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1大院往事---(与潘晶隔时空闲侃) 大院往事 txt下载



《北京晚报》曾刊登过潘晶一篇回忆301(1必须读幺)医院的文章,俺是最近才看到的。写得挺好。好在哪?“真实”!
  俺看的回忆录多了去了,许多人在回忆中不是一口官话就是自吹互吹,再不就是鞭挞时政或贬低他人,全讲真话,实事求是地讲述事物、客观分析原因结果、得出规律性结论、好看耐看的回忆录也有,不过,比较少。
  潘晶回忆301往事的文章之所以有意思,就在于她所说“我父母皆解放后首届军医大学生,1960年先后调入301,我8岁遭遇文革,纯正的一年级小豆包,在301大院初长成。童稚的眼光,看到哪,想到哪,就写到哪”。
  为了不破坏潘晶同学原来文章的格局,同时也为了俺表述方便,就以对话形式展开这场错时隔空的“闲侃”,算是纪念记忆里那个曾经的301,也算是对俺们儿时生活的一份怀念和礼赞。

  301的标志----苏式病房大楼

  俺:“一说‘301’,大家都知道是指‘解放军总医院’。可301的番号,最早却是华北军区卫生学校的,这所学校一建国改成了野战医院。
  北京城和平解放后,中国最好的医学院校——协和医学院及附属协和医院接受解放军军管,驻京部队和机关人员都到协和等几个医院就医。1950年后,北京各国外交机构增多,外交人员及亲属也在协和看病。周总理感到外国人与军队人员掺和在一起,双方既不方便,也不利于保密安全,遂指示军队总部抓紧论证新建一所高水平军队医院的可能。1951年总长聂荣臻也向毛泽东提过组建‘军队自己的总医院’的建议,毛主席原则同意。
  这样的好事,搁谁都雷厉风行。总后勤部很快拿出了‘在新北京建大医院’的论证意见和筹备方案,并呈报毛泽东主席批准。
  1952年,叫301番号的那所野战医院,正在五棵松建设400张床位的临床学院,并准备从天津搬迁至北京。军委总部决定,将这栋即将建设完成的医院,移交当时已划归军队领导的中国协和医学院,就叫‘中国协和医学院第二临床学院’。1953年8月5日,军委总干部部下发了蒲荣钦任中国协和医学院第二临床学院院长的通知;二个月后,军队与协和撇清隶属关系,医院更名‘军委直属机关医院’;1954年7月,在军队正规化建设中,医院更名为解放军第三〇一医院。
  转了一圈,301的名号完全被在北京五棵松扎根落地的军队最大综合医院所顶替,原来小医院的人员则有幸成为了其中的一小部分。到1957年,总参的编制名称表中,已经使用‘解放军总医院’了,‘301’的番号不再出现,可老百姓甚至军队上下都已叫顺了嘴,还是‘301’、‘301’地叫着,改不过来”。

  潘晶:“301大院最早的病房楼,完全是苏联式设计,即“凹”字型。大楼门口在凹心中间,两侧为办公室,各种实验室,阶梯教室。两侧则是长长的病房,算地下共有七层,十六个病房,每个病房平均40几张床。粗略估算有近700床位。
  楼下的地下通道,四通八达,能到门诊大楼,能通外科大楼,里面朝北有个巨大沉重的铁门,据说通向地铁,顶端到人类终点太平间。地道很宽大,但时常有人绕不出来。记得一次邻居滕阿姨聊天说,傍晚看见一位老太太,问她出口路,结果次日早起上班,发现她睡在躺椅上,一问,还没有找到出口呐。
  凡去过北京各大大医院的人,只要比较,都会赞叹301这个病房楼的设计合理,大气。只可惜受累了这些医护人员,一辈子在医院工作,同比同类,一天多走不少路啊,走路要快,成了他们的必须。
  我每每迈上高高的台阶,进入大楼,印象深刻的是,左右两侧门框高悬着大大的牌子,醒目深蓝色的“静”字。我曾傻傻地问妈妈:为什么挂个静字。她说:“病人治疗和养病都需要安静”。从此我进病房,就放低声,竟成了一生的习惯。
  301是1953建院的,当时能住进这个气派的病房楼,必须是与军队有关的人。每个病房里都有专门的大南屋,做病人活动室和饭堂,里面有少见的黑白大电视,锁在木头架子上。活动室门通到一个大长凉台,以供患者晒太阳。”。

