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秋天 那年秋天作文

少言不是一个爱交朋友的人。或者说,她主观上是一个很爱交朋友的人,但客观上却很难交到朋友。因为她其实是一个有点害羞、内向的人,不太善于表达,或者总是做相反的表达。她高兴的时候,总是不动声色,而悲伤的时候,却往往笑得乐不开支,东倒西歪,她是一个相反的人,所以她认为自己是很难交到朋友的。

有一次,少言却交到了一个朋友。她第一次见到文定中的时候,他一本正经,一眼都不看她。他看她第一眼的时,她就开始脸红,甚至都有些结巴起来。然后她就开始为他两肋插刀,干些挺混蛋的事情。少言认为自己是一个长反骨的人,表面上很温顺,实际上也很温顺。

他说,少言我空了可以来找你玩吗?少言就说可以啊。他就当真来了。四年前,他来找她的时候,还是秋天——北京的秋天非常短,又带着些肃杀的美,这让她误以为这会是一个美好的开头。大约是晚上9点多,少言穿的是一条红色的裙子。那条裙子有着强烈的纪念意义,那是天昭从美国给她带回来的裙子。鉴于少言已经比较丰满了,她加了一件淡紫色的开襟。她穿着高跟鞋,慢慢从17层的电梯下来,文定中提着电脑,在茶室的门口已经了小10分钟,她才让他见到她。后来的好几次,他一直在那个茶室的门口等少言。他等待的姿势,很象古代的张生,(少言估计文定中可能不知道什么是张生)笑咪咪的,这让她产生了很大的错觉。

少言以为自己是一个不太会聊天的人。过去她说过,好人比较容易喜欢我。一名女孩则反驳说,难道我是个坏人吗?!少言不知道搭错哪根筋,把这个话也跟文定中说了。

他和那个女孩的反应不大相同,他笑眯眯地接茬说:我是一个好人。

少言脸又发热了。事实证明,她表面不露声色,镇定自若,到底却是容易乱了阵脚。

那个茶室装修颇为拙劣,放着不搭调的盆景,雪白的墙壁上,装饰极为陈旧僵硬,而灯光则十分惨白,不象是茶室,倒象个大学教室,让人上自习用的。茶水费倒是不贵,整个晚上,就少言他们一桌客人。他们荒凉的茶室枯坐了两个小时,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那时候少言万分寂寞,他想大概文定中也是吧。不然,两个人为什么要呆在一起那么久呢?

他们聊了很久。文定中简要地介绍了自己。他最需要的是找一个可以结婚的人,这个女人必须年轻、优雅。他说他最崇尚的女人的品质是优雅和善良。他说,他在印度见过一个党派的领袖,是一个女人,举手投足,那真是非常优雅的。少言不由得有些慌张,又难免以身代入,为了表现得优雅些,她微微挺直了身子,又试图把脖子象仙鹤一样拉得更长些——他和她说这些干什么?

她是一个现实感很差的人,世界格局,国家民主,自己是否活在危险之中,也和她无关。

她每天在家研究怎么褒骨头汤。跟高中时做化学实验一样。

她多少相信公道,人心,正义,相信爱,只是因为如果不相信点什么,就无法面对内心荒芜和孤寂。她因为读的文艺书多了,难免有些浪漫气。她知道张爱玲的小团圆里没有浪漫气,她也看些王小波,也看卡夫卡,但心智并不见长。她得知道文定中并不看文艺电影,也不知道卡夫卡,甚至没看过周星驰,她不免也对他这样孤陋寡闻感到惊诧起来。但她都认为这是他的长处,便对他另眼相看。

到了夜里11点过,他们默默坐了一会儿,文定中说,我要走了。少言慌忙说,你能留下吗?文定中回答总是很快:可以,我可以在你家过夜。

少言一下子就红了脸。她迟疑了一会才辩解说,我是说,你能不能再茶室多留一会儿?

