诸长,总而成之。既老始自成家,人见之,不知以何为祖也。
江南吴□<山完>、登州王子韶大隶题榜有古意,吾儿友仁大隶题榜与之等。又幼儿友知代吾名书碑及手大字更无辨。门下钓忖R其小楷,:“每小简可使令嗣书。”谓友知也。
老杜作《薛稷慧普寺诗》:“郁郁三大字,蛟龙岌相缠。”今有石本得视之,乃是勾勒倒收笔锋,笔笔如蒸饼,“普”字如人握两拳,伸臂而立,丑怪难状。由是论之,古无真大字明矣。
葛洪《天之观》飞白,为大字之冠,古今第一。欧阳询《道林之寺》,寒俭无精神。柳公权《国清寺》,大小不相称,费尽筋骨。裴休率意写牌,乃有真趣,不陷丑怪。真字甚易,唯有体势难,谓不如画算,勾,其势活也。
字之八面,唯尚真楷见之,大小各自有分。智永有八面,已少锺法。丁道护、欧、虞笔始匀,古法亡矣。柳公权师欧,不及远甚,而为丑怪恶札之祖。自柳,世始有俗书。
唐官诰在世为褚、陆、徐峤之体,殊有不俗者。开元以来,缘明皇字体肥俗,始有徐浩,以合时君所好,经生字亦自此肥。开元以前古气无复有矣。
唐人以徐浩比僧虔,甚失当。浩大小一伦,犹使楷也。僧虔、萧子云传锺法,与子敬无异,大小各有分,不一伦。徐浩为颜真卿辟客,书韵自张颠血脉来,教颜大字促令小、小字展令大,非古也。
石刻不可学,便自书使人刻之,已非己书也,故必须真迹观之,乃得趣。如颜真卿,每使家僮刻字,故会主人意,修改波撇,致大失真。唯吉州庐山题名,题讫而去,後人刻之,故皆得其真,无做作凡俗之差,乃知颜出於褚也。又真迹皆无蚕头燕尾之笔,与郭知运《争坐位帖》,有篆籀气,颜杰思也。柳与欧为丑怪恶札祖,其弟公绰乃不俗於兄。筋骨之说出於柳,世人但以怒张为筋骨【】,不知不怒张,自有筋骨焉。
凡大字要如小字,小字要如大字。褚遂良小字如大字,其後经生祖述,间有造妙者。大字如小字,未之见也。
世人多写大字时用力捉笔,字无筋骨神气,作圆笔头如蒸饼,大可鄙笑。要须如小字,锋势备全,都无刻意做作乃佳。自古及今,余不敏,实得之。榜字固已满世,自有识者知之。
石曼卿作佛号,都无回互转折之势,小字展令大,大字促令小,是张颠教颜真卿谬论。盖自有大小相称,且如写“太一之殿”作四窠分,岂可将“一”字肥满一窠,以对“殿”字乎!盖自有相称,大小不展促也。余尝书“天慶之觀”,“天”、“之”字皆四笔,“慶”、“觀”字多画在下,各随其相称写之,挂起气势自带过,皆如大小一般,真有飞动之势也。
书至隶兴,大篆古法大坏矣。篆籀各随字形大小,故知百物之状,活动圆备,各各自足。隶乃始有展促之势,而三代法亡矣。
欧、虞、褚、柳、颜,皆一笔书也。安排费工,岂能垂世。李邕脱子敬体,乏纤浓。徐浩晚年力过,更无气骨。皆不如作郎官时《婺州碑》也。《董孝子》、《不空》,皆晚年恶札,全无研媚,此自有识者知之。沈传师变格,自有超世真趣,徐不及也。御史萧诚书太原题名,唐人无出其右。为司马《南真君观碑》,极有锺、王趣,余皆不及矣。
智永临《集千文》,秀润圆劲,八面具备,有真迹。自“颠沛”字起,在唐林夫处,他人所收不及也。
字要骨格,肉须裹筋,筋须藏肉,秀润生,布置稳,不俗。险不怪,老不活A润不肥。变态贵形不贵苦,苦生怒,怒生怪;贵形不贵作,作入画,画入俗:皆字病也。
“少成若天性,习惯若自然。”兹古语也。吾梦古衣冠人授以折纸书,书法自此差进,写与他人都不晓,蔡元长见而惊曰:“法何遽大异耶!”此公亦具眼人。章子厚以真自名,独称吾行草,欲吾书如排算子,然真字须有体势乃佳尔。
颜鲁公行字可教,真便入俗品。
友仁等古人书,不知此学吾书多,小儿作草书,大段有意思。
智永砚成臼,乃能到右军。若穿透,始到锺、索也。可不勉之!
