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对潘家园旧货市场的分析与建议
Analysis &Suggestions of Pan JiaYuan
Second-hand GoodsMarket
北京人都知道有个地方叫潘家园，更知道那里有个旧货市场。潘家园旧货市场不仅闻名北京乃至全国，甚至很多来过中国的老外都知道，不少外国人还光顾过多次，可谓名扬海外。潘家园已经成了旅游景点，不光是掏宝的人们，而且各个阶层的大小人物都乐意到这里来转悠。似乎这里蕴藏着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和历史，又似乎体现出自由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热闹氛围。虽然潘家园旧货市场的商品大都是旧货，甚至有仿制品或赝品，但是人们通过这些东西了解到了中国不同民族和不同时代的风俗、文化和民情。收入水平有限的人也乐意来讨价还价，购买一些旧货或仿制品，满足消费的心理和需求。
遭遇潘家园
了解潘家园旧货市场的人也都知道，这个市场里也蕴藏着许多风险。市场上有多大比重的商品是真实的旧货，假冒伪劣的东西又占多少，谁也说不清楚。许多商贩通过不合规不合法的手段，希望利用这块允许销售旧货的场地，通过欺诈达到谋生或发财致富的目的。受骗上当的人多了，潘家园旧货市场就渐渐遭到越来越多的冷嘲热讽，“潘家园假货市场”的名声大有取而代之的态势。
这样说并不危言耸听，也确实并不过分。有位丁某就进行了一次大胆的尝试。春节前后，丁某到潘家园走了两造，看到满摊的珠宝玉器，想以不花大价钱为原则，随意买上几样。转到市场东南角第三个地摊上，看到了一件辟邪挂件。摊主是位三十来岁高个子的北方人，面相平和，笑脸相迎。摊主说：“这件辟邪是新疆和田玉的，如果在玉器商店里卖的话，少说要花五六百块钱，我卖你一百二十块，就算是按照进货价钱给你，根本没赚你钱。”丁某看到他的诚恳样子，就欣然买下，还花钱给这物件穿上了一条镶翡翠珠子的好吊带。
走到东北角，有位瘦高个儿老者，操北京口音，他的摊位上有一件同丁某刚买的辟邪挂件相同大小和色泽的山羊挂件，摊主竟然愿意四十元卖给丁某，还说另外有个辟邪珠子，只要三十元也卖。丁某看那珠子像玻璃的。疑惑之中，身边有位看似买者的胖老人，拿着放大镜在照同摊位上的另一物件。他插话说，这个辟邪珠子是一种贵重的宝石，他还用放大镜帮丁某照验了那山羊挂件，以证实的口吻说那不是玻璃的，而是玉器。丁某随后将山羊挂件和“辟邪珠子”统统买下。
转到大棚东侧第二排第二个摊位上，丁某看到了一个白色的小象很通透和显眼，便问摊主那是什么做的。摊主是个四十多岁的北方大个子，他说是新疆玉的。丁某掂了掂货，疑惑地走开去。那大汉紧紧地跟了上来，发誓那尊象是玉质的，问丁某肯出多少。丁某随口说了个“八十块钱”。经过一番讨价，他居然同意卖到这个价钱。卖完还追着要丁某的电话号码，说是要从家里给丁某带来更大更好的玉器来，并且出示了口袋里的彩色照片。最后，还是丁某让卖主留下了手机号，他在一张纸上写下了“山东人13611143439 赵”。
此后，丁某又先后在另两个摊位上买了一个看似岫玉的小兽和一个白玉的笑佛头挂件，另外还买了一个小玉猪龙，另外还买了一个小玉猪龙，在西侧排挡的第一间商铺买了一个鸡翅木的毛笔架。
一路来不乏男女商贩尾随兜售，价钱高达成千上万元，但是都声明价钱可以商量，还追要电话号码。有时还能听到卖主与买主之间的争吵，甚至看到市场大棚里本摊位内部的人，或摊主与另外的摊主之间异乎寻常的打斗。
心满意足的丁某提着这些重重的物件回家过年，把玩之中却也有些疑惑。过完春节，丁某打听到西单珠宝大厦里有一个公安部“防伪产品质量监督检验中心”，就提着这些东西去。经过检验，该中心主任夏松尧博士告诉他，上述东西都是假货。其中的三个挂件是石英粉合成物，那个白象、珠子和小兽竟然都是玻璃的。另外的玉猪龙虽然是岫玉的，但是其中的沁丝却是人为作旧的。这些东西都远不用花那样的购买价钱。那个毛笔架也因为是胶粘接的而不是通常榫铆结构的，卖的时候没有打开盒子，回到家中才发现早就开胶了，不能用。
