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又听到W唱歌,而且是我们都喜欢的Beyond的歌。
上一次听他唱歌,是15年前了吧!那个菜场一角的小吃店,休息的中午……
近十年来,大约只见过三次面。一次是到他的单位,送去一张我辑录的歌曲光碟。接着是多年咫尺天涯的相隔,只是从双方母亲的寒暄中,得知对方的消息。今年却奢侈地见了两次面。我是初中4班的,能混进上次以及昨天的初中7班同学聚会,完全是沾了几位高中同学的光。
W只是和我在高三同班一年。同学的一年并无深交。但是因为两家住得很近,所以每当晚上W自习后回家,我总能听到他骑着自行车大声唱着歌从我家楼下飞驰而过。每天晚上都是23点半过一会儿,像闹钟一样准时。于是我也收拾书本,张望一下附近楼幢里另外两位同学书房的灯光,结束当天的苦读。有时候听不到他的歌声,我就继续看书学习,等等还不来,也就收工了,但是总觉得这一天结束得无标无点,不踏实。
毕业留言册,我在前言里引用了Beyond的《大地》,因为一群少年即将走远,不知道哪一天再相见。W留言时,发现了“涛声中也有他的歌”,于是用Beyond的歌词写满了一页纸。
自此别过。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假期,各自从外地回家,路遇,留下地址。又别过。
不知谁先开始写信。言谈之间颇投契,两个过去没有讲过两三句话的人,一写数页,交流学校趣事和听歌看书的体会,竟然成了笔友。他寄给我孟庭苇的磁带,我还是第一次 听到那样清新的歌声。我好像没寄过给他什么。
有一次到扬师大看望读中文的隽,又约到W,一起骑车游玩。记得我们到了一处私人桃园,W摘了几个小毛桃给我,在衣袖上蹭一蹭就能吃了,然后我们三个人怕园主人发现,飞快地撤离,骑到大路上才敢哈哈大笑。分别时,隽和W送我到长途车站,W塞给我两罐扬州的八宝粥。
那时候我一心想去四川,业余做家教,所有寒暑假也都用来打工挣路费。可是有一年放假好几天了却到处找不到活,有一天晚上背着吉他上课回来还不小心把人碰成皮外伤,那位女士被一大家子人围着心疼呵护,同时我也被她的一大家子人数落诘责。晚上我回到自己独居的小屋,不由地委屈落泪。如同冥冥之中的天意,第二天我就收到了来自W的信,说他的哥嫂盘下了一个小吃店,邀我去打工。
小吃店在南钢菜场的一角,主营馄饨和面条。我和另一个女孩小青每天的主要工作是包馄饨、打开水和端上撤下,W的妈妈忙着迎来送往和收账。开始是W的二哥主勺,后来W主勺,开始是二哥每天启炉子封炉子,后来W也学会了。W的父亲是一家之主,时不时来视察和帮手。W的大哥大嫂也在附近开店。中午,我和W家人一起吃饭。后来,连早饭和晚饭也在一起吃。晚上,一个灯泡悬在头顶,一家子十来人围坐在一起吃饭,一家人都性情爽朗,既有民主集中,也有和睦温馨,这样的情景总是让我很感动。
小吃店的生活有很多乐趣。菜场虽然另有两三家小吃部,但因为我们包馄饨的馅料足,口味好,所以生意总是最好。常客是菜场里的小贩和菜农,还有来来往往的南钢人。周围的人很快就熟悉了。卖米的姜师傅每次来都是点青菜面,有一天他儿子来了才破天荒地点了一碗三鲜面。他乐呵呵地看着儿子吃,快乐和满足都写在脸上。那位卖朝鲜小菜的小金,每次都是点三鲜面,总是笑眯眯地很随和。有一次,有一位卖菜的老奶奶,吞吞吐吐地说想点一碗什么都不加的光面,还是W反应快,对老奶奶说:什么都不加多难吃啊,这样吧,就按光面收钱好了。他给老奶奶加了好些菜。菜场里的人大多很淳朴,偶尔有些“夹生”的人,或者吃完没付账就失踪的人,都只是小插曲了。偶尔会有同学或老师经过来吃一碗馄饨,忽然发现我竟然在这里打工,再忽然发现这是W家的店,他们的惊讶也非常有趣。