一日不书便觉思涩,想古人未尝片时废书也。因思苏之才,《桓公至洛帖》字明意殊有工,为天下法书第一。
半山庄上多文公书,今不知存否。文公学杨凝式书,人鲜知之,余语其故,公大赏其见鉴。
金陵幕山楼隶榜,乃关蔚宗二十一年前书,想六朝宫殿榜皆如是。
薛稷书慧普寺,老杜以为「蛟龙岌相缠」。今见其本,乃如柰重儿握蒸饼势,信老杜不能书也。
学书须得趣,他好俱忘,乃入妙;别为一好萦之,便不工也。
海岳以书学博士召对,上问本朝以书名世者凡数人,海岳各以其人对,曰:“蔡京不得笔,蔡卞得笔而乏逸韵,蔡襄勒字,沈辽排字,黄庭坚描字,苏轼画字。”上复问:“卿书如何?”对曰:“臣书刷字。”
宝章待访录-------------------------------------------------------------
汉河间宪王购书必录古简,梁武元、隋唐文帝金题玉躞、锦质绣章、破纸断麻取而华国。天宝以后,或进书得官,亦知上笃好。
本朝太宗混一,伪邦国书皆聚。然士民之间尚或藏者,既非宝鉴,皆以世传,闻见浸多,惧久废忘,因作《宝章待访录》,以俟访图书使焉。元祐丙寅八月九日。
目睹
晋右军王羲之书《雪晴帖》
右真迹在承务郎吴郡苏激处,集贤校理舜钦子也。帖尾有古跋、君倩字及褚氏字印。
陈僧智永真草书《归田赋》
右真迹在襄阳魏泰处,故南昌人装题曰:“虞世南白麻纸。”有古跋曰:“开成五年,白马寺临一过潭记。”某官潭,泰游湖外,携行赏跋累日。
唐率更令欧阳询书《卫灵公天寒凿池帖》
右真迹麻纸,在魏泰处。
唐彭王傅徐浩书张九龄《司徒告》
右真迹用一尺高绢,书多渴笔。词云:“正大厦者,柱石之力;匡帝业者,辅相之功。生则保其雄名,没犹称其盛德。”今在其孙曲江人岭南县令张仲容处。某官于桂林,借留半月,仍以纸覆裹,欲为重背,仲容惜其印缝古纸不许。九龄《神道碑》亦浩书。
唐中书令褚遂良《枯木赋》
右唐粉蜡纸拓书也,在承议郎合肥魏伦处,收以为真迹,魏氏刻石。某官杭过润,借观于甘露寺。
唐太师颜真卿书《送辛子序》
右真迹楮纸书,在宝文阁学士谢景温处。前后为好事者以笔描二大印,其文乱,仍书“铉”字,其中幸不合缝,鉴非铉笔,甚累墨宝。某佐宝文于潭,屡经赏阅。
陈僧智永《千文》
右唐粉蜡纸拓书,有古跋云:“契阔艰难,不敢失坠,信好事也。”在前国子监直讲杨褒处,得于外舅王安国。某元丰五年过金陵见之。内二真字双钩填者,然人犹未信为拓焉。
陈僧智永《千文》
右楮纸书,唐人临写,在宣德郎陈幵处。恭公侄作梵夹册,虽非真迹,秀润圆活逼真,今已罕得。某尝三阅。
智永《千文》半卷
右黄麻纸,唐人临书,在刑部尚书丹阳苏颂处。
王右军《兰亭燕集序》
右唐粉蜡纸双钩摹本,在苏激处。精神笔力毫发毕备,下真迹一等。此几冯承素辈拓赐大臣者。舜钦父集贤校理耆购于蜀僧元霭。某与激友善,每过,公必一出,遂亲为背饰。
唐太师颜真卿《乞米帖》
右真迹楮纸在朝请郎苏澥处。度支郎中舜元子也得于关中安氏。士人多有临拓本。此卷古玉轴,缝有舜元字印,范仲淹而下题跋。某尝十余阅。
唐率府长史张旭四帖
