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本以十六年的时间著成六卷本<罗马帝国衰亡史>,近三百万字的篇幅叙述了自古罗马五贤帝的黄金时代末期公元180年到1453年君士坦丁堡陷落东罗马帝国灭亡的1300年的西方历史,书名<罗马帝国衰亡史>实际上以罗马帝国的兴衰为主线系统论述了这一时期的西方历史.
吉本之所以将其著作定名为<罗马帝国衰亡史>,不涉及公元前数百年罗马共和国的历史,而所写帝国时代又是从最强盛的图拉真到奥勒留时代开始,应该和在他之前已经有了李维,塔西陀,阿庇安的一系列罗马史有关,李维的<历史>塔西陀的<编年史>阿庇安的<罗马史>在加上吉本的著作,正好构成了一个完整的两千年罗马史.
很遗憾只有李维那卷轶浩繁的罗马史没有读过,国内似乎也没有全译本.蒙森的罗马史全译本也没见过.最早读的是商务印书馆的那部汉译世界学术名著1/3篇幅的节译本应该是01年,那部节译本虽然尽量保存了精华,但是不能通读原著,对热爱历史的我来说总是一种遗憾.10年在省图书馆看到席代岳的全译本非常高兴,只可惜一直放在柜子里做样子不外借,后来在网上下载到全本,却一直难以抽出时间来看,今年五月底从新疆回来,正好各方面条件具备,于是从六月到七月底两个月时间集中精力通过电子书通读了这部巨著,还是第一次通过电子书阅读这样大篇幅的世界巨著,感觉相当不错,通过手机电脑这些携带方便的电子设备读书最大的好处就是随时随地都可以读,读完这部书似乎已经习惯于读电子书了,开始逐渐疏远传统的携带不便的纸质书.
爱德华.吉本
古希腊文化,罗马帝国和基督教是西方文明的根基,吉本无疑是古希腊文化的崇拜者,像君士坦丁,查士丁尼这些罗马帝国极其重要的人物,理性客观的剖析之外,尽量贬低其历史意义,倒是对于基督教的敌人,古希腊文化的推崇者背教者尤里安却是极尽褒扬,确实从马克.奥勒留之后,西方思想便逐渐步入基督教的黑暗时代,直到文艺复兴那千年之间都是一片思想文化沙漠,斯多葛主义是古希腊文化最后的绝唱,新柏拉图主义最终沦于神秘主义,成为基督教哲学的先导.现代人评论这部巨著文胜于史,这只能说明史学的进步,但是吉本绚丽的文笔不是后来的德国兰克历史学派,法国年鉴学派所能比拟的.从吉本引用的大量著作可以看出其投入之深,从他从不盲信,对前人观点交相考证,彼此印证可以看出其治学的严谨细致.在现代考古学还没有出现的18世纪你还能要求什么呢?以地下出土文物结合文字资料交相考据确实是研究历史最科学的方法,当王国维提出这种二重考证法研究刚出土的殷墟甲骨文时,章太炎和吕思勉却视甲骨文为伪造,而游学欧美近20年的陈寅恪却钦佩王国维二重考据法的杰出,所以克罗齐说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还是颇有见地的,如黑格尔所说没有人能跳出他所处的时代.作为历史学家,吉本的成就不如修昔底德和塔西陀,正如司马迁之后所有的史学家都不能望太史公之项背,司马迁的笔法客观直接,文风华丽雄辩!<左传>温婉含蓄,质朴简约,但都和修昔底德开创的西方史学不同;吉本的<罗马帝国衰亡史>纵横不羁,浪漫华丽的文风和<史记>最为接近!无疑是西方启蒙主义时期史学的巅峰之作,蒙森的<罗马史>笔力雄健,但是明显缺乏吉本那杰出的浪漫主义气质!吉本大概和希罗多德相当,但文笔的华丽雄放很明显在质朴希罗多德之上,其浪漫主义文风是行文简约质朴的修昔底德和塔西陀所不具备的,修昔底德的华丽雄辩更多地体现在<伯罗奔尼撒战争史>那众多的演讲辞中,修昔底德和塔西陀文风相似,后者更风趣一些,二人所述历史大致都是亲身经历或是相隔很近,严谨细致,客观理性是二人共同特点,而吉本虽然也力求考证精细,客观公正,但他所处的启蒙运动时期对宗教的严厉批判很明显影响了其历史观,对宗教的批判常有矫枉过正之处,但是其雄放华丽的文风在他之前之后的西方史学家中都是罕见的.
