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决胜野村寨
——临清临高路车匪路霸案侦查纪实回忆
2012.10程占祥
由临清市城区出城顺公路东行，过高唐直达济南，临清这一段常被人们称作临高路。临高路记载了我和同仁从警期间十数年的故事，每在这段路上行走，破凶案、抓劫犯、追疑踪、奏凯旋的情形，总会在我眼前闪现。这当中，印象最深的当属张树兴车匪路霸团伙案的侦查与收网。侦查之缜密、抓捕之成功、行动之险时常在我的记忆中萦怀——
一，匪乱临高路
那是十七年前，我任职临清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副大队长的1995年之夏，临高路还不是现在的样子。当时，路窄不说，曲折蜿蜒，逢村必过，路面坏损，坑洼不平，车行困难。过往车辆屡遭扒窃，发案频仍，报警连连，损失严重。整个夏天，临清境内报到刑警大队的车匪路霸案件三十余起，仅临高路上发生上报的就接近20起，成了真正的怨声载道，治安严峻。
我局刑警大队和沿线各派出所，倾注警力，严密措施，通过跟车巡逻，堵截盘查，控制销赃等，抓获处理了一些毛贼，但较大的案件却始终没有破获，车匪路霸依然猖獗。
7月15日凌晨，临清市某公司的钱某、乔某等雇车向外地运输香烟行至临高路临清与高唐交界路段时，发现货物被扒窃，被盗红锡包等品牌香烟十数箱，损失数万元！
猖獗的车匪路霸，严峻的治安形势考验着临清市公安机关的每一名干警。局党委进一步加强了对该系列案件的侦查力度，我受命对该案的侦查力量、措施进行了重新部署。
二，密取获赃证
“7.15”案件案发近一个月之后，一条线索终现端倪——8月11日，临清城区繁华的商业街上，来了一名骑摩托车的男青年，除去批发购买一些常见的副食外，还接连向几处烟酒批发部打听红锡包牌香烟的批发零售价格，索要批发部的电话号码并留下自己的联系电话，听口气似有该类香烟欲售。其中，某批发部的Q某，听出该人系临清市与高唐县交界处肖寨乡、金郝庄乡一带口音，遂记住其驾乘的摩托车牌号，并及时将这一情况反映到我的案头。
肖寨乡、金郝庄乡均位处临清高唐交界处，正是车匪路霸案发较多路段的乡镇，该人欲售之红锡包香烟，极有可能与“7.15”案件有关。经调取其摩托车号牌档案，证实该人姓名为牛XX，系肖寨乡供销社烟酒部经营人。我立即召集骨干民警刘明峰、袁家坤、郭震、王彬、马振国等人商讨对策。大家认为，牛某的行为，尚不足以采取公开措施，品牌香烟到处都有，牛某的香烟放在何处？是否“7.15”案件的涉案物品，必须进一步获取证据方可确定。于是，秘密侦查措施继续进行。
8月12日，一乘轻骑出临清向东驶去，中午时分，停在了肖寨乡供销社门口。是日，正逢集日，街上摊位密布，行人熙熙攘攘。驾车人随顾客进入烟酒部观察，发现柜台内确实有整盒红锡包香烟摆放，遂指着红锡包问：这烟有整条 的吗？我送人用。掌柜的（牛某）聚目来者，看穿着无甚特殊、听口音是位过客，随即应道：“有，要几条啊？”“得用四条！”，掌柜的不慌不忙走进内间，取出烟来，过客付款后，掌柜的心中窃喜，目送“过客”驾车离去。
四条红锡包，很快摆到我的办公桌上，经检查比对，和被扒窃香烟批次相同。到烟草公司查询得知，从未向肖寨供销社烟酒部批售过该品牌和批次的香烟。