右真迹在杭州陆氏,大姓也。旧有五帖:第一秋深,第二前发,第三汝官,第四昨日,第五承须。今所存四帖,“汝官”后有一古印文记,不可辨。“昨日”、“承须”二帖,襞纸也。陆氏子素从奉议郎关景仁学,关因借抚三大帖,余丱见石本于镇戎军。及冠,官桂林,朝奉大夫关杞为使者语及,始知石在关氏。二十五,官潭,杞通判邠州,以石本见寄。三十五,官杭,而景仁为钱塘令,陆氏子登进士第者来谒,与关谢而阅之。既见真迹,独“秋深”一帖诘之,良久,颦蹙而言:嘉祐中,太守沈文通借观,拆留不还,自此不复借出,因亦不复借阅。遣工抚得之即归,诘遘弟遬,时为郡从事,乃言在其侄延嗣处,后复得阅,今归余家。
王右军《来戏帖》
右麻纸,六朝人所临写,旁注小真字数枚,复以雌黄覆之。在苏州故相丁谓孙景处,后以一万质于郓州梁子志处,故相梁适孙也。又有《唐双钩抚帖》,亦在丁景处。某皆有题跋。
韩择木八分
右真迹楮纸,在丁景处。第二行书官位,以大字改为中字。
唐太师颜鲁公书名两字
右真迹书岭南刺史绫告,在朝奉郎临江许彦先处。
唐辩才弟子草书《千文》
右黄麻书,在龙图阁直学士吴郡滕元发处。滕以为智永书,某阅其前空两才字,全不书,固以疑之;后复空永字,遂定为辩才弟子所书,故特阙其祖师二名耳。
唐虞世南《枕卧帖》
右双钩唐模本,在朝奉大夫钱塘关杞处。上有储氏图书古印。关尝谓某曰:昔越州一寺修佛殿,于梁栋内龛藏一函古抚数十本,所可记者,王右军《十七帖》,世南《枕卧帖》、《十斗九帖》,褚遂良《奉书宁帖》,上皆有储氏图书字印,致功精绝,毫发干浓毕备。关与僧善购得《枕卧》、《十斗九》、《书宁》三帖。
唐秘书少监虞世南《积时帖》
右古双钩摹本,在承议郎洛阳李熙处。翰林学士维之孙亦缝有储氏印,某借抚石。
唐僧高闲草书《千文》
右楮纸真迹,在承议郎李熙处。
唐礼部尚书沈传师书《道林诗》
右在潭州道林寺四绝堂,以杉板薄,略布粉,不盖纹,故岁久不脱。裴休书杜甫诗,只存一甫字。某尝为杜板行以纪其事。沈牌,某官潭借留书斋半岁,拓得之石本为抚石。僧希白务于劲快,多改落笔端直,无复缥眇萦回飞动之势。
唐太子率更令欧阳询书荀氏汉书节
右楮册小楷,在潭州南楚门胡氏淳处。
唐欧阳询书道林之寺牌
右在潭州道林寺。笔力险劲,勾勒而成,有刻板本。又江南庐山,多裴休题寺塔诸额,虽乏笔力,皆种种可爱。
羲之《千文》
右楮纸书字,笔力圆熟。在宣州观察支使王仲诜处,故相圭之侄。谬题贺知章书四字于韵字下,非也。
颜鲁公顿首夫人
右真迹楮纸,破烂过半,在驸马都尉王晋卿家。
孙过庭草书《千文》
右真迹黄麻纸书。缝有梁秀收阅字印、王氏图书四字,随圈四转,其异制也,在如上。
怀素诗一首
右真迹绢书,在王晋卿第。
张长史虎儿等三帖
右楮纸真迹,同上。
晋武帝、王浑、王戎、王衍、郗愔、陆统、桓温、陆云、谢安、谢万等十四帖
右真迹在驸马都尉李公炤第。武帝、王戎书字有篆籀气象,奇古,墨色如漆纸,皆磨破,上有开元二字,小印太平公主胡书,印美哉,不可得而加矣,世之奇书也。王涯永存珍秘印、殷浩之印、梁秀收阅古书记字印。内郗愔一帖即阁本法帖所录者。昔使王著取溥家书,与阁下书杂模,此卷中独取愔两行,余在所弃,哀哉。谢安《慰问帖》字清古,在二王之上,宜乎批子敬帖尾也。
晋谢奕、谢安、桓温三帖
右真迹,麻纸书,在李公炤家。上有钟绍京书印、窦蒙审定字印印。谢安一帖,为后人恐墨淡,复用深墨填过,使人惋怛,与前卷并有绢帖书爵号,自为名笔。
黄素《黄庭经》
