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的《重访边城》收录的大多是她后半生的非小说类文稿。这些文稿自然不及她的小说紧凑,有些只有只言片语,有些仿若信手涂画,还有些更像是资料留存
其中一篇写于1974年的读书笔记《谈看书》,记录的是近年来看书情况,如同撒花一样散开去了。开篇概述《阅微草堂笔记》以及其中四则故事,议到红柳娃时就很快跳到《夏威夷的魅惑》谈起那里的侏儒,并借用《泡丽尼夏的岛屿文化》和《太平洋的民族与文化》里的内容漫谈夏威夷的风土人情。然后从《人类在形成中》《出身猿猴》《人类的故事》等书目,谈到欧洲、澳洲、亚洲以及非洲的小黑人,辅以《人类的种族》《自猿猴到天使》里各种论证,甚至还详细复写了《叛舰喋血记》里以此为背景的传奇经历,顺带讨论了西方小说的特征。而这一讨论又引发了新的话题,直接转到郁达夫身上!自此,张爱玲如数家珍地谈起了中国的社会小说,如《歇浦潮》《广陵散》,又跟西方小说作比较,提及社会人种学家路易斯的小说《拉维达》。在长篇复述了《拉维达》,并穿插评点了中国小说的技术性问题后,才收了尾。看得出这篇笔 记被《明报月刊》相中后,张爱玲硬加了一段结尾以示发表,自嘲“通篇解释来解释去,噜苏到极点”,并向编辑致意。
但这是张爱玲写的啊,还是认认真真读了。估计当时同心态的读者大有,不然《明报月刊》为何赶紧收她的另一篇《谈看书后记》,听张爱玲把《叛舰喋血记》又认真讲述一遍。
张爱玲写的《一九八八至——?》也散得可以,但很抓人。文中先用了三分之二的篇幅描写洛杉矶的景致,继而说到这个“汽车圣城”人人都有车,所以“公共汽车办得特别坏……等上半个多钟头也一个人都没有”。街上虽然往来车辆川流不息,但对她来讲简直是个空城——没有公车。(可见张爱玲晚年的凄凉,1988年的她应该是68岁了。)公车站牌下的长凳椅背上的白粉笔大字“Weeand Dee1988——?”,被她研究了很久,猜想是华侨的名字,类似“某某到此一游”,又想到了墓碑铭文。这行粉笔字一下子触痛她的生世感,“一丝尖锐的痛苦在惘惘中迅速消失”。“张爱玲笔触”在最后一段再次爆发,最后几句写景,写到了极致。
(2009年,北京十月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