  俺:“说得很对!当时301院内的主要建筑都是‘苏联老大哥’帮助设计的,施工时还有苏联工程技术人员现场指导。据说门诊楼、行政楼,还有内科、外科大楼、部分宿舍楼以及地下通道,基本是按照在圣彼得堡的苏军基洛夫医学院建设图纸拷贝改进的。
  基洛夫医学院大名鼎鼎,不但在苏联,就是在国际上也堪称一流。它集苏军高等医学教学、科研和保健为一体,汇集先进医学装备、顶尖医学人才和高端研究课题,具有极好的供应保障能力。建国初到58年,外交‘一边倒’,工业、国防全面学习苏联,按照这个标准建设301,可见,总医院一起步就是瞄准了国际先进水平的。
  说实在的,北京两家特大型医院:协和与301,它们的建筑风格都很难说是哪种类型。
  老协和是美国洛克菲勒基金会1917—1921年出资盖的,但它却是传统中式绿色琉璃瓦大屋顶、西式墙体建筑,质量没得说,花费超过预算一大截。不过,据说施工时在豫王府宅地挖出不少金银,美国人不但没亏反而赚了。
  老301则既不属中式也非俄式建筑风格,完全按照现代风格设计施工的,质量虽然比不上协和,也是顶呱呱的,花了多少钞票,恐怕只有总后领导和财务部门知道了。
  两座老医院的主体建筑物都不高,主要原因有两点:一是当时地价不贵,没必要往高里盖。建301那时,无非是让沙窝村挪挪地方、搬个家,最多许愿‘医院建好招勤杂工,沙窝乡亲们优先录用’就得了。搁现在,好嘛!经济社会,不搞出个天价土地出让金,不捞个高额拆迁费,不瞬间把‘沙窝’变金窝,咱都不好意思叫‘沙窝人’。二是是因为那会儿电梯还是奢侈品,一般地方用不起。医院里,行动不便的患者,要到其它楼层就诊治疗,医护人员或亲属就推着病床,走在楼内宽敞的‘之字形’斜坡上,大家已经感觉很方便了。
  再告诉你一个故事。301的内科楼是平顶的,周围高大的杨树树梢与顶层平台几乎平齐。初冬时节,一群群乌鸦从北方飞来,盘旋啼叫,傍晚经常落在这些没有叶子的大杨树枝杈上,往往出现树树之上皆乌黑的景观。俺们天黑后就上过内科楼平顶,蹑手蹑脚潜行到屋顶边沿,用气枪打乌鸦,一枪一个准没跑儿。”

  潘晶:“截止‘文革’,大院有门诊大楼,南楼(高干楼)、外科大楼,楼层越来越高,而苏式病房楼改为内科大楼。直到本世纪初,它是老旧楼里最后被拆除的。当听说它被拆时,我内心忽地一动,301大院标志性的病房楼,走过半个世纪,完成救人无数的使命,而现在的建筑,再也没有老楼的宽敞、明亮、敦实和环保了”。

  俺:“往事不堪回首啊!301大院应该有50公顷左右的面积,文革前,里面容积率最多只有1:0.5,各种树木、灌木、花草交错种植,茂密生长,整个院子就是一个大花园、大植物园。看看,院中央的苹果园、六楼北侧的桃园、南楼南侧的梨园、东北角的葡萄园,和谐地镶嵌在建筑布局之中,而且果树种的都是优良品种,葡萄倍儿甜、苹果特香、蜜梨极脆、桃子个大。
  这一切,使整个院子春有花、夏有荫、秋有果、冬有景,将现代化的军队顶级医院装饰和衬托的生气盎然、美夺天工。
  孩子们在这样一个大院子里,如同孙悟空看守蟠桃园——闲不住嘴。五月的杏子七月的桃、八九月的蜜梨十月的枣,至于苹果、葡萄、核桃那就是从青吃到熟。虽然果园也拉铁丝网,也有人看着,但小孩子谁能看得住,逮着了都是自己干部的孩子又能拿他怎么地?!不好意思,随便问一句,潘妹有过这方面体验吗?”

  301的特殊任务--高干医疗

  潘晶:“301除了负责全军在京的医疗救助治疗任务,还主要管理军界高干保健医疗,专门建立南楼病房,简称“高干楼”。病房间为宾馆式配置,现在看着无所谓,可当时算相当奢侈了。大楼周围明暗岗哨,只要稍微走近大楼,灌木里立刻走出执勤战士,低声坚定地说,这边不能过!到‘文革’期间,有多少将帅被押着进去,平抬出来,其中的秘密,估计很难说清。我发小同学曹卫东(现海军某所副研究员),曾采访了N多当事人,早些年就写下《红病历》,揭露了许多当年的内幕”。

  俺:“院里的南楼是1962年2月建成的,挖地基时运出来的土堆在南楼南侧梨园边,形成一座东西走向的小山,后来在上面栽种了松树、柳树,成为大院里唯一的山景。在南楼住院的都是高级领导,而高干的健康及治疗情况是秘密,甚至是国家机密。所以,不分工南楼工作的院领导、没有治疗护理任务的医护人员,都自觉不到南楼去。当时,俺去南楼看望老首长,一踩上厚厚陷脚的红地毯,进入静谧、豪华的宽敞走廊,都会有一种震慑感,马上会收敛起淘气、多动的毛病,不自觉地老实、庄严了许多。
  301北门、南门和南楼的岗哨均由警卫连战士负责,大院西墙边建有一排平房,那是连队营房。房前是菜地,后面是沙坑、单双杠、篮球场和猪圈。以后猪圈不见了,估计是不卫生,上面不让养猪了,再后来,菜地也平了。警卫连是北京卫戍区编制,接受卫戍区和301保卫处双重领导,主要任务就是站岗放哨,偶尔也看见他们出操、练瞄准、打捕俘拳。
  曹卫东同学写的《红病历》俺没看过,不知到里面都披露出什么‘内幕’。有一段时间,社会上乱传,‘文革’期间,医生秉承‘上面’旨意故意加害老帅老首长。俺可以肯定地说,301的领导和专家们没有为了政治目的、以医疗为手段迫害老前辈的,哪怕他是受批判、当时被定为了阶级敌人。多年至今,也没有查实、证明301曾有一起医疗故意伤害的案子。
  当过医生的都知道,同样治疗方法用在甲身上很好,用在乙身上就死了;一般人都能接受的医疗技术给某个人用,却出事了。这就是生命的个体化差异。再者说,高级首长治疗一般都有专家组,共同研究制定治疗方案,还要经过更高领导审查批准。所有医疗程序、所用药品都记录在案、签名负责,哪是谁想害就能害那么简单的事啊!所以,因为治疗效果不理想或者治疗对象结束了生命,就诬赖医生害人,那完全是源自‘苏联医生政治谋杀案’不正常、不理智、十分荒诞思维的延续。
  卫东出现在电视上,开始觉的脸有些熟,但不知道他也在301院里呆过。他的同行,见天上电视讲装备、空军指挥学院的陈宏同学,也是301的子弟,陈宏妈阚明礼老师在妇产科工作多年,后来514组建,阚老师去那个医院当妇产科主任了。
  说到这,咱再接着聊几句题外话。现在,电视节目里军事题材的有点儿多、有点儿滥,‘军事专家’满天飞,不管男女老少,不论当兵长短,谁都敢给自己别上‘军事专家’的名头。明明是一位退役飞行员,或者是一个军事杂志编辑,又或是一名教员、研究人员,你就直说是‘军事评论员’、‘战史教授’、‘武器装备研究员’得了,谁也不会小瞧你。为什么非要标榜自己是什么‘军事专家’呐?军事专家不就是军事家吗?我军就中央军委确定的毛泽东等36位军事家,真弄不懂什么时候又自封出这么多头‘大瓣蒜’来?!”