右同上字札,古无褚薛体,殆六朝人所作。缝有钟绍京印,后有陶穀汉时跋云:“此《换鹅经》也。”甲戌九月十一日,百计取得此书,详观,诚无唐盛时,是銛锋笔行书,虽恐非右军,诚尔。界行有钟绍京书印,二字小印卷末,真写胎仙二字,用陈氏图书印印之。又有钱氏忠孝之家印纸,跋云:“山阴道士刘君以群鹅献右军,乞书《黄庭经》,此是也。”逸少真书此经与《乐毅论》、《太史箴告誓文》累表也。《兰亭》、《洛神赋》皆行书,其他并草书也。草十行敌行书一字,行书十行敌真书一字耳。又续题云:“此乃明州刺史李振景福中罢任,过浚郊,遗光禄朱卿。朱卿名友文,即梁祖之子,后封博王,王薨,予获于旧邸,时贞明庚辰秋也。晋都梁苑,因重背之。中书舍人陶穀记。”是日降麻,以京兆安彦威兼副都统。米某跋云:“印小字,乃唐越公钟绍京印也。”此书在李太师第,固是甲观。
颜鲁公、郭定襄《争坐位第一帖》
右楮纸,真迹,用先丰县先天广德中牒起草,秃笔字,字意相连,属飞动诡形异状,得于意外也。世之颜行第一书也。缝有颜氏守一图书字印。在宣教郎安师文处,长安大姓也,为解盐池句当官,携入京,欲背,予得见之。安自云:“季明《文鹿脯帖》在其家。”
晋王右军《稚恭进镇帖》
右麻纸书迹,后有太常卿萧祐题跋,在前著作郎丁仲修处。
晋王羲之《官奴帖》
右双钩,麻纸本,亦在王仲修处。
唐张右史季明《贺八清鉴等帖》
右楮纸,真迹,笔法劲古,不类他书,世间季明第一书也。在承议郎苏液处,世多刻石。
怀素《千文》
右绢书,真迹,在苏液处,沈遘刻板本是也。
怀素书《任华草书歌》
右真迹,两幅,绢书,字法清逸,歌辞奇伟,在驸马都尉王晋卿第。尚方有三幅,乃其后幅,适完尝请出第,观复归尚方。
李邕《多热要葛粉帖》
右白麻纸,真迹,上有唐氏杂迹字印、陈氏图书字印、勾德元图书记字印,紫微舍人石扬休物,今在其孙前宿州支使夷庚处。前一帖与光八郎谢惠鹿帖真迹,余过甬上,于夷庚处购得之。
怀素草书《祝融高座帖》
右绢书,两行,此字入神,石紫微尝刻石,有六行在,不见前四行。问夷庚,云:“在王洙参政家。”此亦为其子弟购去矣。
陈贤《草书帖》
右六七纸,字奇逸难辨,如日本书。上亦有唐氏杂迹字印,在驸马都尉李公炤家。
颜真卿《祭叔濠州使君文》
右真迹,楮纸,书改抹多,在长安。安氏子师文携至京。
颜真卿《疏拙帖》
右麻纸书,真字,清劲秀发,亦与李大夫,时颜责硖州别驾,此颜第一帖也。
怀素三帖
右绢帖,云贫道胸中如刀刺。第二帖见颜公,第三帖律公发,怀素不与,世之第一帖也,亦见于师文。
怀素自序
右在湖北运判承议郎苏泌处。前一帖破碎不存,其父舜钦补之。
庾翼帖
全福上有窦蒙审定印。
张芝、王翼二帖非真。
虞世南《汝南公主墓志》
欧阳询碧笺四帖,草圣
颜真卿与李大夫奏事张溆二帖
怀素草书三幅,杨凝式书三帖
皇象急就唐抚奇绝
右在故相张公齐贤孙、名直清、字汝钦处,今为楚州山阳主簿。
王右军《相温破羌帖》 有开元印,唐怀充跋。
右笔法入神奇绝,帖与王仲修学士家《稚恭帖》同是神物,有开元印,怀充跋。在苏澄道渊之子之纯处,今为歙州判官。
王献之《送梨帖》,有黎氏印,连柳公权跋。王右军《言叙帖》两行有贞观半印,徐僧权字。
右在左藏库副使刘季孙处,据柳公权跋,于唐太宗书前杂出献之书,乃将其父书却粘于献之帖后云。又一帖,柳误以父为子矣,况不知书者乎。
