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
王实甫的《西厢记》是我国古典戏曲史上的一株奇葩,常演不衰。它在结构设置、戏剧冲突、人物心理刻画方面都有独到之处,是王实甫成功的艺术再创造。《西厢记》共五本二十一折,《长亭送别》是第四本第三折,是全剧最为脍炙人口的精彩片断之一。随着剧情的发展,莺莺终于克服了身心解放的要求与封建精神桎梏的矛盾,迈出了关键的一步,与张生私下结为夫妻。但老夫人逼张生赶考,崔、张爱情又面临新的威胁。无奈中,张生只好起程“上朝取应”,莺莺在长亭为他送别。这场送别戏共有十九支曲文,由莺莺主唱,既是塑造莺莺形象的重场戏,也充分体现了王实甫剧作情景交融、富于文采的特点。《长亭送别》一折戏,历来被誉为写离愁别恨的绝唱,不仅在于它反映了女主人公勇敢、大胆地追求自由爱情,反对封建礼教的思想,它深深打动人们的更重要的原因在于情景交融的艺术特色。最后一幅“夕阳古道无人语”的画面与“晓来谁染霜林醉”相比,氛围更加萧瑟凄凉。离别后,“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关键词:《西厢记》《长亭送别》 艺术特色 情景交融
富于文采举足轻重民族艺术
《西厢记》在艺术上取得了卓越的成就,使它成为我国古典戏剧的现实主义杰作,为明清以来的戏剧创作提供了宝贵的经验。明人王世贞在《艺苑卮言》中说:“北曲故当以西厢压卷”。单从其艺术特色来说,也实不为过。那么它到底有哪些艺术特色呢,本文以《长亭送别》为例,对《西厢记》的艺术特色作如下浅析:
一、情景交融的表现手法
借景抒情或曰借景写情是中国古典诗词中常用的手法。然而在中国古典戏曲中借景抒情也十分常见。以《西厢记》为例,曲词中就有景物描写的唱词。虽然不多,但却有着不可忽视的重要作用。本文就具体探讨《长亭送别》中几处写景的作用。《长亭送别》是一曲送别的歌,是一段离别的曲。当我们读完全文的时候,张珙和崔莺莺那分别的场景如在眼前,那分别的气氛似乎就在我们周围萦绕,如此大的感染力来自于文中恰到好处的景物描写。而《长亭送别》一折的写景艺术,历来为人称道和激赏。作者写崔张之离情,没有孤零零地纯然就情写情,而是把这种令人伤感的离情别绪放到特定的环境中去加以点染;作品写景物,也并非如专事买弄才情者那样为写景而写景,而是给客观景物涂染上了浓重的主观色彩,让景物为表现主人公的忧闷心理和离愁别恨服务,真正达到了情与景交融为一,取得了美不胜收的艺术效果。下面试对该文情景交融的写景艺术作以浅析。
1 因景生情。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哪堪冷落清秋节。”莺莺送张生赴京应考,适值“冷落清秋”之时节,在“端正好”这支曲子中,作品通过送行人莺莺的眼,展现了这样一幅画面:“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四个句子,一句一景,紧扣时令特征。孤立看,“碧云天,黄花地”似不乏令人赏心悦目的美感,但加上带着寒意让人瑟瑟的“西风紧”和因气候变冷而南飞的群雁,这样的画面一下子就变得凄凉、萧瑟起来。此时,再看到那经霜染红的树叶,长夜流泪的女主人公便禁不住触景生情,道出了那叶子该是离别人带血的泪染红的吧的独特感受。这种奇异的感觉,正是由外界的景物所引发的,它契合了莺莺与张生别离时感伤、痛苦、泪流不止的悲凉心境。洗练的文字写出了凄凉的秋景,秋景中融合着人物内心无限的忧伤。如此的背景图案,别离的人镶嵌在这巨幅的画面上,开始了各奔东西的征程,一个“染”字是“景”还是“情”的动作?任由我们去想!景是别离的景,情是别离的情,情景的结合达到了巧妙的相融。
2、以景衬情。
“脱布衫”一曲共有四句,其中前两句是写景文字:“下西风黄叶纷飞,染寒烟衰草凄迷”。在这幅景中,冷飕飕的西风和带着寒意的烟雾加浓了别离人心中的凄凉之感,西风中离枝飘飞的黄叶好像预示着有情人的即将分离,寒烟笼罩下凄迷的衰草又似乎暗示着崔张爱情的迷离不可知,因为,专断的老夫人时时在阻挠着他们爱情的发展,此前她曾有违约赖婚之举,此后她是否会信守诺言,让这对“有情人终成了眷属”,对此,莺莺拿捏不准,张生也心里没底。正是因此,分离在即的张生满怀愁绪、没精打采的萎靡样也就在情理之中了。而下面写张生神情沮丧、闷闷不乐的两句“酒席上斜签着坐的,蹙愁眉死临侵地”,也就显得那么真切而不矫情了。可以说,前两句凄凉迷离的景色正好有力地烘托了人物凄苦迷茫的心情,加浓了他们心中的伤感。西风黄叶纷飞,染寒烟衰草萋迷。”拟人手法写出了“寒烟衰草”的情态,“寒烟衰草”在黄叶纷飞的西风中“萋迷”!物犹如此,人何以堪?只见张生“酒席上斜签着坐的,蹙愁眉死临侵地”,“寒烟衰草”的情态与张生的神态是何其的相似!在瑟瑟秋风中,草衰败了,在清冷的西风中,爱人要别离了,人有情,物有意。景物铺垫引神态,真是达到了天衣无缝的地步了!