  潘晶:“改革开放后,高干病患越来越多,南楼装不下,301在大院外东面征地,又盖起了十几层的高干病房大楼,戒备森严,一般人难入”。

  俺:“不是在‘东面’,而是在大院西侧1974年建起了一个高干病房楼,俗称‘新南楼’;1985年又建成了“西院”,使高干保健床位翻了十几番。
  老南楼因为见证过包括邓小平在内的许多中央首长的人生终点,虽然它已经是院里最矮的建筑物,但依然保留着,估计以后也不会拆。这两年,据说还在海南岛搞了一个分院,那里蓝天碧海、四季常绿,适合疗养与休闲,分院门类齐全,建设标准挺高,恐怕也主要是为高干们服务的”。

  301的娱乐地--俱乐部礼堂

  潘晶:“301大院的大礼堂,里面有成排的铁架椅子,前面还配有长条桌子。后面空地架着兵乓球台,儿时周日常来此,家长打球,孩子们在椅子群里捉迷藏,大家都叫礼堂为俱乐部”。

  俺:“‘礼堂’这个词中国古已有之,‘俱乐部’则是日本人翻译了英语CLUB,又传到了中国。礼堂首先要够规模,像总后、政治学院那礼堂,确实够水平。301的礼堂实在称不上‘大’,就是一个头北尾南、门朝东开的一层砖混结构平房,撑死了能坐下三、四百人。由于这里还有娱乐功能,叫‘俱乐部’恰如其分,也比较时尚、新潮和平民。
  话说回来,任何医院都开不了‘全体人员’会议,因为有值班的、手术的、门诊的、急救的。301开大会一般是机关人员、科室主任副主任、护士长参加,所以这个‘俱乐部’蛮够用”。
  潘晶:“文革期间,俱乐部可成了我们大院孩子的聚焦地,因为总有批判电影看,神秘地吸引着我。
  看批判电影可有年龄限制,初中以前的都行,而我们小学的坚决不许进!对此我可有办法,每次提前两小时溜进去,藏在大窗户台上,贴着玻璃站着,用红黑绒布两层的大厚窗帘,将自己围裹起来,死等开演。不到10岁的我,稀里糊涂看个热闹,但《武训传》印象深刻,办学堂,做教育,竟也成了我长大想当老师的梦想。
  上世纪80年代,301南门的俱乐部最早被拆除,原地又盖起了两层高的大礼堂,偶尔看场电影,感觉人在其中,没有了过去的亲切热闹劲,多了些许陌生的拥挤”。
  俺:“记得这个‘俱乐部’归政治部管,里面除摆有乒乓球桌,还有扑克牌、棋类和阅览室,可以打牌、下棋、借阅图书。
  ‘文革’中,这里可不是只看批判电影的地场,1966年至1967年它是所谓‘阶级斗争’的主场地,当时不少院首长和权威专家都在此被护校的‘红色造反队’、工人的‘工造队’、医护人员的‘井冈山’等‘革命群众’批斗过,其中‘靳来川院长、白崇友政委、蒲荣钦副院长、李尚武副政委’四人因种种原因被反复批斗,甚至被打被罚、遭受人身侮辱。俺曾在冬日看见,在‘俱乐部’台阶上,几个造反派把靳院长的儿子靳乐揍得倒地不起,靳乐的皮帽子也被扔上了‘俱乐部’房顶”。

  301的游泳池----孩子们的嘉年华

  潘晶:“仔细回忆,盖游泳池是文革前一年,建在白色护校楼的后边。一个大池子,大约有6道X50米,每道有石头砌成的跳台。同等宽度,还有个小孩的蘑菇池。
  我记得一张票二分,印成比8分邮票还小一半的薄纸票。经常拿着票到泳池,纸都化了。游泳池每天开四场,上、中、下、傍晚。文革那几年没学上,一到夏天,全院的孩子,大大小小,男男女女像过节一样,如波浪翻滚着涌向泳池,等大门一开,哇哇乱叫,疯一般地冲进更衣室,抢占挂衣服钉子(那时的更衣室里,墙壁上贴木条,木条上有大钉子,哪有衣柜啊),整个泳池全部让孩子们占领了。那几年的露天游泳,大大小小的孩子各个晒得像黑铁塔。走到院外常被追问,这孩子怎么变得这么黑呀。
  成年后,大院小孩遇到一起,提起谁会水,就说明谁住的大院里有游泳池,会水的,一定心里沾沾窃喜吧。我现在与水合一,保持游泳,时常很想念当年301的游泳池呀”。

