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平凡的世界温暖的人生——论李娟的散文创作

评论:平凡的世界温暖的人生——论李娟的散文创作


平凡的世界温暖的人生

——论李娟的散文创作

□向 迅

近三年来,由《人民文学》杂志发起的“人民大地·行动者”非虚构写作,获得了越来越多的认同。贾平凹的《定西笔记》、梁鸿的《中国在梁庄》、慕容雪村的《中国少了一味药》、李娟的“羊道”系列等一经问世,便备受关注。

身处全民写作这样一个“文学狂欢”然而纯文学并不景气的充满了悖论的时代,这些从生活的现场分娩而来的湿漉漉的文字,确实给人耳目一新之感,给读者留下了相当大的思考空间,让我们重新拾起久违的热情,去审视我们熟悉而陌生的生活,甚至是拷问我们的灵魂。在这些作品中,我们不仅听到了鸟叫,闻到了花香,还看到了我们不曾经历的另外的一种真实存在却堪称荒谬和残酷的现实生活。无论是那些你熟视无睹的美好生活,还是那些你闻所未闻的残酷人生,都将减少或者是减缓我们心底的那一份“麻木不仁”。

作为非虚构写作计划的发起者,《人民文学》杂志社称,其出发点“旨在吁请海内作家和写作者,走出书斋,走向现场,探索田野和都市,以行动介入生活,以写作见证时代。”而作为该写作计划的第一位签约作家,李娟没有让我们失望。她“怀着对生存本能的感激与新奇”,用浑然天成的笔触,“写出自己不一样的天才般的鲜活文字。”(刘亮程语)从出版首部集子《九篇雪》以来,她已陆续出版了《阿勒泰的角落》《我的阿勒泰》《走夜路请放声歌唱》以及“羊道”系列作品,且部部受到热捧。一位身处边疆在生存之余从事业余创作的作家,极容易被遮蔽,但就因为她出众的文学才华和同样出众的散文,受到了文坛大腕们的力荐,“口碑越来越好”。

可以说,李娟以她的散文,逆袭了中国文坛。她的出道经历很好地佐证了“英雄不问出处”这句古话,并告诉我们:才华一旦横竖都溢了,如火山爆发了,岂是山河挡得住的?

著名文学评论家李建军曾在写给叶梅的中篇小说集《娃娃要过河》的序言里,将作家分成这样几种类型:一种是土性的写作,一种是水性的写作;一种是有根据的写作,一种是没有根据的写作。他强调土性写作和有根据的写作的重要性,唯有如此,才能建立真正的根基,方能走得长远,不然若逐水流波,纵然才华四溢,也只是昙花一现。建立自己写作的根据地,写自己熟悉的那个世界里的人与事,已被达成共识。

在这一方面,本土作家莫言、贾平凹、王安忆等都是范例,而李娟的写作,相较于莫言他们这一代人对于“根据地”的苦心经营,更像是出于一种“无意识的冲动”和“表达的自觉”。

从第一部作品《九篇雪》到最近出版的《冬牧场》,李娟写的全部是在阿勒泰山区牧场与哈萨克牧民逐水草而居的生活。通过对这种业已成为绝唱的游牧生活的细笔描绘,她为我们展开了阿勒泰地区的世俗生活长卷。当然,在这长卷中,还有她信笔涂鸦的无数令人心向往之的自然美景。在她的笔下,世俗生活与山川风物乃至四时变化昼夜更替,都紧紧地交缠在一起,因此,我们总感觉她写的是“另外的一种与世隔绝的生活”,是一种“陌生的生活”,即是那种沾满了人烟味却又远离人间烟火的生活。

事实上,这种“与世隔绝的陌生的生活”,就是哈萨克游牧民族真实的全 部生活图景,转场的艰辛、取水的艰难、漫长的寂寞、日常生活的琐碎、自然环境的恶劣、必不可少的人情世故等等都被卷裹其中。就因为作者本人以及哈萨克牧民的乐观豁达以及坚忍不拔,使得那些不可避免的生活的苦难以及来自生命本身的悲伤,也被她轻轻地一笔荡开。即使亲眼看见卡西用来装牛粪的破铝盆揉面,用铲垃圾的一块破铁皮充作盆盖,眼睁睁地“看到细密的土渣子从铁皮上自由地倾洒向洁白柔软的面饼”,她依然还在诘问:这样的世界里会有什么样的脏东西呢?这荒野里会有什么肮脏之物呢?

