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日记 第五篇8月11晨
“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
躺在病床上,突然想起杜甫的一句诗,“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
杜甫虽然是个伟大而勤奋的诗人,但他却看不起诗歌文章,同许多传统文人一样,他看中的,是官场功名,他终生痛苦的,是他官场的蹇涩,仕途平平,且时日短暂。读书求仕,求仕不得;即或为仕,也仕途坎坷,是杜甫终生的痛,也是那时代乃至那之前和之后的许多时代的绝大多数文人椎心裂骨的痛。
所以,尽管杜甫的文学成就在他活着的时候已卓立不凡,但他依然认为那只是个人情感的抒发,是文人之间的文字交往,是“雕虫小技”。诗文的卓著丝毫替代不了官场的卑微,诗文的成就丝毫宽慰不了官场的失意。这是悖论,是纠葛,是无法自拔的精神泥淖。其精神伤痛,何其痛哉!
如今,名因文章著的人虽依然不多,但相比过去,毕竟有了不少,如莫言,不仅获了诺贝尔文学奖,名声豁然显赫,而且随之而来的是大量的人民币,财源滚滚,其利泱泱。所以,一些人因文章而欣欣然洋洋得意,已非稀罕事儿。而且,虽然很多人写文章依然只能是自娱自乐,但以文字为生的人也已大有人在。从积极意义看,这是文人之幸,是时代的进步。
可惜,如今的中国,掌握支配权、话语权的仍是官和权。官本位意识依然强势横行,许多势利之人,一方面对官和权毫不掩饰自己的奴性和羡慕,另一方面,以白眼睥睨文章,睥睨文人。读书做官的意识流,还如传染病一样代代习染,许多人仍然病入膏肓。今天的公务员热,便是一种严重的社会瘟疫。
杜甫因官场失意,沉疴入心,终至投水而死。一场人生悲剧。
如今的许多文人,许多不入官场的知识分子,稍有独立性,稍有棱棱风骨者,即可能被强按颈项,其名声和风骨也可能被践踏和污损。所以,那名声和风骨便显得卑微无力,那独立性也便“泯然众矣”,这也是新的时代悲剧啊!
至于“官应老病休”,唐时如此,如今也如此。只有那些一人独尊的“皇帝”或者“伟大领袖”,可以无视这一规则,贪恋皇座,贪图龙椅,企图“万寿无疆”。可惜,黄泉路上无贵贱,到老,终不免一死。倒不如那些看得开的人,能正视生老病死,能激流勇退,显示出一种正常人应该有的胸襟和理念。
而我,码字只为自娱自乐,且文章如草,名声便也如草菅。老师未当出什么名堂,却又误入“白虎堂”,“官场”未踏进一两步,便步步惊魂,52岁,不老无病,即被“退二线”。被宣告“退二线”那天,并不觉得是悲剧,却犹如“扑棱”一声飞出鸟笼。
今日躺在病床上,兀然想起这两句诗,虽然不至于像当年的杜甫一样,人到暮年,满怀凄凉,由衷悲叹“茫茫何所似,天地 一沙鸥”,但一种苍茫感,一种无奈感,却也是实实在在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