  俺:“建露天游泳池确实是301当年的一件大事。准确地说,研究修建游泳池是在1963年底,1964年乘全军‘大比武’的东风把池子建了起来。地点不是护校楼后,而是西侧。
  因为游泳池不属于编制规划建筑,总后没有专项拨款,建这个泳池的经费大部分来自301自己多年节余,不足部分由工作人员捐款解决。你可以问问你爸妈,他们是不是也捐了钱啊?
  为了最大限度地节省经费,挖泳池由各部门工作人员和护校学员轮流上阵,泳池装修也是很低标准,地上好象就是水泥,没有瓷砖;更衣室你讲的对,很简陋的;周围空地长满杂草。总之,‘钱到公事办,火到猪头烂’,缺少银子百事哀啊”。

  潘晶:“可惜好景不长,游泳池因地下渗水,使旁边的护校楼地基倾斜,没几年关门大吉。后来干干的池里放了许多的稻草,我们几个要好的小孩,经常跑去躺在稻草垛上,晒着太阳,聊着大天。那时该受教育约束的孩子,无人管,无学上,真是一种悲哀啊”。

  俺:“游泳池是孩子们夏天的一大乐儿,但你还忘了冬天的一大乐儿——滑冰。入冬后,北京气温降到0度以下,大院就会在护校前的广场上泼冰场,冰场也就二百来平米范围,周围用草帘子或芦席围着,里边摆一些长条凳。俺就是在这里学会的滑冰,开始用花样刀,后来用球刀,再后来跑刀也行了。回想起来,年少的俺们,一会儿在冰上疾驶,一会儿转弯急停,冰刀刮起飞溅的冰沫,如同充满活力的青春火花,不停地绽放……。
  游泳池关闭,恐怕主要不是因护校楼地基沉降,而是因为太浪费水,是北京强调节水的结果。医院本身就是用水大户,当时游泳池没有现在这种部分换水、池底吸污的技术,换水就是全部放干,人工洗刷池壁池底,干净后再把池子放满。想想看,标准泳池一次就要上千立方的水,一个夏季需要多少洁净水呐?!
  说到这里,接着聊聊护校。301护校是1954年12月搞起来的,护校楼肯定建得晚一些。一所好医院必须具备三个条件:好环境、好设备、好专家。301一建院就到处寻摸专家大腕,当然主要是盯死协和,协和愿意给吗?不用明说,你懂得!实际上,为支持军事医学科学院、301医院建设,协和都输送过专家。可是,哪个单位有嫌自己人才饱和、富裕的?
  协和当时的院长是李宗恩,医学泰斗级人物,脾气极‘牛’:‘都给了你,我协和还开门不开门?!’但他也不敢跟军队硬顶,直接找到卫生部长李德全,李部长是冯玉祥大将军夫人,开会时顺便到周总理面前叨唠了一嘴。总理发话了,你们不要总从协和挖人嘛,到全国各地调一些、自己培养一些,我看很好嘛!
  周总理是军委副主席,总理讲话谁敢不听。总后明确指令,从协和调人到此为止,以后主要从几个军医大学和各军区调,不许再打协和的算盘了。这样,两家的人才之争才算告一段落。301搞院史,九十年代的领导班子把医院源头定格在‘中国协和医学院第二临床医学院’上,入了协和的‘族谱’。以后约定俗成,都跟着说,反倒不提那个‘华北军区小野战医院’了。实际上,正根还应刨到华北军区301上才对,按中国的老理儿:谁叫你姓了人家的姓,‘儿不嫌母丑’,祖宗再卑微也还是必须敬的。
  到底被军管过几年,人家协和李院长也是明白人,为了不把关系弄僵,还是推荐了护理专家、留美博士聂毓婵调301,聂随即被任命为301副院长,主抓护理工作。301护校就是那个时候诞生的。
  301护校出名,一是文革初造反。嗨!那帮穿军装、戴红袖章的小丫头(也有男生),个个像塞满火药的炮仗,随时发作,逮谁炸谁。踢开党委闹‘革命’、斗总后领导、到军队单位串联、冲三军文艺演出,好象什么地方都少不了她们,301护校的知名度首先是让她们生生给‘造’出来的。二是林彪‘选妃’。选来选去,最后定下的南京军区前进歌舞团舞蹈演员张宁也在护校上学,只不过那时护校改为医训班,学员结业就能当医生。张宁在院里上学很低调,只有极少人知道她是林家未来的儿媳妇,她身材高挑,面容清秀,有年青姑娘的典雅美,但很难说有多漂亮。
  ‘九一三’事件后,把与林彪有牵连的事都扒了出来。什么叶群选妃、什么林立果到靳来川院长家见张宁都曝了光,靳院长还被抓起来关了很长一段监狱。靳来川是河南获嘉县人,17岁参加国民党军,在卫生队当护士、司药;1931年宁都起义后参加红军。1964年晋升少将时,他的家乡人以此为荣;遭此劫难,又让家乡人着实憋屈了一阵。后来老靳出来了,定下结论,也就休息了,直到1987年去世。
  ‘岁月是把杀猪刀,英雄美人最挨刀’。不久前,看到一组张宁在国外生活的照片,以及与佛门大师的合影,当年苗条、秀气的张宁,完全变成一个体态臃肿、赘肉横生、珠光宝气的老家妇了”。