当丁某将这些东西再次提到潘家园旧货市场，多数人都找不见了，只找到市场东南角卖他辟邪挂件的那个商贩。当丁某说这个辟邪挂件是假货，要求他退货时，他竟一改和善的面容，一派恶狠狠的腔调，硬不承认是假货，叫丁某把检验证书拿出来，不然也可以把检验的人叫来，否则他决不退货。他报出自己的摊位号是380，自称姓“于”。周围的商贩们纷纷上前来帮于某人说话，消费者险些成了被围攻的对象。
回忆英国的跳蚤市场
从丁某的遭遇中，人们闻到了变迁社会中的一种不详的气息。潘家园旧货市场体现的是什么东西呢？难道中华民族悠久的历史和深幽的文化应该在市场上被如此作践吗？原来，理想的自由市场经济并不那么祥和如意，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人们搞坑蒙拐骗，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呢？
这丁某在潘家园旧货市场的遭遇不知怎么勾起了一位甲先生的思绪。甲先生有幸在英国生活和学习过一段时期，他不由得回忆起英国的“跳蚤市场”。那是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后期，一批批中华儿女乘着改革开放的春风，踏上了去西方留学的道路。甲先生曾经在英国南部的布莱顿大学（UniversityofBritain）学习。在布莱顿这座沿海古城的火车站旁边有一个很大的停车广场。每到周末，这个广场就被政府用作当地居民自由买卖家中旧货的所谓“跳蚤市场”，政府工商管理部门只收少许摊位费。这种市场交易的商品都是所谓“二手货”（secondhand),也就是别人用过的东西。许多从发展中国家来的人和留学生因为经济上不富裕，常常同当地的平民百姓一起光顾跳蚤市场，购买一些便宜而实用的东西。
这里真可堪称丰富的旧货市场。有日常生活用品，有各种工具、文具和娱乐品，有上辈子人或自己出国带回来而又不想再用的新奇玩意儿，甚至还有宠物及其用品等等。五花八门的东西，都按照旧货的价码出售，价格由货主根据东西的新旧程度、市场的行情和人们的好恶，同买主议定。有的货主直接把价钱标上，有的干脆当面好说好成交。这里面应当说价钱都是相当的便宜，来的人们大都不那么富裕。富裕家庭的人们有了不要的东西会很奢侈地丢进垃圾箱，而不愿意牺牲宝贵的周末休息时间，有失身份地来这种市场卖掉。普通市民把家中的废旧无用的东西清理出来，利用周末开车运到跳蚤市场卖掉，既腾出空间，也可以取得一点生活补贴。各家的车子排成排，后背箱朝外打开面对顾客，展示车内外要出售的种种旧货。可能是因为如此，英国人也把“跳蚤市场”称为“carbootsale”，意思是在汽车后背箱卖货。大概是因为这个俗语太平民化，从高雅的英语词典里很难找到这个词汇。
但是，与潘家园旧货市场截然不同的是，这里看不到欺诈，旧货再旧也没有伪造的痕迹。掏宝的人一般不会到跳蚤市场来，而可以去各种珍宝的拍卖市场取得。人们或许可以从“跳蚤市场”里掏到古玩珍品， 可是这里没有人靠赝品吸引掏宝者来敛财。如果是仿制品，卖主一般会直言不讳地告诉你。“跳蚤市场”的气氛十分和谐，卖家和买家绝对平等。有的家庭夫妻双双，甚至托儿带女来到这里，有说有笑。有卖旧收音机或留声机的，还会放音乐，情趣盎然地随声歌唱。毕竟是周末嘛！
甲先生到“跳蚤市场”是想买一台普通的旧电视。他看到一对英国老夫妇在自驾车前摆放有一台旧电视。本来老人想把这台电视卖十几英镑。老人了解到甲先生的学生身份之后，居然同意以四镑出售，这实际有点半送的性质了。当时，天色黄昏，甲先生开始为搬运这台电视犯愁。因为布莱顿大学距离跳蚤市场还有不短的距离。老夫妇知此情后，主动提出用开来的车帮助把甲先生连同电视机运送到校园。到达校园学生宿舍，白发老人们亲自帮助甲先生安装好电视和天线，等到试完机器后，夜幕已经降临。甲先生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身边没有什么礼物，搜出一块檀香肥皂送给了老人。那老妇人双手接过从中国带来的檀香皂，真诚地表示感谢。望着驱车远去的这对老夫妇，甲先生不禁感叹道：“多么好的英国人民啊！”他连夜给家人写了一封信，向远在祖国的亲人诉说了切身的感受。
笔者知道英国和许多西方国家的“跳蚤市场”同上述回忆的情况差不多。
“潘家园现象”的根源
英国的跳蚤市场与北京的潘家园旧货市场，同样都是卖旧货的地方，对比起来不禁令人感触良多。