有天晚上我先吃好了饭,坐在不远处用手指转着抹布打发时光,忽然灯光被一个身影挡住了。抬头一看,一个人笑盈盈地站在我面前。这是特地来看望我的朋友。他来看看我会不会太劳累,店主人会不会欺负我。他哪知道我虽然从早到晚十多个小时在W家小吃店里,其实是在享受一段快乐的时光,说起来是打工,却更像是这个家庭的一分子。一日三餐的那种大家庭的氛围,更是我羡慕的。我很喜欢这个大家庭和家里的每一个人。
W的妈妈很照顾我和小青。有时候掌勺的人把汤打得太满,我们端碗时就得忍着烫,妈妈发现了就斥责她的儿子不懂得疼惜人。妈妈在店里时总是忙忙碌碌也从不闲着。
每天午后是一天难得的闲暇时光。这时候菜场卖菜和买菜的人都走光了。只有我、小青和W留下来看店。几米之外的菜场外边是亮晃晃的阳光,我们坐在门外的桌旁,夏日午后有种懒洋洋的气氛。我们一边剥鹌鹑蛋(三鲜面的配料)一边聊天。W会唱很多很多歌,我就喜欢点歌让他唱。记得我最喜欢点的那首歌好像叫《唐老鸭有一个农场》,每当W唱到那句“来伊呀来伊呀来伊哟”,我就忍不住笑。我常常点,他就不厌其烦地唱。
晚上当菜场的人陆续散去后,也有一点空闲时间。这时候大哥家的4岁的洁洁会过来玩。我教她唱《小白船》,教她念白日依山尽。小姑娘大声唱着“蓝蓝的天空银河里……”,稚嫩的童音走调走得不知多远,逗得大人们都笑。有时候晚上临别,小洁洁会哭着说阿姨不要走,我虽然心疼她,但心里也美滋滋的。
很快我和W都要开学了。已经习惯了每天早起去菜场,习惯了每天和W家一家人在一起吃饭,习惯了每天中午那样清闲地聊天和唱歌,可是忽然又回到了原来各自的生活里。年少懵懂的萌芽,冒了点儿小尖又消失了。一时间,在自己家吃饭反倒不习惯了。
我的母亲和W的母亲相识。这些年来总是从母亲那里听到W的消息:“我碰到W的妈妈了,她说起你了。”“W的妈妈今天问起你了。”“今天又碰到W的妈妈了,W现在任什么什么职务了。”“W的妈妈说W谈对象了,人很不错。”“W结婚了。”“好长日子没看见W的妈妈了。”“W有孩子了,他妈妈去他家帮忙带孩子,难怪好久没见到。”“今天碰到W的妈妈,还有她的小儿媳妇——真是不错,笑眯眯的,对我很有礼貌。W妈妈的福气真好。”……
而W,却是再不曾相遇,再不曾有过多年以前互留地址那样的巧遇。
上次同学聚会,意外地看到了W。聚餐之后大家拼车去卡拉OK唱歌。我多么期待再次听到他的歌声啊,可是在OK厅遍寻他的身影而不见,等到曲终人散他也没有再来。
昨天的聚会,终于在十几年之后,又一次,他唱歌给我听。不同的是,这次是当着很多同学的面。他是从一个工作上的应酬赶过来,已经喝得有些醉了,所以拿着麦克风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些话,让我有一点意外,有一点不知所措,但更多的是感动。又听到他唱那首《海阔天空》,我差点落泪。
酒后的言行,可以不当真。
可是往昔岁月那蓝蓝的天空,那顶棚外面的午后阳光,那纯真明净的岁月,却是那么真实而清晰。W点了《闪亮的日子》,我们一起唱:
我来唱一首歌,古老的那首歌,我轻轻地唱,你慢慢地和……
但愿你还记得,永远地记着,我们曾经拥有,那闪亮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