301唯一的苏氏筒子楼----孩子家养变散养

  潘晶:“医院工作,最最忙的应算病房医生。我母亲就是其中之一。她每天从早起睁眼到晚上睡觉,除了午饭、晚饭回家一下,几乎都活在病房里,根本无时间管孩子,他们没有8小时工作制,也没有人逼迫,但总是放心不下她的病人,要观察手术后情况,总之,感觉她的病人比我们小孩更重要!我曾追问过妈妈,为什么你那么忙?她回答道:“因为301是军队最顶级的医院,所有医院转来的病人,只能留下治疗,别无选择!”我想50年代的人奉献无悔之精神,皆来自他们的使命和责任心吧”。

  俺:“你妈妈是好样的。不知道她叫什么,也许俺认得。医护人员工作强度大、太忙是普遍现象。301当时那些大腕:蒋士焘、黄克刚、黄克维、黄大显、陆惟善、陈景云、蔡醒华、张福星、匡培根、洪民、周继林、黄孝迈、苏鸿熙、许殿乙、牟善初、姜泗长、黄宛、李耕田、田牛、吴在东……,哪一个不是勤勉努力,平易待人,辛苦有加啊!
  当时的风气就是全心全意为病人服务,哪会借机捞名气发大财,如果胆敢那样干,早把你整趴下了。就是当上主任、院领导,选上学部委员,也是先做好医生本分,没有什么特权。
  姜泗长教授的事大家太熟悉了,这里不再赘言。别的不说,就姜老一辈子谦虚、低调劲儿,一般人就做不到。他还真不是装出来的,完全是大家、真人的自然流露。后来,姜泗长成了全军模范典型,人家照样平易、和蔼地接人待物,没有一点架子。真是达到了‘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的境界。俺感到,要理解毛主席‘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的教诲,读懂姜泗长就行了。姜老儿子姜谊、小马都和俺们玩过,好长时间却没有联系了。
  黄克刚、黄克维、黄大显是一个家族的,克刚是父亲、大显是儿子、克维是伯伯。黄大显来301最早,1954年到职工作,三年后父亲调到301,再三年后伯伯也进了301。黄家三教授,为301内科发展,尤其是心内和神经病理的发展鞠躬尽瘁,效力终生,医学界传为佳话,他们也留下许多脍炙人口的精彩故事。
  蒋士焘教授是301第一任放射科主任,在老一代医学专家里是资格更老的之一。江苏镇江人,美国哈佛医学院毕业。当过黄埔军校南京本校军医处长、国民党军政部军医副总监,挂过国军少将军衔。记得他是个胖老头,留着山羊胡子,为人挺和善。
  据说,蒋老放射诊断水平高,工作认真仔细,业务要求严格。但保留不少旧社会官场习气,张口闭口‘兄弟我……’。他喜欢摆龙门针,曾摆货‘兄弟我比委员长(1887年生)小三岁,比毛主席(1893年生)大三岁’;‘当年兄弟我给委员长看病后,委员长都很客气,请我先出门’;‘兄弟我当少将比院里的少将早20年’等。先不说蒋老您的出身,就光这些话,‘文革’之中必死无疑。
  这些话,今天根本不算什么,可能都是真话,但在‘文革’时这些全成了政治问题,让造反派一分析一上纲,那还得了?!你就是最典型的‘三反份子’、是最大的反动派、是美帝蒋匪帮的孝子贤孙。在反复批斗后,蒋士焘被赶出八楼,在北墙靠近动物房的简陋小平房中居住,1968年病逝。
  总之,301老一代专家里,随便拎出一个说说,都厚重的令人瞠目结舌、赞叹不已。”

  潘晶:“301大院里形式上分南北两块,南边是病区,北边是宿舍区,大小楼十几座,我家住在唯一的苏氏设计的筒子楼里,四层高楼(高度相当现在的六层),有两个尖尖的屋顶,冬暖夏凉。楼的两侧都有宽大的楼梯,光滑的大木头扶手,成了孩子们现成的滑梯,尤其小男孩们,下楼一出溜滑下去,速度极快。它没有电视剧里拥挤不堪的走廊,我们楼道宽大,每个楼层有一个大水房,东西各两个大伙房,每家一块地方,能放几百块煤,一个小碗橱和一个炉子。”

俺:“小潘同学,俺觉得你与大多数美女一样,缺少方向感。301大院分为南北两个区是正确的,但南边是宿舍区,北边是医疗区,你刚好弄反了。
  文革前,宿舍楼并不多。六楼在宿舍区最北面、三层建筑,每户140平米,住部分院首长和科主任。张良德副院长、丁志辉副院长、李尚武副政委、王雁冰副院长家都住这里,院务部长陈策住中间单元一层,陈是四方面军的老红军,夏天常穿一双脚面有红绒球的草鞋,家里一串都是女儿,老二政政长的最漂亮。
  七楼,二层建筑,可以说是连体别墅,每户约160平米左右,住院首长和医学权威。靳来川院长、白崇友政委、刘景晏副政委、蒲荣钦副院长、洪民教授等住这里。
  八楼,二层建筑,是院里最好的房子,面积比七楼大一些,约180平米,装修也较高档,有落地窗。住的全是顶级医学权威,由此体现出当时党的知识分子政策。
  八楼往南是幼儿园,隔马路应该就是九楼了,那座楼最长,住的人也最多。不知是不是你家曾住过的楼?
  上述一溜楼的东侧还有几座楼,与六楼并列的二层建筑应该是十楼,住医务、政治、院务部门领导和处长们,好象也住医生。
  以后在十楼正南盖了一座新楼,单元很小,分给职工住。它的前面就是护士楼,住的都是单身护士、值班护士。
  你再仔细说说你家住过的那座楼吧!”

