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武门有两处地方是我愿意长时间停留的。一是教堂旁边的伊恩咖啡馆,一是咖啡馆旁边的天主教堂。
宣武门教堂从外表看起来似乎不大,正门倒像一个大牌坊,走进去才发现里面有很大的空间。一排一排的桌椅整齐地摆放着。教堂最里面是一个高起的讲台,讲台上方悬挂着一张耶稣的画像,画像下面是一个小的十字架,十字架上缚着的,是那个正在担荷人间罪恶的耶稣。这个教堂我只进来过两次,每次都是来去匆匆,所 以,不曾留心里面的具体建筑和陈设。
头一次是我和老头一起来的,正赶上一场弥撒。在教堂外面,我们听到里面一个女孩唱赞美诗的歌声,她是用英语演唱的。她的歌声很动听,我们就被这歌声吸引了进去,又看了其它的一些节目。那是一个下午,教堂里人很多,不断有人进来,安静地坐上一会儿,再安静地离开。他们进来时,对着耶稣的画像用一只手在胸前画个十字,离开时,也依样画个十字。他们中有不少是外国人。我们坐了一会儿,也就离开了。但我们并没有画十字,我们并不信仰画像上的那个人。
第二次是我自己来的。那天我们住在教堂对面的旅馆,老头午睡时,我想起对面的教堂,就一个人过去看了看。这一次教堂里很清静,只有三两个人,在里面默默地坐着。门口有两个年长的女人站在那儿,我进来时,她们对说我:“您好,”又问我,“您是第一次来吗?”
“我来过几次了,想再进来看看。”我说。
“请进,欢迎您常来。”
我就进去拣了一个视线好的地方坐下来。我漫无目的地四下张望了一回,因为人少,教堂更显得格外大,格外空旷,也格外庄严肃穆。
我想到从前去过的一个小教堂,我一进去就被一群上年纪的女人围住了。她们对我异乎寻常的热情,很卖力地向我宣传耶稣基督的好处。我记得很清楚,有一个老太太靠近我,神神秘秘地对我说:“信耶稣吧,比玉皇大帝灵!”
我问她:“您是基督教徒吗?”
“是啊!”
“那您知道基督教、天主教、东正教,有怎样的区别和联系吗?”
“……”
我问了好几个自称是基督教徒的人,包括一个看起来很有文化的,似乎还担任一定教职的女人,结果,没有人能回答得出我的提问。我很扫兴,就想离开了。她们还是缠住我,要把我发展成和她们一样的基督教徒。我真怀疑她们是不是成功发展出一个教徒,就能从什么组织拿到多少好处,反正,我绝不相信她们这样做是真正出于虔诚的信仰和上帝的感召。
而此刻,在宣武门教堂里,没有人来打扰我,我可以一个人安安静静在一张椅子上闲坐。我并不祈祷,我想找本书来看。这里比在图书馆看书别有一番滋味。我面前桌子的抽斗里就放着两本书,我拿出来翻了翻,是两本赞美诗的歌谱,我兴趣不大。我向四周环顾了一下,看到前面几排座椅旁边,靠着一根大石柱下面,立着一个小书架,上面零散地放着几本书。走近了,我看到有一本已经被翻得很旧的《圣经》。我拿着它还回到刚才的座位坐下。翻开书页,我发现这本《圣经》不但外表是旧的,版本也是旧的,因为它是竖排繁体字版的。我先浏览了一遍目录,然后翻到《旧约》开篇《创世纪》的第一页上,从头看起。于是,我看到了这样一段话:
“人啊!我将遍地上一切结种子的菜蔬,和一切树上所结有核的果子,全赐给你们作食物;至于地上的走兽和空中的飞鸟,并各样爬在地上有生命的物,我将青草赐给它们作食物。”
我看到这儿就忍不住笑起来,我想到一件有意思的事:老头玩的QQ牧场里,所有的动物都是吃草的,连猫也是吃草的。从前我们不理解,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我想,QQ牧场的创造者多半是熟读过《圣经》的,所以,他是尊奉了上帝创世纪时的旨意,把青草赐给了飞禽走兽作食物。我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越想越觉得有趣,我一边笑着,我的脚也就得意忘形起来,踩在了椅子下面祈祷用的木榻上。不一会儿,原先站在门口的那个中年女人走过来,她走过我身边,就很善意地提醒我:“那上面是不能踩的。”我很尴尬地把脚放了下去。想到方才让我发笑的事情,觉得在这样严肃的地方有这样的思想,未免太滑稽了些。这时,老头打来电话,问我去哪儿了。我说,我在教堂,这就回去了。
我回到旅馆,把我在《创世纪》里看到的话告诉老头,我说,我终于给QQ牧场的不合理现状找到了强有力的理论依据。我们俩又哈哈笑了一回。上帝在教堂里是被人尊奉的,但是出了教堂,也难免要被人玩笑一回的。
(网络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