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初夏有机会再赴山西大同,是与长城有关。十年前,到大同,是什么缘起,已记不大清楚了。印象中的大同,灰蒙蒙的,破旧,干燥,凌乱,但也多少有点塞外风情的影子。这难道就是曾经贵为北魏首都的大同?这难道就是在辽、金时代做为战略重地的“西京”所在?这就是元、明、清时代的边地要塞?除了残留的云岗石窟、寺庙古塔、边墙废垒,还有哪些历史的遗迹?如今的大同,则已焕然一新,旧貌换新颜了,站立在大同新修的城墙之上,放望向北、向西、向东瞭望,能看到拓跋焘、拓跋宏、冯太后的肃穆塑像,塑像虽然过于现代时尚,但毕竟能唤起人们对久远历史的些微记忆吧?但向西瞻望,能看到党项人的西夏吗?向东北眺望,能看到契丹的辽国?女真的金国?还有成吉思汗之后的元帝国吗?
我们所接受的历史教育,或者说,我们所受到的历史传播,往往是秦汉唐宋元明清,说到元清还有点遮遮掩掩、羞羞答答,而民间津津乐道的则是“三国故事”、“隋唐演义”、以大宋为背景的“杨家将”、“说岳全传”,“大明英烈”,而对于南北朝之北朝、五代十国之十国,还有与南宋并存之辽、西夏、金,则面目模糊、语焉未详,虽然也有史书记载,但似乎很难让人进入这些王朝的内部深入解读它们的兴衰更迭,而金兀术、韩昌、辽国萧太后,则往往给人以凶狠残暴阴险狡诈的脸谱化简单化之感,而实际上,西夏也许局限于河套地区,算是偏安一隅的割据政权,而辽、金则久据中原,有效管辖广大区域达数百年之久,岂能如此漠视无视熟视无睹?中华民族历史悠久,但冲突融合也是历史主流,大致以长城为界,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彼此纠缠此消彼长,才有了华夏民族的生生不息,绵延不绝。而袁腾飞先生在不惑之年,却倾注极大精力,依据正史记载,把辽、金、西夏的历史用晓畅、活泼、严谨的手法,绘声绘色地呈现给公众,流布于网络,印刷成书籍,广受好评。
袁腾飞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他自称自己不是专家学者、不是历史学家,只是一个说书人。这样的自我定位,避免了诸多不必要的纠缠与尴尬,也为自己在低位待人的不卑不亢中葆有了自尊与主动。仅以袁腾飞的《塞北三朝》之《金》来看,袁腾飞说历史还是相当的严谨与小心,所有的说法都持之有故决不戏说,而线索也是明晰清楚不枝不蔓,袁腾飞所感兴趣的还是着眼于政治、军事,彼此争杀,宫廷争斗,而对于日常经济、社会生活、凡庸风俗则往往大而化之、一笔代过。仅从袁腾飞依据史实大开大合地叙述金从兴起到衰落来看,也是跌宕起伏,一波三折,将这一历时120年的王朝从建国到灭亡,历经九代的几番风雨,岁月峥嵘的一片江山,娓娓道来,令人感叹,既有完颜阿骨打的创业维艰,也有被称为尧舜之君的在位29年的金世宗的守成不易,更有一代不如一代的完颜家族的血腥内乱彼此仇杀到最终的国破身灭,而金哀宗让汴京城而东走归德,最终至蔡州负隅,也就是在如今的驻马店的上蔡、新蔡一带吧,金哀宗说,“我为金紫十年,太子十年,人主十年,自知无大过恶,死不恨矣。所恨者祖宗传祚百年,至我而绝,与自古荒淫暴乱之君等为亡国,独此为介介耳。”“古无不亡之国,亡国之君往往为人囚絷,或为俘献,或辱于阶庭,闭之空谷。朕必不至于此。卿等观之,朕志决矣。”金哀宗决绝自缢,地在蔡州幽兰轩,倒也壮怀激烈,有男儿气概。追随金哀宗的有数百将士自杀殉国,有一尚书右丞完颜忽斜虎自知大势已去,慷慨陈词:“吾君已崩,吾何以战为!吾不能死于乱军之手,吾赴汝水,从吾君矣。”汝水,是指南汝河吧?金哀宗之死,堪比后来的明朝崇祯皇帝,而比之后主刘禅、陈后主、李后主,还有徽钦二帝,似乎要伟岸浩然得多!《金史》称:区区生聚,图存于亡,力尽乃毙,可哀也矣。虽然,在《礼》,国君死社稷,哀宗无愧焉。
金,灭掉210年的辽,灭掉存在167年的北宋,如今自己也走到了历史的尽头。而402后的女真人则又成立大清,终于入主中原,直到1911年宣统帝退位,则又是一番你方唱罢我登场了。
与袁腾飞闲聊,知他正在制作《腾飞五千年》,雄心勃勃,梳理中华五千年文明,将终点放在宣统退位,宣统皇帝的下台,虽然也充满着欺诈威胁算计阴谋,但毕竟是一种相对文明的方式了,虽然他后来又折腾出来一个“满洲国”。而袁腾飞自称最有心得的王朝则属两宋。至于所谓烛影斧声,千古之谜,解开又有什么意义?建文帝是否流落江湖?他认为应该是的,建文帝活到了明英宗的时候,也仅仅是一家之言吧?聊到金代的“金边壕”和清代的“柳条边”,袁腾飞说,这怎么能算是长城啊?说到王朝兴衰,袁腾飞说,要么专制,君主,要么共和,民主,哪有什么第三条道路?一起聊到蔡东藩、黎东汉、林汉达,也说到倡导口述史的郭廷以先生;海阔天空中,说到美国的一代名将马歇尔、艾森豪威尔、麦克阿瑟、巴顿等,大家共同说起一本书《十九颗星》,就是研究这四位美军上将的,而袁腾飞说,巴顿葬在了欧洲卢森堡,而不是葬在华盛顿的阿灵顿公墓。说到也是中学历史老师的纪连海先生,袁腾飞说,与纪没有什么接触。
板寸头小眼睛炯炯有神身材魁梧吃素食的袁腾飞,已经不上三尺讲坛了,借助于网络,他有了更大的讲坛。也许因南京闷热而签售讲座行程匆匆密鼓紧锣,颇显劳累疲惫,但一聊起历史话题来,他就又兴致昂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