李娟在19岁时离开阿勒泰,到乌鲁木齐打工,“处境狼狈”,后来因为《九篇雪》的出版,在朋友的帮助下进入机关上班,过着稳定的生活,却于2008年在存够5000块钱后,毅然辞掉工作跑到江南,在那里打工、恋爱、生活。她还交代,她的前三本书《阿勒泰的角落》《我的阿勒泰》《走夜路请放声歌唱》,都是她在循规蹈矩的工作之余写出来的,而《羊道》系列是她在江南花了三年时间完成的。从她的笔端如草原上的河流一样汩汩流淌出来的散文,“是对记忆的临摹,也是心里的渴望。”也就是说,她在写阿勒泰的时候,她并不在那里,而是远在他乡。

我们从中不难看出,李娟之于阿勒泰,从未有过真正意义上的远离。阿勒泰既是她的成长背景,也是她的精神背景。我们甚至可以说,阿勒泰是李娟写作的全部。

她也在《我的阿勒泰》的序言里交代:“我小时候在新疆最北端的阿勒泰地区的富蕴县——一个以阿萨克为主要人口的小县城——度过一大段童年。在我的少女时期,我又随着家庭辗转在阿尔泰深山中,与游牧的哈萨克牧人为邻,生活了好几年。后来我离开家,外出打工,继而在阿勒泰市工作了六年。但妈妈仍然在牧区经营她那点小生意。于是我始终没有离开那个家的牵绊,我的文字也始终纠缠在那样的生活之中,怎么写都意犹未尽,欲罢不能。”

因为一直在阿勒泰地区生活,写阿勒泰,是李娟必然的选择,而她为我们所称道的,正是她笔下的那个阿勒泰。从这个意义上而言,李娟与阿勒泰构成了一种互相成全的关系。

在读到李娟的散文之前,阿勒泰对于去过没去过的人来说,都只是个纯粹地理意义上的阿勒泰;但因为李娟的作品,阿勒泰摇身变成了一个文学意义上的阿勒泰。是李娟手中的那支生花妙笔,让我们读到了一个色彩斑斓、无限丰富的阿勒泰,读到了一个发生过许许多多传奇般的人生故事的平凡而温暖的世界。我们也因此读到了一个真实的李娟。

有评论者这样评价李娟和阿勒泰的关系:“她的出现,就像当年的萧红一样,是天才的出现。李娟和阿勒泰的关系,就像萧红和呼兰河的关系。”(舒飞廉语)我以为是妥贴的。

李娟是阿勒泰的,阿勒泰也是李娟的。

我曾对一位评论家说,任何一部作品,都是作家对过往精神历程的忠实记录。进一步说,不管作者如何澄清他的作品与他自身经历没有任何对应关系,但事实上,任何一部作品都会无一例外地打上作家本人的精神烙印,换言之,任何一部作品都是作家本人的精神自传。因为无论是小说,散文,还是诗歌,甚至于文学评论,都只是作家用于表达他对于这个世界的看法的一种手段,或者是他们借以发表意见的“白皮书”。

我们通过阅读文本,不仅可以发现作家在叙事策略、文本结构等技术层面的进步或者是退化,还可以发现他们在精神立场和价值标准上发生的或显著或晦涩的变化,于是,我们说文学作品甚或艺术作品,都是有历史感的,因为它们记录着作家本人的成长轨迹。

李娟的第一本散文集《九篇雪》是她21岁那年在县城医院照顾因摔跤而致瘫痪的外婆时在出租屋里花了整整一个冬天的时间写成的,尽管她自己“多年来一直为自己年轻的笔力和年轻的矫情感到羞愧,怎么也不肯再版此书,”但是像《妈妈知道的麻雀窝》《绣满羊角图案的地方》《马桩子》《在河边》等篇什,与她现在的作品比较起来也毫不逊色。不然,也不会出现当她最初把写在七拼八凑的纸张上的作品投寄给杂志时,那些编辑大人不敢相信那么年轻的一个人写得出那么自然而漂亮的文字的事。

当然,最值得肯定的是,她已经通过这些令她自己感到“羞愧”的作品形成了她特有的那种鲜活生动、幽默俏皮、温暖细腻的行文风格。

不得不承认,《九篇雪》中所收录的不少作品,确实稍显“稚嫩”,甚或有“矫情”之嫌,存在一些即使是文学天才也不能避免的生涩的硬伤,但在接下来的《阿勒泰的角落》等书中,像《离春天只有二十公分的雪兔》《河边洗衣服的时光》《巴拉尔茨的一些夜晚》《有林林的日子》这些作品,就已如评论家所赞誉的“浑然天成”了,她已经干得相当漂亮了——如此显而易见的变化着实让人惊喜,也让人惊奇。但不管作品是“稚嫩”的、“矫情”的,还是“浑然天成”的,都恰如李娟自己所言:“无论如何,眼下的这些文字所对应的是曾经的一个真实的自己。”

倘若说,《九篇雪》《阿勒泰的角落》《我的阿勒泰》和《走夜路请放声歌唱》这几本集子都还是李娟对生活零碎记录进行打包的话,那么《羊道》系列,则是她对一段相对完整的生活予以相对完整的记录了。