案件侦查露出曙光，大家无不欣喜。恨不能即刻赶到肖寨乡对牛某进行传唤、搜查。向来坚持稳重出击的我，不同意草率行动。因为，必须考虑到牛某是烟酒部经营人，直接作案的可能性偏小，作案人与牛某是何种关系，是否在附近居住，均不明确，若直接到肖寨乡驻地传唤，肯定会打草惊蛇。于是，我提出了请君入瓮的办法，大家听后一致赞同。
三，张网商业街
我们根据牛某到临清城区商业街进货时，曾留下的电话号码，动员其中一商户给牛某打电话，表露购买意向并进行砍价，约定了价格和送到临清商业街验货付款的方式、时间。
1995年8月14日，临清商业街上，人来车往，摩肩接踵，临清一轻茶叶批发部的橱窗内的小桌旁，比往常多了几位英俊青年，这正是我们的便衣刑警，大家看似喝茶，却始终用眼睛的余光瞟者路北面的烟酒批发部。下午五时许，牛某终于驾乘摩托车而来——看车辆颜色、牌号，认定无误；看年龄、相貌，认定无误；看后座有纸箱装载，认定无误！同时，潜身在路北人群中的Q某，也向我们发来信号。
正当牛某支车进门与店主打招呼时，几名大汉已悄然将其夹在中间，牛某与店主正茫然间，听到了低沉而威严的告诫：“警察！不许声张，马上与店主一起到公安局接受问话！”这时，我们的警用便车已停在门口......牛某看阵势只好听命，与店主一起被传到公安局内。
我们在牛某车载纸箱内，共查获红锡包香烟88条。牛某自知其所持香烟来历不明，很快交代了销赃人的姓名及交易经过：半月来，先后由肖寨乡中学的王某、杜洼村的？某等，向其推荐金郝庄乡野村寨村的亲戚有便宜红锡包欲销售；五日前，金郝庄乡野村寨村的姑表兄陈孟善（27岁）也到家推销该香烟，并于前天下午由陈带领到野村寨村李玉会家装车购买约百条，商定每条50元（明显低于市场价），只付了部分货款......其他品牌的香烟，也给他们销过。至此重大嫌疑人已经明确，决战的时刻已经到来。
四，决胜野村寨
那时，一般人虽然没有手机，但固话和摩托车已经普及，传递信息也会很快。稍有不慎，走漏风声，嫌疑人就会悉数逃窜，案件侦查会前功尽弃。因此，抓获牛某后，及至审讯过程中，我们仍严格保密。
我向局领导汇报了情况，将牛某暂时拘押起来。组织刘明峰、袁家坤、郭震、王彬、马振国、杜寿山等数名最精干的刑警，于天黑前做好了出击的充分准备。考虑到夏天农村入睡较晚的习惯，为防止嫌疑人游动不定使抓捕扑空，和抓已知可能惊动未知的情状发生，我们决定把行动开始的时间定在午夜时分。
夜间十时过后，我们一行乘车向金郝庄派出所进发，派出所全体民警已在所内等候。我通报了案情和疑犯名单，所里也介绍了该二人等平时不务正业，确实嫌疑的情况。我告诫大家：1，目前，我们只掌握两名嫌疑，综合发案情况，作案人不可能只有两人，其同伙仍在暗处！所以，我们必须置车于村外，悄悄入村进行抓捕；2，唤醒村干和抓捕陈、李时均应稳妥，尽量避免声响；3，抓获李、陈押到车上后，应边审讯边驶向派出所【当晚没有在村头看押、审讯的警力，到所内再开始审讯则会贻误战机】，力争数分钟之内审出同伙姓名，交所内值守人员严密看押，防止串供，即刻返回，进行第二轮行动。大家无不赞同，虽至深夜，仍然精神百倍，跃跃欲试。
时近午夜，月移星隐，乌云密布，天气燥闷，众人乘车出击，但只开小灯，夜神般的向距派出所两公里外的野村寨村驶去。这时，一阵闷雷滚过，霹雳啪嚓，稀疏的雨点从夜幕中落下。