大卫.休谟
就思想而言,吉本无疑深受和他亦师亦友的前辈休谟的影响,但是吉本显然没有休谟那种英格兰经验主义哲学巅峰期的深邃,他似乎没有领悟透<人性论>中对宗教对伦理的深入剖析.吉本和修昔底德基本都处于各自文化的辉煌期,二人的史学成就就可以看得出各自文化的优劣,英格兰经验主义哲学和古希腊哲学根本没有比较的意义,冷静客观理性严谨的修昔底德的成就也不是吉本能比得上的,同样他也不如塔西陀那样质朴无华,对基督教有些过于贬低了而对伊斯兰教有多少有点过度褒扬了,这都是启蒙主义思想的后遗症,浪漫绚丽,雄辩有力的文笔肯定深受卢梭的影响,当然了卢梭的自由民主思想在<罗马帝国衰亡史>中同样尽情发挥.和以往的史书相似,他的<罗马帝国衰亡史>依然只是军事政治史,对宗教和各蛮族史也做了比较深入的探析,但是缺乏现代史学所特有的对经济和整体社会关系的深入分析,从这个角度来看,后人批评他的巨著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现代史还是很有些道理的.
第一卷最重要的莫过于前三章对罗马帝国鼎盛期的疆域,军制,社会生活经济状况整个政治架构的极其精准细致的描述分析.最具争议的莫过于最后对基督教的出现及其早期发展史的讽刺性叙述分析.第二卷的中心无疑是君士坦丁对基督教地位的承认,君士坦丁堡的建立意味着罗马帝国重心倾向东方和罗马帝国分裂的开始.第三卷则重点叙述蛮族的崛起,阿提拉的恐怖和西罗马帝国的覆灭,取而代之的是哥特人,汪达尔人以及法兰克王国的兴起填补了大部分原先鼎盛期的罗马帝国的疆域,而东罗马帝国只能偏安一隅,勉强自保.第四卷中心在于查士丁尼这个罗马帝国最后的辉煌时代,贝利萨留恢复北非收复罗马的赫赫战功也只是昙花一现,难以维持,从这以后君士坦丁堡帝国逐渐沦为和欧洲纷纷崛起蛮族国家同等地位,国家之间共同的纽带在于基督教的精神信仰,也就是从此之后起教皇的地位逐渐上升.第五卷则着力介绍默罕默德创立伊斯兰教和阿拉伯帝国的兴起和对基督教世界的威胁.第六卷以对抗伊斯兰教绵延二百年的十字军东征开始,成吉思汗的铁骑横扫欧亚大陆后使得整个世界的版图格局发生变化,帖木儿的帝国虽然短暂但对于从印度河流域到阿拉伯半岛之间政治格局的影响却是很明显的.君士坦丁堡的灭亡不过是苟延残喘的东罗马帝国的一个象征性的截止符而已.对基督教的分析贯穿于全部六卷本中,从早期的发展史到君士坦丁承认其地位,再到逐渐取得精神思想上的支配权并进而影响把持政权,其内部教义的分歧所引起的的东西教会间的分裂则更多地体现了欧洲东西文化间的区别,吉本的六卷本<罗马帝国衰亡史>确实视野开阔,布局宏大,构思精深,文笔雄放华丽可惜席岱岳的译本根本不配吉本的传世之作,就和王晓朝所译的<柏拉图全集>一样,水准不够
凯撒之所以极其重要,在于他是罗马从共和国转变为帝国的转折点,无疑他是罗马帝国的奠基者,而他的侄孙屋大维则是罗马帝国的第一位帝王,若论雄才大略他肯定不如志在追慕亚历山大伟业的凯撒,但是其政治上的隐忍,阴险,刻毒却是胜于其叔祖.
