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如洗,阳光饱满,随性的行走在初冬的田野里,吮吸着泥土清香,看见田野里碧绿生生的萝卜地,我的记忆又回到了童年。
童年的初冬除了冷,还有饿。那时候穷,一般人家的孩子夏天是一件单衣,冬天是一件袄子,不错的人家有一件夹袄——其实就是有里有面的夹衣。故尔,童年的秋天已经很冷了,一交冬天就很冷很冷了。冷还好对付,反正我们有的是精力,可以打斗摔跤,可以奔跑,还可以拾柴禾生火,甚至可以挤暖暖,感觉温暖无处不在。而饥饿总是和我们作对,每每在温暖中开怀大笑时,它就会像讨厌的孙悟空用金箍棒抽打梦中的小妖一样,迎头一棒把我们打回原形。身上的温暖、心里的快乐倏地就不见了,我们不得不去寻找可以吃的东西。
家里的没有多少希望的,我们只能在田野里寻找。最好吃、最好寻找的就是柿子。那时节柿子基本都已采摘回家了,倒是枝头总会留下几个在高高的枝头跳跃,大人说那是留给鸟的。树是鸟的家园,可大人留给鸟的果子太少了,害得我们在鸟嘴夺食时非常的艰难。枝头的柿子已经软了,不能用夹子夹,也不能用弹弓打,只能摘。幸亏我们身体瘦弱,可以像猴子一样爬上高高的树顶,去采摘那美味的红柿子。而那些柿子大多有守身如玉的品格,它们只愿为鸟守候,看见我们到来了,就奋不顾身跳下枝头。幸喜总会有一个两个在等待我们的到来,甜蜜了我们的记忆。
初冬也是犁田旱地的季节,大人在田里犁地,我们跟在犁地人的身后,亦有不少的收获。最多的是洋芋。夏天挖洋芋地时,总会有一些漏网的洋芋躲进土里,呆到种麦或者犁地的时候等候我们的到来。不过,那些洋芋很难烧得熟,我们只好把洋芋带回家,让母亲给我们炒洋芋丝。那种洋芋炒出的洋芋丝非常脆,算得上是一道美味。当然,最喜欢的是犁红薯地,要是捡来一个红薯,擦擦泥巴马上就能吃,脆生生的那个甜,几天几夜都忘不了。
周末的时候,我们也爱在包谷地里捡漏。大片的包谷收回家了,会有几个包谷从大人的手心里溜出来,陪着秸秆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召唤着乌鸦,也召唤着我们。特别是危险的陡坡地,大人有意无意的把它们留下,我们就会有不错的收入。拾得少了,则用一个小火盆,一粒一粒的崩炒;拾得的包谷多了,就拿回家炒一锅包谷花。如果觉得炒包谷花不过瘾,我们也会在麦场边偷一把黄豆,拌在一起炒,吃得唇齿留香。
当这些吃的东西都没有了的时候,地里的萝卜也差不多了。那个年代粮食怎么也不够吃,家家户户夏天的时候会在自己菜园子里种一块萝卜,用以对付冬天漫长的饥饿。有的生产队也会在夏天挖一块儿火地,种一块萝卜分给家家户户。经过严霜的侵袭,又过了立冬,满山的黄叶落了,大地一片萧索,唯有那一块一块的萝卜地绿莹莹充满生机,而且诗意地召唤着我们。
萝卜叶子葳蕤葱茏,萝卜也生得茁壮,因为萝卜还处于生长期,想把它拔出来很不容易。费了很大的力气,只得到一把萝卜叶子,萝卜安然成长,我们只好寻找下一个目标。终于拔出一个,飞快的拿进河里洗净,然后用早已备好的剃头刀削皮,一块儿晶莹剔透的萝卜就呈现在眼前了:用现在的话说,上半截绿格生生如翡翠,下半截洁净晶莹似白玉。可惜,那些萝卜大多中看而不中吃,吃进嘴里辛辣无比。可我们不死心,又钻进萝卜地里挑选,直到自己满意为止。末了是糟蹋了萝卜,给猪带来了美食。
最好的,当然是偷胡萝卜了。胡萝卜产量低,种胡萝卜的人家少,就有了阳春白雪的意味了。小小的我们也喜欢阳春白雪,最喜欢偷胡萝卜。胡萝卜耐寒,即就是在冬天也能够生长,拔胡萝卜更是困难,常常是和拔萝卜一样,得到一把萝卜叶子。得到萝卜叶子我们也不懊恼,而是把萝卜叶子巧妙的按在未拔出的胡萝卜上,害得下一个人拔出一个很大的失望。要是拔出一个胡萝卜,心急的用萝卜叶子揩去泥大口吞咽,性子慢的就用包谷秸秆刮去外皮露出鲜嫩内心一口一口的品味。而我呢,会用河水洗净仔细欣赏一番,那红红的胡萝卜晶莹剔透似乎是透明的,很像是邻家小孩冻红的手指,又像是同桌女孩鲜艳红唇,让人生出许多的爱怜。狠下心咬一口,脆生生,甜津津,满身心都是暖暖的意味。
《商洛日报》2013.12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