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任何一部小说、电影、戏剧等形式的艺术作品中,人们的都会不由自主的将注意力集中在某一个或两个主角的身上,在故事中他们身世的跌宕转折成为了读者在文字森林中的路径,从而帮助读者在赏析进程中完成对作品中所有艺术细节的串联,渐渐形成对作品的一个整体的意象。“三千弱水,取一瓢而饮”。因循这个思路,参读金庸的作品才始得其法。
“爱情”这个元素,是众多浪漫文学中最具有表达力的文眼之一,武侠小说也不例外。任何事物的探析过程,是站在窗边观望风景的过程,可以选择多个窗口,但爱情这个窗口不能错过。在这个窗口,许多风景黯然淡去,留下的是小桥流水般的简单,而真实的东西往往是简单的。之所以“横看成岭侧成峰”,并非因为“身在此山”,而是因为看的太多而已。其实“岭”是“庐山”,“峰”也是“庐山”,既然已识庐山,又何生苦恼呢?所以不如选一轩榭藤兰之窗,简单的看看《射雕》风景,姑且自信看的就是庐山。
《射雕》中郭靖与黄蓉的爱情是个经典模式,这也是在中华文化的大背景下最为传统、最能被人接受的爱情模式——美女和英雄。其实在中华封建文化中所倡导的爱情价值观也正是这种模式的,如“才子佳人”“郎才女貌”“好马配好鞍”等等都是这种主导思想的一种反应,实际反应的就是“门当户对”的这种封建的婚姻观。而这种婚姻观无疑在封建社会中被认为是理性的,是符合伦理纲常的,是天经地义的。反应到如今的现代社会,这种爱情观、婚姻观依然是主流的价值取向,并没有随着封建社会的终结而随之被抽离。或许这种主流的价值认同并不单一的从属于某一社会形态的产物,而是广泛的存在于某一类社会形态下的,而在“伊甸园”“乌托邦”才会淡化“物质决定上层建筑”这种经典理论,从而更加贴近本质和真实,流露的是浑然天成、毫无造作 的最纯粹的、最本能的爱情,而那是属于当今整个时代的童话,是人们看不透的星空。
这里并不想过多的谈论爱情在物质和精神的夹缝中的百转千回的纠结,因为根本不会产生普遍性的答案,只能是作为某个单体的一种价值认同而存在。所以还是“寄愁心与明月”的说说郭靖和黄蓉的美丽爱情故事好了。
在《射雕英雄传》中贯穿始终的小说主人公--郭靖与黄蓉的爱情可以算得上是小说中的华彩乐章了。郭靖与黄蓉,一个木讷憨厚,一个古灵精怪,性格禀性反差如此之大的两个人竟走到了一起,这个经典的爱情模式反映的是英雄美人式爱情故事。武侠小说都普遍性的以男性为绝对中心,《射雕英雄传》也不例外。郭靖,这是它所要塑造的成长的一个大侠。如果从审美系上看,《射雕英雄传》中的女性,以黄蓉为代表的女性,她并不是简单地单单成为男性的一个审美对象,并不是作为一个弱女子的生存状态存在于江湖之中的。很多的武侠小说中女主角,只是以“花瓶”的形象存在于英雄的眼中。在刀光剑影中,在大漠飞沙中,在尔虞我诈中,在人心险恶中,这些花瓶却唯美地幻化为英雄坚忍内心中最勾勒出酸软的一颗泪。两行清泪在坚毅的脸庞随刀痕流下,更显出江湖大侠烈胆中的柔肠,孤煞下的温情。从而在古道西风瘦马的夕阳西之下,自然而然的勾勒出大漠孤侠的最迷人的背影,淡淡的走出江湖,却深深的走进读者的情结里。总之,武侠小说中的女性多是因为男性的存在而存在,这是男女不平等社会的一种折射,而这却是契合广大男性的江湖情怀的,而对江湖故事关注的多是男性朋友,所以这样的写法是必然的,也是必须的。
