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世遗 金世遗厉胜男后续

1.金世遗梁羽生佳作——《云海玉弓缘》中主人翁。

我小学就开始看武侠小说了,第一部就是梁羽生先生的《冰河洗剑录》,多少年过后我几乎都不记得了主要内容是什么,但有一个人却记忆至今,那就是金世遗。不过金世遗给我最深印象的不是在《冰河洗剑录》,而是在梁羽生另一部佳作——《云海玉弓缘》。

梁羽生可以说是武侠小说作家中典型的"正统派",笔下的人物一般都是形象健康,英俊潇洒的英雄侠士,宣扬一种侠义,人间真善美的精神。看着当然比较舒服悦目,但多了不免有点闷,好在还有他,孤僻偏激,愤世嫉俗,行为乖张的"毒手疯丐"金世遗。当然,这只是在《冰川天女传》到《云海玉弓缘》中的金世遗,到《冰河洗剑录》,金世遗已经彻底成为了一个正统的侠者,成熟而沉稳,不带一点邪气。不过那个独特的金世遗毕竟曾经存在过,就像一阵巨风吹过,虽然过去了,但那一刹那的强烈的刺激感是那么鲜明,给人们留下的印象太深刻,想忘了也忘不了。

金世遗,今世遗,遗世独立,孤傲叛逆。他嘲讽虚名蔑视权威挑战世俗,孤傲地立于江湖之中。金世遗其实充满了矛盾,被人以为是大魔头,被唾弃,他看起来毫不在乎,笑骂由人。但是谁可以不在乎这些呢,有时候或者就是太在乎了就不免有异于常人的举动,所以我们可以看到金世遗对世人往往持有一种玩世不恭和嘲笑作弄的态度。这样,不去了解他的人当然是深恶痛绝的。只有了解他或者不谙世事的天真孩子才会敬他重他爱或者怜悯他,譬如冰川天女,譬如江南和李沁梅……金世遗当然是感激并感动着,他是可以为这样的人而失去自己的生命的。金世遗不是冷血的,其实他的血比谁都要热,他甚至可以不顾自己的生命危险去维护他人,纵然是只有一面一缘。这样的人,爱者极爱,而且都会是绝代女子,如若不是厉胜男,不是谷之华风华绝代的女子,谁又可以配得上那个同样绝代的男子。这样这样大冷大热,矛盾的人注定要痛苦的,让自己痛苦也让别人痛苦。于是厉胜男死了,死在他的怀里,他的心也碎了,面对温宛的谷之华,却只能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有情人宜同哭一声。

我很不开心,就是不忍合上书本,我期待还有续集,一个圆满的续集。梁羽生毕竟是梁羽生,就算是偶尔的出格还是最终还是回到自己坚持的方向上,然后就有了《冰河洗剑录》,经过二十年的痛苦等待,金世遗终于还是把谷之华的手握紧,"从今之后,咱们再也不会分开,远隔天涯了。"金世遗,今世终究不曾被遗。我的眼睛也禁不住湿润了,谢谢梁先生给我的童话一个如此圆满的结局。天下有情人宜同干一杯。

有人说,金世遗是爱厉胜男的,应该让金世遗孤独终老,那样才更有悲剧的 艺术色彩和价值。以前看《神雕侠侣》也看到类似的评论,说什么小龙女最后不应该出现,也让杨过孤孤单单的,我看了就想骂人,去TM的什么艺术色彩和价值,我们看小说不就是图个快乐么,何忍心叫金世遗和谷之华天涯相望,孤独终老。要我看,我巴不得让程英,陆无双和小郭襄跟着杨过一起去浪迹天涯呢。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在梁羽生的人物谱系中,金世遗是最能引起读者心灵震荡的角色。

  说起来,《云海玉弓缘》的男主角金世遗,应该是梁羽生笔下最有深度的人物之一。
  因为梁羽生是典型的侠派正宗,从写作新派武侠小说开始,他已抱定了这么一个宗旨:武侠小说有武有侠,武是一种手段,侠是一种目的,通过武力的手段去达到侠义的目的。因此,侠是最重要的,武是次要的,一个人可以完全没有武功,但是不可以没有侠义。
  虽然这种坚持,不免使得他的“英雄侠士成为正义。智慧、力量的化身,健全、理想的人格里激扬着民族之魂,正面英雄形象是突出了,但也难免造成人物形象的概念化,人物性格的单一化,虚假化,缺乏对人性的深入探究。其人物形象虽高大光辉,却不够真实感人。”(罗立群语)但他的清醒,却也是少有人能及的。
  柳苏先生和他相知较深,曾对他有过一段很中肯的评价:

  因为有些武侠小说,不但武功写得怪异,人物也写得怪异,不像正常的人,尤其不像一般钦佩的好人。怪而坏,武功非凡,行为也非凡,暴戾乖张,无恶不作,却又似乎受到肯定或至少未被完全否定。这样一来,人物是突出了,性格是复杂了,却邪正难分了。这也是新派武侠中的一派,当然,从梁羽生的议论中看得出来,他是属于正统派的。

  这么一个“正统派”,写出张丹枫,写出卓一航,写出段克邪,甚至写出玉罗刹,写出柳清瑶等,都不会令人感到奇怪。但贯穿于《冰川天女传》到《云海玉弓缘》中满怀怨愤,行为乖张的“毒手疯丐”金世遗,却使我们如同在本应是熟悉的一群人当中,意外地发现了一张不那么寻常的,几近陌生的面孔。
  即便在后来,特别是在《云海玉弓缘》的后半部,金世遗经冰川天女、唐晓澜、谷之华的教化与影响,已改邪归正,成了一位侠者,我们依然有着强烈的言说欲望。
  这首先是他的那种了解自我后的我行我素的特别,引起了我们的共鸣。
  今天的人们总是在谈论独创性,但独创性到底是什么东西呢?从我们呱呱坠地时起,世界就开始对我们施加影响了,这影响一直持续到我们生命的终止。试问,除了精神、魄力和意志外,还有什么可被我们称作是自身的东西呢?
  积极一点的海明威,在追逐诸神的怅然中创作了《老人与海》,把那个老人与海的搏斗渲染得空前的惊心动魄。可是老人的硬汉形象最终也敌不过环境的影响和生存的空虚,他最后还是饮弹自杀了。
  中国的陶渊明就比较恬淡,他异想天开地弄出了一个桃花源,已成了我们的国粹之一。
  “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黄发垂髦,并怡然自乐。……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这是一个多么美妙的人间乐园,难怪一代代人都曾顶礼膜拜。
  只是煞风景的是,据高建群先生说,西人话找里话,字缝抠字,在经过一番研究探讨论证之后,对这篇古典名著的命意何在,得出了和我们的文学诠释者大相径庭的心得。
  “《桃花源记》表现了人类渴望回归母体的隐秘愿望!”——一个美国研究者如此说。
  这位红须绿眼的“鬼佬”说,当人类在这个世界上,备受饥饿、寒冷、战争、瘟疫、压制、不公正等等的折磨之后,他会常常问自己:在自己的一生中,曾经有过无忧无虑的时光吗?
  一番回溯与求证后,他找到了,那一段时光确实是有的,那就是在娘肚子里的那十个月。
  这位研究者还一一列举出《桃花源记》中种种关于地理位置的似是而非,如什么“缘溪行,忘路之远近”,“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一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都是含糊其辞的说法,由此验证陶渊明所说的“桃花源”,委实是指的母体,或者再直露一点,说的是那个叫“子宫”的地方。
  此议论一出,引起一片哗然,不少国粹的护卫者都有理由站起来批驳这个观点。有人说,陶老先生如果能张口说话,他也会面红耳赤地挺身而出,认为这是一种亵读,认为这个玩笑开得未免太大。飘飘然六朝君子,东方出世哲学的伟大实践者,假如让这一说法成立,难免有辱没斯文之嫌。
“有着幸福的地方,早就有人把守”,普希金早就这样预言了。