文定中说,他现在暂时居无定所,并不介意在朋友家过夜。

少言有些难为情地说,她也并不介意朋友在自己的家里过夜,只是家里很乱,不便被 参观。

少言始终认为,是自己的错。如果她不穿那条红裙子,如果那裙子不那么紧绷,或者胸前不要露那么多,也许他不会对她有诸多误解。她刚从上一段惨烈的爱情里,象被甩干机的离心机甩出来一样,她神情恍惚。说些不着边际的笑话,她认为都不应该。如果她一早学会一本正经地说话,也许不会出那么多的问题。她时而说正话,时而说反话。反正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而她最想说的话,她却永远都不会说。

那一次,文定中并没有在少言家过夜。她在路边,把文定中送上了出租车。她有些多情,觉得人家想在她家过夜,分明是对自己有好感,而自己又因为矜持,拒绝了他,她多少有点觉得对不起别人的美意,多少有些恋恋不舍起来。

正当年的单身男女,若是彼此有了意,是拦也拦不住。而后几天,少言收拾好了屋子,文定中果然来了,带着不离身的黑色电脑包。他倒是熟稔,过来洗澡,穿上少言为他准备的T恤和睡裤,安静地躺在少言的左边,倒是很乖的。他们说了一会子话,说说笑笑的,就跟上次在茶室里一样。少言刻意地和他隔着些距离。她有点担心他来拥抱她,这样她会不知道如何是好。但是他没有。他只是朝向着她,对她说,睡不着?

少言说,是有点睡不着。

他说,有时候做爱可以拉近两个人的距离。

少言不知道他说这样的话是个什么意思,她老老实实地说,她觉得做爱反而是让两个人的距离更远。

不做爱之前,觉得两个人还是很亲,做爱之后,却不知道如何处两个人的关系了。

文定中没有再接茬。过了一会,他就双手交叉在胸前,悄无声息地睡着了。少言却心跳不止,过了好半天,才勉强睡着了。

第二天文定中醒来,阳光打在他脸上,他就双手交叉在胸前的样子,特别象少言沙发上的一只熊。她忍不住微笑了。他起身和她吃了早餐,坐在桌子前,他把他要很快结婚的话,又说了一遍,然后才离开了少言的家。

少言第一次去文定中家是几天后的夜里。她打车到了他家附近,在立交桥下等他。刚刚下了一场秋雨,有些凉了。他在桥上叫她,拿着伞,露出个圆圆的平头。他们一见对方就笑,止也止不住。太寂寞了啊。文定中之后在监狱里服刑时,难免想起那些秋夜。那样短的时光。而少言却流落到了哪里呢?他可能从来不知道,自从他离开了少言,少言几乎为他死去了。

他带她回到家里。他暂时和两个外地女孩子合租一套房,但他从来没见过那两个女孩。他住其中一间10平米的小房间。房子非常简陋,放着房东胡乱配备的柜子,书柜、桌子和床,蔽旧得象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租的房子。一大摞红色的人民币,胡乱地放在桌子上。旁边还开着半个西瓜,又放着一把巨大的牛角梳,简直象一把大弯刀。他们和衣躺在床上,被单甚至有些潮湿的味道。上回,文定中躺在少言的左边,这回,他们换了个方位,轮到少言躺在文定中的左边。孤男寡女,一开始两个人还在闲扯,怎么也睡不着。文定中忍不住就过来滋扰少言,把她轻轻抱在怀里。那是文定中第一次拥抱少言。

两个人定了定神,就升腾起了无穷的欲望,仿佛这些必须有这些热,才能抵挡一个寒凉的,下过雨的秋天。

文定中的手慢慢摸索着,到了乳房,盈盈一握,象一只乖巧的小鸟,在他的手心里,小小地盘踞着,非常感人。他慢慢下滑,到了少言的腰,那个腰是细的,手感也是非常的光滑。小腹微微隆起,曲线柔润,这说明少言是一个成熟的女人了。

少言笑嘻嘻地躲避着,不让他进一步掀起她的裙子。这样推挡了几个回合,文定中不免有些烦躁,说,这怎么睡得着?少言觉得甚是好玩。她问,你知道我的内裤是什么颜色的?文定中说,红色。少言奇怪道:你怎么知道?刚才我看到的,文定中说。他有些气恼,不知道少言到底跑来来做什么。这样撩拨他,却不让近身。

少言说,和我做爱的人,要么给感情,要么就给钱。

文定中说,那我给钱吧。

少言因为自己说话半真半假的,就不知道他说的书真是假,她因为喜欢他,觉得他不但有趣非凡,而且质地相当憨厚,她不由得咯咯笑起来。

她问,那如果你给钱,一周需要做几次呢?

