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散记 湘行散记主要内容

这篇【回国散记】写于1994年,几乎20年前,最早发在【华夏文摘】上。前几天被@数学文化挖出来放到善科网和他的微博中,引来不少评论。20年前的东西,很多内容都过时了,没想到还有人感兴趣,干脆我自己把它转到我的博客上,也算给我过去的文章归个类。刚才又逐字逐句地读了一遍,内容虽然过时了,但对其文字及叙事风格还是比较满意的。我现在已写不出这样的文字了。主要是没有了当初锋芒毕露的激情。现在也写不出【墨绿】
再次提醒读者,读的时候请记住这是20年前写的,许多内容与现在的情况不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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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国 散 记--万精油--(1994)
一月二十三日至二月二十五日回国探亲,对其间的所见所闻作了一些流水笔记。正好【四川人】杂志向我约稿,于是整理出来给大家看看。上次回国是在六年以前,许多感受都是与那时比较,对于新近出来的朋友来说或许会觉得其中的一些感受是少见多怪,这点还请海涵。
〖到北京〗
华盛顿--洛杉矶--东京--北京,一路顺利。进海关时稍微难受了一下。因为乘坐的是美国联合航空公司的飞机,美国人居多,几个中国人的面孔似乎很剌眼,立即受到了海关同志的亲睐,被恶狠狠地叫进了另间。原以为是要抽血验爱死病,着实紧张了一番(除了小时候打预防针外还没打过别的针。再说,如果他针头不干净,没病也染上病了)。结果是虚惊一场,只不过由我们的护照代替受刑,被稀哩哗啦一阵乱翻,我等并未受针扎之苦。被凶巴巴地问了几句从哪来,到哪去,住多久等问题就得到了放行。比起87年回国在深圳被刁难一个多小时,可算是进步不少。
出机场就有大客车送我们去旅店。为争办奥运会而修建的高速公路质量很不错,不到半小时,我们就从机场到了位于灯市东口的松鹤大酒店(四星级)。沿途的高楼大厦及一个接一个的立交桥,北京给我们一个很好的第一印象。
这大酒店的设备,装簧及服务质量都不亚于美国同等级的旅馆。当然,价钱也毫不逊色。住一天需要90美元。我们的机票是随旅行团买的,不但票价便宜,而且还包四天的住宿和早餐外加大客车接送等,很合算的买卖。否则我们也不会有闲钱住这大酒店。
〖北京一日〗
当夜休息无事,在旅馆房间里看电视,居然有两个频道可以收到美国节目,以后国内的新闻封锁恐怕要费些力气了。
第二天早晨起来就到外面去转一转。从旅店步行二十多分钟到东单。路面上到处是纸屑,果皮,甚至口痰,昨天晚上的好印象已经掉了一半。后来改乘车,车票已涨到四毛,拐弯或人多时还是靠售票员打门示警。交通很混乱,好象没人遵守什么规则。十字路口专门为疏散交通而修的大圆盘也拥挤不堪。因为没有让道的概念,大家都往中间挤,挤进去后再你走半尺,我挪五寸。从王府井到中关村走了两个多小时。另一半好印象也逐渐地消失掉了。
好坏印象都没有了,咱们接着往前走。
中关村变化很大(332走到黄庄我就开始不认识了)。中关村的电子一条街果然名不虚传。386,486,传真机,激光打印机应有尽有。(只是价钱都在四五位数以上,好象是在看日元)。计算所楼下从前停自行车的地方,如今赫然立着SUNSTATION服务站的大牌子。想当初参观机房里仅有的PC-XT还要换拖鞋穿白大挂,真是“今非惜比,鸟枪换炮”了。遗憾的是,设备新了,习惯却照旧。改革开放这么多年,午休的习惯依然没变。从中午12点到下午2点,数学所新盖的大楼几乎空无一人。要找的人没找到,下午还要赶火车,只好败兴而归。回来的路上在白石桥一个叫‘四川餐厅’的馆子吃了一份回锅肉,没想到因此而铸成大错。十多分钟后肚子开始闹革命又正遇上堵车,其滋味如果用度日如年,如坐针毡来形容那算是淡化过了头。
〖火车上〗
在人海中近半小时的冲锋陷阵(或者说殊死挣扎),我们终于被人群挤上了开往长春去的火车。带着哇哇大哭的小孩(哪来这么多的人?踩了人家脚也不说一声SORRY),提着几件超重的行李,这场战斗还是很惊心动魄的。
进了火车箱就象到了天国,感觉是人人都在吞云吐雾。南天门的牌子挂在那里时隐时现,上面俨然写着“车箱内严禁吸烟”。