《羊道》系列,记录的是她在2007年离开办公室跟随哈萨克牧民扎克拜妈妈一家在阿勒泰山区的牧场上历经寒暑辗转迁徙的生活经历。书的勒口上印着这样的绍介文字:“在李娟的笔下,这支也许是世界上仅存的、真正意义上的游牧民族的生存景观得以呈现,这是一种与大自然生死相依,充满了艰辛、苦难而又自有尊严与乐趣的古老生活。”这些作品,固然是对哈萨克游牧民族“古老生活”的忠实记录和艺术再现,但从某种意义而言,它们也是这个民族的精神史传。

因为李娟记录的,不仅仅是生活本身。她真正做到了像《人民文学》杂志期待的那样,“以写作见证时代”。

这场写作,对她自身的意义也是不同寻常的:“我正是这样慢慢地写啊写啊,才成为此刻的自己。”“它不但为我积累出眼下的四十万字,更是我自己的一次深刻体验和重要成长。”通过写作,李娟对自己进行了辨识和确认,并获得了另外一种意义上的“重要成长”。若不是写作,李娟是这个李娟吗?她将在哪里?

我的意思,倒不是说十年写作让她扬名“江湖”,拥有粉丝无数,而是说写作让她找到了自己。这才是最重要的。

湖南作家莫傲在另外一位湖南作家何顿的作品的研讨会上说过一句非常经典的话,让我印象深刻。这句话或许也是对李娟上述认识的最好诠释:作品的成长与人生的成长是同步的。

新世纪以来,散文随笔热持续发酵,十余年过去,似乎仍不见降温的迹象。这当然是个好事。但在这个人人都可以写散文的“众声喧哗”的时代,散文写作却又遇到诸多瓶颈问题。究竟什么是散文,散文究竟该怎么写,该写什么,该朝着什么方向写?都成了一个个令人头疼的问题。但若把所有的问题都集中到散文的艺术品质这个前提下进行讨论,那么就只剩下了“怎样才能写出好散文”这样一个疑问了。因为从事散文创作的队伍何其庞大,每年创作出的散文总和又是何其海量,但就是见不到几篇好散文。

从这个意义上而论,李娟的出现,不管怎么说,都是令人欣喜的一件事。

她的散文,是从阿勒泰的泥土里生长出来的,有着自身的生长周期与生命向度。那些作品,表面上是跳跃恣肆的有落差的河流,内心里却是宁静而芳香四溢的花园;乍一看颇有些兴之所至的随意挥洒,仔细一读却又相当节制。

她在《羊道》系列的序言里写道:“所有的文字都在制造距离,所有的文字都在强调他们的与众不同。而我,更感动于他们与世人相同的那部分。那些相同的欢乐,相同的忧虑与相同的希望。”正是基于这种“感动”,她的散文总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亲切感,给人一种强烈的在场感。而又正是这种身体与生活、情感与精神的在场,使得她的散文沉静得像是从阿勒泰的牧场上生长出来的牧草,噙着露珠,摇曳着星光,漫漶着春天的气息;温暖得像是她跟随扎克拜妈妈一家人在牧区过着的那种“不好不坏的生活”。

我们也由此认定,李娟的散文,与那种走马观花的游记散文是有天壤之别的。她的散文,是有体温的散文。唯有作者本人与被写对象有着感同身受的“感动”,也才能写出那种内在的生活秩序和潜伏在秩序里的动荡不安,继而用作品感动“此地生活”之外的观众与读者。

李娟始终和阿勒泰的牧草、牛羊、马群、骆驼、荒坡、森林、河流并肩站在一起,仰望远方、星空、山冈、山那边的路,还有山那边的明天和未来。“抬起头来一看”,是她在生活里的习惯性动作,不论是她在干活的空隙,散步的途中,还是身处狭窄的毡房。就是这么一看啊,我们便跟着看见了一个立体的变化着的有时间跑过的有生命活动的阿勒泰。

李娟让我们意识到,与众不同的事物只能攫取我们一时的眼球,它们不能与我们身体里的琴瑟产生共鸣,更不能长久地占据我们的心灵。只有那些如巴拉尔茨的月亮一样美好的事物,才是永恒的。

我们在阅读中清晰地看见,李娟总是忠实地对生活进行着没有倦意的耐心细致的描绘。我曾对此撰文评论:她所记录的生活、叙述的故事,总能将人深深吸引,然后叫人深受启迪。她娟的散文很细,将最细枝末节的生活用她天才般的语言及叙述方式一览无余地展现在我们眼前。那都是一些最平凡、最琐碎、最最可以让我们忽略的事情,然而在她的笔下,却都是风生水起,有滋有味,可谓妙笔生花,微言大义。她确乎有化平淡为神奇的魔力,有着超乎寻常的驾驭寻常细碎生活的能力,她是一个天才般的叙述者。……她对画面感的准确把握的力度是惊人的,她可以把她所看见的画面精准形象传神地用文字描述出来,她可以把生活中我们难以言说和那些叙述不出来的细节、瞬间的感受,毫不费力地表达出来,把她所看所听所闻所触所感所思的一切事物,以一种新奇的言说方式说给我们听,这种能力让我瞠目结舌。她怎么就能把那种微妙的难以溢于言表的事情叙述得那么天衣无缝,叙述得那样合情合理?

