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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迪逊小镇
麦迪逊镇图书馆
今年春天，我去了一趟麦迪逊小镇。小镇远在天边，位于美国康涅狄格州，是个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地方。因我的一位大学同窗在耶鲁大学当教授，住在麦迪逊小镇，同行的几位想要亲眼看看美国老百姓的真实生活状态，于是，给同学发伊妹儿：“你已经实现美国梦了，可否观摩一下，回来好努力实现我的中国梦？”这样，便有了麦迪逊之行。
本来我们想在纽黑文逗留两天，同学亲自当导游好好领着我们游览耶鲁大学和小镇，岂知临行前几日，院长临时安排他带队到芝加哥参加一个学术会议。我们赶紧调整行程，不过麦迪逊小镇还是要去的。傍晚时分，当我们到达新泽西95号公路旁的HolidayInn时，同学已在酒店大厅等候我们三个小时。大家都按照我的称呼喊小秦，实际上他已经是60开外的人了，彼此寒暄几句，小秦便驾车同我直奔麦迪逊去了。94号公路两侧，山峦起伏，森林密布，他按照50英里的速度徐徐行驶，以便我一览美国东部的山川秀色。驶过落日余晖下的哈德逊大桥，就是康涅狄格州的地界了。
我们在月光下驶入麦迪逊小镇。树林处处，处处树林，周遭静谧安宁，只有我们小车行驶的沙沙声。拐入树林中的小道，一幢白色的房子在月光下影影绰绰，停车，到家了。
小秦家的HOUSE小秦把车停在车库，旁边还停着一辆蓝色丰田SUV，看上去挺旧了。他指着那辆丰田的右前侧说：“去年剐蹭了右边，我自己敲了一下，喷点漆，反正要换新车了，如果送去修理，修理费要两三千，美国的人工费贵着呢。”接着，他依次给我介绍底层的设备——净水器，空调，取暖锅炉，都是自己设计，委托施工队安装的，全自动。
空调能源靠电，取暖可以用柴油，可是用水呢？这一大片密密匝匝的树 林，人烟稀少的，那要铺设多长的管道啊。小秦解释说，这儿家家都是自己打井，他家的水井在竹林的后面，打了一百多米深呢。当初建房时请打井队来，他们勘探后说下面没有多厚的岩石层，就收打井费3000美元，如果需要爆破不再收费。岂知人算不如天算，底下果然有很厚的岩石，钻井队二话不说，拉来一车沙包覆盖，嘭的一声闷响，井就打成了。方便则方便矣，可是小秦一家成了“电力控”——抽水，燃油、做饭都少不了电力。去年一场“桑迪”飓风，没水没电的，小秦夫妻俩愣是在宾馆住了一个星期。
上得一楼，厨房、餐厅、书房、起居室、储藏室，一字排开。小秦的夫人出差在外，独生子另居波士顿，早已娶妻生子，咱哥俩就窝在沙发里开聊。他起身打开一瓶威士忌，我说不习惯，只喝一小杯尝尝，我自己带着北京小瓶二锅头，正好还有在路上四川餐馆的打包佐酒呢。
首先问房子，多大面积，造价如何。小秦与我与我三年同学同房同床（我睡双人床的上层，他睡底层），回答得就很爽快。他说这座HOUSE建于1998年，是他们一拨来美定居的中国人中最先盖HOUSE的。他反复强调HOUSE，我才理解英语中的HOUSE是指独立的房屋，相当于中国的别墅，我以前还以为什么房子都是HOUSE呢，这个英语学的。建房首先要买地，正好一位越战老兵有80来亩土地分成四块要出售，其余三块都出手了，小秦的这块小点，大约一公顷，合15亩左右，小秦看中了路边的那个花岗岩的小石丘，颇有些中国园林的韵味，便花了十几万美元买下。
屋后的橡树林买了地，就可以随便盖房子，门也没有。镇上的规划这儿是HOUSE区域，只有靠路边的1千平方左右的地界可以建房，而且只允许盖一幢房子，顶多再加上一小间工具屋，屋后的那片树林要保持原生状态，休想乱动一草一木。先前建房的几家邻居眼睛都骨溜溜地盯着小秦，生怕他家的HOUSE盖小了，影响到周边的房价。既不能大又不能小，小秦使出计算机专家的浑身解数，反复设计修改，经过麦迪逊镇建设委员会的几轮盘诘论证，最终尘埃落定。小秦家的HOUSE坐北朝南，白壁红瓦，左前方50米处是那座松树和竹林相拥的小石丘，门前是两三亩茵茵的绿草地，屋后是十来亩的树林，橡树，山毛榉，杂杂芜芜的。连买地带盖房，300多平方的使用面积，也就花了四十几万美元，而且从天空到地心都是自己的私有财产。看到小秦能建成这么漂亮的HOUSE，邻居们都对这对来自中国大陆的夫妇刮目相看了。
说着说着，来了一通电话，美式英语，又是个女士，语速就极快，小秦和她叽里呱啦来回沟通了两轮，挂了手机，说我把保险公司炒了。原来那位女士说他家的HOUSE临近大西洋，经常受飓风海啸袭击，要涨保险费。小秦忿忿地说，我家离大西洋还有四公里呢，地势又高，什么海啸也涌不到这儿，得，明年换一家保险公司。