中铺那位刨功很深,与我寒喧几句后就单刀直入。在哪谋事?月薪几何?听说我‘在’数学所工作,就与我聊陈景润。聊了一阵就很严肃地问我现在搞到几加几了?眼看着这题目一时半会儿大概说不清楚,不如转守为攻,看看他是干什么的。据说是刚从清华计算机培训班毕业,于是我们改聊计算机。这题目似乎对了双方的路子,他甩过来ORACLE、NOVELLNETWORK,我砸过去TCPIP、MOTIF,大家谈得很投机。殊不知几个回合下来我就露出马脚。原来这每一个术语都有其相应的中文说法,我的计算机知识是到了美国后才扫盲的,这些说法我自然不会知道。他意识到我刚才说‘在’数学所工作那个‘在’用的是过去时,于是改聊绿卡,汽车和房子。
下铺那位没有加入我们的谈话,只是在一旁专心地玩他的任天堂。有人过来找他谈什么,就见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叠一寸多厚的百元大钞,旁若无人地点起来。点出一部份交给来人说:“还差一万八那笔账就清了”。
早听别人说留学生回国有三气。这‘穿着土气’是刚到北京就感觉到了。别人都穿皮衣,只有我还在穿十年前买的羽绒衣。这‘讲话洋气’也在与中铺的谈话中有所体会。见了这位下铺以后,‘花钱小气’也大概是可以预料得到了。
晚上做了个梦。梦见下铺提了一箱子钱来让我帮他算题目。题目很快就算完了,可是下铺不给钱,因为我的结果都是用英文写的,他看不懂。中铺算出题目后就把一箱钱提走了。我一着急,梦也醒了。直到火车进了长春站我还忿忿不平地觉得中铺抢了我的生意。
〖长春点滴〗
长春火车站建得很宏大,给初到的外地客人很好的印象。街上的出租汽车比六年前多了许多,道路因此显得很拥挤。斯大林大街两旁仍然以矮房子居多,没有第一次看见时那种很有气魄的感觉了。
以前几次到东北都是在夏天,这次才第一次体会到东北冬天的冷。每天都是零下二十多度。这里的人说温度都省略‘零下’两字不说而直接报温度。今天二十六度,明天二十八度,初听起来总觉得很别忸。
要离开长春那天正赶上下雪,三十一度。机场一直关闭,说是跑道吹不干。雪在上午十点钟就停了,但到晚上十点跑道仍没吹出来。有人到问训处抱怨说“这么久还吹不干?是不是用嘴巴在吹?”是不是用嘴在吹我不清楚,但透过候机室的窗户可以看见一队农民一直在很辛苦地用马车把跑道上的雪往外拉。两公里长的跑道是很需要拉一气的。当时我在想,如果纽约下雪,肯尼迪机场需要多少辆马车。看来这四个现代化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实现的。
〖哈尔滨一日〗
好不容易在冬天到东北,决定到哈尔滨去看看其闻名于世的冰灯及松花江上的雾挂。临行前岳父大人再三叮咛,那里现在三十多度,要多穿一点衣服。但这零下三十五度对我这个南方佬来说只是一个抽象的数字,并没有具体概念到底能冷到什么程度。再说本司令在美国一年四季也就单穿一条牛仔裤,现在再多穿一条线裤应该足够了。
车到哈尔滨,随着人群出了站台。一股冷风迎面吹来,乖乖隆地冬,身上的羽绒衣等于完全没有,真正是叫透心凉。脚下更不用说了,竟然连续埋头三次验证自己确实有裤子穿在腿上。冻得牙齿打颤,清鼻涕长流。呼了一下鼻子马上就有人过来说我随地擤鼻涕要罚款。回站台售货处想买一件羊毛衫,又被三个女售货员赖帐说我挤坏了她们的货物。天灾人祸,这下马威算是给足了。
哈尔滨的建筑很有俄罗斯风味,大街上也不时有带俄罗斯风味的女人走过。可惜在三十多度的寒流里没有慢慢欣赏的雅兴,临时买的绵毛衫和裤子加在身上也不管用。冰灯还要好几个小时才开,得找地方避避寒。看见有个大门许多人出出进进似乎很热闹,也就跟着进去瞧瞧。进得大厅才知道这里是哈尔滨证券交易所。大厅里整整齐齐地坐着百十来个人。墙上的大型屏幕上不断地变换着五颜六色的曲线和数据。下面坐着的人有的不停地按着计算器,有的在纸上写着算着。墙边东一堆西一堆地站着一些人,吃着馒头抽着烟象我一样在看热闹。没看见在什么地方做交易,也没看见哪里有电话。这大概算是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的一部分吧。
从交易所出来还是不到开灯时间。好在没走几步就看见一家鲜族人开的饭店卖狗肉汤,听说这东西热量大,正好肚子也饿了,进去吃点喝点顺便混混时间。店里另外还有一拨人在渴汤。见我进来就与我搭话。说是一看我的打扮就知道我是港澳同胞(??)。还说看冰灯时要当心鼻子。一不小心就拧掉了。“我们哈尔滨最冷的时候,清晨扫兆麟公园的能扫出一百多个鼻子”。开心的大笑加上狗肉汤的热量驱走了身上的寒气。借着这股势头在兆麟公园(冰灯的所在地)里坚持了一个多小时,直到进入用冰做的天坛(大约有北京的真天坛一半大),无异于在冰箱里行走(更冷),才感觉盯不住了。冰灯冰雕是美丽可看的,鼻子也是很需要保护的。权衡利弊,撤!
