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鲋鱼”原理
——读庄子札记
作者:北冥
《庄子·外物》:“周昨来,有中道而呼者。周顾视车辙中,有鲋鱼焉。周问之曰:‘鲋鱼来!子何为者邪?’对曰:‘我,东海之波臣也。君岂有斗升之水而活我哉?’周曰:‘诺,我且南游吴越之王,激西江之水而迎子,可乎?’鲋鱼忿然作色曰:‘……吾得斗升之水然活耳,君乃言此,曾不如早索我於枯鱼之肆矣!’”
这里的鲋鱼,在庄子的笔下,其实就是指庄子本人。他用这条鲋鱼来比喻自己的处境。
然而,又何止庄子一人处于鲋鱼的境地呢?鲋鱼的处境也并非仅指暂时的困难。
车辙中的 鲋鱼需要斗升之水来解决迫在眉睫的性命问题。对于鲋鱼来说,庄子只是一个过客,并非与它生死攸关的伙伴、家人……虽然从道义上来讲,庄子有搭救它的责任,可并没有这个义务。所以他可以甩手而去,根本不预理会,更不可能“激西江之水以迎子”。假如庄子停车驻足舀了一瓢水泼到了车辙中,那实是庄子的善心大德,然而之后呢?这瓢水能供养鲋鱼多长时间?鲋鱼只能期望下一个过客,并且把所有生的希望寄托在下一位过客的善心未泯上。
这样,鲋鱼便始终生活在危机之中,并且这种危机是完全无法预知的危机。这就如同一个失去凭借的人,他的生存是可有可无的,他的存在主要看他的运气而不是能力。决定他的命运的不是他本身而是外部的境遇。任何一次机会的失去都可能终结他的生命,任何一次机会都可能永远不会来临。
也许有的人认为自己的情况要好些,实际上,只不过是环境改变了一下。比如我们假设,鲋鱼经过苦苦祈求,又向庄子许诺了许多好处之后,终于让庄子把他带到了东海去继续做它的“波臣”,虽然做为生存必须的基本条件——水——得到了保障,而其他的问题又接踵而至:比如其他巨大的动物的吞食、来自东海统治者的压力、风浪的冲击……甚至有可能遇到一场龙卷风,再次沦为某条车辙、沟渠中的窘客。得到了基本的安全,却面临更大的危险。
车辙中的鲋鱼需要的并非是斗升之水,而是抓住没一次能够提供给它斗升之水的机会,它终生都必须这样生活……对于人来说,抓住机遇成为人一生所做事情的全部:既要得到“斗升之水”,又需要被携至东海去做“波臣”,这样才能保证能连续得到“斗升之水”。这样看来,人生是非常可悲的,快乐只是得到斗升之水饱饮的一刹那,之后就会再次陷入到恐惧、忧虑的循环之中,等待一个不知名的过客,甚至就象是在“等待戈多”,永远都在等待,却不知是在等待什么,等待谁。
庄子看到了鲋鱼,我在看到了庄子,本文的读者正在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