我还这样评价过:在李娟的文字中看不到崇高,却不乏对生命的尊重,对草木山川的赞美,对生活发自肺腑的热爱;也看不到刻意的抒情,更见不到空泛的议论,一切都用生活来充实,她一切的感情与判断,都在她们叙述的生活里面。

颇具巧合意味的是,李娟也在《羊道》系列的序言里坦诚过她在写作的过程中对于“怎样写”做出过相应的“顺乎其变”的调整:最初时,有对羊——或者是依附在羊而生存的牧人们——的节制的生活方式的赞美。但写到后来,态度渐渐复杂了,便放弃了判断和驾驭,只剩对此种生活方式最诚实的描述。并通过这场描述,点滴获知,逐渐释怀。

我由此想到,当我们在描述生活并欲对之进行判断的时候,没有比真实而无遗漏地还原生活的本来面目而更有力量的了。我们知道,散文与小说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它所描述的生活是作者亲身经历或者是投入过情感的生活。在各种伪散文、零情感甚至是负情感散文泛滥成灾的时下文坛,李娟的坦诚和率真,李娟的温暖和善良,确乎弥足珍贵。

她的散文为什么能在表面繁荣实际上死寂沉沉的文坛激起那么大的反响?尽管天才般的文学才华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但我们不能因此而忽略了另外两个因素:叙述的真诚和对生活本身的热爱。她在《伟大的大师傅李娟》里讲她掌管厨房后,做的菜总是被赞不绝口,特别是斯马胡力,只要是她做的,无论是什么,他都吃得极其卖力,甚至连她烧得白开水都喝得津津有味。李娟对此来了个自问自答:“为什么?”“因为我有爱心。”并在其后对于爱心的力量做了进一步阐释:“爱心这东西,无论出现在做饭的身上,还是出现在吃饭的人身上,效果都是一样的。”

这个道理,同样适用于文学创作。

李娟的散文,是她对自身生活经验和生命体验最为本真的表达,是对有“我”加入的别人的生活的真诚而质朴的叙述,是以一个土著或者说主人公而非外来者或者说他者的身份进行的创作,因此具有自成一体的美学品格,并有着牧草一样顽强的生命力和打动人心的力量。

世界文坛上出现过不少对自然景观和在这一环境下人的生存状态有过精彩描述的伟大作品,如梭罗的《瓦尔登湖》,如肖霍洛夫的《静静的顿河》。尽管我们和瓦尔登湖以及顿河隔着那么遥远的时空,但我们依然可以通过那些文字,感受到它们扑面而来的内在的生命气息。即使它们从地球上消失了,我们依然可以通过那些文字对它们进行追忆。

我在此无意将李娟的作品与大师们的作品进行比较,但是她确实让我读到了最为纯粹的散文,读到了阿勒泰的各种表情以及隐藏在表情之下的哈萨克游牧民族的文化积淀和牧民们滚动于胸的方刚血气。我们因为李娟的散文,而喜欢上了阿勒泰,并对那一种游牧生活念念不忘。说实在话,一提到李娟和她的阿勒泰,我便会想起三毛和她的撒哈拉沙漠。

梁文道将李娟的散文称之为本世纪最后的散文。我倒并不完全认同。像同样有过漫长的新疆生活经历的帕蒂古丽和丁燕的散文,都散发着异常动人的艺术魅力。但李娟作为一个独一无二的文学现象,倒是值得我们研究。

也有人对李娟表示过担忧,他们认为她的写作从十年前到现在除了技艺越来越纯熟以外并无多少实质性的变化,面临着一个自我突破的问题。我的看法是,如果李娟能够克服碎片式的写作,能够在现在的基础上更加节制,突破并不是什么棘手的问题。我的担忧在于,才华横溢的李娟会不会成为中国文坛上的一个失踪者。

但不管怎样,李娟的出现,都是我们的幸事。因为,她对待生活的态度,让我们对这个糟糕透顶的世界充满了期待;她的散文,让我们同样对处在探索中前行而倍感迷惘的中国散文充满了期待。

——原载《百家评论》2013年第5期“青春实力派”栏目。

感谢高方方老师约稿,让我再一次认识李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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