在回去的火车上碰见一公安干警,刚从漠河外调回来。“三十多度算什么,在外面走路大衣扣都不用系,漠河现在五十多度,那才叫冷呢”!这番话说出来,我这个南方佬只能算是少见多怪,还能说什么好呢。
〖到成都〗
我们乘坐的波音737平稳地降落在成都双流机场。虽然晚点二十三小时,但心情还是异常的激动。六年没回来了。在成都生长二十多年,连那据说接近世界之最的潮湿空气也使人觉得是那么亲切。出了飞机就连续来两次深呼吸。远处有人在说话:“妈哟,上个月的飞机这个月才坐拢(到)”(1月31号晚点到2月1号),另一人搭话说:“就是,这么长的时间,鸡儿都抱(孵)出来了”。听听,这成都省的官话硬是入耳(王保长语录)。
机场四周是旅馆和饭店,顶上大多有霓红灯闪烁。从机场进城,高楼大厦是一幢接一幢。以前可是要过了跳伞塔才有房子出现的。终点站边上正好是蜀蓉饭店,几十层楼的大饭店使马路对面的锦江宾馆(很长一段时间一直是成都市最高建筑物)显得是那么矮小。我忽然发现自以为很熟悉的成都原来竟是那么的陌生。
〖成都·市容〗
到大街上逛了两天,先前的陌生感逐渐变成失落感。到处都变了,有的地方竟然路都不认识了。
新修的东西干道确实如家人所说的那样宽广。两边一排排的高楼使其显得更加壮观。路面很干净(据说在全国大城市卫生评比中名列第三),看不见什么纸屑,果皮。虽然是冬天,大路两旁的树木仍然是绿葱葱的(与东北的冰天雪地形成鲜明对照)。目前成都最高的建筑蜀都大厦就在这条路上。有观光电梯(玻璃钢做的,运行时乘客能看到外面的一切),花五块钱就可以到楼顶上去转一转。
青羊宫一带新建了许多古式建筑,别有一番风味。到体院去也不用过吊桥了,一条宽阔的马路伸过去,什么时候过的河都不知道。到川大去也不需要到十二街去嗅造纸厂、糖果厂、肥皂厂三种混合气了,从锦江宾馆沿着一条河边公园就可以直达九眼桥。
变化最大的要数顺城街。邻居和朋友知道我好几年未回成都,每每都说:“应该去顺城街看看”。这顺城街确实很漂亮。因地处市中心,商场,大楼很多。人民商场(89年被烧掉)的旧址上如今是格调新颖的多层建筑。前面不远一大片新开出来的空地上正在修建着号称成都曼哈吨的楼群。从大型宣传画上看,修好以后一定是很壮观的。然而,这条街并不单凭这些出名,其主要特色还在于路面以下的那条地下街。这修在地下的街道却有个奇怪的名字:“天座商城”。象地铁一样,每过几个街区就有一个出入口通到地面。这“天座商城”宽敞明亮,————路面很干净,可以看见行人的倒影。两边是商店,中间是花和椅子。过几个街区还有一个吃饭的地方(像美国大的SHOPPINGMALL里的FOODCENTER)。我和我太太逛了一个多小时没逛到头。七年前在东京逛地下“八重街”时还在叹息,不知何时中国才能达到这个水平。七年过去,成都似乎就已经赶上来了。
家乡向现代化发展,确实令人欣慰。但我心中却总是存着一丝忧虑。因为听说这些现代化大多是外资企业(这就是前面为什么要用‘似乎’这两个字),以后不知有多少成都或四川人民的血汗钱要流进这些外商的腰包。
〖成都·衣〗
羽绒衣除我以外是没人穿了。现在讲究的是穿真皮。猪皮,羊皮,牛皮,…,羊皮还要分山羊皮,绵羊皮等等。男的穿皮夹克,女的穿皮大衣,皮靴,总之,全身上下都要用动物皮裹起来才显得有精神。我回去不久也被家人带去裹了一层,潇洒了一阵子。
穿西装打领带也越来越普遍。成都没有暖气,身上不裹层皮在屋里坐着也冷。但仍能看见许多人很有风度地只穿衬衣,毛背心加西装在外面行走。后来别人告诉我,不但这西装,毛背心是用纯毛料做的,连这衬衣都是带夹心的,摸起来比一般的布料厚不了多少,但穿起来却非常暖和。穿西装很精神,办事的时候人家也拿你当回事。但不办事的时候也常惹事。我每次穿西装路过锦江宾馆,总是有很多人来问要不要换美元。
