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与双廊七间房的室内设计师

写于2010年12月8日

从10月16日去杭州找老朱到现在,事情已在朝着我期望之中,意料之外的方向发展了。这个素昧平生,仅见过两次面的室内设计师,如我所愿,已在忙活着云南双廊那七间房小酒店的设计。而在这之前,仿若在各自轨道中运转的行星,方向不同,彼此也没有任何可以交汇的可能。飞鸟与鱼,都是莫不相识的路人。

正如后来与老朱的交流中他说:如果不来往,你的生活更美好。我的生活呢,也活得下去,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必须的。

是的。没有什么是必须的。也没有人知道下一秒将会发生什么。可是,这个世界的美妙,恰在于它神秘而不可预知的合力,某处某天某个你毫无思想准备的时刻,一切会超出预料,一切也自有安排。此刻,老朱一边为云南双廊,那个他从未去过的,偏远的云南渔村里,一个只有七个房间的小酒店进行室内创意设计,一边仍然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你会找上我,而我为什么就答应帮你了呢。

一切都是有缘由的,我确信无疑。

我,一直工作生活在上海。一年以前,是奋进努力,忙碌疲惫的都市白领,家庭不错,工作也不错,如果我愿意如此继续下去,可以想象,日子如同绿光闪烁中的复印纸,一页页刷刷刷地过去,日复一日的重复,没什么大好,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09年的8月,我去了云南了,去了也就去了,可我,突然就看到了人生的另一种活法。我看见的那种活法,是一副美妙异常的画面:天气晴朗,悠悠白云,小渔村的周围有山有水,人们依照自然节律周而复始地生活,生活安详恬和。胡兰成曾对张爱玲说,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我来到云南双廊,看到的这幅与上海迥然不同的生活画面,“静好安稳”得令人失魂落魄,以至于就算回到了上海,我还是几乎无法回到上海,已经习以为常的都市白领生活,突然变得莫名其妙无法忍受,我突然每天表情严肃呆滞,内心如哲人一般思索,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什么样的生活是我想要 的呢?

那一束天光自此从双廊照进上海,投射在我一平方米不到的工作台前,仙乐每天荡漾着洱海的波光,在我的耳旁心头响起。我属虎,陷入了对双廊的热恋,且毫无招架抵御之力。工作的心一天比一天虚弱无力,一周之后,我辞职,说服老公和弟弟,我们一起再去云南,租地,签订造房合同。恋爱就是这样的,热情高涨之下,行动力远胜于理智,很快,双廊洱海边的房子在快速推进后寸寸长高,我基于双廊带来的生活变化,历经开天辟地翻天覆地,脱胎换骨以旧换新,一步从奴隶制社会跨越到资本主义社会,这才算真正找到了,内心想要过的生活,这样的生活,因双廊而起,实际与双廊无关,挣脱束缚后的自由与自在,在哪儿都是一样的。

但对于双廊洱海边那块正在盖房的地儿,一些最初的简单初衷却渐渐变了。原先只是想在双廊盖一个有庭院看风景的房子,与家人和朋友共享,后来却发现事实从来就比想象复杂很多很多。如果要“分享”给慕名而来的朋友,就得考虑更多功能,如果有朋友的朋友的朋友,也慕名而来,就会出现卖点,如果出现卖点,我就不能完全当成自己的“家”了,它是梦想是玩具,是乐趣是作品,更是人生某个片段的总结和另一片段的开始,当完成它之后,如何让它表达我们呢?

于是,当初一个梦一般的简单想法,逐步向着复杂前行了。这样的复杂,更因为添加了个人的生活习性,品味格调,文化积累,而越加无以伦比的复杂。我终于发现,仅凭我和弟两个人的力量,我们无法从专业角度到达想象中的完美。于是,2010年某个春日的夜晚,一次偶然的杭州之行,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带着我,登门拜访了老朱。而那时,这个特立独行的设计师,在我找他之前,正在杭州自己的工作室里自得其乐,忙乎得不亦乐乎。

老朱记性不好,岂止不好,简直是过5分钟就忘,所以他一定不记得那个晚上,更不会记得混在四五个人中的我。可是,我一踏进他凌乱不堪,各种机关玩意儿堆积的办公室,却如同一只嗅觉灵敏的牧羊犬,立刻被某种新鲜有趣,自由而不媚俗的气息深深吸引了,那些被摆弄设计的新鲜玩意儿,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赋予了它们各种有趣呢?