3、缘情设景。
对赶赴长亭路上所见景物的描写,除“端正好”一曲大笔涂抹大块设色之外,“滚绣球”一节亦有着墨,不过,这部分的写景与前有所不同,这里的景物完完全全是为了情感表达的需要而着意选择特地设置的。“柳丝长玉骢难系”,古代送别多涉柳,取其谐“留”(挽留)之意,张生骑的“玉骢”虽然“迍迍地行”,但莺莺尚嫌马儿走得快,巴望着长长的柳丝能栓系住它。斜阳西沉,分别在即,此时的莺莺心理上经受着离别之苦的煎熬,以至于她看到疏林之间的斜晖时,居然怨恨起自己不能让疏林挂带住它,好让时光停下匆匆的脚步。这里的写景,单单选取了柳丝和疏林斜晖,而将其他景物一概舍弃,是因为这二者最能真真切切地表现人物此时此刻内心的急迫、无奈、愁苦和怨怅,取舍之间,可以看出作者的匠心。
4、融情入景。
当心上人已然离去,此时此际举目远望,断肠人所能见到的只有隔送行的“青山”、不作美的“疏林”、相遮蔽的“淡烟暮霭”和默默无语的“夕阳古道”,听到的只有秋风吹动禾黍发出的刷刷悲响和渐行渐远的张生骑的马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哀鸣,此情此景,真真让人柔肠百结,肝肠寸断。因此,这幅画面中的青山、疏林、淡烟暮霭,在莺莺的眼里已不再具有可供欣赏的审美价值,它们反倒成了隔断有情人的屏障,成了一种可厌之物,莺莺岂能不急、不怨、不叹、不恨?可见,“一煞”中的这些景物,无一不深深打上了人物情感的烙印,无一不融入了送行者对远行人欲见不能的惆怅、欲诉不得的悲哀、欲哭无泪的凄怆、欲去不忍的眷恋之情,可谓化情入景的绝佳例子。
我们知道任何一种文学样式,一般都离不开景物的描写,景物的描写在这段戏曲里不仅有上述的作用,还有组建文本情节的功能。《长亭送别》的情节大致分送别前、送别中、送别后等几个环节,在这几个环节中,作者穿插的景物描写,很好的服务了整个文本的情节结构。以上“一、二、三、四等中的景物就是组建的材料,分别是:送别前、送别中、临别时、别离后的景物设置。“一切景语皆情语”,的确,本文就是最典型的范例。作者所写的景都是为情而服务的,景物的特征就是人物心境的表现,人物心境的表现同时又给原本无情的景物染上了浓厚的主观色彩,让我们真正感到了“寓情于景,情景交融”的妙处!