文定中老老实实地说,一周两次吧。

少言怃然道:这还不错啊。

文定中说,你有过特别爱一个人的时候吗?

少言愣了下,柔声说,有过的。

那个人现在在哪里?

少言说,他结婚了,有了孩子。

那你不是很难过吗?

少言说,是挺难过的。

她难免想起了些往事,把脸转向了墙壁,背对着文定中,眼泪沁出来了些。

文定中也难免想起了旧人的好来,只觉得自己也不是没被人爱过,对自己好过,就觉得自己有负于那些女人。这样的感觉,一闪就过去了。

他过来从背后静静搂着她。她觉得他挺温柔的。他们就这样弓着身体,找到最舒服的姿势,静静地抱了一会儿。她问他的女友的事,他告诉她,她长得很是美丽。不久前分开了。他有想和她复合的意思,但是她结婚了。

少言听到这些,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难过才好。

文定中觉得自己该收下心,不能玩耍下去了,毕竟时不待我,他还是应该正正经经找个人结婚。这个人肯定不是少言,他和她第一个晚上聊天就知道。就这么觉得。少言太象一个飘渺的蝴蝶了,只是眼花缭乱,没有重心和落脚点的蝴蝶。

他定了定神,说,其实就算你想和我做爱,我也是不会和你做爱的——我刚才是逗你玩的。

他这么一说,就真的以为自己是坐怀不乱的了。这倒激了少言,她又凑过去,搂着他,轻声笑着,拨弄他,亲吻他的耳垂。他们这样耳鬓厮摩了一阵子,彼此对身体的熟悉又进了一步。她往下一探,心里也是明白的。只觉得春心荡漾。因为双方都觉得自己是道德的,于是都克制着。或者是欲擒故纵着,试探着,跟跳探戈一样,进进退退。你推我挡。他对她只是诧异,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意思。而她只是喜欢他。

半夜忽然下起了大雨,窗帘动来动去的。文定中觉得耍累了,就睡过去了。这厢少言是一点也没睡着,心里一直在跳。

第二日他们起身一起去吃早餐。少言想,这脸上的粉都是残的,有点难为情。文定中看着她的脸说,你脸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痘呢,是皮肤病吗?你去看看医生吧。少言只是难为情地微笑。他们在地铁口分的手。少言是一直拉着他的手走路的。

过了一个礼拜,文定中说,我到学校的自习室上自习,发现很多女孩子脸上也长包,原来大家脸上都是有包的。少言就觉得,他其实是一个不解风情的憨包,就越发爱慕他了。

少言去了一趟天津,出差两天,发现自己突然特别思念起这个刚认识不久的男人。她给他发短信,他却不时常回,或者回得冷冰冰的。在外贸市场,想起文定中连个简易衣柜都没有。衣服只是杂乱地堆在一把椅子上,还有些皱巴巴的。她有些难过,就给他买了一件夹克,一件毛衣,和一件长袖T恤。她从天津回来,巴巴儿地从南站跑去找他,他开始还不乐意,因为他找了她三次,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她只是跑过去,他在小区门口外面接她。他们走到路灯下,灯光有些惨淡,寒风吹过来,少言穿了件米色风衣,打了个寒战。

她把衣服取出来,先让他穿上一件T恤,然后又套上了那件黑色外套,他显得气宇轩昂的。少言不知道第一次买衣服就买得这么合身,又惊又喜。

她把他拉到灯光下,连声赞叹说,好帅啊。她忍不住抱着他的腰,他的腰真是匀称有力,抱起来这般适意的。

谢谢你的衣服。文定中非常客气地说。他把她送过了立交桥,他们站在立交桥上,看过往的车灯。秋天到了,我心里觉得有点伤感呢。文定中这么说。这秋天是真的很寒凉呢,少言心里有点空荡荡的。她的故事,不都是只发生在秋天吗?她特别希望能够在秋天谈一场真正的恋爱,哪怕只有几天,哪怕只是朝生暮死。他应该是一个善良的人吧?他那么爱帮助别人,心肠一定是很好的。他不会伤害到她。

很长时间以来,少言是这么幻想着长大的,用幻想安慰自己,说服自己,就这样,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不切实际的女人。

