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痒了挠脚心(小说)
张佳羽
田玉花儿一样,走到哪里哪里亮。她还有个令人羡慕的老爸,当校办主任。长相加背景,田玉老牛了。校庆上,她是领舞,压轴;在班里,她是“霸王花”,八大金刚之首。全校师生,没有不迷她俏模样的;再发飙的厉害人,没有不怕她怒发冲冠的。有两件事可以证明田玉的能耐。
上礼拜周二。上午。第三节课。历史。马老师踏着正点的铃声走进教室,一望,后面缺席四五位。问班主任倪老师。倪老师立马猜到是田玉起的头。她在楼梯口上堵,果然截住一个一个呲着牙,举着雪糕,大喘气的赶路者。她挨个敲了犯纪们的头,大家不好意思地朝倪老师卑贱地笑。倪老师指了指拐角处的垃圾桶,违禁者乖乖地弃了手中的珍爱,溜回教室。
田玉是最后一个走上楼梯的。她听见上课铃响,知道迟到了,要其他人先行,她垫后。事情的发展果然如她所料,班主任倪老师守株待兔。
她故意躲在楼下,不向倪老师闪面。倪老师足足等了五分钟。等不住了,返回教室,示意马老师上课,然后自己把在后门口。
田玉冷笑:跟本格格玩猫腻,戳一边去。她见二楼分口处没有了动静,一边舔着雪糕,一边大摇大摆地上楼来。
她多了个心眼,左脚刚踏上分口处,像电影里的地下党一样,处处小心,凡视线拐弯的地方,须探头探脑地前后左右多扫几眼,以防不测。她一歪脖子,呀,倪老师,她怎么还在教室前的走廊上转悠?
田玉立即退了下去。
她有两部手机。一部班上有登记,倪老师很熟悉号码;一部属私秘,只给死党们专用。她掏出私秘手机,给倪老师拨通电话,捏低声音说:“倪老师吗?回办公室一趟,有要事。”不等倪老师问清楚,她拍了手机,让一切悬念起来。
“谁的电话呀?”倪老师纳闷着,向办公室撤去。
田玉瞅准机会,耗子一样向教室窜去。
干什么事的人心里总挂念什么事。倪老师仍然想着田玉在哪里。走着走着,不由自主地回头看。这一看,逮着田玉踮起脚尖,从后门闪进去的背影。
倪老师的火气蹭蹭蹭往头上蹿:老鼠戏弄猫,欺我没头脑?她三步并作两步,跟进到后门口,喊到:“田玉,出来!”
“啊,正上课啊,您找我?这不耽误课程嘛。”田玉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耸耸肩。
“把你下楼买的东西拿出来!”倪老师直奔主题,点破谜面。
马老师在讲台上配合:“田玉呀,你就快点吧,别影响其他同学上课。”
田玉见事情搪塞不过去,“嗖”地站起来,从桌斗里拿出雪糕,扔进了教室后面的垃圾桶里。
“你给我拣出来!”倪老师要求。
“想要,你自己拣。”田玉回敬一句。
两人顶起牛来。马老师停下讲课,不知如何是好。
倪老师看马老师,马老师灵机一动,欲帮倪老师解围。她向全班发问:“大家说,田玉做得对不对呀?”
“对!”八大金刚带头回应。其他人笑。
这个效果出马老师意料。这全班不眼睁睁说瞎话吗?“这课没法上了,你们自习吧。”马老师忒没面子,夹起讲义,从前门走了出去。
班主任倪老师与田玉还在教室后门僵持着。
倪老师年轻,没经验,气得两眼通红,泪水欲零还住。
班长走近田玉,耳语道:“给倪老师一个台阶下,你先认个错,又不丢份儿。”
田玉扭扭捏捏几下,又嗨嗨了两声,像蚊子嗡嗡一样,含含乎乎地向倪老师说:“窝左喽。”
班长又向倪老师献声:“田玉认错了,您先回办公室,都冷静冷静再说。”
倪老师就坡下驴,指着田玉吼了一声:“写份检查交我,听到没有!”然后拂袖而去。
田玉把班主任倪老师气个半死,最后没有了下文。大家猜测,原因大致有二:田玉的老爸是校办主任,倪老师不想得罪;田玉有“霸王花”之称,在班上笼络了不少人,难以分出青红皂白。
到这礼拜周二,前事过去正好一周。
下午放学,班主任倪老师与大学同学相约,与田玉坐同一辆校车。
田玉还算不错,朝倪老师笑了笑,自动坐到后排去。
高三的艾迪芬上车后,一脸的不高兴,把自己塞在一个空位上,嘴里骂骂咧咧不停。
骂谁呢?田玉琢磨。
艾迪芬看一眼倪老师,骂一句傻B,再看一眼,再骂一句。
田玉明白了,这是冲倪老师来的呀!可倪老师又没惹她,她当哪门子泼妇呀?