罗 马 帝 国 的 疆 界
"帝国的疆域有一定的范围,把自然的限制当做永久的防线和边界;西方到达大西洋,莱茵河和多瑙河是北方的防线,东部以幼发拉底河为边界,向南就是阿拉伯和阿非利加的沙漠"奥古斯都的遗嘱很明智地界定了罗马帝国的疆界,图拉真略有扩张,但不久就退回原界,地中海就是罗马帝国的内海,即使是鼎盛期的罗马其有限的兵力和国家资源实力也只能勉强维持.应该说马可·奥里略最符合柏拉图哲学王的标准,既是一个知行合一的斯多葛哲学家,又是一个精于治国兵略出众的国王,他的<沉思集>我非常喜欢,这样一个堪称完美的帝王在西方历史乃至整个人类史上都是极其罕见的,印度那些转轮圣王和中国历史上的那些帝王们有他的武功,却很少有他那样深厚的学术造诣.但是很不幸他有一个淫荡的妻子和一个懦弱无能的儿子,罗马帝国最辉煌的五贤王时代在他那里戛然而止.后来唯一的异教徒皇帝尤里安的古希腊哲学修养完全被其对异教的狂热痴迷所破坏,这一点吉本的评价非常理性客观,他不具备马克.奥勒留那样典雅理智的斯多葛哲学家气质,后者对于宗教有一种睿智的淡定.即使尤里安不在35岁就夭亡,在基督教思想已经根深蒂固的大势下,他也不可能恢复奥勒留时期的强盛,古希腊文化从其叔祖君士坦丁尊奉基督教为国教时就注定了消亡的命运.罗马帝国自奥古斯都遗嘱确定其大致疆界后就一直处于和此起彼伏的各方蛮族的战争中,汉武帝的反击使得匈奴西迁,而西迁的匈奴又压迫哥特人等蛮族入侵罗马,罗马帝国的衰弱可想而知.五世纪时阿提拉这条恐怖的上帝之鞭并非所向披靡,他只不过利用了衰弱不堪的东西罗马帝国间的分裂,崛起的哥特人法兰克人汪达尔人这些民族间的对立纷争,合纵连横巧施策略而已,不过匈奴人实力始终是最强的,但是肯定比不上八百年后横扫欧亚大陆的蒙古铁骑.罗马最恐怖的敌人还是精通谋略的汉尼拔,也正是在击败了迦太基之后,罗马才进入其鼎盛期.对比一下阿提拉时代的罗马帝国和同时期的中国会很有意思,基督教和佛教同处优势,宗教思想导致社会萎靡不振趋于衰弱,只不过基督教对社会生活的渗透力控制力更强,而佛教始终不能替代以儒家文化为核心的中华文明.
南边阿非利加的撒哈拉沙漠和西边直布罗陀所面临的大西洋是罗马天然免遭侵略的疆界,北边的莱茵河多瑙河却是蛮族入侵的通道,东边的两河流域则面临着历史更悠远的波斯.而波斯则自两河流域直抵印度河流域,和罗马一样空荒凉旷的北边则是蛮族的天地,从东边的波罗的海直到中国的东北都是聚合无常,种族杂乱的蛮族天下,波斯,印度和欧洲虽然相互交流,却都有各自独立的文化,宗教性是其共通之处,只可惜自由的古希腊文化在亚历山大之后便逐渐没落,被基督教所取代,倒是中国得益于西部的沙漠高山得以文明独立,即使是北部荒野南侵的蛮族,最终还是文化上被同化,不像印度那样被侵扰的支离破碎,也不像古希腊中断千年,更不像波斯琐罗亚斯德教被伊斯兰教所取代
十三世纪的欧洲无疑非常孱弱,拔都如果不是因为争权他的铁骑基本可以横扫整个欧洲,和哥特人和阿提拉一样他也一样待不久,除非他接受了基督教文化,蒙古人和匈奴人一样基本以破坏为业没有什么文化可言,他们无法守成,四大汗国的覆灭就证明了这一点,继之而起骁勇的帖木儿即使终生征战也无法保证他那个辽阔帝国的长久,死后分崩离析是必然结局.