王实甫不愧是写景大家,造景高手,他能得心应手地安排调遣自然界中的景物于笔端,让它们皆服从和服务于表达人物情感的需要,景中蕴情,情与景谐,真正做到了“一切景语皆情语”。
二、对人物心灵的深刻探索和真实描写,刻画了鲜明生动的人物形象。
《西厢记》的人物并不多,每一个人物形象都十分丰满。这主要是因为每一个人物既有鲜明突出的个性特征,同时又具有多重性,就是说每一个人物的性格都得到了多侧面的刻画。张生的戏剧动作,主要是执着地追求与崔莺莺的爱情。王实甫笔下的张生,他黑去掉在功名利禄面前的庸俗,以及在封建家长面前的怯儒。而突出了“志诚种,甚至是“傻角”的个性特征。张生出场时,作品还强调了他的“才高难入俗人机,时乖不遂男儿志”的情志;通过他的眼睛,对九曲黄河壮观景色的描写,也表现了他的胸襟。这样,张生就不是某一概念的化身,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崔莺莺的形象也是如此,她的主要性格特征是作为一个相国小姐而能够冲破封建礼教的束缚追求自主的婚姻,同时,作品也十分真实地表现了这位相国小姐在反抗封建礼教过程中的动摇和矛盾,这也就是她的“假意儿”的实质。正因为作品充分、细致地表现了莺莺性格的复杂性 ,这一形象才具有了真实感人的艺术魅力。她的最突出的性格特征是正义感和聪明机智。红娘本是一个地位卑贱的丫环,但她却在崔和张实现爱情理想的过程中发挥极大的作用,并在与老夫人斗争中取得胜利。这不寻常的结果,都是红娘性格光辉的表现。在这过程中,作品细腻地写出了她的坚定、勇敢以及胜利的喜悦,同时也写出了她的恐惧、气愤以及蒙受委屈时的痛苦
作为相国小姐的崔莺莺,环境的约束,封建礼教的教养,对她有着非常深刻的影响。她的青春觉醒,在行动上经历了不断追求和动摇的曲折过程。她既是情不自禁地向爱情走去,但又竭力控制自己的感情,在行动上表现出来的就是反复“作假”。崔莺莺在爱情中的“作假”,说明社会环境、封建势力对她有巨大压力;说明崔莺莺追求婚姻自主与所受的封建教养之间存在着激烈的斗争;说明莺莺也背着封建社会女子的因袭重担。
崔、张的私自结合,标志着原来自己心里的那种自然憧憬、责任观念的冲突的和解。但老夫人又逼张生进京赶考,这又给她造成新的感情重压。张生不得官不回来,婚姻徒成泡影;得了官又怕张生停妻再娶,爱情反成恨事。这又形成了莺莺内心新的冲突。作者将艺术触觉伸展到处于长亭送别这个特定时刻的人物的心灵深处,细腻多层次地展示了“此恨谁知”这种复杂的心理内涵。这里交织着对“前幕私情,昨夜成亲”“今日别离”的百般依恋,对即将来临的“南北东西万里程”的悲离的无限悲慼,对追求“蜗角虚名,蝇头微利”,对强拆“鸳鸯两下里”的作法的深深怨愤和对当时司空见惯的声容易妻爱情悲剧的不禁忧虑。这些内容,这些感情交织在莺莺心中,这也就是她所说的“此恨谁知”的复杂心理内涵。
同时作品又深刻而令人信服地揭示了这一复杂心理内涵的纯洁灵魂美。莺莺在送别张生的时候,那种依恋、痛苦、怨恨、忧虑都是与她那美好爱情理想紧紧联系在一起的。她对张生的爱是相互倾慕的产物,丝毫没有掺杂进去世俗的考虑和利害的打算,在她看来“但得一个并头莲,煞强似状元及第”。她所追求的是纯真专一、天长地久的爱情,而不是封建的家势的利益。
“长亭送别”并没有曲折复杂的戏剧情节,其艺术魅力主要来自对人物心灵的深刻探索和真实描。作者将艺术触角伸展到处于“长亭送别”这一特定时空交叉点上的莺莺的心灵深处,细腻而多层次地展示了“此恨谁知”的复杂心理内涵——交织着对“前暮私情,昨夜成亲,今日别离”的亲人的百般依恋,对即将来临的“南北东西万里程”的别离的无限悲戚,对逼求“蜗角虚名,蝇头微利”而“强拆鸳鸯在两下里”的做法的深深怨恨,对当时司空见惯的身荣弃妻爱情悲剧的不尽忧虑。同时,也深刻而令人信服地揭示了这一复杂心理内涵的纯净的灵魂美。莺莺在送别张生时的依恋、痛苦、怨恨、忧虑,都是与她美好的爱情理想紧紧联系在一起的。她对张生的爱,是相互倾慕的产物,丝毫没有掺杂进世俗的考虑和利害的打算。在她看来,“但得一个并头莲,煞强如状元及第”,她所追求的是纯真专一、天长地久的爱情幸福,而不是封建的“家世利益”。