他到桥下为她叫出租。叫停了,少言却死活不肯上车。她抱着文定中,颇是不舍,竟然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肩头耸了几下,默默地流了好一阵子泪。

她不肯坐车,他只好走路送她一程。他们沿着北京的北三环走路,旁边的车呼啸而过。他穿着她买的衣服,却不肯领她回家了。他和她牵着手,在北京的大马路牙子上一直走一直走。这是多么奢侈啊。她一直盼望着和一个人这么相亲相爱,心无芥蒂地拉着手。

最后走累了,他打车送他回家。车到楼下,少言就倚在他怀里,依依不舍地说,跟我回家吧。

文定中吃了秤砣铁了心,他只是摇头。他说,他是要找个人结婚的,少言不是那个人。他一开始只是对少言好奇。但是平白无故地呆了三个晚上之后,没有进一步,他的好奇心也就到此为止了。

少言不知道如何是好,笑嘻嘻咬着他的耳朵:不如你给我钱,我跟你睡觉。

文定中却是改变了主意。他还是摇头。

这下少言是真的有些恼羞成怒了,她小声对他: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无趣呢?怎么这么不解风情呢?她简直要哭出来,就撇下他下车回家了。文定中非常地不解。他不大清楚这个女人,一会不肯跟他好,一会又要和他好,是个什么意思。他反正是不打算招惹这样的女孩。他没有时间,也没有这个心思了。

那个晚上之后,少言暗自哭了一场。她就对文定中上了心。

他不是那种特别英俊的男人,只是一个普通人,长相颇为中正,他看起来特别温和,特别礼貌和克制,他还看起来很纯真,他的言行无一例外有一种干净的意味。而且他还是年轻的,壮实的。他拿得住她。她简直有些迷上他了,有点神魂颠倒的架势。

他是身怀国家大义、正义良知的人,她却只爱他的肌肤。

他在她的屋子里躺着时候,她就无声地坐在旁边。她不敢端详他,只是因为害怕自己更爱他。不管怎么样。他们当初在一起一定是一个错误。因为无论她做什么,她的爱都无法传达到他身上。这就好比无论他们做了什么,他们的努力都不能改变任何人的命运一样。

她给文定中写了一封信。这封信是2009年9月9日的晚上9点钟写的。

她声称她需要他的帮助,他不是很善良,喜欢帮助弱势群体吗?她自己也是“弱势群体”呢。

她说自己识大体,等到他找到自己喜欢的女人做妻子,她就自动退出。

文定中回信说:

我总担心会伤害到别人,既然不会,我们当然可以做好朋友了。谢谢你给我的衣服,我很喜欢,这个秋天会经常穿在身上。

少言就假装嗔怪他象奥巴马的外交辞令。她说:“是不是你不够喜欢我?反正我也不够喜欢你,我们扯平了。”她进一步激他说,他怎么伤害她呢?没准是她伤害了他呢?她说,自己从小都是好孩子,还特别渴望能够伤害别人一次呢!她有点撒娇的意味。

文定中9月10日回了信说:

真的是太忙了,这是主要的原因。在一起玩吧,暂时会开心但可能会带来更大的痛苦,怕伤害你,也怕伤害我自己啊。我们还是少联系吧。

少言便是婉言地劝他,她写得跟一篇婉约的散文似的,文法颇为完整,为了逻辑上她也尽量自圆其说,她还谈到了金刚经,谈到了哲学问题:

谁爱谁呢?人是很孤独的动物,比星星和星星之间,更遥远,更孤独。

“我不过是过客罢了。”少言反复强调的。她无非是象引诱他的想法,至于实情是否如此,她自己并不知道,自己又在说反话,说得含混不清,但总是假装可以自圆其说。她自己写完这些信,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目的,只知道要不顾一切地亲近这个人,好象他是一个救命的稻草。其实她的本意是:找个老实人,结婚生子,爱与不爱,只在生活里相互扶持,搪塞过去就行。她不过是一个乡下来的村姑,在大城市里,她只是一个爱情的上访者,苦行僧,她却误以为自己就是一个城市里的经济情感独立之大方女性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的说服与被说服的,又自己说服自己的关系。每个人,都想把自己的欲望合理化。最后,不管逻辑是否合理,欲望跑在了前头。他们只是食色性也的普通的男女而已。在这个时代,要么不快乐,要么不道德。不管怎么样,两个人在一起,没有任何不道德,居然又相当快乐。

后来,他们好上了之后,少言有一次给文定中写信,写得象一首诗:

有一次你竟然对我说,你喜欢我吗?!你很竟然很诧异的样子!

