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饭之德必偿”与“睚眦之怨必报”
战国时期的范雎,秦昭王时曾在秦国任相国,号为应侯。此人才高而德次,史称他“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
说范雎“一饭之德必偿”,是指他担任秦国相国以后,富贵已极,对于凡是给过他一顿饭吃的小恩小惠,他都是必定报答的,“散家财物,尽以报所尝困厄者”,报答所有那些曾经帮助过他而处境尚困苦的人。应该说,这种知恩图报,以德报德的行为是值得称道的。
然而,范雎“睚眦之怨必报”之举却实乃不当。范雎原是魏国人,他曾周游列国,希图那里的国君接受自己的主张而有所作为,但没有成功,便回到魏国,想在魏王那里谋职,可是家境贫寒又没有办法筹集活动资金,就先在魏国中大夫须贾门下混事。有一次,须贾为魏昭王出使到齐国办事,范雎也跟着去了。他们在齐国逗留了几个月,也没有什么结果。当时齐襄王得知范雎很有口才,就派专人给范雎送去了十斤黄金以及牛肉美酒之类的礼物,范雎一再推辞不敢接受。须贾知道了这件事,很生气,怀疑范雎必是把魏国的秘密出卖给齐国了,所以才得到这种馈赠,于是让范雎收下牛肉美酒之类的食品,而把黄金送回去。回到魏国后,须贾又把这件事报告给魏国宰相。魏国的宰相是魏国公子之一,叫魏齐。魏齐听后大怒,命令左右近臣用板子、荆条抽打范雎,打得范雎胁折齿断。当时范雎假装死去,魏齐就派人用席子把他卷了卷,扔在厕所里。又让宴饮的宾客喝醉了,轮番往范雎身上撒尿,故意污辱他,借以惩一警百,让别人不敢再乱说。卷在席里的范雎还活着,就对看守说:“您如果放走我,我日后必定重重地谢您。”看守有意放走范雎,就向魏齐请示把席子里的死人扔掉算了。可巧魏齐喝得酩酊大醉,就顺口答应说:“可以吧。”范雎因而得以逃脱。后来魏齐后悔把范雎当死人扔掉,又派人去搜索范雎。魏国人郑安平听说了这件事,于是就带着范雎一起逃跑了,他们隐藏起来。范雎改名换姓叫张禄。以后范雎通过秦昭王派出的使臣王稽的举荐,得到秦昭王的信任和重用,做了秦国的相国,秦昭王还把应城封给范雎,封号称应侯。
后来,须贾出使秦国。已改名为张禄的范雎乔装引诱须贾入宫,对其施以报复,虽然尚能放其一条生路,但还是对其大加羞辱。其实,当初须贾对范雎心生怀疑,并不无道理,把对他的怀疑报告给宰相魏齐,也并非不可。这是须贾对魏国的忠诚。魏齐对其施以刑罚,虽起因于须贾的报告,但须贾仅错在没有劝阻而已,并没有直接伤害于他。须贾出使秦国,在不知范雎就是秦相张禄的实情之下,误以为他真的依然落魄,还挺怜悯他,留下他一起坐下吃饭,并取出自己一件粗丝袍送给了他。可见,须贾对他还是有故人之情的。然而,范雎依然还是对须贾羞辱了一番:在宴请诸侯国使臣的宴席上,所有席面上酒菜饭食摆设得都很丰盛,单单让须贾坐在堂下,在他面前放了一槽草豆掺拌的饲料,又命令两个受过墨刑的犯人在两旁夹着,像喂马一样喂他吃饲料。端的是“睚眦之怨必报”。对待须贾如此,对魏齐更是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了。后来,范雎与武安君白起有隙,向昭王进谗言杀白起,更不足为怪了。
在这方面,汉代的韩信比范雎的心胸要宽广得多。韩信当初为平民百姓时,很贫穷,经常寄居在别人家吃闲饭,人们大多厌恶他。有一次,韩信在城下钓鱼,有一位漂洗丝棉的老大娘看见韩信饿了,就拿出饭给韩信吃。几十天都如此,直到漂洗完毕。后来,韩信被刘邦拜将封侯,不忘当初给他饭吃的那位漂母,专门召见她,赐给她黄金千斤,以报她一饭之恩。韩信也曾受过胯下之辱。淮阴屠户中有个年轻人侮辱韩信说:“你虽然长的高大,喜欢带刀佩剑,其实是个胆小鬼罢了。”又当众挑衅地说:“你要不怕死,就拿剑刺我;如果怕死,就从我胯下爬过去。”韩信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低下身去,趴在地上,从他胯下爬了过去。可韩信后来并没有对这个曾经侮辱过自己、让自己从他胯下爬过去的年轻人施以报复,反而任用他做了中尉,并告诉将相们说:“这是位壮士。当侮辱我的时候,我难道不能杀死他吗?杀掉他没有意义,所以我忍受了一时的侮辱而成就了今天的功业。”
一个人的胸襟和气度,往往就表现在对待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仇人”的态度上。是以怨报怨好呢,还是以德报怨好呢,因时、因地、因事不同,也许不可一概而论。但像范雎那样“睚眦之怨必报”,总是未免心胸太狭窄了吧。
(2010、8、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