《长亭送别》这一折戏,不仅写出了人物心灵中颤动着的爱情旋律,而且写出了激荡着巨大感情潮汐的人物心理。王实甫在《西厢记》中,精心塑造了一个温文尔雅、执着志诚、略带傻气的张生。前人评论张生的形象常用“志诚种”三个字来概括。剧中主要表现为其执着追求崔莺莺,对崔莺莺热烈诚挚而又矢志不渝。张生在普救寺初见崔莺莺便一见钟情,之后为了接近崔莺莺,将“云路鹏程”抛在脑后,毅然在普救寺住下。在他追求爱情的过程中,有时表现得很机灵,如请求附斋追荐,写信退贼等;但有时他又是憨厚的,甚至有些傻气和懦弱,如初见红娘他就详细地自报家门,对老夫人的赖婚和莺莺的“赖简”却“志竭思穷”,束手无策。正是张生的这种憨气、傻气和他的风流才俊相得益彰,才使得人物形象才更显饱满。
三、在修辞手法上手法多样,语言雅俗相济,体现了作者深厚的语言功力。
戏剧是语言的艺术。语言是戏剧的生命之所在。《西厢记》的语言,一向受到人们的称赞。徐复称赞它“字字当行,言言本色,可谓南北之冠”。所谓的“当行”,是指《西厢记》的语言符合戏剧的特点,能和表演结合,具有丰富的动作性。《西厢记》的语言具有非常鲜明的个性化特点。即使是唱词,作者也考虑到人物身份、地位、品格不同,使之呈现不同的风格。张生的文雅,郑恒的鄙俗,莺莺的婉媚,红娘的泼辣,无不具有独特的色彩。综观《西厢记》全剧语言的艺术成就,最突出的是把典雅的文学语言与白描性的白话口语巧妙地结合在一起,形成下一种既文采华丽,又朴实淡雅的风格。如果说“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相”富有浓郁的文学语言色彩,那么,第四本第三折中,“见安排着车儿、马儿,不由人熬熬煎煎的气……”“霎时间杯盘狼藉,车儿投东,马儿向西……”则显然又是充分的白话口语,二者自然熔为一炉,正是《西厢记》的风格。它的语言使人读来兴味盎然,满口生香。
王实甫很善长提炼城市平民,主要是以勾栏为中心的各种人物的口语,古今并取,雅俗共储,使华美与通俗和谐统一起来,形成自己独特的,既典雅秀丽、含蓄悠长,又质朴自然、活泼晓畅的雅俗共赏的语言新风格。主要表现是:
1、王实甫善于化用唐诗、宋词中的语言,出以新意,拓宽意境,给人以新鲜之感。如北宋范仲淹的【苏暮遮】词“碧云天,黄叶地”是咏秋名句。王实甫将“叶”字换成“花”字,成了千古名句。我们说这旷远之境,萧瑟悲凉之感大致同于范词;所不同的是意境创新了。王曲写的是一组蒙太奇式的辽阔萧瑟令人黯然神伤的动态意境;不仅如此,还增加了一对恋人离别之情,化物境为情境,物境同心境融而为一。
2、我们说“愁”是极难把握,极难触摸到的一种情绪,但在一些“大家”笔下,往往用比喻来形容,使审美意象物化形态具有可感性特点,将抽象的感情化为具体可供欣赏的对象,却饶有新意,各具特色。后唐李后主李煜将“愁”比喻成水,说“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宋代秦观将“愁”物质化,变成随水而流的东西。李清照竟把“愁”搬上了船,说“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到了金代董解元,把“愁”从船上移到马背上,怕马儿“驼也驼不动。”王实甫又把“愁”从马背上移到车子上,云:“遍人间烦恼填胸臆,量这些大小车儿如何载得起。”像这样具体可感的形象的出现,会使人“有音乐感的耳朵,能感受形式美的眼睛”,感觉到人物心灵上难以承受的重压。
3、我们说诗词尚雅,曲语尚俗。这“曲语尚俗”实际包含有两方面的内容:一方面说选词造句要尽量口语化,不要像诗词那样过于浓缩,过于雕琢;另一方面允许甚至提倡方言俗语入曲。这就使元曲在文学情态上与诗词有了明显区别,更生动活泼,更生活化一些。如【叨叨令】就极富生活气息。另外把当时的方言、土语、习惯用语拿来使用,并使句式口语化,语句排列几乎完全按照生活语言自然排列顺序,没有任何修辞手法。“从今后”“土和泥”“我为什么懒上军车儿内”等,这些词语的大量运用就增加了曲词的俚俗色彩。
在这折戏里,王实甫善于化用前代名作中的优美成句,也善长提炼现实生活中的白描隽语,这两副笔墨交替使用,得心应手,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这就为从多侧面、多色彩地再现人物情感的节律,提供了必要的艺术手段。
4、借助夸张、对比,刻画人物心理。夸张、对比,几乎满篇全是。
