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小说经典评论-网络小说的前世今生 昆仑阙之前世今生小说

这是发表于龙的天空的经典评论，确实令人赞叹不已。

评论中应该可以说涵盖了大部分的主流作品，但是，缺少了我心目中最靓丽的几道风景，因此，先啰嗦两句。

我的第一本网路读物是亮剑，当时载于幻剑书盟，这本书的上半部后来拍成电视了，下半部现在还没有人敢拍。亮剑里边，田雨主动要求进监狱与丈夫李文龙同难的对话，是该书的最强音，还时常在我耳边回响。

和亮剑几乎同时的，还有悟空传，杯雪，第一次亲密接触等等。其中悟空传也是罕见的经典作品，足以流传后世。

我现在读得最多的一本书，是人道天堂。隔一段时间就重读一次，都有不同的体会。是一本可以读到老的书。

我认为，亮剑，悟空传之所以成为经典，因为他们刻画了深刻的人性，其实可以归之为有深度有高度的人性类作品。有强烈的时代背景，或者是浓缩数千年历史文化，具有强烈的代入感，而且直指人心，明心见性。

而人道天堂，我认为是一本宗教类作品，宗教类作品我一直认为在深刻洞悉人性的基础上，还要透视社会的变迁，解剖历史的规律，这就远远超出一切小说了，想到金庸老先生小的少林扫地老僧，不禁感叹，敢于视天下人如无物的，惟有荆轲守啊。

上面说的都是比较震撼人心的作品，还有其他一些轻松开胃的，也很不错，比如官场作品和职场作品；

官场作品经常出现重生穿越文，例如重生之官道商途，财色等，其实作者是委婉地把参政议政的满腔热情其实都变成了小说主人公的YY了，变着法子建议或者说是指点政府该怎么治政。现在很热的一本二号首长，也委婉地提出了做官的官德，大致是公不忘私，私不废公，做官也要有底线和官品吧。

职场作品，蜗居，圈子圈套，成全我的碧海蓝天，杜拉拉升职记这些，也想当不错。天涯论坛有很多写实类作品，很不错。

废话不多说了，下面是那份经典评论。

网络小说的前世今生 作者胡笳2011年发表

　　前言

　当公元1969年，美国国防部出于方便使用为目的，将四所大学的研究所的主要电脑连接起来，组成名为“阿帕网”的互联网络的时候，参与者们都还没有意识到他们的这一举动，将会给全人类带来怎么样的改变。

　　如果说蒸气机的发明改变了人类的生产方式，电力的使用改变了人类的生活方式，那么普及之后的民用互联网，却是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渗透进了人类一切传统或者非传统的领域之内，上至属于上层建筑的政治与经济，下至每一个个体的娱乐方法与交际模式，无不因着互联网的出现，而展现出了与过往截然不同的全新特质。

　　自从1998年7月8日，全国科技审定委员会将互联网用户的中文名称定为“网民”以来，短短十二年光景，我国网民的数量几乎以一个滚雪球的方式与日俱增，根据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发布的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10年6月底，中国网民已经达到了4.2亿人的规模。剔除掉年龄因素的影响，几乎每一个适龄的中国人都已经成为网络大军之中的一员，都已经深切感受到了网络时代给所有人的生活带来了什么样的变化。

　　在这十二年里，电子商务从尖端科技到日用平常，曾经坐在家里购物只不过是幻想小说之中的场面，但时至今日，仅仅淘宝网一年营业额就已经超过了2000亿人民币。

　　在这十二年里，网络交流从一片空白到司空见惯，先前连名字都很山寨地称为QICQ的腾讯QQ，现在已经号称拥有了八亿用户。

　　在这十二年里，甚至从整个国家层面都感受到了网络普及所带来的变化，网络问政成为每一级政府都难以回避的热门话题，时至2009年，国家机关都为此在中央党校里为参与培训的各级官员们特别增设了一门叫做如何应对网络舆情的课程科目。

　　我们已经习惯坐在家里购物，我们已经习惯在论坛之上打抱不平，我们已经习惯通过门户网站而不是今天的报纸来了解最新的资讯，甚至于我们还已经习惯在网络之上与素未谋面的人成为知己挚友，或者还会因此而演绎出一轮只存在于这个网络世界的爱恨情仇……

