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以我山之石，攻他山之玉
——读美军《网络中心战案例研究》随想
乔 良
几千年来，始终困惑古今中外战场指挥官的，是同一个问题：山那边究竟有什么？这个问题在很大程度上把战场变成了赌局。特别是当对阵双方势均力敌时，指挥官的最后决心往往如同猜枚投注。虽说兵圣孙子早就说过，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但战史上真能做到这一点的百战名将实不多见。
由此可知，如果有一天，交战的一方面对另一方，如同面对一只在玻璃缸中游动的金鱼，那么，战争的胜负还有什么悬念！
为此，各个世代，各国军人们殚精竭虑、绞尽脑汁。
在这方面，笃信技术和武器的优势将决定战争胜负的美国人，始终是先行者。从上世纪六十年代在越南丛林中投放第一只微型战场传感器开始，美国人关注的 视线，始终没有偏离开这一点——让战场对自己透明。
技术的进步在很大程度上帮助了美国人。从半导体技术发轫到芯片技术的成熟，一场以信息技术为底座的新军事革命，贯穿了整个20世纪后半叶美军建设发展的全过程。从技术角度看，随着以芯片为核心的信息技术按18个月的摩尔定律在有规律地向前运动，美军极力推进的这一轮新军事革命也越来越接近它的目标——这也意味着越来越接近尾声。其标志性成果，就是目下在美国军人手上越玩越顺手的“网络中心战”。
网络中心战，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由美军提出，本世纪头十年被美国人拿到阿富汗和伊拉克战场上去实验，然后迅速被各主要国家军队认同和传播开来的作战理念。现在，这一理念已被不同国别的军事专家们炒得如日中天，大有未来战争非如此便不能操握胜券的架势。
那么这个如“葵花宝典”般的作战理念，究竟是什么含义？摆在我们面前的这本由五角大楼委托其军事专家编写的《网络中心战案例研究》，应能给出标准的权威性的答案：
“通过有效连接战场空间内的各作战平台，要素或实体，将己方掌握的信息优势转化为实际的作战效能。”（卷一：P20页）或换言之：“一种‘信息优势使然的作战概念’。通过将传感器、武器平台以及决策者网络化连接后，以提升其整体的作战效能”。（卷三：P5页）
在我看来，这一答案标准已够标准，权威也够权威，但表述得未免太专业化，也太经院气。其实，望文生义或顾名思义，也可大略知道这一概念的究竟：即“依托网络系统配置战场资源（要素）的作战行动”。
网络中心战与以往作战样式乃至战争方式的最大不同，在于它对许多传统经典原则的颠覆，尤其是对第一作战原则“集中优势兵力”的颠覆，当传感器和数据链把具备远程精确打击和远程投送能力的参战部队（不分前后方）连接成一个整体时，态势感知，信息共享，时间集约，空间分散，同步行动，将成为崭新的作战原则。而这正是我们今天阅读这洋洋三大卷的厚书时，要把握的精要所在。
这部书不是一本空洞的理论说教。它以美第5军第3机步师在伊拉克战争头两个月的进攻作战行动为研究对象，详尽地采访、分析和论证了网络中心战构想以及各种装备和武器，在美军实战中的应用及其效果。其中特别值得关注的是参战人员——从军长华莱士中将到各级前线指挥官，对在战场上实验这一作战思想和使用与之相关的各种技术装备的体会。这种来自作战一线的真切体会，不光对美军，对各国军队也都可谓珍贵。因为真正的军人从不拒绝学习对手的长处。
但是，不管网络中心战的理念在今天多么实用和有效，我们都不能忘记，这是美军为其自身量身打造的作战样式。这一样式是与其战争所服务的目标及战争实力密切相关的（从战争经费到军事科学技术）。因此，研习甚至欣赏，都不是我们可以沉湎于别人的理念和思想而不能自拔的理由。
拉开距离看，网络中心战只是一种军事能力，并非战场获胜的密钥或“必杀技”。古语云：凡物有一利，必有一弊。网络中心战在技术上解决了“从传感器到射手”、“发现即消灭”的难题时，也使美军全金属外壳下露出了阿喀琉斯的脚踵：信息化依赖——这成了美军无法克服的软肋。因为网络中心战的底座就是信息化，而建立在芯片基础上的信息化，则必然面对芯片有多脆弱，它就有多脆弱的境地。当网络把一支军队和它的能力紧紧地焊接在一起时，它的优势和它的劣势将一样明显。
这些年在研究信息化军队和信息化作战包括网络中心战问题时，我多次想起儿时读过的一则故事：一个富人整天担心自己家中的金银财宝被贼偷走。有一天，他突发奇想：“要是我把这些财宝全放在一只箱子里，锁好捆牢，不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结果，当他按自己的想法把这些财宝一股脑地装箱捆牢后，却被夜半入室的盗贼轻易地扛起箱子跑掉了。
如是我想，谁敢断言，美军为打造网络中心战能力，而对军队进行的充分信息化改造和转型，就不是一种把财宝装箱打包呢？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我山之石，就不能攻他山之玉么？
跟把信息化武装到牙齿的对手过招，关键在于谁有能力制约芯片。这才是我们读此书后要思考的问题。
2011年11月15日于华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