【滚绣球】“听得一声‘去也’,松了金钏;遥望见十里长亭,减了玉肌。” 【幺篇】“昨宵今日,清减了小腰围。”我们看,离别的折磨,竟使莺莺消瘦得这么快!虽属极度夸张,但人物的心态却展露无遗。【四煞】“泪添九曲黄河溢,恨压三峰华岳低。” 【收尾】“遍人间烦恼填胸臆,量这些大小车儿如何载得起!”这是极写莺莺泪水之多,愁苦之重,用的则是比喻夸张手法。对比描写则更多,【滚绣球】“恨相见得迟,怨归去得疾”中的“迟”与“疾”的对比;【上小楼】“合欢未已,离愁相继”“昨夜成亲,今日别离。”【满庭芳】“须臾对面,顷刻别离。”【四边静】“车儿投东,马儿向西。”【三煞】“笑吟吟一处来,哭啼啼独自归。”【一煞】“来时甚急,去后何迟?”这都是生动的对比之句,情状如绘地刻画出莺莺与张生难分难舍,真实反映出一对恋人被活活拆散的愁郁心理。
此外,《西厢记》的词章之美也是为人称赞的,在语言上,人物语言都是充分戏剧化和个性化的,形成了抒情诗般的歌唱语言和潜台词丰富的道白语言,具有很高的文学价值;剧中的唱词表现了特定的场景中人物的真情实感,
例如:
“琉璃殿相近青霄,舍利塔直侵云汉”。“寂寂僧房人不到,满阶苔衬落花红”。在这里,经常佛殿上阴森肃穆的气氛,罗列森严的罗汉菩萨、烧香的婆子俗客,以及念经的和尚,一概略而木写,而只写了相近青霄的琉璃殿、幽静的僧房以及青色的苔、红色的落花,使男女主人公在这样充满诗意的环境中展开一段千古称颂的风流佳话。
即使在剧中个别情节有悲苦性质的场面里,作者的描写依然笼罩着诗般的气氛。比如第四本第三折“长亭送别”:“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其语言是借助古典诗词描写离愁别绪的特有表现手法来加以渲染的,是以那种诗意的浅浅哀愁和无奈的色调来表现主人公离别时的悲苦的。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正是这些有丰富修辞技巧的曲词,才使人感到《西厢记》这部剧作语言的精美。从这一角度来看,《西厢记》语言的文采性是作者精雕细刻的结果。必须指出的是,《西厢记》文采璀灿的语言特色,绝不是形式主义的堆砌词藻,雕琢造作,使人晦涩费解。全剧语言华美秀丽而流畅自然,达到“清水出英蓉,天然去雕饰”的境界,这是同时代以及其他著名戏曲作者所不能企及的。
《西厢记》是有着严格韵律限制的戏曲作品,要在一定的规矩内作出切合人物环境戏情又合乎韵律的精美曲辞,绝非易事,比如第一本第三折中张生唱:“[么篇]我忽听、一声、猛惊,元来是扑刺刺宿鸟飞腾,颠巍巍花梢弄影,乱纷纷落红满径。”第二本第四折中莺莺所唱: “……本宫、始终、不同。又不是《清夜闻钟》,又不是《黄鹤醉翁》,又不是《泣麟》、《悲凤》”。六字中三押韵,极不易制作,剧作者填写得既合韵律,又拟声写情,精美绝妙,确非大手笔不可。
综观《西厢记》全剧语言的艺术特色,最突出的是把典雅的文学语言与白描性的白话口语巧妙地结合在一起,形成下一种既文采华丽,又朴实淡雅的风格。如果说“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相”富有浓郁的文学语言色采,那么,同是第四本第三折中,“见安排着车儿、马儿,不由人熬熬煎煎的气……”“霎时间杯盘狼籍,车儿投东,马儿向西……”则显然又是充分的白话口语,二者自然熔为一炉,正是《西厢记》的风格。《西厢记》的语言,文辞优美,诗意浓厚,优雅自然,既借助诗词的格律,又吸取口语的自然;既化雅为俗,又化俗为雅,做到了雅俗共赏。既便于观看欣赏,又便于案头阅读。同时,情景交融,寓情于景,充满了诗情画意,在中国古典戏曲中无与伦比。
参考文献:
【1】《西厢记》艺术特色浅析--《大同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4年04期
【2】徐应佩,周溶泉; 绘声绘色维妙维肖——谈《西厢记》的语言艺术 [J];当代戏剧; 1980年02期;9-12
【3】孙秀莲; 《西厢记》的语言艺术 [J];绥化学院学报; 2005年06期;192-193
【4】陈玉兰《西厢记》语言艺术简论西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1987年02期
【5】黄季鸿; 明清《西厢记》研究 [D];东北师范大学; 2002年
【6】从《西厢记·长亭送别》看中国古典诗、词、曲的抒情艺术《四川教育学院学报》刘雯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