我们一边摆弄着那些趣物,一边等他。现在,再去老朱的办公室,我已经习惯了一边东摸西瞧,一边等待姗姗来迟的老朱了。老朱的出场,总是有点极不情愿的样子,像被人催债或者皮鞭赶着似的,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人其实是不喜与陌生人交流的,他按照自己的意愿营造自己的空间世界,这个空间貌似展示给所有来客看,其实是只对气味相投的人开放。

老朱踢踏着他的军靴进来,戴着眼镜,颇有罗大佑的神似,坐下,喝茶,不多的聊天,我只深深记住两句话,他说“建筑设计师要关注环保,更要注重心灵的环保”,他还说“设计师不是流水线上的产品,不能只会建筑,不会室内,只会室内,不会软装。设计要以实用为主,要体现生活的功能。”

微博上某句话说,现在的社会,有独立人格和思考能力的人就像珍稀金丝猴一样的稀少。

老朱未必知道,他的话我记了半年,以我三十多年来自然沉淀的直觉,立刻识别了他的稀缺珍稀性,离开他办公室时,我已经记着要再回来找他了。

从2009年9月23日第一块砖铺下,双廊的房子如同迎风长大的孩子,也像蜕了皮的眼镜蛇,面貌越来越清晰起来,当我和弟积攒多年的钱,如流水般哗哗地流出,折变成洱海边的每一块青砖,终于盖成瓦,落成楼了后,最棘手的问题也来了:如何安排室内设计风格呢?

双廊玉矶岛副村长赵八旬用他的天赋,完成了土建部分。房子的外部是毛培原石,内里青墙红砖,三个砖砌火炉,庭院中一口井一棵李子树。如果没有室内设计,仅凭我们对室内居家的理解,自己搭配家具装饰,在苍山洱海的美丽风景中,这也是一个远比上海要惬意得多的住所,可是,这还不够,这远远配不上如许美丽的风景,也达不到我脑海中想象的酒店的样子。

我想象中的双廊酒店,尽管只有七间房,如果要招待朋友,朋友的朋友,和慕名而来的客人,一定要有独特的风骨和魅力。那是种,你说不上的喜欢,回味无穷的滋味,就如同领略了岁月磨砺的女人或者男人,安静稳重,不事张扬,点点滴滴缓慢吐露着对生活的理解,一如深谷幽兰,自然呈现芬芳。

全是感觉和文艺腔的东西,却偏要尽力去实现,想来想去,脑海中筛选出唯一可以试试的,是唯有一面之缘的老朱了。四月份的那次短暂见面,在不知道不了解他的时候,我所感受到的,是从他的工作室,他的谈吐打扮中,透露出的,精神气质上的自由和独特,那是我想紧紧抓住,并且可以试着去信任依赖的东西。

可是,一年以来,我们不赚钱而如流水般花钱,工作多年的积蓄已经七七八八所剩无几了,很现实的问题是,对于成熟设计师老朱来说,我这个他完全想不起来的陌生人,仅仅带着某种诚意去找他,让他在云南一个遥远的小渔村,玩一个别人的梦想,他会接受吗?

后来的故事,可以算是一个成功的销售沟通案例了。10月16日下午4点,我和朋友一起找上门去,我直爽地说出自己和双廊的故事,希望他能帮我。我对自己说: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不试怎么知道呢?

后来在写给老朱的邮件中我说:

“是的,我想像中您是一个有趣的人,您工作室里所有的信息都在传递一种有趣的,耐人寻味的信息给我,还有一种自由,某种精神上的不媚俗的自由,这样的信息,我第一次来就捕捉到了,好玩的人才能做出好玩的事情,所以,我总想,我这件好玩的事情,会不会超出金钱之外来吸引到好玩的您参与呢?

您昨天一句“一手烂牌还敢打”,让我自己笑了好久,我自己都没觉得我的牌有多烂呢,若不是上天眷顾我,我怎会有这样的幸运来到一个美丽的地方,又怎会有某种灵性感应人生真正的乐趣呢?如果,我一直在上班,挣着高薪,陪着笑脸,做很多自己不乐意的事情,每天都无趣地重复,生活安稳平淡,我手里的牌算是好牌吗?怎样的牌,才算是一副好牌呢?

缘起:与双廊七间房的室内设计师
大理双廊是这样一个地方,风景千变万化,人心反而简单,而在大都市里每天的景色都一样,人心却都难猜。不说,大理深厚的文化积淀早已吸引了许多画家艺术家,即使是双廊这样的古渔村里,也隐藏着好些明白的高人,他们在出世和入世中自由转换,却因为融入自然,而使自己的人生更多了些飘逸和自在。我没这么高深,不过是普通的人敢于做些想做的事情罢了,您别见笑,双廊这七间房,我不想他辜负了这景色而落入俗套,更想让朋友和更多好玩的人与我一样,喜欢外面的风景,也喜欢酒店的气息。”

邮件发出几天之后,老朱回复:我会帮你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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