而《射雕》却反弹琵琶,蓉儿总是主动地表现出自己的主体性,在郭靖和黄蓉的二人关系中,蓉儿更多地掌握着主动权。这样的新型爱情关系,是对读者惯性思维的一种挑战。可见金庸的写作思路是用心良苦的。对惯性思维的冲击,会引起读者警觉性的怀疑,而在警觉性的怀疑之后若能折服读者忍受、接受甚至享受这种“非主流”的文化口味,绝不仅仅只靠非凡的文字功底,更需要配合情感的热度、适合的力度和思想的深度,然后才能完成这鬼斧神工般的锻造。无疑金庸是成功的,同时也显露出成熟男人的素质。《射雕》完成了打破一般小说中对女性个性的无情的阉割的定律,从而尽情的挥洒出黄蓉的聪明伶俐、能言善辩的通灵气质。故事中的大侠,往往就承载着作者本身的价值诉求和完美理想,往往就是作者内心中超脱世俗束缚而毫无顾忌的散发出的原生态的自我。《射雕》中就完成了对木讷的郭靖和机灵的黄蓉的构造,敢于让郭靖在黄蓉面前显出暗淡和晦色,敢于坦白英雄的缺陷和困窘,且承认了弱者的美丽和可爱。因此,从这个角度来看,金庸这位“大侠”之所以是“大侠”,并不仅仅是因为超乎一般的刀笔之功了,更是来自于内心的强大,那种强大不是因为示强,而是因为示弱。唯有示弱,唯有忘记,唯有放下,唯有包容,才是大胸怀、大气魄,心能够容下江湖,才能成为武林第一。
黄蓉和郭靖的爱情故事之所以能够发生,是因为黄蓉聪明,也因为郭靖愚钝。其实郭靖就是黄蓉生命中的唯一,而郭靖却不是。郭靖的简单,却虏获了黄蓉的芳心,郭靖能够被黄蓉一眼看穿,却成为黄蓉无法挣脱的牵挂。然而郭靖却总是捉摸不透蓉儿的心思,而这却并不影响魅力,反而愈是蓉儿喜欢的,蓉儿喜欢的就是郭靖的笨,这也是蓉儿讨厌杨康的原因。郭靖有时真的是笨到家了,确实,郭靖的笨让黄蓉找到了家。这样的一个澄澈见底的笨男人,却是个武功盖世的笨男人,具有一种天生的巨大的安全感,如同电影《金刚》所传达的那种情感模式。美女爱英雄,爱的就是英雄的力量和正义。英雄无数,可是这样傻傻的憨憨的英雄,聪明的黄蓉怎能抵挡?爱情有时爱的不是完美,却是缺陷,缺陷可以带来优越感和安全感;同时,也因为缺陷的存在,所以激发了人的天性中的改造欲望,这就是所谓的爱的力量。
这种关系引申到人际之中,也颇有意味。生活中强者多敌,弱者多爱的现象或许能够找到答案。一个越是机变博学的人,越是超脱不了自身对质朴憨厚的渴望,一个越是完成了由单纯到圆滑的过渡之后,越是学会了对返璞归真的珍爱,那是关于人生的回归,是关于精神的救赎——就如同不曾经历流浪和漂泊,就绝对无法回家。另者,弱者是价值独具的,因为他们可以极大的满足强者。因为越是强者,愈是加重了他们的内心自卑与脆弱,他们背负的太多,在意的太多,因而强大的自尊心就越是经不起清风涟漪、雨落叶垂的触动,动不动则狂风骤雨,实际不过是膨胀的气球罢了。而那些破绽百出、姿态甚低的却往往能够给他们以安全感和归属感,因为他们看起来攻击性弱,所以显得更加温和友好。这种现象是确实存在的,封建社会中“女子无才便是德”口号,实际也是男性内心脆弱的折射。那些“德高望重”的,往往成为英雄眼中的西施。至于那些才子佳人、如花美眷通常都是以悲剧收场的,这些故事,都密密麻麻的写进了历史。“自古红颜多薄命”,多为人祸而非天灾,这些悲剧虽然惋惜,却都充斥着某种必然的意味。
说不尽的江湖,道不尽的恩怨。最后借用一句电影中经典对白“你永远无法退出江湖,因为只要有人,就有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