首先需要澄清，“旧货”再旧也应该是真货，而不能够当成假货同等看待。英国的“跳蚤市场”卖的绝大多数是真正的旧货；而目前潘家园旧货市场卖的假货起码占相当大的比重。甲先生的遭遇可以佐证这一点。如果把广义的“假货”分为赝品（仿制品）、伪造品（非真品）和劣制品等几类的话，它们都有两个共同的特点：第一，它们大都是新货或新的制成品，而不是旧货；第二，它们大都是在卖主不说明货物的虚假性的情况下销售的。如果事先说清楚是赝品，那么该仿制品就可不算在假货之列。
其次需要说明，认为旧货市场如果不卖假货就不丰富多彩了的观点也是不正确的。英国“跳蚤市场”丰富多彩的旧货，体现出民族的历史、文化和风俗，甚至给人跨时代了解英国人生活的机会。但是，他们的旧货没有给人留下那种假冒伪劣的印象。我们的旧货市场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为了丰富多彩而容忍甚至提倡卖假货。在旧货中掏宝比在假货里掏宝应该更有情趣和更可信。
笔者感到，丁某在潘家园市场中的遭遇不是偶然的，像他见到的利用市场卖假货的商贩，不仅在潘家园，而且在中国今天的广大市场上，还是相当普遍的。潘家园旧货市场不过是当前市场（包括新货市场）状况某一方面的缩影或典型。透过这一微观的“潘家园现象”能够洞察宏观存在的问题，并分析问题产生的根源。
或许有人会说，潘家园旧货市场中有不少商贩是进城谋生的农民，比不上发达国家的老百姓，再穷也有政府救济和保险。这当然是不争的事实。但是，中国的农民天生就不讲诚信吗？农民就应该进程卖假货吗？中国五千年辉煌灿烂的文明史诗，难道大部分不正是由农民谱写成的吗？更何况丁某在潘家园市场上遭遇的商贩并不都是乡下人。而且，能够在潘家园市场上经商的大多数人也称不上是在贫困线以下挣扎的穷人。那些从事假冒伪劣生意的商人在我国各地频频得手，靠卖假货暴富，给民众带来惨重的损失，已经是人所共知的情形了。
潘家园现象引人深思之处在于，是什么使那些心地善良的人走向卖假货的道路？又是什么使这种丑恶的现象普遍化了呢？笔者分析，是那种对市场经济盲目宠信的思想意识和社会风气造成的。
所谓“对市场经济的宠信”就是忽视市场经济的固有缺陷，把它看作是公正无私的尺度，无所不能的灵丹妙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发展社会生产力的强烈需求推动着改革开放的大潮，狂澜卷来，使从来没有机会看到自由市场状态的民众惊醒，金钱这个在计划经济时期很少提到，甚或不敢多想的东西，开始发挥“钱能通神”的诱人作用。这个时候，人们对市场经济的弊端并不了解。市场机制的基本规律就是价格信号根据市场供求的变化而变化。但是，市场机制不是万能的，“看不见的手”是有局限性的，市场经济是有弊病的。没有法律制度，没有道德规范，没有良好文化，没有正确的政治方向，只靠一只“看不见的手”会走入黑暗的死胡同。可惜，许多市场经济的初学者看不到这一方面，一味地追求既得利益，为了利润铤而走险。
在这个大背景下，潘家园市场上的公然用贩卖假货获得收益的欺骗行为就不足为奇了。
向真正的旧货市场转变
市场机制的那一条铁律不仅不能够涵盖人类社会多维空间的丰富信息，而且市场价格也难以规范经济生活本身的复杂行为。值得注意的是，所有发展得比较成功的国家都会努力继承民族优秀的文化和道德传统。这就是为什么甲先生在留学时期看到了自由资本主义的策源地英国的普通百姓中那种高尚的品德，朴实的情操，真诚的意愿和助人为乐的精神。这是一个民族远比经济财富更加重要和伟大之处，亦或是这个民族的竞争对手最感可怕之处，也恰恰是市场经济制度不可能简单地涵盖之处。
潘家园旧货市场要办好，就应该向真正的旧货市场转变。
首先，这个市场的性质应该界定清楚。“旧货市场”的市场性质可以用广义和狭义两种方法界定。狭义的旧货市场严格说应该是买卖旧货的市场，而不是经销所谓的“新货”，更不是贩卖假冒伪劣产品的黑市。商品既然是旧的，当然允许存在质量问题。但是旧货的质量不允许假冒，不能在销售过程中虚假兜售，故意掩盖商品存在的问题，以便套取超高的价格获利，这样必然损害消费者的利益。如此界定市场的话，主营新货的商贩就不得准入。