  潘晶:“这个特大的筒子楼,因文革、手术,家长大多繁忙不着家,孩子们的联系更紧密。一个楼四层,大小娃娃近百口,也分好几伙帮派,有想当头的,从小就显露,比如:崔志勇总逼小的们喊自己司令(因白血病离世)。最能折腾的是高小兵,他经常组织小男孩们列队,齐刷刷地跺着脚步,唱着“鬼子进村进行曲”在楼道里一层一层地穿行,队伍越带越长,很是壮观和震撼,印象颇深啊。
  而我属跟屁虫型,就喜欢跟着老三届的姐姐们,听她们说话,央求着带我玩。牢记大名的有:范陵江、高小青、周娅妮、周燕妮、张丛仁、田慧、关力等等。最影响我的是与我家隔一个门范陵江姐姐,她父亲范平是普外的手术高手,经常去南楼给将军们会诊。姐姐是68届的,比我大五岁,在北京女八中。我经常泡在她家里,听她对着收音机唱那八个样板戏,几乎滚瓜烂熟。有时关上门,她会悄悄地教我《外国民歌200首》的曲子,只许小声哼唱。当时文革,老歌禁唱,那我也学会许多,像珊瑚颂、洪湖水浪打浪。每次跟着大姐姐们,关起门来,听着外国歌曲,打着拍子,特别兴奋和快乐。
  五楼里二层东,住着刘涛家,我们俩生日只差一周。幼儿园同班,跳舞是舞伴,小学同班,算标准的发小,每天近乎形影不离。他父亲刘修敏是普内的教导员,文革因出身地主,首先被甄别出来,发配银川总后贺兰山干校。他爹前脚刚走,院里又通知她妈妈带孩子必须跟去。我傻傻地看着她妈妈一个弱小的女子,带着三个帮不上手的孩子,把全家行李打包,送走她们那天,回到家我痛快地哭了一通,才缓过劲来。后来看批判电影《怒潮》,听到插曲《送别》时,一下触疼送走发小的神经。从此《送别》,竟成了我思念她的旋律。现在刘涛在美国做职业医护培训讲师,去年我们见面聊到那时,当时最受伤的是她历史老师的母亲,八十有余的老太太说:叔叔发配时,我还问组织,我们家属能否跟着过去?组织答:不行!可一周后,为什么又轰我们走呢?我想历史的冤事多了,谁这辈子没赶上过几个呢!
  我们五楼里孩子们最露脸的,算是卢世璧院士的大闺女卢静,在央视主持一次春晚,就嫁人外国了。
  五楼里还有我班的几个男生:许杰、史白云、曹松。现在不知道你们在何方啊?”

  俺:“院里的孩子,上小学五、六年纪以上的,几乎都参加了‘文革’。先是在中午、下午下班时间站路口朗诵毛主席语录、唱语录歌,宣传毛泽东思想;后来又一窝蜂地出去串联,小学、初中的孩子懂什么串联?!纯粹图一个交通、吃住全免费,撒开了跑的大旅游。有的回来后又再出去,有的把大城市跑了个遍,还有邪门的跑到越南想参战被遣送回来。张良德的小儿子张庆国参加了‘首都红卫兵联合行动委员会’,简称‘联动’,被抓起来关‘局子’里俩月,出来后俺们问他‘滋味怎么样’?他说,‘穿橡皮衣服最难受’。据说,那种衣服套上一充气,没人敢不老实。
  学校不上课,俺们都干什么?先是在院里玩,后来就骑自行车串大院,从空军、海军、通信兵、炮兵、总后、装司到政治学院、军事医学科学院都跑遍了,然后就去颐和园、圆明园、十三陵、八达岭,还去城东红星人民公社找能挣钱的活干,让人家楞给哄了出来。
  那会儿,一身旧军装、一辆好的自行车就是最拔份儿的。冬天,呢军装外罩上蓝制服,穿高腰将校靴、戴黑皮薄手套才叫‘酷’;自行车要锰钢、26寸、全包链、转铃、带脚蹬套,还要把车座儿拔到最高,蹶腚骑才有派。现在讲给年青人听,人家都说:‘亲,你们那会儿真是属刘姥姥的——土鳖土翻了’!
  进城回来自行车蹬累了,过公主坟后就等38路公共汽车,汽车开行中俺们用手扒住后门边框,让汽车带着走。汽车快进站了,把手松开自行车还能滑很远,然后再接着扒。好在那些年基建工程兵正在修地铁,没有盾构技术,开槽挖老深老宽的大沟,边上用板子档上。因此马路窄了很多,公共汽车开不很快,所以院里许多孩子扒车,也没见谁出过事。但俺今天要郑重告之:看过此文的孩子严禁效法,一旦出事,后果概由家长负责。
  院里孩子众多,出息了的也不少。知道的有:田牛的儿子田嘉禾,在本院PT室当主任;阚明礼的女儿陈钰,在本院免疫室当过主任;张良德的大儿子张庆良,在海军医学研究所当过研究员;刘景晏的儿子刘如光,当过第二军医大学副政委,小女儿刘垣,当过总参直属门诊部副主任;杨忠孝女儿杨云,当过海政歌舞团独唱演员,出过个人CD;许殿乙的小儿子许可夫,在美国办公司很成功,他还精于桥牌,在国内与丁关根过过招,在国外还获得过奖项…………。”