李邕四帖,内一幅碧笺,有唐氏杂迹印,勾德元图书记印、陈氏图书印,与石夷庚所藏《多热帖》同。
右在章子厚家。
王右军《笔阵图》,前有自写真,纸紧,薄如金叶,索索有声。
右同上,章公自云:借于赵竦。今为蔡河拨发。
王右军《纸妙笔精帖》,有贞观印。王太令《日寒帖》,有唐氏杂迹印。
右故相王曾家物,在其孙景融处,后为前龙图待制沈括存中取之。古跋,右军作,羊欣大令作,薄绍之仍将大中岁跋刮去数字,填为薛邕记之。而故相薛居正题曰:“和傅遗余。”此盖和凝为薛氏故物,归居正耳。唐太宗雅不喜子敬书,故时人以他名名之以应募。所谓绍之书,曰:乃于耳字不刮去,及不次献之顿首,字犹在,一分许可识。大中所跋,既不能辨,复为不鉴之人所收,遂使至宝永失其真,吁可痛也。
的闻
唐僧怀素自序
右在朝奉郎苏液处,杭州沈氏尝刻板本。泌、激皆舜钦子。苏氏自参知政事易简之子耆,耆子舜钦,钦之子激,四世好事有精鉴,亦张彦远之比已。上三事,并激云见之。
洪元慎集右军越州两碑
右真迹,在越州僧正子文处。尝通许借,未果。
褚遂良书《黄庭经》
右闻绿绫所书,丁谓孙倩处。质在无锡民家,士多因邑官借出。
王右军书家谱
右在山阴县王氏家,越州教授王涣之以书抵某,具言有此书。
虞世南书经
右同上,在越州上虞。
晋中令王献之《己复此节帖》
右在朝请大夫新昌石元之家,关景仁屡见之,尝抚石。某见两本,字札精妙。
虞世南书《汝南公主铭》起草
右在通直郎洛阳王护处,见抚本。给事中举元子云:真迹在洛阳好事家,有古跋。
欧阳询四帖
右同上。
颜鲁公书《韵海》
右闻大书朱字,鲁公书小字,他人作苏驹云。在其父刑部尚书处。
柳公权书《柳尊师墓志》
右真迹,在钱塘唐垌处。
张长史《千文》三帖
右同上,模石乃李师中也,洛阳人。
欧阳询《鄱阳帖》
右同上,模石在灵隐寺。
褚遂良临王右军二帖
右同上,并坰自云,未肯轻出。
《老子西升经》,褚遂良书,阎立本画
右在观文殿学士洛阳冯京处。
晋王惲《真草帖》,晋张翼帖,宋阮研帖,宋萧思话表文,帝批答
右在驸马都尉李玮处。某并见石本,后见李云:“在高桥杨氏。”未获见。
颜真卿《寒食帖》
右绫纸书,在中书舍人钱勰处,世多石本。
王右军《玉润帖》
右苏州教授闾丘吁云:在承议郎建安王实处。有古跋。令装书人背,久不还。及剪却半跋,皆唐名公也,付理不可得,匠人愿陪四十千,即知其切,真得金已多。
兰亭抚本
右正议大夫章惇跋,苏激所收兰亭云,此与吾家所收同。
褚遂良《奉书宁帖》
右在关杞,某见石本。
晋葛玄飞白天台字
右见石本,真迹闻在台州。
唐东宫长史陆柬之书《十八学士赞》
右西京留台王瓘云:在舍弟圭处。
唐高闲书令狐楚诗
右真迹,在户部尚书康季常家,某见石本在湖州。
欧阳询二帖
右在朝议大夫晁端彦处。其本与苏州进士周沔。
怀素书萧常侍日下三帖
右同上。
宋羊欣、宋翼二帖,并褚令模兰亭
右见中书舍人苏轼云:在故相王随之孙景昌处。抚石在湖州墨妙亭,屡见石本,今在沈存中括家。
柳公权《紫丝靸兰亭诗》二帖
右待制王广渊抚石,跋云:龙图大谏李公帅府暇日出书,请抚石。李师中也,洛阳人。
张长史全本《千文》
右见临淮令曾孝蕴云:在京师谢氏,亦宝文公远族也。