天赐小雨，我们分外高兴，因为，小雨之夜，是抓捕行动的最好时机，它既可催人回家、安身入眠，增加嫌疑人在家的几率，又可掩盖我们行动的声响呵！我们似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野村寨的干部十分忠诚，曾多次配合我们执行任务，甚是尽责。此次行动，我们分成两个战斗小组，我和刘明峰各带一组，分别由一名村干引领，十分顺利的将陈孟善、李玉会捕获。按照预案边押送、边审讯，很快获取了其他嫌疑人的名单。二十分钟后，我们又敲响了村干部的家门。村干部十分不解的问：刚刚回去，怎么又回来了？我只好道出原委，大家付之一笑，第二轮行动即刻开始。
行动依然分为两个战斗小组同时进行。
我带领的战斗小组顺利进入新发现的嫌疑人董玉来家中，董夫妇醒来时，我们已站在他们的床前，董知事已败露，未行反抗和抵赖，交出了尚未分掉的赃款和部分赃证。鉴于董和其他未抓获的嫌疑人有亲戚关系，押董离家时，我们采取了三项应急保密措施：1，将董妻反锁于屋内，告其等村干部回来开门；2，董家有电话，我们在屋外将电话线扯断，防止其妻用电话泄漏信息；3，留一人在其院门外巡守，防止其他家人外出送信。事实证明，这一措施十分必要。
这期间，另一小组刘明峰、王彬等将张金生抓获，并立即执行对董其堂的抓捕任务。
我和袁家坤、郭震、马振国小组的下一个行动目标，是董其跃。这时，我们已获知其并不在家中居住，并很快查明，其很可能住在村外看守果园的窝棚内。大家立即前往。
果园位于野村寨村东北，有百余亩一片，又嵌在无边无际的青纱帐中。在家院内抓捕，嫌疑人很容易被围堵在屋内或院中，我们都有充分的经验。而果园树丛茂密却四无遮拦，稍有动静，嫌疑人就会从树丛中匿身，溜之大吉。我们在这方面的实战经验相当缺乏。所以，倍感抓捕之困难！
大家冒雨在泥泞小道和田埂上疾奔，在枝杈交错的果园中穿行，全身湿透，仍艰难跋涉。果园归数十户村民所有，不少村民都在园中搭窝棚看护。怎样才能迅速、准确寻到董其跃所处的位置？怎样才能不惊动，也不使其他看护人感到异常而互相惊扰，大家颇费心思。幸亏村干部熟悉园中的路径，又有雨打树叶的响声遮掩，我们还算顺利的找到了董的窝棚，我们前后夹击，同时发力，将熟睡的董就势摁在床上戴上了手铐。
天色微明时，我们又抓捕了住在村东北角处居住的张树兴（大号张三，系本案首犯），除去董玉东因不在家漏网外，首犯、主犯、从犯共七人，全部被捕获。
经审讯、调查，抓捕余犯、扩大战果，共破获车匪路霸系列案件三十余起，缴获赃款赃物一大批，其中张树兴参与作案25起，参与额9.3万元，被判处死刑，不久被执行枪决，其他主犯分别被判处死缓、无期、有期徒刑不等。极大地震慑了犯罪，扭转了临清东部一带的治安局面。
五，反思成功后
张树兴车匪路霸团伙案的侦破，震动临清，城乡一片叫好声，参战民警多数受到了表彰。但成功之中并不是没有教训，而且教训刻骨铭心，此一案件，我经历了一生中的“三个唯一”。尽管瑕不掩瑜，也始终没有任何人批评我，但我一直觉着有必要、有义务向同仁坦陈不足，以共同汲取：
一是，抓捕首犯张树兴时，我亲历了严重的意外险情——抓获张树兴后，我带头到其北屋另一头的里间搜查赃物，这是抓捕时的必要环节。其里间屋内，堆满了各种农具，正当我试图推开农具向内查看时，亮光一闪，手部忽然受到猛烈的电击，幸亏手缩回较快，才幸免于触电殉职。定睛看时，方发现其里间屋房顶的电线老化、松脱，芯线裸露，向下垂落，夹连在农具当中，又兼当日夜雨绵绵，空气潮湿，漏电严重……而我的注意力全在赃证上，根本未料到会有此种险情。