301的大食堂----孩子们的美食基地

  潘晶:“军队大院特色之一,除了工区,家属楼,就是都有大食堂。301机构分为部,内科一部、外科二部、南楼三部、门诊四部、机关五部。大食堂也按照部门分成五个小食堂。每个食堂都有固定的饭票,不许穿堂吃饭。
  我家是一部食堂,厨师赶上个湖北的老人家,大锅饭也做得滋味不错。一部二部三部食堂是个大大平房隔开的,中间三角地有个木台,放着一个老旧的电话机,是为了病房随时找人用的,有时一个电话来,一桌子人,撂下饭碗,站起都跑了(病房有抢救啦)。
  从木台可以看到其它食堂吃什么,赶上眼馋的,口水大口涌出,抹一把是常事。
  因为饭票不流通,想吃其它食堂饭,成了我的心病。比如早饭吃油饼,我们食堂每周四一次。到那天,我们都不懒觉,硬着头皮爬起来,也要赶去吃油饼(因为一人一个哟)。其它食堂炸油饼时间不一,为了吃,就找其他部里的孩子换饭票,有时被师傅认出来,轰走不卖。起个大早,没吃上油饼,心里会难过半天。
  后来,我与各部食堂爱吃的孩子建立了关系,可经常换饭吃。你觉得这个好,我打出来给你,而你再帮我买个那个,一来一往,皆是吃饭的乐趣。
  每天中午到食堂吃饭,是孩子们高兴的事。我们几个女生经常开展比赛吃饭,看谁最快最多,我算是能吃的之一,四两米饭,一盘土豆丝,不到两分钟吞下,虽然没当兵,却从小养成了吃饭快的毛病,至今都恶习难改呀。
  每年大食堂会餐,是最令孩子们开心的,年三十中午一顿,八一建军节中午一顿。我们每个小孩交1元钱,够八人就给开一桌,8个菜一个汤,基本都是肉。好多平时不吃食堂的,也来凑热闹。每年的这两顿饭可以抡开腮帮子吃,直到肚满,扶墙而出。而我更喜欢吃会餐后的第二顿折箩,所有的滋味满满沁在菜里,尤其是红烧油炸肉皮,到了次日,味道浓香,老解馋了,那味道至今难忘呀。”

  俺:“301的食堂是挺多,做饭师傅最好的集中在南楼,除了手艺好,还得出身好,政治思想可靠;接下来是家属区的小食堂,也就是给院首长和医学权威们服务的小灶,花样多、份量足,关键可以点菜现炒;接下来是各病室食堂,病号标准摆着,搞不好病人提意见,上下都要过问;最后是你讲的那几个大食堂。俺印象里,好象‘俱乐部’也当过食堂。
  饭食好不好都是相对的。潘妹听过‘珍珠白玉翡翠汤’的故事吗?说朱元璋落难时,饿的不行,一农妇将剩饭剩豆腐和菜叶子倒进刷锅水中,加盐煮后给他吃,狼吞虎咽那叫一个香,抹嘴后问‘此羹何名’?农妇戏称‘珍珠白玉翡翠汤’。朱当皇上后,让御厨使用山珍海味烹制,却怎么也吃不出当年那个味道了。
  301的食堂,59至62年期间也很惨。严格定量,粗粮为主,极少有肉,没有会餐。因为菜里几乎看不见油,休养员闹意见,怀疑厨师沾了便宜,厨师们很委屈。后来某大师傅发明改‘暗油为明油’的烹饪伎俩,即烧菜前不搁油,菜出锅前,再将有限食油淋上拌匀。由于菜上桌后油光闪亮,得到就餐群众一致好评。此伎俩曾一度得到推广。现在这样干,厨师不被骂死才见鬼呢!
  那时,生活用品尤其食品奇缺,肚里没油水,看什么都怀疑甚至被想象成是吃的。‘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你们小美女都那么能吃,何况是正长身体时的男孩子们!当时,俺听过一个令人震惊的故事,多年难忘。有一汉子,实在饿的不行,提前藏在王府井百货大楼犄角旮旯里,商场关门没发现他。半夜哥们出来,一脑门儿扎高价食品专柜里,估计就是张秉贵卖货的地场,先糖后点心地一顿狂造,什么‘自来红、自来白、桃酥、绿豆糕、萨其玛’整个遍。早晨职工上班,发现该汉子躺地上撑得直哼哼。送派出所后,他渴,警察还没审问,他先要杯水喝,水刚喝完,‘砰’一声立马撑死了。
  话说回来,军队在供应方面比地方有保障,再说还是军队顶级医院,亏了谁也不能亏了301!所以301的食堂总体还是办得不错的。63年后,国民经济不断好转,食堂逐渐充满生气。熬白菜梆子不见了,煮萝卜块也隐退了。代之而起的是酱牛肉、猪头肉、炸花生米、凉拌海带丝、白切羊肉、熏鱼块、卤鸡爪猪爪等凉菜,热菜像鱼香肉丝、宫保鸡丁、回锅肉、粉蒸肉、糖醋排骨、红烧鱼、炸带鱼段、虾皮鸡蛋羹、青椒炒肝尖、溜大肠等轮番上阵,主食有包子、饺子、馅饼、大饼、面条、米饭、刀切馒头、葱油花卷、糖三角、红绿丝发糕……,食堂里经常是香气扑鼻、人声鼎沸。
  俺们一吃饱,又想着折腾了。不知谁先发现,到食堂会计窗口,不但可以买饭票,还能将饭票退成钱,会计既不过问也不会告家长。买饭票是长辈的事,退饭票可就俺自己说了算了。遂决定,每顿省着吃,攒上俩月退二、三元钱,好到外面卖自己喜欢的零食和用品。那时,一分钱就能买糖和铅笔,五毛钱对孩子就是大数了,何况几元呢?!
  为了自己生产副食,301在丰台搞了一个农场,有四、五个师傅、百十亩地,主要种菜养猪,俺去那里住下劳动过一阵。在那里第一次吃到成熟裂口苦瓜里红红的籽皮,苦瓜是苦的,籽皮却是甜的,真是另人匪夷所思。
  农场里有两条大狗,一黄一黑,见着军人和俺们嗅一嗅一声不吭,很顺从,见老百姓那叫一个猖狂,所以周围居民没人敢进农场。农场还养着几匹部队退役的骡马用来拉车,傍晚经师傅同意,俺拉出最精神的枣红马骑上小跑一圈时,听着马蹄的响声,看着下面跟着的俩狗,觉得自己就是《沙漠追匪记》电影里的我军骑兵连长。

