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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前看过《帝王业》就对寐语者这位笔者欣赏不已。总算在当代还有写故事不那么玛丽苏、不那么高贵冷艳、情节很精致周密刺激、文笔是真大气的女性写手。即使故事里仍然会有超过两个以上的男人喜欢女主角，即使女主角都强势傲然天下，却没有一点装X的痕迹，仿佛一切都理所当然、顺理成章。让人厌恶不起来，惟留欣羡。
其实在几年前就于新华书城看到过《衣香鬓影》系列，权凭寐语者三个字就心心念念着要拜读，却又因种种原因延误至今日才看完。原本还以为这几年来对此类小说已经麻木不仁、心如止水了，除了吐不完的槽，就是彻底失望：千篇一律的情节、萝莉小白一样的人物、架空穿越的背景……即使好不容易遇到喜欢的，也只是荡起一时的涟漪。再也没有中学时看完小说后深深的震撼，乃至对写作和看事都有所影响。经常觉得自己活在二次元，也不仅仅是看多了动漫玩多了游戏，大概就是那一段岁月被小说烙下了诅咒（笑）。如今看完《衣香鬓影》，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又 回来了，好像心里某个堆满尘埃的地方又苏醒了过来，带着摧枯拉朽的神奇。无论结局是悲是喜，绵延在内心久久不散的凄哀让人非常难受，如果没有结局一直看下去该多好……这种情绪每次看完寐语者的小说都会生出。和许久不见的老同学发去短信，说自己的小说魂又重燃了，大家聊着，仿若又回到了很多年前。
说回《衣香鬓影》这部小说，前后共有三部：《回首已是百年身》《千秋素光同》《明月照人来》。
看完《回首已是百年身》之初，总觉得那就是民国版《帝王业》。从人物塑造的模式来看，男女主角都是“帝王帝后”这样一种存在。尤其是男主角，萧綦和霍仲亨可以说是一个模子导出的。他们夫妇相处的感觉也很相似：站在你身后背叛全世界的孤勇，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矢志不渝，毫无理由的信任，仿佛肚子里蛔虫般的了解，并肩携手的相伴，任流言蜚语的泰然，在外人眼中无与伦比的传奇……而女主角身边通常还会有一个完美而痴情的男二号（只是没料到这一次我会被那个完美而痴情的男二号吃得死死的），故事里还会有很多或刚毅或偏执的女配角（这些女配角或多或少会有点女主角的影子，彼此又有相似处，所以识别度谈不上高，有时会让人混乱。例如祁蕙殊、方洛丽、林燕绮、胡梦蝶、薛敏言、四莲、沈念乔、霍霖……）。
单看《回首已是百年身》还可以算是有个很温馨的结局，美人英雄如童话般终于破除内外阻碍并肩一起，两口子很合适，旁人不管谁都像局外人、都是过客（但说实话总觉得沈念卿和霍仲亨在一起的过程有点快，相爱也有些仓促）。而且这第一部，对薛晋铭薛四少的刻画还停留在比较浅的阶段，在我印象里始终觉得他就是那个流连于花花世界的富家公子，金玉在外败絮其中，不懂爱不会爱，以致不会奇怪他成为手段残忍的警备厅长，甚至卑微地成了日本侵略者的走狗（误很大啊）。他和云绮（沈念卿“艺名”==）在像大上海一般的“梅杜莎”那些纸醉金迷的日子，生生让人觉得浮世糜烂、罪恶不堪。即使最后娓娓道来他并非表面这般“坏”也并非不懂爱，即使最后他失去了一切落寞远走南方，也不觉得有何哀伤。最多沈念卿在烟雨蒙蒙的离岸暗自目送、他在船上蓦然回望那一刻，我有些许辛酸唏嘘。就算直到这里完，我都还不知道，原来他和她可以成为灵魂伴侣，原来还会有后来那种羁绊。
第二部《千秋素光同》写得非常精彩。开篇层层铺垫，大肆渲染，富可敌国的神秘赌场老板、腹黑优雅的军火大亨、救国救民理想崇高的青年、历经风霜处世沉稳长官……真不敢相信薛四少会以这样的身份华丽登场，更不敢相信作者大人你舍得用这样的篇幅和手笔来写一个男二号！
随着天涯相隔的薛晋铭和霍沈念卿再度重逢，再没有那个单纯的四少和云绮。比起之前聚光灯下高贵冷艳、身世坎坷的云绮，我自然比较喜欢卸尽铅华、气度苏徐的霍沈念卿。“霍沈念卿”，这四个字总让我想起“赵沈心慈”，可能是同一种冠以夫姓的决绝让人为之一震并印象深刻吧。