布热津斯基分析的有道理,俄罗斯如果不能强势控制高加索一带,这个中心地带一旦断裂,俄罗斯欧洲部分和亚洲远东部分的分裂将是必然吉本对基督教持有一种伏尔泰式的挖苦讽刺,休谟式的直接否定神迹,他的思想无疑是法国百科全书派的,休谟的经验主义不可知论决定了其历史观念,对古希腊的景仰反衬其对基督教文化的蔑视,对基督教早期历史的分析我想现代学者也不能超越其核心见解.基督教从最贫困的底层开始其扩张,一步步取代了早已堕落的罗马多神教,但是从它被君士坦丁奉为国教开始,凌驾于君主之上的权利以及随之而来的对经济的控制,不受监督的教权不可避免地开始堕落.对于早期基督教徒那种忠于信仰,清苦勤修的精神,吉本多少有些同情式的赞许,但是对于犹太人,他似乎有一种本质的歧视,这种带有民族歧视的观点绝对不是一个客观理性的历史学家所应有的.基督教的迅速兴起得益于罗马帝国领土的扩张.四通八达的国土使得基督教的传播非常迅速,而已经日渐腐败堕落的罗马原始多神教崇拜则渐渐被提倡友爱,易于团结下层民众的基督教所取代,所以当313年君士坦丁颁布米兰诏书承认基督教的地位时,实际上基督教已经在社会中站稳脚跟深入民心难以取代了,宗教如果从各自的文化视野分析其变化,毫无神秘性可言,教权和世俗权力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西方文化的基督教倾向在其最重要代表柏拉图那里体现的非常明显,<斐多篇><斐德罗篇><会饮篇>甚至晚年的<法篇>中都有极其明显的基督教一神倾向,后来的奥古斯丁将柏拉图哲学引入基督教而成为其神学核心也就不奇怪了.这一宗教倾向在柏拉图思想的两个重要源头巴门尼德和毕达哥拉斯那里也能看到,尤其是那个毕达哥拉斯更是神秘教团的创始者.即使在近代哲学的源头康德那里,物自体这个基督教思想的残余就很明显,何况那著名的四个二律背反不也是在休谟的经验论与理念所代表的神学之间的挣扎.但是立足于现实伦理的中国从殷周转换之际就基本抛弃了神学的控制,这一点王国维的<殷周制度论>分析的非常精辟,三千年来以儒家为核心的中华文化从来就没有西方和印度那种宗教对现实生活的干预,宗教对于中国人来讲只是一种文化附属品,从来都不是主流
基督教是整个欧洲文化的内在凝聚力,至少在文艺复兴开始回归古希腊文化之前,一直如此,他的真正对手还是七世纪兴起的伊斯兰教,直到现在依然如此,哥特人,汪达尔人,盎格鲁撒克逊人,日耳曼人,西徐亚人,斯拉夫人,不论他们是否毁灭了西罗马,还是各自为政独立王国,相互内斗,和教皇争权,但他们有一个特点都是从文化上皈依于基督教,所以无论是五世纪恐怖的匈奴人阿提拉,还是十三世纪席卷欧亚大陆的成吉思汗铁骑不管他开始多么强盛,都会被基督教文明的内在凝聚力所击退,阿拉伯人也是一样下场,而缺乏内在文化的蛮族在劫掠之后也只会被基督教所同化,这和公元前六世纪到公元三世纪影响欧洲的古希腊文明一样,印度虽然支离破碎,但是两千多年来以婆罗门教印度教为核心的文化始终有着顽强的生命力,而以索罗亚斯德教(袄教)为核心的波斯文明却在绵延了千年之后被伊斯兰教的<古兰经>和弯刀所征服,文明的内在生命力要远远大于武力,中国就是个极其典型的例子,元代歧视性的民族政策不能适应中华文明所以迅速被取代,而清王朝则相对柔和适应性更强,但是文明绝对不是固步自封死板一块,从春秋战国百家争鸣起,到佛教输入激发宋明理学再到直到现在依然的西风东渐,中华文明还是很有生命力的,我根本就不相信汤因比<历史研究>和斯宾格勒<西方的没落>中的或荒唐或阴郁的悲观论调