女人不穿西装。上面穿皮大衣,下面一律穿一种紧身弹力裤,个个都显得很苗条。这种紧身弹力裤花色式样很多,老幼咸宜。遇到那种特新潮的女人,着一身豹色花斑弹力裤弹力衣,穿行于人流之间,整个一个非洲豹出笼,给行人意外的剌激。
草市街被称为时装街,时装店自然是一家接一家。这里的东西贵得惊人。四位数的居多,时不时还能看到五位数的。连一般的裙子也要好几百块一条。按一般人现在的收入,这种店不应该有什么生意。但一家家却开得好好的,令人费解。内行人告诉我说,这种店“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一年”。大约每笔买卖盈利都在100%以上。在这些店里看人讨价还价也很有意思。“喂,老板,这条套裙好多钱?”“八百二,”“卖价是好多?”“六百五。”“四百卖不卖?”“少了五百不卖!”,一问一答,一加一减,最后一般回归到标价的一半左右。
〖成都·食〗
出国多年,每每对老外说从四川来,老外总是说:“Oh, Sichuan Food,Delicious!”。可见四川的食文化在全国甚至全世界都是有名的。美国和加拿大的中餐馆为吸引顾客,名字通常要与四川沾点边。我们这里就有:四川大饭店,小四川,真川味,四川屋,川扬小吃等等。作为四川省会的成都,在吃的方面自然有其独到之处。
说起成都的食文化,首先想到的自然就是成都小吃。成都小吃以麻辣为主,倘若搬到外地就失去了市场,所以这些东西在外地是吃不到的。这次回去吃了一转,味道的纯正地道自然不必说,其价钱之便宜却让人吃惊。经济改革这么多年,各种物价都是成倍的涨,小吃价钱却仍然相当的低。市中心一家馆子经营小吃套餐,赖汤元一碗四个端上来,四种不同的馅,再来一碗担担面,差不多半碗都是辣椒油,酸辣粉、小笼包、夫妻肺片、…十几种花样一道道上来,每套才5块钱。我们一行十人50块人民币吃得饱饱的。
家庭日常饮食也是既方便又经济。卖主一般都服务上门。我们家楼下每天都有农民摆的肉摊。架子上挂的是早上刚杀的猪肉,有的还冒着热气。肥瘦任挑,要哪块就割哪块。早上起来院子里有人卖豆浆,油条,发糕。中午或晚上有人卖馄饨。一块钱一十,现买现包。那包馄饨的好象是在耍魔术,二十个馄饨在你从口带里掏钱的工夫就包出来了。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火锅。从前吃火锅,大都以素食为主。豆腐,波菜,白菜之类的,偶尔有点肉片什么的就很不错了。如今的火锅却大多以荤菜为主。毛肚,鱼片,鱿鱼丝,猪腰,青蛙腿,海白菜等等。生的熟的硬的软的香的臭的,能切成片端上桌的似乎都可以拿来吃火锅。吃火锅以麻辣烫为要旨。拈一片毛肚下锅,十至二十秒后提起来,热气腾腾的毛肚片上覆盖着一层辣椒面,花椒面及其它辛辣元素,看着都是一身汗,吃下去更是从嘴边辣到心里,不加思索第二筷子又下去了,简直有点自己找罪受的感觉。曾经有朋友在饭桌上问我:在外面多年,有没有见过比四川人还能吃辣的。答曰:“湖南人似乎也很能吃辣”。另一朋友说:“外地人最多叫作‘不怕辣’,四川人却是‘怕不辣’”。两个字轻轻一换,境界就完全不同,四川人吃火锅时的心态也尽在不言中。
回国散记 湘行散记主要内容
临走前去看了一次灯会。这灯是没什么好看的了,这么多年翻来覆去也没变出什么新花样,到处都是猪八戒背媳妇。但这办灯会的地方好象成了小吃博览会。小摊子一个接一个。麻辣鸡心五毛钱一串,油炸鹌鹑两块钱一支,卤兔老壳五角钱两个,……,每个摊子上都有一盆用辣椒面花椒面和盐混好的干粉,任何东西买来先到里面裹一转,一晚上吃下来舌头烧起好几个泡。小孩子怕辣可以去买糖油果子三大炮。人人有吃处处有吃。没想到看灯会没饱眼福却饱了口福。
〖成都·住〗
