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带着酒意的宋大洋和带着各色零食的小队员回来后,一号厢房中又是一阵热闹。宋大洋情绪亢奋,双眼乜斜,衣扣解开,像打鸣的公鸡一样跳到了桌子上,说等我将来发达了之后,要带你们这些共患难的哥们到银行去,每人发一条麻袋,想装多少就装多少,仿佛自己是转世的陈涉。薛新雨一听竖起了耳朵,显然宋大洋要兑现诺言的唯一办法,就是将那条金鱼倒卖了。——当然,在这样一个连鱼市都不存在的时代,能不能找到买家就另说了。可是看到其他人包括冯晓白都在笑,就知道是自己想复杂了。看来,这样的昏话,室友们早就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
可是熄灯之后,宋大洋不说昏话了,却说起了荤话。他开始逐个点评起了队中的女性,甚至连厨娘也没有放过。自古以来,男人们将女子比作花儿,比作水果,比作美玉,比作衣服,甚至比作菩萨娘娘,薛新雨今天倒是第一次听人比作各式菜肴。
“你们觉得张红芳像什么吗?一只天鹅?哈哈,她有那么美吗?光知道自己臭美!我看啊,她就是一只烤鹅,脖子那么长,不叫秃鹫就不错了!”
接着,宋大洋又说李爱琴是一盘红烧肉,补人又腻人。天天是没油水的伙食,也不知道她一身的脂肪从哪里挤出来的?在他的启发下,一个小队员也开窍了:
“我觉得呀,那个多嘴婆娘袁招娣就是一只口水鸡——哦不,是一只流口水的鸡!”
大家听了一起大笑。显然,他们都讨厌这个姑娘。笑声中,宋大洋又大放厥词了:
“戚玉秀倒是个漂亮妹子,不过就是火气大,像湖南人爱吃的那种牛肉粉,吃起来香,吃完了才知道会辣死人!”
最后,他竟然连舒梅也没放过,说这个丫头太青涩,眼下还当不了主菜,就算是一碟清爽开口的凉拌春笋吧!言外之意是,等她成人了,可就像修竹一样无法攀折了!薛新雨一开始听着新鲜,可是呼吸却越来越急促。果然,一个让他脸红心跳的名字终于出现了。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宋大洋并没有将史幽红比作夏天的冰激凌,而是北京冬天最著名又最普通的小吃——冰糖葫芦。
“表面上越冷的女人,其实心里越热。只要你能把外面那层硬硬的冰壳咬碎,保管里面滋味能甜死个人!”
见他越说越有味,冯晓白拍了两下隔板,说大宋你不要再做春梦了!老史一辈子就守着这么个掌上明珠,女婿一定要万里挑一的,至少也要降得住史幽红。就你那臭棋,给人家提鞋也不配。没想到宋大洋一听,更加放肆起来,说我们这些带把的里就数你棋力最高,一定是自己心里早就眼馋那个大美人了,所以才编出这么个条件吧!要不这样吧,我明天撺掇老史搭个台,让你和她来场比棋招亲如何?冯晓白见他如此不可理喻,叹了口气不理了。
女人之间的闲话,就像那种老式的小鞭一样,噼噼啪啪响个没完,有的还有延迟功能,看起来捻子都没了,却冷不丁又冒出了火星;而男人之间的闲话,就像晴空霹雳一样,听起来骇人,其实什么杀伤力也没有。于是,第二天一觉醒来,大家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忙着洗漱吃饭,然后赶到戒律堂听讲。
薛新雨自以为来得早,进门后才发现前排早就让女队员占满了,只好坐在了靠门的后侧。今天第一堂课是父亲薛平湖的围棋理论课。一听什么“起手据边隅,逸己攻人原在是;入腹争正面,治孤克敌限于斯”,薛新雨就乏味得打瞌睡。其它人也对这种老生常谈不感冒,又摸透了主教练面软心善的性子,所以咬耳朵递条子开小会的不少。宋大洋悄悄戳了薛新雨一下。
“在家里,你爹也是这样教你学棋的吗?”
“哪里呀!他老人家说了,精通棋理却不善实战,就像光知道打鸣不知道踩蛋的公鸡!”
宋大洋忍不住笑出声来。薛平湖瞧见了,瞪了两人一眼,心里抱怨儿子不懂得维护为父的威信,又叹息他毕竟年轻,不明白为父的苦心。围棋名列“六艺”之一,看起来风雅,但像酿酒打拳行医一样,是一门养家糊口的手艺。绝招妙手全是苦心孤诣所得,哪能随便就露出来呢?即使要传人,也遵循“传内不传外,传男不传女”的原则。今天,如果自己手上没有几招真功夫,能吃官家的这碗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