七世纪世界上最重要的事件无疑是穆罕默德创立伊斯兰教和整个阿拉伯世界的崛起,客观的说它比中国唐朝的盛世还要具有历史意义,西起直布罗陀海峡东至印度河流域乃至于辐射到中国的河西走廊,伊斯兰教世界和中华文明和被他击败龟缩于欧洲大陆的基督教文明鼎足而立,东罗马帝国基本只能退守以君士坦丁堡为中心的地带,取代西罗马帝国的法兰克人加洛林王朝也只能勉强抵抗.伊斯兰教帝国的扩张主要集中于早期一百年那迅雷疾风一般的速度,政教合一是其最大特点,一个新创立的宗教所带来的狂热精神信仰是最大动力,但是百余年后早期质朴简洁的教义和朴素进取的生活也逐渐被奢靡和贪欲所取代,阿拉伯帝国的分裂也就是必然,认真观察任何宗教都是如此
吉本对默罕默德的描述非常成功,剥去了宗教创始人神圣外衣的先知和君主不仅有着宗教徒的狂热和政治家的才具,还具备正直的品格和质朴平和的个性,吉本对伊斯兰教毫无歧视,默罕默德刻画的血肉丰满,非常理性客观,对他的评价明显超过所以基督教主教们和君士坦丁,查士丁尼,他对伊斯兰教的好感似乎超过基督教,七世纪如风卷残云一般席卷了从北非,西班牙,波斯直到印度河流域的阿拉伯铁骑,一个新生的宗教信仰所激起的强烈进取心和民族凝聚力是根本动力,所处的时代也非常有利,正好是蛮族汪达尔人,哥特人,匈奴人兵锋已衰,东罗马只能自保,波斯帝国也是外强中干,印度也是一样.记得五月中旬在吐鲁番博物馆看到考古资料,知道伊斯兰教传人那一带也就是默罕默德创教十余年后,不禁大为惊叹其宗教热忱
穆罕默德目不识丁却精于组织,机变过人,能够创立一个新宗教和国家,这一点和同样目不识丁的禅宗六祖慧能颇为相似,不过现代历史考证和文献学似乎对慧能的生平学说和那本著名的<六祖坛经>的真实性都存有很大质疑,相比较而言穆罕默德的智慧,能力都不能不令人钦佩,吉本对穆罕默德的评价非常理性客观,其性格中的优缺点都一览无余,佛教,基督教伊斯兰教早期都能做到质朴平和,没有后期的奢靡堕落之风,吉本对于早期基督教和伊斯兰教朴素简洁的风气还是非常推许的,伊斯兰教和佛教基督教最大的不同就是典型的政教合一,之所以扩张的如此惊人即在于一手<古兰经>一手弯刀
吉本有意识地把476年西罗马帝国的灭亡作为他著作的中界点,从313年君士坦丁颁布米兰诏书承认基督教的地位开始,罗马帝国就逐渐被基督教的精神统治所替代,即使是毁灭西罗马帝国后纷纷独立建国的蛮族哥特人,法兰克人,汪达尔人乃至于不列颠岛的盎格鲁撒克逊人,他们共同处都是匍匐于基督教的精神权威之下,一千年的基督教统治铸成了西方文化中无法磨灭的宗教气质,当然对于绵延了两三千年以世俗儒家伦理为核心的中华文明来说,这种深深渗透入日常生活中的宗教影响毫无意义可言
吉本的视野非常开阔,晚于他一百年的麦金德提出世界岛这一现代地缘政治核心理论时,无疑受到了吉本对于整个蛮族兴起活动规律观察的影响,匈奴在整个欧亚大陆上对于东边的中国,西边的罗马的交替影响,欧亚大陆上从西到东的四大核心国,中国,印度,波斯,罗马和辽阔荒凉的北部蛮族之间的兴衰起落,有地缘政治眼光的读者毫无疑问会从吉本的<罗马帝国衰亡史>中开阔的视野中获益匪浅,虽然吉本更多地关注罗马,但是其历史视野的宽度深度已经远远超过了欧亚大陆另一端的中国同仁,那种闭关锁国早已衰朽的史学,不客气地说司马迁之后的史学家本质上都没有突破太史公的范畴,从班固开始绝大部分都束缚于儒家思想失去了司马迁自由主义的批判精神
罗 马 广 场 遗 址