我心里想:你这个笨蛋,憨包,傻子哟!

这是无庸置疑的啊!我当然是最喜欢你的。你当然是我最喜欢的人。我当然是非常喜欢你的。

我不管你什么来历,什么去向,是否给我幸福,安定,我只懂得喜欢。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朝悲白发。

你这个笨蛋,憨包,傻子.

你去哪里找一个那么喜欢你的人啊。你找不到啊。

你根不不深,你没有鲜艳的花朵,没有好吃的果实,你憨头憨脑,就象一颗花生.。

我喜欢你象花生,象罗汉果的样子,还有你白白的,白兔一样的牙齿,你深陷的眼睛还有笑起来眼角的皱纹,还有你一本正经,若有所思的样子,好象一个知识分子一样。但是其实只是一个憨包啊。

这个世上不会有人比我更喜欢你。我会给你褒汤,会给你按摩,会做好听的音乐给你听啊。我要花很多的本钱去讨好你,用洗面奶,精华素,还有香水,还有很贵的粉啊。

不管你是贫穷还是富裕。不管你是不是爱我,我都喜欢你啊。

如果你去航空,我就去当飞行员;

如果你是乡下人,我就去支教;

如果你是主编,我就给你写稿;

如果你是志愿者,我就是上访的群众;

那年秋天 那年秋天作文

如果你是通缉犯,我就陪你把牢底坐穿。

如果你单纯,我也单纯;

如果你天真,我也天真;

如果你猜疑,我也猜疑;

如果你不好,我也不好。

你让我一生一世, 我就一生一世;

你不让我喜欢你,我就掉头就走。

总之我听你的。

你要找别人,我就让你找别人

你要结婚,我就让你结婚。

你要是回头找我,我要考虑考虑,然后也答应你。

我什么都随你,都依你

我们只需象2个小孩子一样过家家就行了。

没人知道你是谁

就算有人窃听,也不会有人知道

我有钱啊,

可以当一个嫖客

我象刘胡兰,象秋瑾一样保护你。

我绝对不会让汪精卫来刺杀你。

总之,我不是杨开慧,也不是董小宛

我只是我,在这个冬天,最爱你的女人。

“你有时好象一个小姑娘,挺可爱的。”有一次,文定中在E-MAIL里这么对少言说。这是他对少言说过的最带感情色彩的话,没有上下文,孤伶伶的一句话,象公文的批示一样。通常少言给他写20封长信,他才会给她回特别短的、类似便签条的信,“也许讲什么道理已经没有意义。我只是请求你的原谅。”或者是:“不想这样继续下去了,放下好吗?”

“我放下了啊。”每次少言无辜地对他说,文定中就好象要宽容一个小孩子似的,脸上显出一副无奈的,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他说,你说话完全不算数。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只陪你这两个月的?两个月后,我要找一个可以结婚的人。

少言转过身,张开双臂无声无息地环绕了他,就象黑暗中的海潮涌向岛屿。文定中的皮肤非常光滑,少言的皮肤也如同绸缎一样,在黑暗中幽幽泛着蓝光,这一点也深深取悦过文定中。他默然接受了这个冬天的所有夜晚,她所能够奉献出来的,一名年轻女人的全部欢乐。

世道这样凌乱不堪。

到处都在出事。文定中说。他关心着这个世上的国家大事。他渴望参与其中。

人心都乱了。没法子了。少言心里也觉得乱。她抱着文定中,仿佛是最后的一根稻草。她是非常爱他的。他是一点也不爱她,这点少言心里洞若观火。但是她似乎也不大介意。

“我比这个国家还恨你。”少言咬着文定中的耳朵说。

你恨我做什么呢?文定中不解风情地说。

文定中在少言的蜗居里洗完澡,一丝不挂,气定神闲、昂首阔步、堂而皇之地从少言跟前走过,就跟他穿着西服,结着领带,在华盛顿的国会山前路过一样。

有一次,少言看到了一张新闻图片,他在和同事们一起在屋子里开会,煞有介事地讨论着什么大事情,文定中虽然只露了一个后脑勺,但少言知道那个后脑勺是谁。她每次想起那个圆头圆脑的脑袋瓜,煞有介事的、呆头呆脑的脑袋,上面的头发短短的,痒痒地刺着她的手心,少言每次都会暗暗笑起来。