四川是全国人口最多的省,成都的人口也差不多可以排到全国大城市的前十名。地方又小(只略大于北京的四分之一),住房拥挤一直都是一个大问题。近来房子越修越高,而且向郊区发展,什么青羊小区,玉林新村等等都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新建楼房,住房拥挤的问题才有所缓解。
有房子住了,要求也随之而高起来。现在的人已不再满足于有地方搁床,有角落摆炉子的低标准了。现在要讲究‘厅’。二室一厅,三室一厅,甚至三室二厅。厅是越修越大,阳台也是越建越宽。最有意思的是许多人在搬进新家以前,先对房子进行一番改造。这里堵一扇门,那里砌一道墙。据说这叫按自己的设计重新装修。如果能像美国这样,在修房子以前让未来的房主选设计,岂不可以省很多力气?,室内的墙壁已经不时兴贴壁纸,而是用什么彩色喷塑,五颜六色的喷上去,很有艺术情调。有幸参观了几家,皮沙发半圈,彩电音响一排,…,格调还是很高的。
当然,能住到新房的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还是住旧房子。像我父母这些退休多年的老人,是没有机会,也没有单位补助买新房子的。五十年代住到现在原地不动。几家人共用一个厨房,几十家人同用一间厕所。76年地震,从二楼到三楼裂一条缝,用水泥抹一抹,照住不误。日子住久了,邻居也差不多成了一家人。张家吃粉蒸肉李家就有一碗,吴家的老二要买火车票周家的三姐就必然要帮忙。如今院子里中间一辈几乎都搬出去住新房了,只剩下老幼两代人。小辈们在院子里藏猫猫,老太太们在屋子里打麻将,老头子们就下棋。院子里还砌起水泥台专门供下棋用。每天战火不断。两人下棋,十几人观战。观战的人太多就向三维发展。常常是楼下激战正酣,却听见二楼窗户上有人大叫‘踩炮,踩炮!’,从三楼栏杆上又传出‘抽车,抽车!’的喊声。如果让这些人去住新房子,一门关尽。邻居之间电话电视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反到没有住旧房子活得有情趣。所以有些人有机会住新房却不愿意搬走。另外一个有趣的现象是楼房与平房之间地位的变化。读小学中学时有一个观念,住楼房的比住街面平房的富。因为住楼房的人通常都在国家机关有工作,而住平房的以在生产组工作居多。所以平均说起来,这种观念在当时还是有数字依据的。现在就完全不一样了。住街面平房的几乎家家都开店做生意,每条街上都是铺子一家接一家。随便卖点烟酒糖果每月盈利也在千元以上。实在有那种不想做生意的也可以把临街面的房间租出去,每月也可以进账五六百。楼房与街面平房的贫富关系早就调了头。而且差距还在逐渐拉大,听说现在口岸好的街面房租已经不按面积算,而是按临街面的宽度几百块钱一米算。钱赚得多了,到新修的楼房里买几套来住也不成什么问题。而现在住楼房的人这辈子大约是没有翻身住平房的机会了。
〖成都·行〗
在成都出门走路还是以骑自行车为主。人口不断的增多以及人均自行车拥有量逐年的加大(中学生每人一辆,小学生有自行车的也不在少数),在市区骑车越来越挤,但相对于其它交通工具来说,骑自行车还是最方便,最快速的。只不过这骑车的技术要求是越来越高。有些人骑车好象是在耍魔术。红灯亮了并不下车,只是原地练定车,绿灯量了再接着走。菜市场拥挤,行人走路都困难,却仍能看见一些人左手拔一拔,右手推一推,嘴里不停的喊:“看到,看到”,硬是就骑车穿了过去。
