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我时年5岁,好像刚到天水不久,虽然一口武汉话偶尔让都是东北来的小朋友们取笑,但是总的来说和大多数孩子一样,很快习惯了那里的生活,就是对两件事情印象深刻:一个是山,之前没见过,群山环绕的城市,翻过一座山还是山——后来才知道那叫秦岭山脉,黄土高原的末端。另一个是低矮的房子(武汉那时候已经有很多楼),全市最高的楼是市中心的东方红百货大楼,三层,除此之外,市区没有楼房,市委好像在原来的衙门里,改革开放后改作市文化馆了,居民住的基本上是土坯房,喝的是院子里打的井水,好多年我一直对同学家手压的机井非常感兴趣。我们当时作为三线单位的孩子,特别有优越感,虽然大人们觉得很苦,因为我们能住————上统一盖的两层简易楼。
什么叫简易楼呢?就是没有阳台,没有暖气,没有卫生间,自来水是三家共用的。这些简易楼位于城市的边上,紧挨着那些和军工密切相关的工厂。
但是我们还是自豪,因为家里的墙上不会露出稻草,而且我从二楼家里的窗口,即可以“俯瞰”全市,又可以“远眺”群山。
1976年8月16日——这个日子是我今天才查到的,那天晚上,我洗过了脸和脚,拿了个扫床的笤帚当枪,在床上跳来跳去,嘴里发出“嘟嘟嗒嗒”的声音,这是一天里最后玩的机会了,现在我想家长肯定对这种行为都很头痛。突然,我父亲从厨房走进来,紧张地说:“地震了。”好像我母亲说了句:“就是。”然后我父亲一把抱起我,和我母亲就开始往楼下跑,还没到楼下,就停电了。我们一直跑到了附近的篮球场——估计我不是自己跑的。
篮球场很快聚集了很多人,过了一会,篮球场上的灯亮了,我紧张的心情稍为放松了一些,这些灯一直陪我亮到了第二天早晨,而其它地方一直是一片漆黑。
又过了些时候,大人们分批冲回房间拿回了必须的被褥——虽然是夏天,天水的夜晚仍然比较凉,而且我们就住在南山下和吕二沟(一条小河)之间。然后在单位的组织下,各家在操场上露宿了。单位的民兵们——就是那些住在我们前面单身宿舍的年轻人们,负责维持秩序,我记得好像还有人在操场周围持枪站岗。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父母告诉我躺下睡觉,并且反复叮嘱不得离开我们家的地盘——一块双人床大的地铺,然后告诉我他们要离开一会儿,等一会儿就回来,因为有人受伤了,他们都是医生。我现在想可能主要是旁边山上东团庄(村子)塌了些房子,有伤亡情况。
我没来得及反对,他们就走了。
我顿时陷入深深的孤独和不安之中,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有危险。周围好像没有我认识的人,虽然我感到我可以信任他们。
随着人们逐渐平静下来,周围的人都睡着了,只有我一个人一动不动的盯着球场上空的纵横排列的灯光,等啊等,盯啊盯,盯得我的眼睛十分疲倦了。直到现在,想起那个晚上,我的脑海中仍然是一片灿烂的灯光……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直到天蒙蒙亮了,父母还没有回来。我越来越不安,我就问旁边的人,我爸爸妈妈在哪里?我打定主意,如果知道他们在哪里,我就去找他们,但是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哪里。
后来他们终于回来了,好像我一看见他们,马上就睡着了。
再后来,搭建了防震棚,就是两根条凳上铺上几块一尺宽的木板条,用竹竿支在四角,上边搭上塑料布——我印象中后面的日子几乎天天下雨,而且经常大雨,经常有人“家”里漏雨。一家人就睡在这样的抗震棚里。
孩子们最快乐了,我记得吃到过免费发放的午餐肉罐头、饼干——即使对于条件优越的三线厂矿,这些平时也是不常能吃到的奢侈品。而且每天穿着雨鞋,戴着草帽,拿着铁丝折的玩具枪,一群孩子们满地疯跑。特别喜欢到有塌了的土墙等之类的地方探险,但是经常被戴红袖章的民兵喝住,然后被赶回来,不许往危险的地方跑。
家长们白天不知道去哪儿了,好像上班了吧,总之大部分孩子好像没人管,有时候父母在“家”,又赶上大雨,就坐在“家”里的床上静静地看着大雨噼里啪啦的打着头顶的塑料布,当时感觉那样的时光好像很美好。