看着晋铭和念卿一路披荆斩棘、患难与共，那种身份迥异的恍如隔世、那种保持距离欲诉还敛的心悸、那种生死之交的信任与羁绊，那种心有灵犀的调笑拌嘴、那种被无数次描写为两人并肩就像一幅画的美妙。突然就觉得，诚然“帝王帝后”众所追捧，霍仲亨是沈念卿理所当然的国王，而薛晋铭却也是沈念卿独一无二的王子。这个王子突然痴情到让人心疼，一次次舍身犯险救她，一次次甘之如饴地付出，一次次细心周到地照顾……我瞬间就觉得他是“牧野杉菜危难时刻的花沢類”了。原本最是风流邪魅、红颜无数的贵公子偏偏死心眼地爱着那一个人、偏偏一次次无力地偿还各种情债。【念卿侧首莞尔，“你究竟迷惑过多少女子。”薛晋铭低头一笑，淡淡问，“其中可曾有过你？”“自然有过。”】薛四公子，乃的形象在这一部突然变得很高大！（远目）
第二部故事人物线索什么的更多了，后面情节愈发紧张刺激，节奏快得来不及思考，悲喜变换太突然来不及接受！就在那一瞬间，亲朋好友，生离死别，聚散离合。我最恨那句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若是早知最后会分离，何必贪念一时的相聚。我承受不了那样巨大的心理落差。（惨了，居然跟林黛玉思想一样了，这是病，得治！）将军和夫人隐居而去，神仙眷侣理当如此。薛四少也看似遇到了良人。故事到这里，她和她的王子，再次天涯两相隔。虽然觉得没有不甘心，虽然觉得对女主角来说很幸福，但还是心痛这样一段感情、凄哀这样一个结局。
第三部《明月照人来》的写法比较有意思，虽然算不上很新颖，但足够吸引人一直往下看。两个时代交错轮流叙写，将尘封的故事娓娓道来。这种写法不仅紧扣心弦让人追看，而且会赫然萌生一些怀旧情绪，这种情绪对我来说触动的不是一点点！
故事开篇霍仲亨就死了，让人措手不及又不觉意外。这样一个强大的人，却也最是像雾像雨又像风，上一刻还款款笑谈，下一刻便会消失不见。死，是大多数英雄的宿命。诚如书中所说，这样也好，至少不必让他看到国家满目疮痍却无可奈何。
于是，薛晋铭同学成功易位成男主角。昔日浊世翩翩佳公子变为高气场内敛大叔，虽然照书中正面侧面描写来看，这位大叔毫无岁月痕迹。真想替念卿问一句，喂，薛四公子，你是妖精吗？
曾几何时，他是樱花树下跪拜于神社前的美少年，是在北平一掷万金只为博美人一笑的豪门少爷，是行事乖戾年少轻狂的薛四公子，是施行铁血手段的无情警备厅长，是家族败落远走他乡的青年，是赌场老板，是军火大亨，是高级情报长官，是孤勇的刺客……为什么我对薛晋铭的喜爱会大于霍仲亨呢？因为霍仲亨相比较起来是一个戎马一生很简单的英雄式人物，让人情绪会保持在敬重或喜欢这种单纯的情绪层面，而从第二部开始刻画的薛四少实在太精彩了，直到第三部完全成了男主角，真是非常复杂的一个人，会让人生出许多复杂的情绪！
其实我也是有英雄情结的人，而且对夫妇伉俪情深的设定也是有执念的。从我死忠迷恋谭嗣同李闰夫妇、家定笃姬夫妇、遥月夫妇就可以看出了。而家定×笃姬和霍仲亨×沈念卿又是非常相似的。我是多么爱将军和笃姬啊，即使有小松带刀这样一个完美的少年，我也毫不犹豫偏爱那对帝后。琴瑟在于莫不静好的夫妇，生前毫无逻辑地笃信对方，死后也终身守护彼此的心愿。大家都在山河破碎之际凭借自己的信念开辟时代、守护家人。而比较起来，小松带刀比薛晋铭的爱更为纯粹高尚，前者甚至来不及对那个人说一句我爱你，是真正做到了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境界。但我也说了，因为薛晋铭是一个很复杂的人，他的凶狠、死心眼和执迷不悟也可以成为萌点。而回过头看第一部并不出彩的他，竟是当时忽略了字里行间他那份“不必伪装君子”的睿智。萌上一个曾经无视甚至厌恶的人，这才是最致命的。所以我对他生出的情感也强烈得多。