如果从广义上界定，旧货市场也可以称为“中国传统商品市场”，而将有比较传统的式样和风格的新商品包括进来。这样，潘家园旧货市场也可以另外开辟“传统商品”销售区域。在这个区域内，商品的形式是传统的，而品质是新的制成品，因此，在质量上必须达到新产品的水平。这里要防止商贩用低质量的产品卖出高质量新商品的价格。
市场管理当局应当认真考虑到底从广义还是从狭义上定位这个市场。即便如此，潘家园旧货市场应该以旧货（包括传统货品）为主要销售商品，而不应该以现代新商品为主营内容。否则，这个市场的名称和性质都从根本上改变了。只有界定清楚市场的性质，才能明确办这个市场的宗旨，才能办好这样的市场。
其次，这个市场要有明确的办市宗旨。办旧货市场首先应该为普通老百姓服务，而不是为高薪阶层服务，更不应该首先是为地方财政或工商部门收取摊位税费。如果首先是为了后者，那么就会轻管理，重收费。不管什么商贩，只要能交得起摊位费，就多多益善。准入的标准自然随之降低，不管商贩的道德素质和经营理念如何，能够形式上满足注册登记要求和按时交租金就接纳，也不会深入进行市场调查和管理，严格实施退出机制。管理的松弛必然导致市场的风气和文化低下，市场的秩序混乱。
如果把首要顾客定位在高薪阶层，旧货对这类顾客就没有多大吸引力，商贩也会感到旧货没有多大油水可赚。商贩从赢利的角度必然会在商品上做文章，要么充斥假冒伪劣商品，要么利用旧货市场搞欺诈兜售。把旧货市场的服务对象首先定位在低端客户上，并不是不为高端客户服务。高薪阶层仍然可以来猎奇或淘宝，但是他们能意识到，在这里一般不应该得到在商厦中心和珠宝商城那里得到的满足。
潘家园旧货市场还应该以传播中国民间习俗和传统文化为己任。对于外来的游客，特别是远道而来的外国游客，这里是个友谊的桥梁、文明的窗口和纪念品的市场。不管是旧货还是传统新产品，都能够满足这一群体的需求，让他们看到、听到和买到反映中华民族文化传统的商品。市场中不允许商贩利用语言等障碍敲诈外国人的钱财。
再次，这个市场需要加强管理。管理不能限制在低层次上，不能仅仅维持市场的一般秩序，划划摊位，收收租金，是达不到为上述各类群体服务的目标的。潘家园旧货市场不是一般的类似国外的市镇“跳蚤市场”，而是建立在首都市区中的一个特殊市场和旅游景点，理应管理得比国外的“跳蚤市场”好得多。目前这个市场的设施基本符合标准，缺乏的是良好的市场文化、经商理念以及和谐的氛围。并不是说办旧货市场就不存在规范化的问题。如何引导商贩文明经商，礼貌待客，友善相处，的确需要市场管理当局和市场工作人员做大量的工作。
如果标准不高，市场的管理人员就会滋生容忍和原谅商贩中不良行为的思想，缺乏高标准严格管理市场的意识。商贩来自四面八方，觉悟水平参差不齐，的确给市场管理带来了难度。但是，当这个市场的性质界定清楚之后，市场管理人员就应当明确办市的宗旨，克服种种困难，不断提高管理的理念和水平。
应当指出，潘家园大多数商人是比较好的，旧货市场上的大量商品还是真实可信的，不少价廉物美的商品吸引得顾客流连忘返。笔者在同潘家园旧货市场管理处的领导讨论上述问题的时候，十分高兴地听说该市场的管理当局正要举办三天的市场商贩学习班，对商贩进行必要的宣传教育。
我们恳切地希望潘家园旧货市场改变其给群众留下的“假货市场”的形象，通过严格的规章制度和准入与退出机制，以及对商贩耐心的宣传教育，不断加强管理，使其成为比西方的“跳蚤市场”更加和谐、更加规范的、真正的旧货市场。
有可能的话，各地政府还可以兴办类似国外“跳蚤市场”这样的由普通百姓居民参与的旧货市场，让这种市场充分发挥帮助社会百姓有效处理和利用费旧物品的作用。“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全国各地兴办“跳蚤市场”也有利于扩大民间需求。这种市场办好了，还可以成为民间传承中华民族优秀文化传统的和谐乐园，成为向世界宣传中国悠久文明历史的友好窗口。不仅中国人敢于在这种市场上放心买货，旧物利用，变费为宝，而且老外们也能够从中深切地了解中国的风土民情，他们也会真切地感受到：
“中国人民是多么好啊！”
杨海群
2007年3月23日星期五
注释：此文原为给北京市市长和朝阳区政府的
“管理好潘家园旧货市场，迎接奥运会在首都举办”的建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