文定中小时候练过武术,三十五过后,他身体依然匀称,结实,毫无赘肉。他这样心无芥蒂,招摇过市,却绝无矜夸之意,不管少言是否介意。少言瞥了他一眼就把头别到了一边去,她想说,你凭什么光着身子在我家里走来走去,但她却别过头抿嘴笑了一下。

其实,当初少言也并非不快乐。他给予的男性的欢乐,和他的社会角色一起,给了她许多浪漫的幻想。

冬天很快来临,有一天晚上,北京忽然天降大雪,兼有电闪雷鸣。少言立刻想起了中学时期背过的古诗《上邪》:“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少言想,自己已经见过北京夏天下了冰雹夹雪,上学时坐火车路过黄河,也看到了那条枯干的河水,而四川汶川也地震过了,为此国家也把5。12定为国殇之日,再加上北京竟然冬天一边下雪,一边打雷,她有一种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感慨。这一点,也是文定中反复告诉过少言的。“你不要对我有太多幻想。”他说。

文定中就这样赤身裸体地钻进被窝里,仿佛这样自然而然。天气是骤然冷的,过几天又要下雪了。这是他来找少言的原因,过了三十五了还孓然一身,他多少怀着一种伤感去亲近她。少言作为女性之一员,是柔软,轻快又温暖的。她向他仰着脸笑,嘴角出现两个浅浅的梨窝——他不是没有动过心。

文定中在同僚眼里,是一个极其枯燥无趣的人,他从来不去看电影,也不听音乐,更谈不上关心艺术,他虽然经常要谈论国家的前景,民主的意义,等等,枯燥而重大的话题。少言仪态万方地向他走来,简直就象仙女一样。

他长得呆头呆脑。但他第一次跟她说话,她就开始脸红。他们两个好上之后,她给他取过各种外号。出于一种喜欢和宠爱。有时他说,我是不是你的宠物?

是的。她这么看着他,笑吟吟地大声对他说。

他不是每天都来找她的。她在一种被悬空的日子里过了一段时间,恍惚着,象个梦游的人,有一次她把身份证和钱包全丢了,还有一次,她在三环上游荡,差点被车撞死。那尖利的刹车声在她耳边盘桓了好几日。因为她知道他不爱她。那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情。第一次他进入她的身体时,她就已经知道了。但是她不能面对这样的事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已经这么大了,还是不能真的面对现实,却象一只鸵鸟一样,回避时光的盘查。

关于他并不爱她的现实,她并不是不知道,可她还是怀着侥幸去试探。一个人总是在试探这个世界的温度,脸上必然是一种惶恐又失落的表情。

少言脸上是这样的一种表情,这样的表情让文定中迷惑不解,他却不知道自己就是原因之一。解铃还须系铃人。但文定中并不承认自己是那个人。他认为自己一开始,就已经和少言讲得明明白白。

“有一次,我梦见了警察。”

“要是你坐牢了,我就陪你一起坐牢。”少言对文定中说。

我可以在牢里陪你睡觉。少言说。

文定中苦笑了一声。

年轻的时候,文定中不是没有为过那些受苦的人们流下过眼泪。但是年事渐长大,他知道这些人苦难是无穷尽的,而且其实可能在他们的有生之年也无法解决。而他与那些热血的同仁们的力量如不过是蜉皮撼树,许多个夜晚,他这样毫无顾忌、长驱而入,盘桓在她的领地,幽暗,神秘,深不可测,但是充满了欢乐。仿佛那些所有下等人留给他的焦虑、愁苦,都得到了应有的报偿。少言紧紧拥抱他的时候,仿佛要把他永远嵌入身体里去,仿佛他们是乱世里一对苦命的鸳鸯,仿佛她穷尽一生才找到这么一个适当的人儿,把自己放心交付于他。她对他好,则他对这天下苍生好。等于她间接为人类贡献了自己。她又一次为自己的想象所感动。