  而且,即使没有人把守,人们想进去就走得进去吗?不要说那个晋人早已不知桃花源的确切地方,即使难以忘却,后来的桃花源中人也不会再让别人进去了,他们不是早已申明:“不足为外人道也”。——那是一个只能出来而不可再度回归的地方啊!
  金世遗其实也积极过,只不过他的行事方式,比较乖张,所以被人认为“邪气”,少年气盛的他便越加装出一副“坏样子”出来。反正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好事坏事都是一人承担,在江湖闯荡久了,自然也就闯出了“毒手疯丐”的名号来。
  但真正的金世遗并不是如江湖传言中那么可怕的。反而是名不见经传的江南对他了解颇深,一有危难,必定会想到他。
  他很傲,是属于心里清楚,嘴巴却不会说出来的人。
  唐经天当年把三颗碧灵丹托了冰川天女暗中赠予给他,这几年他一直想把碧灵丹还给唐经天,可是他又怕见冰川天女,因为他自认冰川天女是他平生唯一的知己,而冰川天女已嫁给唐经天了。后来他终于找着了一个机会把那三颗碧灵丹送给了江南,他知道江南本来是上天山求取雪莲,用来救助陈天宇的妻子幽萍的。这下正好了结了他跟唐经天的关系,因为他心中想的是:“我用你的灵丹救你的好友,哈哈,唐经天呀唐经天,我总算未曾沾过你的恩惠了。”视此为平生快事。
  他也看不惯正派门派中人貌似公正实质包藏私心的行径,总是对他们加以嘲笑与鞭挞。
  在氓山脚下,氓山派掌门曹锦儿恃着自己有权,把小师妹谷之华逐出门墙。他实在气不过,跳出来打抱不平,演了一场好戏。貌似玩世不恭,其实在嬉笑怒骂中,有着一份真性情在。
  如他对郁郁不欢的谷之华说:“你是你他是他,清者是清,浊者是浊,莲出污泥,仍是花之君子,枉你是吕四娘的弟子,连这点道理也不懂么?”
  当谷之华一时转不过弯来,颤声问“旁人将怎么说”时,他更是仰天大笑道:“做人但求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理得旁人说些什么?我被人称为毒手疯丐,把我当成无恶不作的魔头,但我自问并没有杀过好人,也没有做大奸大恶之事。我便仍然我行我素,根本就不理会别人是看轻我还是看重我。我被人认为魔头也毫不在乎,何况你仅仅是魔头的女儿?你以前曾劝过我,愿我做一个初生的婴儿,好吧,我今天也就将这番话劝你,你只当你的父母早已死了,在你出生的时候就已死了。何况孟神通与你毫无关系,本来他们也不配有你这个女儿。你也当你是个初生的婴儿吧。”
  这一番话真是说得痛快淋漓。谷之华虽泪如雨下,但心中却比以前好过多了。读者听了,对金世遗的了解也深入多了。
  金世遗一向孤高自傲,很有点孤芳自赏,卓尔不群之态,但如今一看他的真情真性,才知他的本性的确如此,真正是我行我素“独孤一鹤”也,怪不得女孩子爱他,男子如江南等也钦佩他了。
  在某个层面上说,他也是一个偶像。
  只是这个“独孤一鹤”面对俗世固然是一派率真,但他性格中固有的某种避世和柔弱,也造成了他的不够理性与大气。他想超越自我,但最终未能如愿。
  他有他的“桃花源”,那是他从童年起便一直依傍的大海。
  但大海并不总是波光粼粼,温柔包容的。涨潮了,茫茫水雾笼罩着灰蒙蒙的波涛一层层翻卷着,白色的浪花此起彼伏,卷起数不清的泡沫,汹涌着扑上来,又呼啸着退回去,这潮涨潮落的神秘力量,仿佛操纵着一种在劫难逃的命运而涌动……
  如果这就是命运,那么一定蕴含着比人的力量更为强大的东西。他只能像停泊在海湾的一只小船,静静地停泊着,却渴望大潮卷来,使他重新鼓起扬帆远航的勇气。
金世遗终究不是杨过!