如果出门人多或是有小孩,那就得坐车。坐车有很多选择。最便宜的自然是公共汽车。但公共汽车总是很挤,要上车不但要会武功,而且还要脸皮厚。倘若想做绅士,礼让三先,那是注定上不去的。另一种选择就是招手车(又叫中巴--中等巴士(BUS)),个体户或公共汽车公司自己经营的都有,票价贵一倍以上。但这种车一般不挤而且总有位置,随叫随停,还算合理。但这随叫随停对要上车或要下车的来说当然是很方便,坐得远一点的就很受不了。谁叫随停,速度自然慢了。如果空坐太多,司机就更是有意慢慢开,以便有更多的机会上人(在北京还坐过回头再绕一转拉人的)。如果既不想挤又想快,那就得坐出租车。如今出租汽车满街都是,举手就有,但车费至少十块,愿意坐的人还是不多。兜里揣着美元回国探亲的人,见数字就自动划掉一个零,多坐坐出租车到也无妨。
按理说在满街都是汽车的城里,三轮车之类的非机动车辆应该没有生存能力了。其实不然。三轮车能到公共汽车不能到的地方,而且又比出租汽车便宜,自然有它的市场。不过蹬车的大多是老头,所以,坐这三轮车也需要脸皮厚,否则,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反让老年人拉着穿街而过,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三轮车还能拉行李,行李多挤不上公共汽车的当然就得坐三轮车。没有行李,只是走路累了想要坐一节车而又嫌三轮车贵的人,还可以坐一种更便宜的车--自行车旁边挂一偏座的那种。先前这种车刚发明的时候,先生骑车,太太抱着小孩坐旁边,一辆车全家都带上了,人们称之为‘全家福’。现在的名字没有这么好听,时下是叫‘葩的’。这‘葩’字算是借用,因为字典里找不到。念成PA平声,在成都话里用来形容‘软’的东西。怕老婆的男人被称为‘葩’耳朵,大概是耳朵经常被拧的原因。先生骑车,太太坐车,有‘葩’耳朵之嫌,因此这类车被称之为‘葩’耳朵。这‘的’自然是‘的士’的‘的’。‘葩’耳朵有了‘的士’功能,自然叫‘葩的’。‘葩的’很便宜,五毛钱可以坐很远,而且深入每一个角落,所以很有市场。
不管坐什么车,都免不了要与别的车打交道。交通堵塞起来谁也走不动。为维持交通秩序,在比较大一点的十字路口都有居民老太婆守在两边,手拿小黄旗,臂带红袖套,红灯亮了就把小旗往前面一举,所有的人都得停下。她们虽然每月只拿几十块钱的补助,但其中不乏李冬保一样的‘热心’人物,所以也没人敢以身试法。其结果是,交通量大的路口反到比小路口通畅。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远距离的‘行’。从前的印象是:从成都到北京的飞机每周两班,现在是每天三班(回来后看报子说又加了一班,所以现在是每天四班)。买飞机票也不需要什么单位介绍信,凭身份证或护照走去就可以买,非常方便。
〖成都·娱乐〗
第一大娱乐自然是打麻将。大街小巷,男女老少人人都打。日日打,夜夜打,奉年过节更是要摆上好几桌。结婚生小孩又要摆好几桌。连家中死了人都要摆几桌,称之为“打殇火”。打麻将一般要赌钱,赌出人命的事也时有发生,打麻将的娱乐性是越来越少了。
下棋的人仍然很多。老年人下象棋,年轻人下围棋。成都茶馆很多,茶馆里都租借棋具,养出了一大批被称之为“象棋工人”或“围棋工人”的棋迷。早晨八九点进去,晚上天黑才出来,比上班还努力。象棋方面我不知道,但成都市的业余围棋普及水平是相当高的。我的中学同班同学能下过我的就不少,其中一些人是连分数加减也搞不懂的。听说还有专业棋手到茶馆里赌钱,每盘十块二十块不等,每盘棋都只赢两三目,始终让对方觉得有希望。外地来的‘业余高手’不知底细,输了很多钱还蒙在鼓里。