酒意阑珊，小秦交代了回廊后门的开合，自己径直上楼睡觉去了。我倚在栏杆上，点根香烟，烟灰就弹在小二瓶子里。月光正好，万籁俱寂，我独自品味着异国他乡的宁静。回客房上了一会小秦自己建立的WIFI，倦了，睡去。
我在鸟鸣中睡了个自然醒，一看手表，已是早上八点半了。赶紧起床，方便，洗漱，下楼。小秦已把早餐准备好了，煎鸡蛋、烤面包、玉米糊，豆腐乳、入乡随俗，权作早点了。不一会，只听得汽车的马达声，我的同伴们到了。
垂樱再来一次陪同介绍，所问大同小异，无非是面积多大，占地多少，造价几何。当听到包括一公顷土地，一大片树林，还有几百平方的别墅，成本只有四十几万美元，合人民币两百多万时，大家只有羡慕的份了。这点银两，在中国的北上广只能买到市中心区域的一室一厅的小商品房哩。
屋外，春日的阳光和煦地拂照着草坪、树林、房舍、小河，竹林、松树苍翠地绿着，垂樱的枝叶还未舒展开来，紫红色的花蕾已成轰轰烈烈之势，夹竹桃花事正盛，满树白花，落英盈地，偶尔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好一个小镇宁静的早晨。
为满足我们的好奇心，小秦特意把割草机开进了草坪。草坪前几日他已打理过了，绿茵茵的，像一块天鹅绒地毯。我们分别跨上割草机，突突突地过了一把瘾。这时，一对老者开着敞篷车在路边停下，满头的银发，热情地和小秦打着招呼。老夫妻俩是小秦斜对面的房主，后院还修了一个游泳池，他们年事已高，准备搬到老人公寓去安享晚年，那座HOUSE准备出售，五六十万美元的报价吧。
重新驶入树林，小秦带我们到麦迪逊小镇四处走走。听了小秦的介绍，我们才知道麦迪逊镇和中国很有渊源呢。向世界首次介绍红色中国的美国著名记者埃德加.斯诺的第一位妻子海伦.斯诺，晚年就定居在麦迪逊镇，她的葬礼来了很多中国的外交官和朋友，中国人民永远怀念这位协助斯诺完成《红星照耀下的中国》的真诚朋友。
麦迪逊镇镇政府到了麦迪逊的镇政府，一组黑顶的联排平房建在树林中的空地上，停车场上泊着五颜六色的汽车，三五人零星走动，四周静悄悄的。麦迪逊镇有一万八千多名居民，政府所在地怎么这么安静呢。小秦说，美国的镇在联邦和州政府的法律框架下，享有充分的自治权，镇上除了中小学教师，专职消防队员，镇警察领有薪酬外，整个镇政府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受薪专职管理人员。镇里的社会管理事项，绝大多数都由各种镇民委员会来处理，成员完全是义务的，不领纳税人的一分钱。
不拿钱还要办事，这在中国难以想象。小秦熟谙中国的国情，对我们解释说，美国是个公民社会，老百姓的公民意识十分强烈。每到选举季节，很多居民都上门竞选，说我要是进入镇教育委员会如何如何，进入环境委员会如何如何。他们行使职责来丁是丁卯是卯，上次镇政府提出要修建镇高中的教学楼，就被大家否决了，利用原有的校舍加以修缮，同样达到了教学效果。镇的一切管理事项都是居民缴纳的税收来支撑，镇政府主要收取财产税，小秦的那幢HOUSE由评估师来作价，60万美元，按照1.9%的税率，他每年要缴纳一万两千美元的物业税呢，汽车也要交税，车多的多交。小镇居，大不易。
麦迪逊镇海滩再开行几分钟，到了大西洋岸边的小镇公园，高尔夫球场，篮球场，足球场，主草坪，儿童游乐场，烧烤区，海滨浴场，一应俱全。不是周末，公园内人迹寥寥。小秦每年缴纳四十美元的会员费，便可以全家并且携带朋友享用这些公共设施。小秦骄傲地说，麦迪逊镇的海滨浴场是全美顶级的浴场之一，近年也向全社会开放了。立在海边，远处船帆点点，浩瀚的大西洋烟波浩渺，大群大群的海鸟在海面翻飞嬉戏；近处房舍依偎着海岸，黄沙细腻，碎浪亲吻着海滩，这大约就是美国梦吧？
回程的路上，小秦在纠结着。孩子远在波士顿，只能像亲戚那样走动；夫妻俩已过花甲之年，HOUSE虽好，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还是不太方便。他已入籍美国多年，回故国养老吧，那儿的自然生态已非昔日可比，北京成天被雾霾所笼罩；社会生态呢，往日的同学情、插友情、邻居情已是明日黄花。看来只有和那对开敞篷车的老者一样，卖掉HOUSE，搬进老年公寓,度过人生余下的时光。
大家悄无声息。只要居住在这个星球上，过日子都会有同样的烦恼。
镇民公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