田玉想搞明白,她这是为什么。脖子一挺,问:“哎,高三的,骂谁呢?”
“谁占我座位,我就骂谁!”艾迪芬以学姐的气势,压倒性地对田玉说,“高一的雏儿,逞什么硬汉,关你屁事!”
“当然关我事啦。”田玉不饶,“你嘴巴武斗武斗个不停,脏我耳朵,还不兴我问呀?哎,我就奇怪了,车上所有座位都没姓氏标志,哪个座是你的?”
“这个。”艾迪芬指着倪老师的座位,很不客气地说。
倪老师一愣。她头次坐校车出去会友,根本不晓得坐校车还有什么讲究。她欲起身,让座。田玉按住倪老师。
她朝艾迪芬放话:“凭啥这个座位是你的?”
“凭我天天坐它!咋啦,想打架?”艾迪芬怒鸡抖毛,书包往旁边一摔,站了起来。“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爸见我都让三分,你个破菠萝,想充老大呀!”
艾迪芬这一吼叫,倪老师抬眼看了出来,这是艾副校长家的千金,长得好像呀。她赶紧制止田玉:“算啦算啦,为一点小事争个面红耳赤,不值得。我让。你们不要再吵了。”
田玉不许倪老师让,朝艾迪芬戳过手指头:“你爸不就是老艾么,我爸给你爸当差,行了吧?可倪老师为谁当差呀?她既不为我爸,也不为你爸,是为学校,你爸我爸的主人。你敢对她无礼?”
“屁主人,校长才是主人。”艾迪芬根本不听田玉的话,“别拿根胡萝卜当金箍棒,教训我的人还没生出来。就你那刁样,也不撒泡尿照照,一看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在这儿耍人,你听老师话了吗?听话还与老师顶嘴?你这不逆不孝的东西,倒栽葱,猪装象,有什么资格替你老师前来打抱不平?”
“闸住你的臭嘴!”田玉一拍座位后背,“我那是在教室,是教与学、管理与个性的矛盾和关系,是我们班自家的事。现在是什么地方?是公众场合,我们都站在社会道德的水平线上,老幼有别,以礼为先。你仗什么狗屁老爸的势,你是狗啊?不通人性?”
艾迪芬哪受过这等羞辱,一书包抡过来,砸向田玉的左肩。
全车人都惊呆了。田玉很秀气,从外表看,是穿衣镜里的那类佳人;艾迪芬块头较大,年龄也长,人又很霸势。大家都以为田玉必被“消灭”无疑。
倪老师又拉又劝田玉。田玉毫不退让。她突然发力,一左拳冲过去,揍在艾迪芬的右脸颊上。不等艾迪芬反应过来,又一右拳冲过去,打在艾迪芬的左脸蛋上。艾迪芬有些犯晕。田玉双拳齐击,不消三分钟,艾迪芬被打趴下了!
车上响起一片嗷嗷叫的掌声。
倪老师浑身发抖,她才执教两个来月,哪料到会发生这些做梦都见不到的事。她想自己这下完了,夹在副校长的千金与校办主任的掌上明珠之间,肯定没好果子吃。她求田玉住手。田玉非要艾迪芬向老师道歉。
艾迪芬的嘴唇动了动,说了些什么,不是很清楚。歉道了没道,无人细辨。
第二天一早,这事就反映到学校。
田玉站在一排校领导面前,勇担责任,大义凛然得像刘胡兰。
校长冲她乐滋滋的:“小丫头,敢拔老虎的胡须,一点不像你老爸文诌诌的。哟嚯,脸一冷,年轻的王熙凤嘛。”
艾副校长拍了拍她的肩:“替我管教女儿,谢谢你。只是,你出手太重了,打肿了我女儿的脸,我很心疼。下不为例。君子动口不动手。”
她当校办主任的爸爸当众用戒尺打红了她的手心:“别以为自己就正确,顶撞班主任老师有没有?对不对?还有脸教训别人!”
倪老师噙着眼泪,她说不出什么是喜,什么是悲,什么是爱,什么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