《云海》中的爱情,总让人联想到金庸的《倚天》。金世遗常与张无忌相提并论,可是除了爱情的几分相似,两个人实在没什么可比性。我从《冰川》一直读到《云海》,实在没有勇气继续后面的《冰河洗剑录》之类。看着金世遗从西部冰川雪原,走到江南草长莺飞的深处,看着一个狂邪的少年,逐步靠向正派大道,渐渐显露出一派宗师的影子。我的脑子里却一直晃着另一个人物的成长,那个人就是金庸笔下的杨过。

杨过与金世遗有着太多的相似了。

都是孤儿身份,都曾四处漂泊,童年时代凄凉悲惨;性子里都有一点偏执,一点邪气;都那样的自卑,又那样的骄傲;都曾是愤世嫉俗的轻狂少年,都曾倍受白眼与误解;都曾剑走偏锋,为正道不容;也都经历过刻骨铭心的爱情……

其实,在武侠小说里有过这样身世的人物,不少。但是梁羽生写出了金世遗,金庸写出了杨过。

金世遗的出场是在《冰川天女传》中。他扮做一个满身长满大mf的乞丐,去挑衅唐经天和冰川天女。这部作品中,男主角自然是唐经天。可是,这个全身长满mf的古怪乞丐,虽然没有赢得女主角的芳心,却大大抢夺了本该属于唐经天的风头。唐经天是梁老爱写的那类男主角,出生武林正道,名门后裔,允文允文,乃一翩翩佳公子。可是金世遗呢?他简直是梁老男主角中的一个另类(尽管在这里还不是主角)他和唐经天初次交锋就显露杀机,这个满身mf的乞丐,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邪气,一种古怪。他没有好的出身,又是一身邪派武功,是武林正道眼中的大魔头。他装成患了mf的乞丐去企求别人的怜悯,可是一旦别人真正的怜悯他,他又露出一脸愤恨,憎恶的神情。我看到这一段的时候,突然想起那个故意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杨过,面对别人的“怜悯”时候,心里却在不屑与讥讽的冷笑着。他和金世遗在这一点上都是相似的——他们不要别人的怜悯,怜悯是高高在上的强者施与弱者的一种近乎恩赐的同情。无论是金世遗还是杨过,他们是自卑的,所以一个装成mf,一个把自己弄得潦倒不堪,却都一样是那样的自尊,那样的骄傲,他们都不屑那些怜悯者所施与的怜悯,对他们而言,这种怜悯,是更彻底的羞辱!

但是,他们有那样强烈的渴望着别人真心待他们的好。《冰川》里,冰川天女不知何为麻风,对待金世遗十分的真诚,也因此深深的感动了这个令江湖人谈之变色的“毒手疯丐”。而黄蓉几句真心的“好好待你”,就让杨过感动得像孩子一样大哭起来。杨过这样的人,谁对他恶,他就对他更恶。谁对他好,他一定百般的回报。黄蓉的几句真心,就让杨过不在避讳,显露出自己并不弱的内功,并在英雄会上为郭家大出风头。而金世遗更把冰川天女视做这天地间唯一会真心待自己的人,将她当作生平知己,倾心爱慕。可是,黄蓉的真心却只有那么几分,而冰川天女若是知道麻风的厉害,她还会那样真心的对待金世遗吗?

可以看出,杨过与金世遗在性格上是相似的。他们都一样的自卑,一样的自尊,一样的渴望别人真心的对待。但杨过终究成为杨过,金世遗终究成为金世遗,这绝不仅仅是因为两个作者的不同。

性格决定命运,这是心理学上很著名的论调。杨过与金世遗在性格上有着相同点,命运上也有几分相似,但是他们永远不可能成为对方。

《冰川》里金世遗一开始邪气冲天,到处挑战各派人物,连邪派魔头也视之为大魔头,可是,这样一个人物,在接近走火入魔濒死之际,被李沁梅的赤子纯真和唐晓谰等武林前辈感化,唤醒了他心中的侠义情怀,渐渐为正派所同化。而杨过呢?虽然早期有叛出全真教,有欺师灭祖之嫌,但他在英雄会上巧计挫败金轮法王一行的阴谋,为中原武林挽回了大大的面子,这都是正派的英雄之举。可是,他居然面对武林豪侠宣布要娶自己的师傅小龙女为师——这简直是逆伦犯上,大逆不道。连最最疼爱他的郭靖也忍不住怒掴了他一耳光。随后,他更是与金轮法王等“同流合污”,投效到蒙古王爷忽必烈的旗下。甚至,更妄图杀害为大宋朝苦心镇守襄阳的郭靖大侠——这在武侠小说里,简直是空前的一笔!堂堂男主角违背了侠义之道也罢,居然还要背叛祖国,去当“汉奸”——杨过的人生路在这里是一步步滑入邪恶的深渊!可以看到,在这里金世遗与杨过所走的,是两条完全背道而驰的路子!一个是改过向上,全心归入正道。一个却任性偏执,逐步迈向邪恶。

梁老是一个喜欢写完人的作家。他笔下的男主角总有一种力求完美的趋向。其典范自然是张丹枫。而其他人物,虽不及张一般的“完美”,却也大多是出生不凡,有着深厚的家庭渊源,受过很好的教育,和极其正派的道德熏陶,条件优越得无可挑剔。像金世遗这样的,可谓是最“不完美”的男主角。尽管如此,梁羽生却将《云海》打造成一个完美宗师的修行传奇。

