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玩过家家,我姐姐总是摆弄针筒听诊器之类的玩意儿,五六岁的时候她给上海来的堂哥看病,煞有介事地说你拉红屎冒白烟得重病啦,长大后她果然学了医。我哥哥整天鼓捣小昆虫小动物,养过蚂蚁蛐蛐蚂蚱各种鼠以致可怕的蛇,后来他学了运动生理,在不同的国家里折腾小白鼠写论文。我自己童年时期最喜欢的一套玩具就是炊具和餐具,每天一睁眼就想“今日菜谱”,然后比划制作各种吃食,可惜的是我没有成为一名厨师。
最近看了一本书《厨房里的人类学家》,作者庄祖宜是个台湾女子,美国哥伦比亚大学人类学硕士毕业生,她在就读博士期间突发奇想,放下博士论文,进入厨艺学校学起了心仪的烹饪,从此开始了职业厨师的生涯。这个真性情的俏皮女厨师笔下的每一则小故事都非常有趣,其中有一篇叫做“粗话训练班”,说她从小就不忌讳粗话,与小朋友过家家时总喜欢扮男人说“他妈的”、“操”和“蛋”之类,身边的家长也从来不阻止孩子们的游戏,因为他们知道字面的涵义与内心情感无需对应。爱说粗话的女孩子长大之后不但没有变得粗野,反而有了免疫力,并且认为在适当的场合讲难听的话可以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作者之所以专门用一个章节谈粗话,是因为在厨房里,厨师们的粗言粗语是出了名的,一旦有状况发生,很自然地就会蹦出F开头的词,尤其是大厨。想进入这个行业,首先得练就厚脸皮和粗神经。可爱的作者说:这或许也是为什么我对厨房的工作从一开始就感觉很合适吧。
看到这里我更为自己没有成为厨师而遗憾,因为即便从这个角度,我也极其适合这个职业。
我从小是被保姆带大的。那时我爹劳动改造去了外地,当校长的娘先是被批倒批臭,后来恢复工作一头扎在学校里。我家的保姆是个来自河北农村的妇女,五十多岁,我们叫她大妈。大妈年轻守寡,脾气暴躁,是我们大院里有名的惹不起。大妈对我们疼爱有加,跟对自个儿孩子一样,在家张口便骂抬手便打,出门护犊子,遇到招惹到我们的泼皮或者跟她不对付的人,什么难听话都往外拽。
我是个倒霉蛋。农村人重男轻女,我哥占了性别优势不说,偏偏还长得漂亮,高鼻梁大眼睛一头浓密的黑发,我呢,呲牙咧嘴秃脑壳,跟他站一块堆活脱脱一个螳螂一个蚂蚱。大妈顺气的时候叨叨:你妈也是的,好不秧的非生这么一个丫头片子出来!不顺气的时候也叨叨:臭丫头片子还不少吃,整个一赔钱货!
大妈从小教育我,说你要是看谁不顺眼,尤其是遇到混蛋王八蛋,就远远儿地瞪着他,走近了往地上呸地这么吐一口痰,不解气就再踩一脚,跟着一句“杂种操的”,齐活儿!她说呸的时候不是单音节,而是脑腔胸腔腹腔一起共鸣发出的泼诶呸,如雷贯耳,回声悠长。
我爹妈从没为大妈的粗口而教育或者告诫过我们,我们也在成长中自然而然地屏蔽了这些鲜活的词汇。但毕竟有那么多年的耳濡目染,我发现,小时候经常为大妈的粗口而蒙羞,长大了却觉得表达感情还是粗话来得过瘾,无论是爱之深还是恨之切。当然,对我而言,也只是心中的憧憬而已。
历史上我的粗话也仅限于“你丫”、“妈的”、“屁”、“蛋”、“滚”这个级别。这让我偶尔觉得憋屈。
这是日剧《深夜厨房》的猫版,我认为是我。画是网上剽窃来的,作者瓜几拉
可能我在厨房的时间太多了,我家的猫也喜欢呆在厨房
上周请客的几样凉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