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言浅意深，语淡情浓
——梁小斌《雪白的墙》赏析
黄平科
在新时期崛起的朦胧诗人群体中，梁小斌无疑是很有影响的诗人。他的《中国，我的钥匙丢了》和《雪白的墙》在新时期文学中，占有重要地位。
《雪白的墙》创作于1980年8月，比诗人的另一首名作《中国，我的钥匙丢了》稍晚（后者创作于1979年12月—1980年8月）。诗歌以“雪白的墙”为中心意象，采用象征手法并且巧妙选择抒情角度，将诗人的思想情感蕴含在看似浅易而蕴含深刻的语言之中，收到了言浅意深，语淡情浓之效。这首诗的美，也就像那面“雪白的墙”，纯净而蕴含丰富，平常而内涵深刻，值得我们认真品味。
“妈妈，/我看见了白色的墙。”诗一开篇，即突兀而起，将“雪白的墙”直接推入读者的视野，而且是以一个天真纯朴的孩子的口吻，向妈妈倾诉其所见，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接下来，就具体展示这面“雪白的墙”：“这上面曾经那么肮脏，/写有很多粗暴的字。”妈妈因此而“哭过”，爸爸“就为那些辱骂的缘故”，“永远地不在了”。可见，这面“雪白的墙”曾经与“我”一家的命运休戚相关！它曾经见证了“我”的苦难和悲伤。现在，这面曾被污染的墙，已经有一位工人“费了很大的力气，/在为长长的围墙粉刷。”他微笑着叫“我”“去告诉所有的小朋友：/以后不要在这墙上乱画。”而“我”对这面“比我喝的牛奶还要洁白、/还要洁白的墙”，充满挚爱之情，发出了“永远不会在这墙上乱画”的誓言。诗人为何对这面“墙”那么情有独钟？诗歌的深层意蕴又是什么呢？
解读文学作品，应该“知人论世”，即鲁迅先生所说：“我们想研究某一时代的文学，至少要知道作者的环境、经历和著作。”（《而已集·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的关系》）这是基本常识。其实，只要我们了解一下诗歌创作的时代背景就不难明白这首诗的内涵。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中国刚刚从“十年文革”的灾难中走出来，百废待兴。那些曾经被无数人狂热崇拜的东西，在人们醒悟之后猛然发现，那是多么的幼稚可笑！其中，受害最重的当属那一代的青少年。他们曾经狂热地参与“抓革命，促生产”运动，“破四旧”，造“走资派”的反，他们“沿着红色的大街疯狂地奔跑”（《中国，我的钥匙丢了》），当“文革”结束之后，他们对生活的迷惘、失落和困惑之感油然而生，诗人不禁发出“中国，我的钥匙丢了”（《中国，我的钥匙丢了》）的呐喊！由此可见，这首诗中的“雪白的墙”就并非是写实的形象，而是内涵丰富的象征型意象，其象征的内涵主要有：①“十年浩劫”中被摧毁的美好事物；②对已失去的梦幻般的童年的缅怀；③孩子那未经污染的纯洁心灵；④健康、纯洁的社会环境；⑤人与人之间真诚、友好的关系；⑥正在着力建设的美好的生活远景；⑦母爱的象征……其含义真是朦胧多义，耐人寻味啊！明乎此，诗歌的意蕴逐渐由朦胧变得清晰起来：有对倍加珍惜来之不易的美好生活的深情呼唤，有对“十年文革”的深刻反思，有对被污染了的童心的惋惜，有对“文革”粗暴践踏人权的控诉，有对曾经幼稚而犯下错误的忏悔，有对捍卫美好生活的信心和决心……至此，诗歌的思想内涵就十分明确地凸现出来。那面“雪白的墙”，以小见大，以一当十地表现了诗人自己独到人生体验和对生活的深沉思考。
本诗抒情角度的选择十分巧妙。诗人不是直白地向读者倾吐心声，而是从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孩的视角切入，向妈妈倾诉对“雪白的墙”的感受和领悟，语言浅近，明白如话家常。这样写，有利于表现纯洁情感的复苏和展示未来的美好。在孩子的心中，“墙”的变化（被工人重新粉刷）意味着生活中厄运的结束，一切新的、更加美好生活的开始！“闪烁着迷人光芒”的“墙”，在孩子心目中，产生了新的希望。另外，“妈妈，/我看见了雪白的墙”三次重复出现，如交响乐的主旋律，贯穿诗歌的始终，使诗歌形成有机的整体，强化了“雪白的墙”的叠印效果，加强了诗歌的视觉冲击力，营造了诗歌浓郁的抒情氛围。
【附】
雪白的墙
梁小斌
妈妈，
我看见了雪白的墙
早晨，
我上街去买蜡笔，
看见一位工人
费了很大的力气，
在为长长的围墙粉刷
他回头向我微笑，
他叫我
去告诉所有的小朋友：
以后不要在这墙上乱画。
妈妈，
我看见了雪白的墙。
这上面曾经那么肮脏，
写有很多粗暴的字。
妈妈，你也哭过，
就为那些辱骂的缘故，
爸爸不在了，
永远地不在了。
比我喝的牛奶还要洁白、
还要洁白的墙，
一直闪现在我的梦中，
它还站在地平线上，
在白天里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我爱洁白的墙。
永远地不会在这墙上乱画，
不会的，
像妈妈一样温和的晴空啊，
你听到了吗？
妈妈，
我看见了雪白的墙。
1980年8月
【作者简介】
梁小斌，安徽合肥人，1954年生，朦胧诗代表诗人。自1984年被工厂除名后，一直靠阶段性的打工为生。他前后曾从事过车间操作工、绿化工、电台编辑、杂志编辑、计划生育宣传干部、广告公司策划等多种职业。1972年开始诗歌创作，他的诗《中国，我的钥匙丢了》《雪白的墙》被列为新时期朦胧诗代表诗作。1991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2005年中央电视台新年新诗会上，梁小斌被评为年度推荐诗人。2013年11月11日，梁小斌突然发病入院，脑梗造成颅内血栓面积较大，受视神经压迫双眼已经失明。他的困顿境遇立刻引发了外界广泛关注，众多诗友伸出援助之手，还有人为他治病组织拍卖。短短十天内，捐款已近百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