后来过了很多天,天晴了,太阳又热起来了,我们也终于回家了。
长大之后才知道,之前不久在遥远的唐山,发生了人类历史上最惨烈的大地震,到松潘地震时,人们已经成了惊弓之鸟。
天水地震频繁,每年都要小地震很多次,后来我逐渐习惯了这种频繁地震的生活,也经历过几次非常紧张的情况,但最终较大的地震都发生在了别的地方——有几次都离天水不远。比如我高考那年的7月,天水就十分紧张,都说征候明显——天气酷热,河滩的草一片一片枯了,猫狗一夜一夜的叫,等等,单位都发了压缩饼干、手电等应急物品,市里也几次进入紧急状态,不过最终我们顺利参加了高考。
附1:1976年大事记
1976年1月8日,周恩来总理逝世,十里长街泪成河。
1976年4月6日,内蒙古和林格尔发生6.2级地震。受灾的乡镇达67个,受灾人数达131613人,死28人,伤865人。
1976年5月29日,云南西部龙陵县先后发生两次强烈地震。第一次震级为7.3级,第二次震级为7.4级。
1976年7月6日,朱德委员长逝世。
1976年7月28日河北唐山市发生7.8级地震。地震破坏范围超过3万平方公里,有感范围广达14个省、区、市。地震共造成24.2万人死亡,16.4万人受重伤,直接经济损失高达54亿元。
1976年8月16日和23日,在四川省北部松潘、平武之间相继发生了两次7.2级的强烈地震,地震属震群型,主震之后又发生22日6.7级地震和23日7.2级地震,使松潘、平武、南坪、文县等县遭到破坏。
1976年9月9日,毛泽东主席逝世,举国同哀。
1976年10月6日,粉碎“四人帮”,中国开始要进入新时代了。
附2:松潘地震
1976年8月16日和23日,在四川省北部松潘、平武之间相继发生了两次7.2级的强烈地震,地震属震群型,主震之后又发生22日6.7级地震和23日7.2级地震,使松潘、平武、南坪、文县等县遭到破坏。
松潘、平武地区处于龙门山北东向构造带、西秦岭东西向构造带和岷山南北向构造带的汇合部位,构造比较复杂。这次地震发生在岷山南北向构造带的虎牙断裂带上。虎牙断裂带总体走向近南北,长达40余公里。该断裂带虽然形成较早,但有多期活动。根据等裂度线形状、地震活动、震源机制解和地裂缝的展布等资料来看,这次地震是近南北向虎牙断裂强烈活动的结果。
震区山脉、水系与构造带的展布基本一致。区内山势巍峨陡峭,层峦叠嶂,河流强烈切割,多呈“V”形谷,基岩裸露,阶地及现代沉积物不太发育,为强烈上升的剥蚀区。震区西部为松潘高原,东部呈阶梯壮下降过渡到中低山区,反映了本区是一个高原面解体、后期强烈上升的新活动地带。
震区由于地处高山峡谷之中,地表崩塌严重,地裂缝一般不太发育,仅在8月16日7,2级地震震区的元宝山(呈南北走向),可见有横切山脊、开口宽大的近东西向张裂缝。
本区绝大多数是质量较好的穿斗木架结构房屋,抗震性能良好,故破坏较轻。但是由于震区处于强烈上升的剥蚀区,岩石破碎、风化严重,加之震后连续暴雨、崩塌、磙石、泥石流等灾害严重,使得交通阻塞,河流壅塞,房屋被破咂坏或冲垮,大量农田被毁坏。
这次地震有感范围较大,西至甘肃高台,南至昆明,北至呼和浩特,东至长沙,最大半径1150公里。震后连降暴雨,造成山崩、塌石、泥石流等,致使农田、道路、河床等破坏严重,通讯中断。耕地被毁十几万公顷,粮食损失达500万公斤,牲畜死亡2000余头。地震发生在人烟稀少的山区,加之震前已有预报,采取了人员撤离的措施,因此,人员伤亡为800余人,其中轻伤600余人。多数是由震后泥石流、山崩、滚石等次生灾害所致。四川省各级政府在震前建立了防震抗震救灾指挥部,要求各部门做好各方面准备。地震发生后成都市及附近地区群众,由于受唐山地震的影响,产生了严重的恐震心理,从而出现了惊慌、外逃、外迁、跳楼现象,给社会生活带来影响。同时地震谣言四起,人心浮动,加剧了社会不安定状况,造成学校停课,商店停业,厂矿停产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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