书中不止一次写到类似的话，霍仲亨是沈念卿的天，霍仲亨死了，薛晋铭又为她撑起了一片天。在陪都重庆的日子，他们两人成了旁人眼中的龙凤。他一次次在外历经枪林弹雨而归，相处的日子并不多，但每一次都让人刻骨铭心。不用多说什么，一举一动都传递着只有对方才懂的喜怒哀乐，历经人世浮沉，彼此已是这个世上最了解自己的人。所谓灵魂伴侣就是如此吧。即使不是夫妻，人生有此知己，也当死而无憾了。
绚烂归于平淡常常在文学中被视为最高境界。这一部故事也是如此。所以他们的感情淬炼得更为隽永感人了。他足足等了她二十年啊，这么多年的相濡以沫，这么多年的默默付出不求回报，总算换来她目光的注视，总算换来她那句“就算花不等人，总有人会等”，总算换来轰炸中那段生死相许！谁都不会怪念卿最后与晋铭走到一起，谁都希望这个未亡人可以放下过去，好好过日子。于是我有点激动地开玩笑道，原来男二也可以成真爱啊！（噗）但细细想来，有时候看着薛晋铭，会想起《惊情四百年》那句影评：【400年时光也无法磨损的爱情。如果有一天你在茫茫人海行走，忽然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停在面前，从他的口中吐出一句和着深红色玫瑰芳香的语言：我的爱，我寻了你四百年。我想你会毫不犹豫的跟他走。】
看晋铭和念卿在老房子里弹钢琴的情节，正是深夜，耳机里恰好传来蔡琴的《被遗忘的时光》，蓦地就感触得想哭。“是谁在敲打我窗，是谁在撩动琴弦，那一段被遗忘的时光，渐渐地回升出我心坎……”书里书外，我们都想到了曾经在“梅杜莎”里相拥而舞的薛四公子和云绮。在这一刻我突然觉得那纸醉金迷的荒唐岁月竟是如此珍贵美好，那时他是她唯一的温暖，她是他一个人的中国夜莺。
轰轰烈烈的故事都化为了后来的相濡以沫，即使他仍许她霍夫人的名分，但此生已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何必再图那些虚妄。虽然最后只是在后人的回忆中以一句“病危”来带过薛晋铭的结局，虽然他在爱人与满堂儿孙的关怀中离世，但还是无法想象那样一个美好的人生命消逝是怎样的残忍。而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在这个没有霍仲亨、没有薛晋铭的世界，沈念卿又该以怎样的容颜来面对这份人世沧桑？
还好，延续下来的家人们、朋友们都相亲相爱在一起，冥冥中的缘分妙不可言。话说启安和艾默的辈分是不是有点不对？一个是晋铭的孙子，一个是念卿的曾孙女，两人在一起“带就不”？又话说，此书中儿子暗恋继母、养女暗恋养父这种禁忌的萌感是肿么回事？（默默汗）其实可以理解霍子谦的恋母癖，少年自幼缺乏父爱母爱又遇到这样年轻美好的继母；也可以理解作为养女的敏言对薛晋铭的眷恋，腹黑美少年变萌大叔谁都爱不释手（噗）。
《明月照人来》这一部描写的重庆故事让我很有穿越感！我小的时候，不知是因为民国时代的房子保存了很多，还是那时仍然残留着陪都时期的人文气息，总觉得很多生活片段都像泛黄老照片里的感觉。虽然本人身为半个汉服同袍，对旗袍之类一向带有大家所谓的偏见，但民国时代的某些韵味还是会像尘封在岁月里的老故事一样让人沉醉。例如穿着蓝衣黑裙唱着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的学生，例如昏黄台灯下弹着风琴的女人，例如青山林涧若隐若现的公馆，例如烟雨蒙蒙中的青石板路，例如那些将名字镌刻在历史上的文人学者……渣滓洞、白公馆、红岩村、歌乐山烈士墓、黄山陪都故居这些我从小游遍的地方，的确已被现今的商业旅游文化折腾得丧失了意义与价值。但若重庆真的还有一处名不见经传的薛家公馆，倒是真想去寻幽访古一番。
看完《衣香鬓影》会觉得自己刚刚谈了一场精彩的恋爱，又或者唤醒了记忆中某种沉睡的感觉。多年前的小窗、琴声以一种煽情的姿态重新浮上心尖。如观望一盏走马灯，来来往往的人和事都存在那里，没有喜怒，只是平静安稳地朝自己微笑。于是会赫然发现，原来自己从未遗忘那段时光。
越调
2012.9.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