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我的半天恩师黄伯荣
谢明
因早年家贫，我求学道路曲折，经历较多，仅《现代汉语》一门课程，就先后读过无数次：师范时学过吕叔湘、朱德熙、张志公等人的《语文基础知识》，中山大学刊授时学过王力主编的《现代汉语》，中文系大专班读了胡裕树主编的《现代汉语》，复习考本科钻研过陈望道、赵元任、黎锦熙、丁树声、季羡林等人的汉语著作，中文本科又研读了黄伯荣、廖序东主编的《现代汉语》。学习了这么多现代汉语著作，知道中国现当代能称为语言学泰斗的，屈指可数，黄伯荣教授就是其中耀眼的一位。
黄伯荣教授1922年出生在阳江市海陵岛那洋村的书香世家，父亲是清末秀才。他周年丧父，孤儿寡母，备受欺凌，11岁即渡海到当时的阳江县城读高小，中学适逢国难，大学又值内战，生在如此动荡乱世，依然孜孜于学业，1949年在中山大学语言学系毕业后继续攻读该校语言学研究生，终成大器。
黄伯荣教授是现代汉语教学与研究的拓荒者。1951年毕业后，他留在中山大学工作，被王力、岑麒祥两位老师安排参加新课程现代汉语的教学，那时没有“现代汉语”这门课，图书馆里也找不到教材或讲义，于是他一边上课一边和几位同事编写了第一部现代汉语讲义。1954年，全国高校院系调整，黄伯荣随王力先生、岑麒祥先生一起举家带领学生到北京大学，依然是讲授现代汉语。1958年，国家号召支援西北，黄伯荣积极响应，从首都到大西北的兰州大学、甘肃师范大学任教，直到1987年，青岛大学诞生，他又以近古稀之年支援，任现代汉语教研室主任，现代汉语研究室主任。由于德高望重，他四届连任中国语言学学会理事，曾任中国修辞学会顾问、中国语文现代化学会顾问、全国高师现代汉语教学研究会顾问。
黄伯荣教授著作等身，计有专著8本，主编或合写著作42本，撰写论文50多篇，研究涉及语音、词汇、语法、修辞、文字、方言等语言学各领域，而尤以语法为专攻，主编的《汉语方言语法调查手册》等填补了专业领域之空白，他带领青岛大学中文系撰写了180万余言的《汉语方言语法类编》，集汉语方言语法事实研究之大成，为当今学术界广泛引用，是汉语语法研究不可或缺的重要参考文献，开创了用现代语言学理论和方法研究汉语方言的先河。
黄伯荣教授最为辉煌的著作，是1979年与廖序东教授一起主编的高等院校教材《现代汉语》（学界称为“黄廖本”）。该书出版发行以来风行全国，每年发行量均为全国同类教材之冠，再版8次，正式发行超过500万册，如果加上各种盗版书，则超过1000万册。这套教材被教育部誉为“一部最受欢迎的现代汉语教材”，1986年获得教育部全国优秀教材二等奖，1999年经审定公布为全国文科重点推荐教材，2006年列为“十一五”规划教材，2011年被评为精品教材。2012年5月，90岁高龄的黄伯荣教授在原教材的基础上，又带领中山大学并联合相关院校20位教师，出版了一部新编的《现代汉语》。“黄廖本”《现代汉语》如此长盛不衰，其读者面之广、影响之深远，至今无出其右者，创造了语言学教材界的奇迹。有人说，从广义上看，偌大的中国超过大半的文科大学生都是黄伯荣教授的学生，很多人都是在这套书的影响下走上现代汉语教学和研究之路的。黄伯荣先生执教六十多年，培养出不少知名教授，也是得益于这套教材。古人云，半部论语治天下；今人也说，黄伯荣是一部《现代汉语》誉天下。2011年7月，中国最高学府北京大学和岭南最高学府中山大学联袂主办了“高等院校现代汉语、语言学概论教材教法研讨会暨黄伯荣九十华诞庆典”，这是学术界对他的贡献的最高的肯定。
我虽然未能成为黄伯荣教授弟子，但我学习用的教材是他的。更有幸的是，我曾经当过他的半天学生。
那是1986年，广东教育学院的领导得知黄伯荣教授有意“叶落归根”回广东任教，想把他“挖”回来。我当时在学院读书，是中文系学习部长，领导知道黄伯荣教授是阳江人后，就叫我负责联系，邀请他来学院给中文系的师生作一————次学术报告。黄伯荣教授爽快地答应了，并利用到广东开会的机会来到广东教育学院。那天下午报告开始时，中文系的几百名师生慕名前来，把阶梯课室都挤满了。可是，随着报告开始不久，学生就渐渐溜了，都最后只剩下部分教师和我们阳江籍的几名学生——他的“阳江普通话”实在太难懂了！黄伯荣教授讲课的内容十分丰富，我听后受益匪浅，可惜，尽管他离开家乡近半个世纪已“鬓毛衰”，但乡音难改致使异乡人听不明白。也许，作为一个语言学家，他过于热爱家乡的语言“阳江话”了！
作为热爱阳江的文化名人，国画大师关山月用色彩把家乡介绍给世界，黄伯荣教授则让“阳江话”扬名于世。早在1951年，他发表的《广州方言语法的几个特点》就有关于阳江话语法的研究，1962年，他主编出版了《汉语方音字汇（阳江音）》，使世人知道了阳江的语言。几十年来，他从不间断对家乡语言的研究，先后发表了《谈谈阳江话语法的两个特点》、《广东阳江话物量词的语法特点》、《阳江话“入声非声”实验报告》、《阳江话的几种句式》、《广东阳江话的形容词》、《粤语阳江话疑问句语气词——兼评阳江话语气词“麽”“呢”连用》、《阳江话动词的动态》等等文章，还在日本的《亚非语言计数研究》发表了《阳江语系》推介阳江话。在世界著名的语言学家中，我还没有发现如此酷爱自己家乡语言的大师！
黄伯荣教授退休后，干脆带着夫人回到了阳江居住，继续研究阳江话。黄伯荣教授的夫人姓梁，原是阳江海陵岛上一大户人家的小姐，出嫁前没做过任何家务。16岁和黄伯荣成亲后，用她的精干和智慧打理一切杂事，一生相濡如沫。如今老奶奶依然耳聪目明、笑声朗朗，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闺秀风范。黄伯荣教授虽年过九十，身体依然健朗，好几次学术会议，我都见到他和阳江职院副教授、阳江话研究专家叶柏来在一起。说起广东广东教育学院的那次学术报告，他仍然记得我。有几次在市区的狮子山市场，我见他与夫人手携着手一起买菜，俨然一对邻里老人。
鉴于黄伯荣教授在语言学界的贡献和成就，而其旧居附近就是存放“南海Ⅰ号”的“广东海上丝绸之路博物馆”，不少专家学者建议把这些品牌联系在一起，在他的旧居创办“黄伯荣语言文化馆”，与“海上丝绸之路博物馆”相互呼应，形成阳江另外一张影响深远的文化名片。黄教授的学生、武警工程学院军事语言研究所著名学者马鸣春表示，开馆庆典之日，不仅要将所有著作和主持的两种刊物各捐赠3套，还要在此创设“国际命名学南海论坛”，让世界就与人类关系最密切的这一重要课题，从中国南海的阳江发出东西方交替回应的声音！
但愿有识之士能尽快付诸行动！但愿阳江不会再有“深圳关山月美术馆”之类的新遗憾！
2012年11月15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