颜鲁公帖一轴五幅
右见湖州巡检供奉官石裔驸马之孙云:在其兄处。
砚史-------------------------------------------------------------
人好万殊,而以甚同为公,甚不同为惑。喻之而移,非真得之,更而得之,则必信其守。夫博奕犹贤乎已?则吾是文,必不见嗤于赏鉴之士。
○用品
器以用为功,玉不为鼎,陶不为柱。文锦之美,方暑则不先于表出之绤。楮叶虽工,而无补于宋人之用,夫如是,则石理发墨为上,色次之,形制工拙,又其次,文藻缘饰,虽天然,失砚之用。
○玉砚
玉出光为砚,着墨不渗,甚发墨,有光,其云磨墨处不出光者,非也。余自制成苍玉砚。
○唐州方城县葛仙公岩石
石理:向日视之,如玉莹,如鉴光,而着墨如澄泥不滑。稍磨之,墨已下而不热生泡,生泡者,胶也。古墨无泡,胶力尽也。若石滑磨久,墨下迟,则两刚生热,故胶生泡也。此石既不热,良久墨发生光,如漆如油,有艳不渗也。岁久不乏,常如新成,有君子一德之操。色紫可爱,声平而有韵。亦有澹青白色,如月如星而无晕。此石近出,始见十余枚矣。
○温州华严尼寺岩石
石理:向日视之,如方城石,磨墨不热,无泡,发墨生光,如漆如油,有艳不渗,色赤而多有白沙点,为砚,则避磨墨处。比方城差慢,难崭而易磨。亦有白点,点处有玉性,扣之声平无韵。校理:石扬休所购王羲之砚者,乃此石;今人所收古砚,间有此石,形合晋画,约见四五枚矣。
○端州岩石
岩有四:下岩、上岩、半边岩、后砾岩。余尝至端,故得其说详。下岩第一。穿洞深入,不论四时,皆为水浸。治平中,贡砚,取水月余,方及石。石细,扣之清越,鸜鹆眼,圆碧晕多,明莹。石嫰甚者,如泥无声,不着墨;清越者,温润著墨快,不热无泡,然良久微渗,若油发艳,亦有不乏者。然方城温岩十磨,此石三十磨方相及。下岩既深,工人所费多,砚直不补,故力无能取,近年无复有。闻有仁庙已前,赐史院官砚多是。其后来岁贡,惟上岩石。上岩在山上,石性乾,紫色深、理粗、性硬,眼黄,差不圆,而青色淡。其岩深处,间有润者,而眼终不如下岩也。有着墨者、拒墨者。其着墨者,初用半月前甚快,盖细砂石所发出理也;半月后则退,生光挞墨,又须以柔石发之,已而复然。拒墨者,虽新成便拒墨,此等石,扣之声皆坚响而老。半边岩者,在山半,石理同上岩,色多青紫、近墨,多瑕而眼长如卵。有瞎眼者,中是白点;死眼者,黑点而晕细;翳眼者,或青或黑,横乱其眼,又多青不成眼,圆点横长青间道如松木纹。其极粗者费笔,而稍细者多乏。后砾石,上(土?)人刻为盆、印合、压纸、儿戏之物,多夹砂无眼,少瑕,间有极细软者,发墨不乏,扣之无声。土人不贵,而用实有在半边、上岩之上者,不可常得。又遍询石工,云子石未尝有,其在岩中,实于大石版上凿,岂有中包一子者。余尝谓,若溪流中多有卵石,容差褊可崭面磨墨,所谓石子,世因讹为子石,至有斵样相似而为之者,于理必不于大石中心复生卵子也。世之好奇者,又以歙州罗纹石作子石,砚文本直,两头取锐则纹脱短,至左右颊,自然成漩纹,便谓之是真子石,可笑!绿石带黄色,亦为砚,多以为器,材甚美,而得墨快,少光彩。已上砚,平生约见五七百枚,十千已上无估。
○歙砚婺源石