比较新的娱乐项目是看录象。有录象机的家庭越来越多,看电影的人是越来越少。我们家门口那条街算不上是闹市区,居然有两家录象带出租店。录象带出租店除了出租故事片以外,还出租卡拉OK带。这也是一个新的娱乐项目。家里人来多了就去租两盘来唱。优美的音乐从高档次的音响设备里放出来,随声而合的破嗓子就显得不是那么太破,所以很多嗓门一般的人在卡拉OK机面前都敢吼上一两句。既抒发了感情,又增强了自信心,卡拉OK也因此而时兴起来。但是,倘若遇到那嗓音特别不全,但嗓门大胆子也大的,左邻右舍就倒了大霉。我们家对面楼上就有这么一位,从初一唱到初三,他那边吼声一起,我这边身上的鸡皮疙瘩也跟着起。三天里所受的折磨,到法院去告它要求赔偿精神损失也不算过分。
流行歌曲里放得最多的是[潇洒走一回]。火车上,飞机上,大街上到处都在放。还没到家先就会唱了,“岁月不知人间多少的忧伤,何不潇洒走一回……”。另一首很受欢迎,唱的人也很多的歌叫[小芳],曾获全国歌曲大奖赛第一名。讲的是知青回城。歌词朴素,而且啷啷上口。当年的知青和他们的小孩两代人都爱唱。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 长得好看又善良。 一双美丽的大眼睛, 辫子粗又长。 在回城之前的那个晚上, 你和我来到了小河旁, ……
悠扬的歌声给人留下无限的回忆。
【生财有道】
‘把经济搞活’的口号先把很多人的头脑喊活了。许多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见面谈不了几句就要与我合搞什么中美贸易。人们随时随地都在找机会赚钱,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开发新的生财之道。正的,邪的,高雅的,低级的,拿得上台面和拿不上台面的招术都使出来了。
我们家大院门口那条街上有个小铺子租借书报杂志,一日闲来无事就进去随便翻翻。杂志大都以美人头作封面,冠以‘老爸误娶亲生女’,‘大塘湖三尸命案’等耸人听闻的标题以召睐读者。(--低级道--)。小说封面则以双人舞剑或单骑进山居多,一看就知是武侠小说。翻着翻着眼睛突然一亮,前面墙头整整齐齐摆着一架子金庸的书。其中除了[射雕],[倚天]等熟悉的老名字外,还有很多陌生的新名字。这金庸宝典本侠自认为是一套不拉地研习完了,怎么还会有这许多陌生名字?难道金大侠‘金盆洗手’以后又重出江湖?出于好奇抽出一本来翻翻。只读半页就瞧出其路数,文笔之粗陋,哪里找得到金大侠手法的半点影子。书是内蒙古人民出版社出的,除了封面的草书‘金庸’两字外,通篇找不到作者名字。后来从别的地方得知这原来不过是裘千丈扮裘千仞的招术。‘作者’用的笔名是‘全庸’,两个字草写起来是很可以让人读成‘金庸’的。以此诱骗买书人上当,现有法律却抓不住其漏洞。如法炮制,以后再出一个‘金康’也很有可能。(--邪道--)。
在哈尔滨看完冰灯,到火车站时已买不到回长春的票。刚开始犯愁如何在这三十多度的地方过夜,就有黄牛(票贩子)上来宰我这‘港澳同胞’(--黑道--)。正在犹豫要不要认宰,就听见售票处喇叭里说有人退了一张到北京的卧铺票。这恰好与黄牛想要卖给我的票一样。票价是到长春票价的好几倍,但比黄牛的价钱要便宜一半,于是咬咬牙买下来。心想上车后再换成硬坐(通常是没有问题的),可以减少一些损失。上得车来才发现,卧铺车箱空铺很多,根本没法换票。车站售票处挂着无票的牌子,车箱里却空着许多铺,据说是因为在车上补票可以多收手续费。(--??道--))。一列车员得知我的情况,就让我把票低价卖给他,他拿去报空票,再补给我一张到长春的硬座票。他尽赚几十块,我也少损失几十块。(--台面以下道--)