那天晚上,文定中并没有和过去一样回应少言的拥抱。他隐隐想起,他与少言已经纠缠了一段时间。少言于他而言,象一团不稳定的雾气,太阳出来就会消散。她有些不谙世事的横冲直撞,任性,且对世界心存冒犯和忤逆,并不十分稳定。他不明白她为何眼睛里偶尔会流露出恍惚和迷惘。她不够理性,不接地气,有点游离,不稳定。

实际上他多少对另外一个年轻女子还有印象。她叫清彤,比他小了10岁,他们过去见过面,他见识过她的干练的作风。他们是很好的合作伙伴。他那时还有一名女友叫程怀玉,所以他没有对清彤多想。清彤看起来持重些,面相安静,有些乏味,他的朋友认为她长得并不美,但是文定中倒觉得没什么,她可能会比较适合做一名妻子和助理,帮助他做更多的公众的发言,他确实需要这么一个助理,就跟他的前女友程怀玉五年里为他做的一切一样,他发号司令,她是他的执行者以及行政秘书。怀玉如春蝉一样,为他兢兢业业,克勤克俭,毫无底限地崇拜他。他和怀玉分手后,怀玉很快就和别人结了婚。

文定中觉得他等他忙完这一阵,稍微稳定下来,就要去找清彤,试探她的意愿,是否愿意和他交往。他的父亲早早过世了,哥哥们都已经成家,有些还在国外做生意,同事们都尘埃落定,他今年已经过了35岁,必须锁定目标,在半年内迅速结婚。不管他对社会有多少乌托邦式的理想,他到底是一个现实的人。他不可能娶少言为妻,她一笑一颦,都不让他具有安全感。

文定中认为少言是果敢和坚强的,所以他对她也是坦然的。他数次告诉她,她不是他理想的结婚对象,而且他已经有了别的可以物色的对象,他准备和她去表白。一开始,少言不是没有过独自流泪,但她很快接受了现实。她想,不管怎么样,每天晚上,这个干净俊朗的男人还是来到她家里来洗澡,和她扯些闲话,共话巴山夜语。有一次早上醒来,文定中颇为深情地说,这些现实中的困难我都不怕,我只担心,如果我离开你,你该怎么办?他这么文艺腔,倒让少言有些好笑起来,觉得这个事情也许没那么严重,不过是两个人凑在一起相互温暖,也许是爱情,也许连爱情都不算。于是少言就把头拧过一边,说,我不会死啊。

她觉得他是一个多情的人,他拥抱她的时候,就象拥抱着天下和苍生一样的。好象他的情怀,就真的有那么大似的。如果身体的交汇久了,又不是草木,怎么会随意弃她不顾呢?他们几乎是一对反义词。他平常不苟言笑,和她一起却时常笑得象个柿子一样,那天真的神态打动了她。他是在进退维谷,非常孤独和一筹莫展的时候,少言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美人救英雄——出于一种少年心气,她不是不迷恋这样的戏剧性的。

这就是为什么,当她有一天晚上,梦见了警察来追捕他,他们化装潜逃,跑过空无一人的菜市场,利用各种交通工具开始逃亡,在公路上竟然被警察检查证件,这简直是一定的……他们根本没做错什么,却要这样开始一起亡命天涯了,他们的命运就要紧密联系在一起了,和这个经济萧条时代的大背景联系在一起,这多少有点《雌雄大盗》,或者《追捕》,有点公路电影里的意味了,而在当时,居无定所的文定中就安静地躺在她的身边——一个国家敌人。呼吸均匀又安静,象一个大孩子,这让她异常感动。在他心情不错的时候,他们还不失时机地温存一番。革命是爱情的催情剂。他克制又有力,并不孟浪轻薄。因此这些快乐似乎来得分外纯净。她也没有其他秘密了,她只得这么一个人。她的生命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一个人,大公无私,勇于牺牲自己,刻板,几乎没有幽默感。她对他产生了许多柔情蜜意,她决定继续他们之间的游戏,不管他给她制订了什么样的规则,也不管这个游戏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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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月文/林洪海那年那月,怀揣一江春水,挤进风的行列奔赴无垠的远方那时,勇敢得如一叶扁舟在时晴时阴的蓝天下纵横决荡阳光尚在孕育中周围沉寂得有点吓人而朵朵浪花又不断拽住我的后腿我几乎徘徊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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