罗马帝国的鼎盛期应该从公元前三世纪击败汉尼拔开始直到公元二世纪末马克.奥勒留的去世为止,有什么值得彪炳后世的成就呢,一个地跨三洲以地中海为内海罗马为核心的帝国,图拉真,哈德良的胜利纪念碑,庞大宏伟的剧院浴场竞技场,文化上它只是古希腊的拙劣模仿者,斯多葛主义到了奥勒留那里已经失去了芝诺思想的深度,继之而起的新柏拉图主义也只是古希腊哲学最后的绝唱,神秘主义的倾向使其成为基督教神学的先声,从君士坦丁承认基督教的地位起,基本就宣告了古希腊文化的逐渐消亡,当查士丁尼关闭由柏拉图创办绵延千年的阿卡德米学园时就彻底宣告了古希腊文化的灭亡,直到文艺复兴为止,西方文化都是一片死寂的黑暗,罗马帝国对后世的影响或许只有那部查士丁尼法典,绵延千年的罗马帝国在文化上还真的没有什么值得纪念东西,西方文化的根底无疑还是古希腊,维吉尔,贺拉斯,奥维德都是荷马史诗的膜拜者,西塞罗的雄辩在德谟斯蒂尼面前黯然失色,没有菲迪亚斯的雕刻神品,罗马奢华的建筑都是雅典的模仿品,帕特农神庙他们难以企及,罗马最出色的人才基本都集中在公元前后一直认为罗马帝国的实力不如同时期的中国,欧亚大陆这东西两端的帝国都受到北方蛮族的压迫,早期的罗马是哥特人,日耳曼人汪达尔人而中国则是匈奴,两国受蛮族压迫的时代惊人的相似,被中国击溃西迁的匈奴转而压迫整个欧洲的蛮族进而灭亡西罗马,取代它的东罗马其实一直都没有回复罗马帝国的强盛,查士丁尼时期贝利萨留仅凭很少的兵力就收复北非和意大利光复罗马,不能否认贝利萨留出色的将略,但是汪达尔人和哥特人的衰落确实很明显,以骁勇著称的蛮族一旦占领富饶之地,便会耽于逸乐迅速衰落,这一点东西方都一样.东罗马的实力肯定比不上唐代,估计也就和文弱的宋代差不多,领土实力相比较中国明显比囿于君士坦丁堡的东罗马要强.中国西部的广阔沙漠和帕米尔高原喜马拉雅山有效阻止了外来入侵,文明相对独立,而罗马波斯和印度历来都是交流不断,亚历山大确实伟大,能够从尼罗河流域一路征服到印度河流域,如果不是部下厌战思乡,征服整个印度次大陆都是必然的席代岳的译本不见得比我以前读过的商务印书馆的节译本好,可能和他的军人身份有关系,译文有些滞涩,没有体现吉本那浪漫华丽的文风,就译文的流畅优美而言不如商务印书馆的节译本.网上看到席代岳译本书是因为退休后到美国无事,因此以译书消遣,以两年时间全译此书,总感觉台湾的白话文水平不如内地,记得五六年前在朋友那看到一部台湾几所知名大学教授合作的<史记>白话版,质量之低真是让人无语.<罗马帝国衰亡史>1300年的罗马历史与司马光<资治通鉴>的时间跨度基本相当,两者都是传统的军事政治史,吉本晚于司马光七百多年,启蒙主义文化的影响和欧洲的宗教现实使得他更关注基督教和其对手伊斯兰教的历史和宗教演变,对整体社会文化的关注深度也要深于司马光.更重要的是吉本是以现代自由主义思想去观察历史,分析罗马帝国的成败衰亡,这一点在对基督教伊斯兰教的观察分析体现的尤其明显,所以后人称<罗马帝国衰亡史>为第一部真正现代意义上的史学巨著即在于吉本那摆脱了传统束缚,完全以自由独立开放的视野审视历史.而司马光的思想完全以中古儒家为主,<资治通鉴>的目的就是给人君治理天下作参考的,论及思想的独立见识,眼光深远而言还不如司马迁的<史记>,就思想而言应该是一种倒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