歙州有砚图,石峒最多种。而赤紫石多瑕,土人以线脉隔为三种病,今人以细罗纹无星为上。少时见一砚于士人赵光弻家,其样上狭四寸许,下阔六寸许,如二十幅纸厚,色绿如公裳,而点如紫金,斑斑匀布,无罗纹,点中无窍,自后不复覩如此等者。又士人周昌谔处,见一小圆砚,青罗纹,一星紫金如鹅眼钱。此二砚最奇,大抵发墨不乏,独以色如常之石,而以奇怪为品高。亦有赤紫色石,无文理,少瑕,光泽如枣木,土人以为香炉之类,亦斵为砚,与墨斗而不相入,经日便滑,不可研矣。又尝一士人家,见一金丝罗纹砚,其纹半金半黑,光彩与常异。此外粗罗纹、刷丝罗纹为次第。约见千余枚矣,但以色与瓦砖等,品故不能高。今但曾官歙者,必收百余枚。土人以为生,终日成一砚,少有病,不直数十金;幸完仍好,直五七千已上无估。
○通远军漞石砚
石理:涩可砺刃,绿色如朝衣,深者亦可爱,又则水波纹,间有黑小点,土人谓之湔墨点。有紧甚奇妙而硬者,与墨斗而慢甚者,渗墨无光。其中者甚佳,在洮河绿石上,自朝廷开熙河,始为中国有。亦有赤紫石,色斑,为砚,发墨过于绿者,而不匀净。又有黑者,戎人以砺刀,而铁色光肥,亦可作砚,而坚不发墨。
○西都会圣宫砚
会圣宫石,在溪涧中,色紫,理如虢石,差硬,发墨不乏,扣之无声。
○青州青石
色类歙,理皆不及,发墨不乏,有瓦砾之象。
○成州栗亭石
色青,有铜点,大如指,理慢,发墨不乏,亦有瓦砾之象。
○潭州谷山砚
色淡青,有纹如乱丝,理慢,扣之无声,得墨快,发墨有光。
○成州栗玉砚
理坚,色如栗,不甚著墨,为器甚佳。
○归州绿石砚
理有风涛之象,纹头紧慢不等,治难平,得墨快,渗墨无光彩,色绿可爱,如贲色,澹如水苍玉。
○夔州黟石砚
色黑,理干,间有墨点,如墨玉光,发墨不乏。
○庐州青石砚
大略与潭州谷山同。
○苏州褐黄石砚
理粗,发墨不渗,类蘷石。土人刻成砚,以草一束烧过,为慢灰火煨之,色遂变紫,用之与不煨者一同,亦不燥,乃知天性非水火所移。
○建溪黯澹石
理如牛角,扣之声坚清,磨久不得墨,纵得,色变如灰,作器甚佳。
○陶砚
相州土人自制陶砚,在铜雀上,以熟绢二重淘泥澄之,取极细者,燔为砚。有色绿如春波者,或以黑白填为水纹,其理细滑,着墨不费笔,但微渗。
○吕砚
泽州有吕道人陶砚,以别色泥于其首纯作吕字,内外透,后人效之,有缝不透也。其理坚重与凡石等,以历青火油之坚响渗入三分许,磨墨不乏,其理与方城石等。
○淄州砚
淄石理滑易乏,在建石之次。
○高丽砚
理密坚有声,发墨,色青间白,有金星,随横文密成列,用久乏。
○青州蕴玉石红丝石青石
理密,声坚清,色青黑,白点如弹,不着墨,墨无光,好事者但置为一器可。红丝石作器罙佳,大抵色白而纹红者慢,发墨,亦渍墨,不可洗,必磨治之;纹理斑石赤者,不渍墨,发墨有光,而纹大不入看。慢者经暍则色损,冻则裂,干则不可磨墨,浸经日方可用,一用又可涤,非品之善。青石有粗文如罗,近歙,亦着墨不发。
○虢州石
理细如泥,色紫可爱,发墨不渗,久之石渐损回硬,墨磨之则有泥香。
○信州水晶砚
于他砚磨墨汁倾入用。
○蔡州白砚
理滑,可为器,为朱砚,花蕊石亦作小朱砚。
○性品
大抵四方砚发墨久不乏者,石必差软,扣之声低而有韵,岁久渐凹。不发墨者,石坚,扣之坚响,稍用则如镜走墨。余所品谓目击自收经用者,闻虽多,不录以传疑。古砚无不佳,岂不尝落非好事者手用之,则寻弃掷之矣。惟久在人间,贤庸并善,是以不乏传也。
