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有一处园林,名字叫“小盘谷”。其园小巧玲珑,布局紧凑,山水亭阁交错互生富于变化,叠石之山古朴而壮观,小中见大,有深山大泽的气势。这座园林的价值,在老一辈的园林专家大师的眼中,是可以与个园、何园相提并论的,是扬州园林的上乘之作,是中国园林的瑰宝,在扬州园林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但是,知道它的人并不多,看过它的人就更少了。真可谓“养在深闺人未识”。在过去的几十年中,它一直被扬州市广陵区房产公司占用,后来又成为商业局的招待所。既然是招待所,于是就在里面乱拆乱建,将好端端
的一个园林搞得面目全非,惨不忍睹.
为什么这么好的一个园林长期没有加以保护、开发、利用?大致有如下几条原因:
其一,园林的主人叫周馥,是晚清李鸿章的左右手臂,官至北洋大臣、直隶总督、两江总督、两广总督,是扬州现存园林主人当中官最大的。用过去的话说,是镇压太平天国革命运动,屠杀太平军的刽子手。这种人的房屋、财产过去谁敢出来说一句保护的话?
其二,园林的位置在古城扬州的里面,要穿过许多弯弯曲曲的小巷才能到达,进出参观游览十分不方便,汽车无法就近停靠。
其三,规模较小,面积不大,破坏严重。过去的当权者不重视房屋艺术质量,只看房子的大小,对于这个瑰宝根本不当回事。
2000年,在多方面呼吁要求之下,园林部分先空关起来。广陵区商业局招待所搬走后,两年前开始拆掉一座后建的两层楼房,对原来的古建筑进行复建和维修。到今年10月下旬维修工程结束。原有的两路五进住宅部分,只恢复了一路两进。目前还没有对外开放。
小盘谷的价值之所以弥足珍贵,是因为园林里面的叠石假山,据园林专家考证,是目前扬州现存园林中唯一的明代遗物。
明代假山的构造有一个重要的特征,就是“左蹬右道”。而小盘谷的假山是最典型的。所谓“左蹬”,就是从假山的左侧上山是一种攀登拾级而上的曲折小路,而从假山的右侧上山,是比较平缓、宽敞的曲折回廊式的道路。当年周馥接收购买这处园林是在晚清光绪年间,此园原来的名字叫徐氏园。周馥在园林部分稍加整理,重点扩建了住宅部分。周馥在小盘谷住的时间并不长,他担任山东巡抚、北洋大臣、直隶总督、南洋大臣、两广总督期间都没有住在扬州,对小盘谷的大规模改造和营建没有列入计划。清朝灭亡后,他大部分的时间都是住在青岛、天津和北京。
非常凑巧,小盘谷刚刚修复,对外还没有开放,我的朋友从南京苏州过来,小盘谷的管理人员周六休息天特地从家中赶来开门迎客。偌大的园林静悄悄的,就我们几个造访者。100多年前周馥和我们同样站在这个园林里面,欣赏品味精致的小盘谷风景。不过,我们想到了他,他是不可能想到100年以后的情景的。
为什么要取名小盘谷?我的朋友姚大回到南京以后,在他的博客上发了一篇文章,将韩愈的原文及现代汉语翻译的文章都贴了上去。姚大读书求甚解的精神可见一斑,难怪几年不见摇身一变成为南京赫赫有名的珠宝翡翠鉴定大师。
周馥大半生驰骋官场,位极人臣,到了70岁时还接到圣旨要他走马上任两广总督。他深知官场的险恶,他也一定厌倦了官场的尔虞我诈,读了韩愈的文章,他觉得说到他的心里去了。所以给他的园林取名“小盘谷”。进园林门上“小盘谷”三个字出自西泠印社的名家之手。“盘之中,维子之宫;盘之土,维子之稼;盘之泉,可濯可沿;盘之阻,谁争子所?窈而深,廓其有容;缭而曲,如往而复。嗟盘之乐兮,乐且无央;虎豹远迹兮,蛟龙遁藏;鬼神守护兮,呵禁不祥。饮且食兮寿而康,无不足兮奚所望!膏吾车兮秣吾马,从子于盘兮,终吾生以徜徉!”韩愈笔下的盘谷,是周馥向往和极力要打造的退隐乐园。古代的扬州是全国的交通枢纽和经济贸易中心,气候宜人,物产丰富,文化积淀深厚。周馥住进小盘谷是准备在扬州颐养天年的。
鉴于周馥一生的文治武功,成为中国近代史上非常重要的人物,李鸿章临死前抓住周馥的手,两眼圆睁不闭,嘴里嗫嗫嚅嚅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周馥说:“你要我办的事情,我知道了,一定办好,你放心去吧。”听完这话,李鸿章闭上双眼咽气了。清末民初的头面人物都对他尊敬有加。徐世昌为周馥题词:“海天襟抱”,黎元洪题词:“风高屺上”,康有为题词:“耆旧馨香”。周馥70岁生日时,慈禧太后赐给《风清南服》匾额。
周馥的子孙在经济界、科技界、文学界、收藏界都有声名显赫的人物。如周学熙,被誉为北方民族工业的奠基人,时人称“南张(謇)北周”,大收藏家周叔弢,以及数学家周达、红学家周绍良、翻译家周熙良、戏剧史研究家周明泰、与汤用彤齐名的佛教史学家周叔迦等等。(文中照片为未修复前所摄,住宅部分基本不存,所幸园林主体部分保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