在成都新华书店买了六盘激光唱片才花两百块钱,回去后很得意地告诉朋友说赚了大便宜(相对于美国而言),朋友却说如果到城隍庙电器市场去买会更便宜。北门城隍庙卖电器已经有很长的历史了。文革时无线电厂在那里处理旧零件,我们常去。三极管两毛钱一把,二极管五毛钱半斤。很多年没有去了,听朋友这么一说,便去旧地重游一番。如今规模比从前大多了,横竖几条街都是电器铺子,几乎都是个体户,以搞批发为主。货物从电源插头,盗版激光唱片到彩电,音响应有尽有。花四百块钱我就买了三十张激光唱片,真正是赚大了。搞批发的个体户从广州深圳等地进货然后在这里批给地区乡镇的电器贩子。我的一个亲戚在这里有一个店铺,专卖喇叭。店铺面积不到十平方米,月收入却在万元以上。店内货物不多,种类也少,看不出有赚钱的架式。在那里呆了半小时才发现个中绝窍。“有没有XX音响?”,“有,有,有,要几套?”“小李,马上到库房去拉”。“有没有YY功放?”,“有,有,有,要几台?”“黑娃,马上到库房里去取”。顾客不管要什么总是先回答说有,然后再到‘库房’去提。所谓‘库房’就是西面拐弯第三家音响店及东面第四家功放店。店主间相互认识,提货开货都方便,以后再从中提成。这外地来的N道贩子无形之中变成了N+1道贩子。(--交流道--)
西门土桥附近有一个池塘,很多人甚至单位组织到那里去钓鱼。池塘内各种鱼都有,不管会钓不会钓,只要把鱼杆放下去,五分钟之内必有鱼儿上钩。“这儿着了一条草莲!”,“我这儿又整一条黄鲒!”,欢呼声此起彼伏。塘主张大爷钓鱼成癖,退休后更是每日必钓。如今把嗜好与经商结合起来,自己租了一个池塘,从外面买了鱼再放进池塘供人垂钓。钓起来的鱼提走以前统一过秤,价钱自然比买进时高出许多。但人们到此主要是为了娱乐,钓起几条鱼就很有成就感,多付一点钱也不在乎。现在据说又另租了一个池塘,专门养鱼苗,不用再到外面去买鱼,利润大大提高。(--雅道--)
〖新一代〗
听说新近搬到隔壁的那家有个小孩会下围棋,立即找来切磋切磋。第一盘稀哩糊涂地就败下阵来。后来又下升级赛,被让到两子仍然开不了壶。本人的围棋说起来还是有一定基础的,在美国参加比赛还得过三段冠军(九三年中大西洋公开赛),在IGS上也是2D★,如今却栽在一个十一岁的小孩手里,心里很不是滋味(尤其是每当他来找我儿子和侄子换玩具或藏猫猫的时候)。后来与他父亲聊天才知道他从六岁开始就在成都棋校学棋,去年就已经拿到正式的三段证书。(中国的三段比美国的三段至少高两子)。还有一家一个十二岁的女孩会弹钢琴。随便弹了几首,我这业余耳朵听不出与殷诚忠或什么里查德弹的曲子有何区别。我的外甥才八岁,随手给我这个舅舅画了几匹马。或奔跑,或缓行,或低头吃草,或昂首嘶鸣。其神态和劲道很有徐悲鸿的味道。
这些例子并不是孤立现象。如今在中国大城市住的孩子,随便抓几个出来都有一两样绝活。国内的工作较轻松,父母们也舍得在独生子女身上花钱,都纷纷花钱陪时间让子女在业余时间学些琴棋书画或某项体育项目。回想起我们小时候成天就只知道拍烟盒,打泥巴仗,真是感慨万千。再看看象我儿子这些在美国生长的孩子,父母们大多没有闲钱或精力送孩子去学什么绝活。玩具有一屋子,却不知道爱惜,也没有SHARE的观念。再说摇控汽车也玩不出交响曲,长大以后不知拿什么与国内的堂兄表妹们比。
〖结语〗
加上路上跑掉的时间,回国一月有余。一月后又回到现在的家里,太太进家门的第一句话就是:“终于回来了!”。我却一直在想:到底是我们去了又回来了还是我们回去了又来了。这个‘回’字应该放在哪里?
以前读过一本日本超一流棋手大竹英雄写的书,在讲完一个大定式以后有这么一段话:“这定式很长,跟下来很不容易,诸位辛苦了,谢谢!”。我也借用这句话来作结束语:笔记很长,读下来很不容易,诸位辛苦了,谢谢!
九四年三月二十七日于美国马里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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