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公此文颇具当下之意义。
洪水当可视作层出不穷的新思潮,特别是一些根植于哲学精神的真理,或谓“常识”——文明社会中关于公民的权利和义务的基本常识;一些长于思考敢于批判的民间精英的反思;所有相左于统治阶级用以维护统治的思潮。
洪水来了,方舟安在?钳制新思潮,防民之口是极端统治的惯常举止,成为五千年里没落王朝的标志性对策,但是即便能将统治残喘一天,愚蠢的统治者就绝不心慈手软,权欲无止境。一马平川上,洪水来了,将冲决一切阻隔,因为缺乏,所以有力。美国式的民主好像没有这般“洪水”,因为洪水之前一直是脉脉的溪流,从未间断过,因为持续,所以温情;任何凶猛的新思潮都会在既有的河道里畅行,没有冲决堤岸的危机。
所以钳*制*言*论,特别是网络言论*管*制暴露一个赤裸裸的现实:草根在官老爷的大楼前下跪而不得一见时,公仆们安然于凌驾主人之上时,网络或许是唯一的无奈的选择(除非他有勇气像富士康员工一样作“最后的选择”),所以猪脑子说“管制吧”,于是就管制。据说美国人民很不解为何中国网络这么热闹,原因很简单,在现实中能畅所欲言而无需到网络上大放厥词的美国人不能理解中国主人的言论空间被仆人压制到何等逼仄之境!现实中没有言论的自*由,只能到网络中作“不平之鸣”,而可鄙可憎可恶的老美恰恰相反。
这种情况下,本该法家出马摆平,但是,韩非子还躺在典籍里长眠,孔老先生已然矗立在天安门广场,这一举动尽管低调,但其政治意义却发人深思,这个……,你懂的,和谐嘛……。咱老百姓呢?摇摇头,叹口气,“哎,有什么办法呢?”“社会就这样……”,这不,老百姓只能考老庄来作习惯性解脱了。
法治的结果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那些老爷们们脑子里尚未进水,不会愚蠢地挥刀自宫。
老庄是百姓忍术专利的缘起,是一息尚存时的精神胜利法,是泱泱大国的子民们洪水中的一根浮木,但是靠老庄的话,中国该重返中世纪了,只能在农耕文明光芒里感受绿树青山的自然美,工业文明玩的是GDP,请老庄一边凉快去。
那么,好,孔子来了,中庸和谐,穷则啥达则啥,克己复礼,允执其中,可左可右,忽左忽右,左右逢源……孔子,真好!洪水再猛,社会思潮再激进,也猛不过这中庸之道,中国的思潮绕了数千年,着了魔道一般又绕回孔老先生的脚底下去了,大哉,孔子!
可爱的猛兽呢?官二代富二代在贫瘠的文化沙漠中成长起来,基因畸变,言行异于常人,在威权和金钱织就的绿荫下浪漫潇洒,在超级跑车的极速狂飙中杀人于众目睽睽之下,在酒色中在温柔富贵乡里沉醉,可爱的猛兽有杀人于欺实马的刚猛,也有徜徉美女怀抱里的温情,这真是一个耽于享乐的个性十足的猛兽。孔子不是驯兽师,他是一个典型的猛兽保育员。彼时蔡公期盼能将猛兽驯服,搁在今天的话,管你蔡公刘公,敌得了俺们王公吗?管教你活生生被我“零落成泥”。
猛兽,毕竟只是猛兽,万难抵挡洪水。所以,与其不疼不痒谴责猛兽,不如将自己的思想汇成洪水。
附:
洪水与猛兽
蔡元培
二千二百年前,中国有个哲学家孟轲,他说国家的历史常是“一乱一治”的。他说第一次大乱是四千二百年前的洪水,第二次大乱是三千年前的猛兽,后来说到他那时候的大乱,是杨朱、墨翟的学说。他又把自己的距杨、墨比较禹的抑洪水,周公的驱猛兽。所以崇奉他的人,就说杨、墨之害,甚于洪水猛兽。后来一个学者,要是攻击别种学说,总是袭用“甚于洪水猛兽”这句话。譬如唐、宋儒家,攻击佛、老,用他;清朝程朱派,攻击陆王派,也用他;现在旧派攻击新派,也用他。
我以为用洪水来比新思潮,很有几分相像。他的来势很勇猛,把旧日的习惯冲破了,总有一部分的人感受苦痛;仿佛水源太旺,旧有的河槽,不能容受他,就泛滥岸上,把田庐都扫荡了。对付洪水,要是如鲧的用湮法,便愈湮愈决,不可收拾。所以禹改用导法,这些水归了江河,不但无害,反有灌溉之利了。对付新思潮,也要舍湮法用导法,让他自由发展,定是有利无害的。孟氏称“禹之治水,行其所无事”,这正是旧派对付新派的好方法。
至于猛兽, 恰好作军阀的写照。孟氏引公明仪的话:“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
现在军阀的要人,都有几百万几千万的家产,奢侈的了不得,别种好好作工的人,穷的饿死;这不是率兽食人的样子么?现在天津、北京的军人,受了要人的指使,乱打爱国的青年,岂不明明是猛兽的派头么?
所以中国现在的状况,可算是洪水与猛兽竞争。要是有人能把猛兽驯服了,来帮同疏导洪水,那中国就立刻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