○样品
晋砚,见于晋顾恺之画者,有于天生叠石上刋人面者,有十蹄圆铜砚中如鏊者。余尝以紫石作之,有上圆下方,于圆纯上刋两窍置笔者,有如凤字两足者,独此甚多,所谓凤凰池也。盖以上并晋制,见于晋人图画。世俗呼为风字,盖不原两足之制,谓之凤足。至今端州石工,以两眼相对于足傍者,谓之凤足。凤之义,取五色英文,灿然成章也。今人有收得右军砚,其制与晋图画同,头狭四寸许,下阔六寸许,顶两纯皆绰慢,下不勒成痕,外如内之制,足狭长,色紫,类温岩,中凹成臼。又有收得智永砚,头微圆,又类箕象,中亦成臼矣。又有人收古铜砚,一龟衔一砚如莲叶,两足,龟腹圆,墨水不可出,以笔头就之则出。又参政苏文简家,收唐画《唐太宗长孙后纳谏图》,宫人于玛瑙盘中托一圆头凤池砚,似晋制,头纯直微凸,如书凤字,左右纯斜刋,下不勒痕摺,向顶亦然,不滞墨,其外随内势简易。其后至隋唐,工稍巧,头圆,身微瘦,下阔而足或圆为柱,已不逮古。至本朝,变成穹高腰瘦,刃阔如钺斧之状。仁庙已前,砚多作此制,后差少。资政殿学士蒲传正收真宗所用砚,与仁庙赐驸马都尉李公昭凤池砚,形制一同,至今尚方多此制。国初已来,公卿家往往有之。仁宗已前赐史院官砚,皆端溪石,纯薄,上狭下阔,峻直不出足,中坦夷,犹有凤池之像。或有四边刋花,中为鱼为龟者,凡此形制多端,下岩奇品也。嘉佑末,砚样已如大指粗,心甚凸,意求浑厚,而气象盖(益?)不古,纯斗故勒深,滞墨难涤,心凸,故点笔不圆,常如三角簇,盖古砚皆心凹,后稍正平,未有凸者。始自侍读学士唐彦猷,作红丝辟雍砚,心高凸,至作马蹄样,亦心凸,至磨墨溜向身出,观墨色则凸高增浮泛之势,援毫则非便也。其晋铜砚,虽如鏊,然顶殊平,以便援毫。今杭州龙华寺收梁传大夫瓷砚一枚甚大,磁褐色,心如鏊,环水如辟雍之制,下作浪花擢环近足处,而磨墨处无磁油,然殊著墨。古墨称螺,亦恐不若近世坚,不然殆不可磨也。又丹阳人多于古塳得铜砚,三足蹄,有盖,不镂花,中陷一片陶,今人往往作砚于其中,翻以为匣也。唐墓中间有得如莲叶,中凹两足,如凤池之制,甚薄,足或如枣也。今歙人最多作形制,而土人尤重端样,以平直斗样为贵,得美石无瑕,必先作此样,滞墨,甚可惜也。大抵石美无瑕,方可施工,璞而厚者,土人多识其藏疾,不复巧制,人或因其浑厚而美之。余尝恶歙样俗者,凡刋改十余砚,才半指许,便有病见,顿令人减爱。其端人不斵成,祗持璞卖者,亦多如是。陈文惠丞相家,收一蜀王衍时皇太子陶砚,连盖盖上有凤坐一台,余雕杂花草,湼之以金泥红漆,有字曰“凤凰台”,此制方直,上狭,笋在砚上,中甚平也。唐之制,见《文房四谱》;今之制,见《歙州砚图》,故不重出。此人力所为也。吾收一青翠叠石,坚响,三层,傍一嵌磨墨,上出一峰,高尺余,顶复平嵌岩如乱云四垂以覆砚,以水泽顶,则随叶垂珠滴砚心,上有铭识,事见唐庄南杰赋,乃历代所宝也。又收一正紫石,四叠,下有坐有足,巧于瘿盂,足上起一枝,细狭,枝上盘两叠,长七寸余,阔四寸余,如灵芝,首锐下阔,天然凤池之象,中微凹,点水磨墨,可书十幅纸,石理在方城之右。此非人力所成,信天下之瑰宝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