金世遗在《云海》的最后,虽然没有成为一代宗师,却俨然有了宗师的影子。虽然,一开头,他暗中帮助江南,将唐经天赠送的碧灵淡借江南之手转交给陈天宇,当自己没欠过唐经天这个人情的“行经”,还带着几分狂傲的邪气。在邙山上,他为了谷之华,与邙山掌门曹锦儿“杠上”,甚至后来在结尾部分,曾恶意把把她吓昏过去。这些还带着邪气的行径。但是,比之《冰川》,《云海》中的金世遗虽然更加侠义英雄。但是昔日“毒手疯丐”时的率性狂邪却更加可爱。

谷之华与厉胜男这两个女子的出现,如同一场拔河的角力。他十分清楚,谷之华是一涌道德的温泉,可以洗涤他心中的邪气与丑恶,将他导向征途。厉胜男却是一个摆脱不掉的影子,是他曾经的狂邪傲气,摆脱不了只能沉沦邪恶。在小说的结局里,梁老自己揭示了他内心的秘密。在理智上,他选择了谷之华,因为她代表的是江湖正统的道路,能令他为正派所接受。而情感上,他又是倾向厉胜男的,狂放、率性的生活是他生命的本色。自由与不羁,正是他内心的向往。这两个女子,一个圣洁如幽谷莲花,一个是艳丽多刺的玫瑰,何尝不代表他内心深处的两种向往,两种愿望,两种矛盾呢?因此,尽管《云海》的结局,是他厉胜男死去,他孑然一人。可是,二十年后他选择的依然是谷之华。其实,那种少年时代,本色的向往,已经随着那个死去的女子,成为了一段过往,这一段过往属于少年时的轻狂,可是,人总要长大的,要成熟的。

可以说,金世遗是不断向完美靠拢。而杨过呢?却已经注定不会完美。从身体上,他失去了右臂,成为一个残疾。这是继杨过投靠蒙古要刺杀郭大侠之后的又一个惊讶——一个失去最重要的右手的残疾,他能成为一代大侠吗?而在人生路上,他依然坚持着自己与小龙女的爱情,依然坚持着剑走偏锋的道路,每一步都看得我们胆战心惊。郭靖为杨过取名时,用了一个过字,表字改之。他希望杨过有过则改,但是倪匡说,杨过让郭靖失望了,至始至终他都是杨过,他从来没有改变过自己的本性与坚持。也因为这种近乎固执的坚持,造成了杨过一路的坎坷与艰辛,造成了他的“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神雕侠侣》这个故事,总弥漫着一种酸楚的,悲伤的的调子。一是因为故事里爱情的凄凉至极。另外,就是主人公一路人生的困厄重重。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坚持着本性,却与整个俗世秩序格格不入的少年,一路走来,经历了那么多沧桑磨难,终于用自己的坚持得到了俗世的认同。我想,在书的最后,杨过与与郭靖携手回城,接受襄阳军民夹道欢迎时,各位看观们,是不是有一种苦尽甘来的感慨呢?我们代着三分邪气,常常剑走偏锋的少年主角,终于,终于与侠之大者的郭靖殊途同归了!

“至情至性,实现自我”。这句话是陈墨对杨过的故事的概括。我深深认同,杨过最终与小龙女有情人终成眷属,又获得武林正道的公认,甚至登上华山绝顶成为新的乾坤五绝之一。在经历了那么多分合离别的蹉跎与苦难之后,他坚持了自己的坚持,也实现了自己的向往,最后携小龙女归隐,这个结局很幸福。

梁羽生让金世遗向完美靠拢。而金庸却让杨过英雄断臂,残缺了身体。这是两个作家的选择,可以看出梁羽生在写作上,是比较传统。而金庸更喜欢突破传统。杨过这个人物,可以说是新派武侠小说中,突破传统武侠定义的第一人。金世遗固然突破了梁羽生自己的传统,但是,依然归入了梁老自己的坚持里,他用自己的坚持促成了金世遗的改变,这是一个作家的风格。中国的作家总在自己的作品里,倾注自己的情感,他们笔下的人物常常带有自己的影子。梁老注重塑造的是一种传统的道德规范的武侠世界,他在文中宣扬传统侠义的载体,就是那些正派完美的主角们。而金庸的武侠,更注重对一种对人性的分析与思考。他把侠与义视做一种人性哲学的命题,是不是只有符合传统道德规范的人才能成为“侠”呢?而那些“侠”难道真的能处处完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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