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心理创伤
海蓝
在从北京到昆明的飞机上,看到了环球时报2691期 (2012-3-24)头版新闻“读“美国大兵被诉29宗罪”。文中报道:美国军人贝尔斯射杀阿富汗村民17人。读毕,心中有很深的悲哀,泪水不禁充溢双眼。我为死难者及死难者的家属难过,我无法想象当一个母亲看到自己两个女儿尸骨的场景和悲伤;知道贝尔斯曾四次上战场并负重伤,一个几度将自己的生命摆上去经历生死的军人,不可能没有心理创伤。也只有一个有创伤的人才会有如此举动!但创伤可以豁免他亲手夺走17个人的生命吗?我为贝尔斯感到悲哀,因为他是战争的牺牲品。我为美国和阿富汗许多机构对于此事的反应悲哀,因为这个惨案是一系列原因的结果,而我们只关注结果,不追溯起因,其结果会是按了葫芦起了瓢,循环往复,重蹈覆辙。
我曾在美国最大一家心理健康公司工作。当时的任务就是给来自全世界的移民和难民做心理辅导和培训。辅导过许多来自世界各地经历过各种战争的军人。尽管在历史的某一个特定时间,他们都曾是对立方的敌人。而我从每一个人身上都看到了人性中的真、善、美。我曾无数次地被他们生命的故事感动过;我也无数次地想过,何为敌人?我不相信杀人和对立的态度是保护自己的方式,我认为保护自己的最好方式是交朋友,国家、集体和个人都是如此。
贝尔斯的案件使我想起了:我在美国治疗过的一位参加过沙漠风暴的退役军人。他来找我是因为他整夜失眠,几近疯狂。而无法入睡的原因是每晚入睡时,他的眼前就会浮现出他射杀伊拉克妇女和儿童的情景。他在沙漠风暴期间,在一线作战。他的几个好朋友,在外出时,碰到像平民一样的伊拉克老人、妇女和孩子,没有防备,结果被扔了手雷,有的炸死,有的炸伤,有的炸残。所以他们外出时非常害怕,也不知道该如何分辨究竟谁是危险分子。在一次外出时,路过一个地方,突然从路旁串出十几个平民模样的伊拉克人,其中有妇女和儿童,他们本能的反应就是拿起冲锋枪射杀,没有任何判断和思考。这件事之后,他变得极度烦躁,眼前总是出现哪些被射杀的妇女和儿童的面孔,无法入睡,躲避一切,像一只惊弓之鸟,无法完成任务,后来就提前退役了。但恶梦一直缠饶着他,他只有靠酗酒麻木稳定自己的情绪,无法工作。内心有很深的内疚,他说:我常想万一他们只是一组路过的伊拉克平民,对我们并无恶意,那我就是杀人犯,而不是自卫了。而且是杀害手无寸铁的妇女和儿童,在我受的教育中,妇女和儿童应该是我保护的对象。他们也是别人的亲人和爱人,他们的离去会给他们的亲人从此蒙上一生都无法抹去的阴影。但我如何才能确定他们不是平民。可是,如果他们带着武器,我今天就不会坐在这儿了,但这么多年我带着这样的折磨和痛苦生活有意义吗?也许当年不开枪,听任命运的安排就好了,至少还多几个生命,而我也不会如此痛苦。
我不知道贝尔斯当时开枪射杀的背景是什么?但我知道一个正常人在正常状态下,不会射杀如此多的生命。我是想为贝尔斯开脱吗?绝对不是,我只是想通过我亲自处理过的案例,给大家提供另一个视角来看这个事件。
我认为:我们对于人,对于人的生命本能,对于人经历严重创伤后的心理反应及行为的了解太少太少了,也因此酿成大错,造成很多不必要的损失。
这张照片上的年轻男子是25 岁的英国军人HarryFarr,。他在1916年10月18日,因懦夫罪被处死刑。2006年,在他被处死90年后,得到平反昭雪。因为他当年患得是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在那个年代还有许多像HarryFarr 一样的士兵,以同样的罪名被处决。
人在极端的情绪状态中,都会变得像动物一样,不是逃跑就是拼命反击,没有理智的判断。监狱里关的很多犯人都是这种极端情绪的受害者。在平常生活中,我们看到的许多易爆易怒,容易害怕紧张, 容易受惊吓, 容易怀疑和猜忌的人, 大多数都有心理创伤的经历, 只是我们不觉察和了解。
我想呼吁的是:二十一世纪是心理和神经科学发展的世纪。我们有很多的发现和方法可以教授给大家,科学地了解人,人性,和人的行为。遗憾的是,这些发现目前还仅限于专业的应用范围。那我们能不能在对这类事件的关注中,不仅限于了解事件的结果,而是从中学习
1. 如何避免和预防恶性事件?
2. 如何使这些事件成为为大众的生命、健康和幸福推波助澜的借鉴?
从个人的角度而言,一个很简单的了解自己是否有心理创伤的方式是:有没有一件发生在一年以前的事,今天想起来,心理仍然有愤怒,害怕,悲伤,难过,内疚和后悔的感受?如果有就是创伤,而且是需要他人帮助疗愈的创伤,因为自己能化解的伤痛,一般一年之内就化解了。我常常看到人们背负着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创伤,最长的有七十年!我常常为朋友们感到心疼和难过:生命如此短暂,现实生活的压力如此之大,还背负着沉重的包袱,有时甚至是定时炸弹而不觉察。我认为没有一个人需要背负源于过去的伤痛,因为我们有非常科学、有效的方法在很短的时间里,帮助我们化解伤痛收获力量。我们真的需要了解自己和他人,了解之后,你会发现:每个人都渴望真、善、美,也都拥有美德,只是被伤痛扭曲了本来的面貌。知道这些,就会容易理解,包容和接受他人。也会更多的知道,别人的言行之所以触怒我们,是碰到了我们的伤痛。我 所说的他人是天使,就是当我们被触痛的时候,如果我们探索自己,就会走向智慧。而多数人感到伤痛时,往往选择反抗和攻击,人生因我们的选择而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