在三十年警察事业，二十年刑警生涯中，除两次遭遇持枪拒捕，被我和战友击倒捕获外，这是我第三次遇险，也是唯一的一次非暴力险情，每忆此时，无不感到后怕。
二是，当夜野村寨抓捕将近结束凯旋时，已经抓获的案犯董其堂在一名民警手中挣脱逃跑。虽然，数十年间在我参与或指挥的行动中，案犯挣脱逃跑，这是唯一的一次，尽管不是在我手中逃脱，我也没见到逃脱时的情状，更有当日民警人数和被抓获案犯人数几乎持平——任务太重的原因，但我是带队指挥者，自知有管理不善的责任。
三是，我们到夏津追赃时，险些发生重大事故：次日，我和袁家坤、郭震、马振国等民警押解首犯张树兴出狱追缴赃物。为安全起见，我们给他戴上背铐。当我们到达夏津县城南郊，由张犯指认存放赃物的其亲戚的门户后，其他民警到院内取证并搬运赃物时，由我一人在院门口（胡同内）已敞开后盖的北京213吉普车后看守，还有零星群众在车旁观看，张犯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从车后尾部跳下逃跑。在我的印象中，背戴手铐者是跑不快的，而张犯却像训练有素一般，飞快向胡同口以南的青纱帐跑去。我边明抢示警，边急追百余米方得在距玉米田数十米处将其追获。这时，我已呼气血腥，通身是汗——是追奔涌出的热汗，还是惊恐形成的冷汗，已然无法分辨。这种情形，在我从警生涯中，也是唯一的一次。
张犯虽未逃脱，我却不能不扪心自省：首先，对戴背铐的案犯敢当面逃跑的心态考虑不足，看押时，麻痹大意，顾此失彼；其次，止于戴背铐人不可能从刑警手中逃脱的陈旧观念，没有发散思维——未考虑押解出狱时加戴脚镣，以强化安全系数的措施；再次，过于轻敌，虑事不周——没有考虑到取赃时需要较多警力，既要有人入户取证搬运，又要妥善看押人犯，因而所带警力不足。
从今天角度看，还应当进一步考虑到，购赃人有可能以不知情为由、收存赃物人也可能找借口与警察纠缠搅闹，致险情发生，甚至购赃人、持赃人与作案人可能有其他重大利害关系，有劫夺案犯的危险！！
警察，应时常考虑防范万一呵
该案即将办结时——1995年9月1日，我被任命为临清刑警大队大队长，挑起了更重的担子。
时光荏苒，与我一起奋斗的战友，在拼搏历险中前进，在侦查破案中成长，有的晋升副县级，多数已经在数年前开始任职正科（局）级，在领导层奉献才智。如今我已从局领导岗位上退居二线两年，但十数年前，那成功的喜悦与发生的险情始终在我脑海中并存。但愿我的同仁都能与我一起总结该案的经验教训，分享成功，铭记闪失，使临清警察事业更加辉煌！
【附参战民警现况:
刘明峰临清市副县职干部兼新华办事处党委书记（提
拔调离公安机关前任临清市公安局副局长）；
袁家坤临清市公安局党委副书记、副局长（正科）；
郭 震 临清市公安局局党委委员、副局长（正科）；
王彬临清市公安局局党委委员、副局长（正科）；
马振国临清市公安局刑事警察大队大队长（正科）；
杜寿山临清市公安局经济犯罪侦大队中队长；
程占祥临清市公安局局党委副书记、副政委（正科，
2010年退居二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