301许多工人师傅给俺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们人数众多、工种繁杂,有厨师、电工、洗衣工、管子工、花匠、砖瓦工、清洁工、服务社售货员等,是301一支不可或缺的生力军。其中一位叫‘小生子’的职工不知你认识吗?俺想你肯定认识,301的老人应该都认识他,小生子应该早退休了,据说他就住沙沟那儿,现在还时不时晃到院里来。
  当年,小生子比我们大一些,刚进院时跟着老职工干清扫工作。他个儿不高,挺壮实,脾气比较拧,走路两条胳膊往外划,人堆里老远就能被认出来。有的青工瞧不起小生子,老用不咸不淡的话刺喽他、拿他开涮,我见他哭过两回,他被逼急了,有时也回嘴反击,以捍卫自己的尊严。
  在院里经常看见他穿一身蓝劳动布工作服,拿着大条帚清扫马路,碰见他,俺们没事也愿意跟他打招呼,聊上几句。小生子有一绝活,挺让俺们佩服,他骑平板三轮非常溜,能往一边倾斜,两轮着地一轮翘起,转弯时不减速不顺弯走,直接翘着一轮走直角。尽管俺们效法他也练过,但掌握的都不到位。‘文革’中,小生子也戴上了红袖章,成了造反派成员,记得俺们一群孩子还笑话过他,他憨憨地说‘咱文化不行,造什么反根本搞不清,不就是图个少干点儿脏活累活吗’!
  在301干了几十年,小生子应该快70了吧?希望他晚年幸福、快乐。”

  301子弟小学----北京友谊小学

  潘晶:“301的孩子都在沙窝马路对面的友谊小学上学,到中学就凭着分数考到不同学校了。我只上了一年级,会数数,认几个字后文革停课,一下到6年级才回去上课。很清楚记得从两位数乘法开始学起,至今难忘的是,不会速算,买菜不会算账,加减法晕菜,整个是小学残障哈。
  我们友谊小学是装司和301共有的,班里基本一个院一半的孩子,我最喜欢的同学叫康冰,拉练时我们紧挨着睡觉,生日仅差一个月,她爸爸是胸外康澧源主任,干练而精神,手术刀功好,按今天话,算有才气的大帅哥。可惜他癌症,英年早逝。康冰是独女,跟爸爸特别亲,好多年后才走出来。
  我班的陆珊和陆松是一家的姐弟俩,因为他们都上有大哥哥大姐姐,比我们懂事,她爸爸就是我国著名的普外专家陆维善主任,还负责高干保健,给周总理看病。每次遇到陆伯伯,和蔼可亲,谦谦君子,与现在的大专家们截然不同啊。
  文革前,我们算小豆包,复课回来,一下成了高年生,在四楼上课,下面三楼里都是各个年级的小豆包,因为不是一年一年读上来的,始终无法找到六年级大姐大的威严。而心里还总想着那些大姐姐们,不知当兵在何方?是她们潜移默化,启迪和教化了我这个小豆包。
  复课后,工程兵设计院的子弟,从五一小学转到我们班,班里一下活跃起来。特别记得女生冯建英、刘红、邱凤英,一副全新的面孔,让我开始留意起身边的同学了。
  如今友谊小学的四层楼已为商业所用,其与旁边炮司的培英小学合并,我们的小学不复存在。”

  俺:“301的孩子上学,可分为城里和城外两大块。因为有些干部在城里有房,子女一般愿意上市里的学校,主要考虑教育质量和生活便利程度吧。但大多数还是在周围学校上学。
  早期,小的孩子上‘五一小学’比较多,因为学校离家比较远,大部分学生都是全日制寄宿,周六晚回家、周日晚返校,文化老师管教学,生活老师管休息。因为是子弟小学,有些军事化管理的味道,抓得比较紧。大点儿的上‘十一学校’、‘育英中学’,也是子弟学校。后来讲究‘就近入学’,大院的孩子几乎都上居民学校——友谊小学了。
  经过‘文革’的这一代孩子,学业都不完整。一般说来,一个人没有系统完成小学到大学本科的连贯学习,都是有缺憾的。‘文革’中这一代,虽然后面有人上了工农兵大学,又或者改革开放后上了电大、夜大、自考、函大等,拿了大专、本科,甚至后来考上研究生,获得了学位,尽管学比不学好,尽管自学也能成材,但都弥补不了人生那段宝贵时间的荒废,不如连贯完成学制来得扎实、充盈。
  这一代人大多已经退休,剩下的再过几年也将全部退出社会主流舞台,正所谓‘人生易老天难老’、‘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拍在沙滩上’!
  历史是不能逆转的,人生命运也是无法重新来过的。俺们只能把自己的经历和故事告诉后人,使更多的人有所启发、有所振作,紧紧抓住属于自己的每一个瞬间,珍惜这个实在不能说‘长’的人生过程,争取让生命的每一朵火花都燃烧的更加明亮、更加耀眼”。

  潘晶:“301大院是我成长的地方,也是我无法忘记的地方。”

  俺:“应该说,301大院是俺们成长的地方,也是俺们永远无法忘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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