　　与过往一切伟大发明不同的是，互联网的作用并不仅仅是一个便利于生活的工具，而是提供给了所有人一个完全开放性的平台，这里没有时间与空间的距离，身处于地球两端的人可以在同一个时间在同一个网站为了同一件事情辩论争吵；这里很大程度地抵销了地位与财富的差距，在网络之上，亿万富翁与贫民百姓多数情况下同样不过是一个IP地址所限定的某个代号。可以说互联网的出现，恰是在现实世界之外建构起了一个全新的虚拟世界，而在这个虚拟的世界里所发生的一切，又都将如此深切地改造甚至决定着未来的现实。

　　不知道有多少人曾幻想过自己能够逆天改命，创世重生，但却很少有人意识到，我们每一个人事实上都已经真真切切地参与到了一个崭新世界的生成过程之间，在这个由虚拟与现实不断交融而延伸出来的崭新世界里面，所有曾经被认为是万古而不易的东西，都将被重新审视，重新检较，重新组合，重新被赋予不同的秉性与特质，作为 文学之中一脉分支的小说，自然更是概莫能外，于是网络小说就在这样的背景下面应运而生。

　　回首这十余年来，从不见容于正统社会，只能存在于传说中的世外恶魔岛，到现在流量过亿，横跨电子与出版领域的起点中文；从出于风尘，尔后努力转向传统，但终归不传于世的《**》，到彻底与传统决裂，高举YY大旗，却因此而大红大紫的《我就是流氓》；网络小说与传统之间的搏奕与融合，有着太多太多值得记取、值得回忆，值得点检的地方。笔者这就试着带同大家，一起回到那个万物始萌的年代，一起回顾网络小说的前世今生。

一、宿命轮回―在鄙视之中成长的小说新路向

　近来各大媒体对于网络小说的口诛笔伐，颇有益演益烈之势，从央视官媒，到一些混迹于实体出版业的作者同行，都在各自的阵地上对于网络小说大加鞭笞，究其话中之意，不外是声称网络小说一味求快求长，缺乏思想性艺术性，实不合于写作的正道云云，网络小说因其几乎不存在准入门槛的特性，或许难免泥沙俱下，而这些作者们的批评或许也各有其话语背景，并非无的放矢，但若是联系起当日里文学家对小说家的批评，以及后来的传统小说家对于武侠小说家的批评，然后再与今日实体奇幻作者对于网络奇幻作者的批评交相辉映，却颇令人有太阳底下无新事之叹。大抵每一轮文学体例发展面临新的路向之际，都难免遭遇到来自于传统领域的批评，而每一轮的小说新路向，也就是在这样的鄙视当中慢慢成长到足以被传统所接纳，然后为传统所接纳，再作为成为传统的一部分继续鄙视更新一轮的小说模式，这依稀就是小说发展的轮回宿命。

　　小说一词，可考出处应是出自《庄子。外物》中的“饰小说以干县令，其于大达亦远矣”，这句话的意思大致可以意译为有些人很会说一些大家喜欢听的段子，由此而搏取好的名声，这种说话的方式虽然很热销很有市场，但与真正的通达道理的人所应该说的话实在差得很远。虽然庄子这句话里所谓的“小说”与后世的“小说”还并不是一个意思，但也大体标明了在传统学者眼中，“小说”这种不能体现大道所在，只是一味好为琐屑之言的表述方式，究竟处在一个何等底下的地位。

　　《汉书。艺文志》里对于诸子十家的分类，更直观地体现了这样的观点。其在书中将十家依次排列为儒家、道家、阴阳家、法家、名家、墨家、纵横家、杂家、农家、小说家之后，更特地加了一句这样的评论，他说“诸子十家，其可观者九家而已”，直截了当地将“小说家”从“可观者”当中给摘了出去，这样鄙视小说的传统在我国由秦汉而降，一直延继自近代，甚至于历代的正统书藉以及文学史传中，关于小说类的篇目都是少之又少，传出四大名著的几位文坛巨子，在当时不是曹雪芹这种破落贵族，就是吴承恩之辈屡试不弟的落魄文人，明代冯梦龙不过只是一介贡生，作《三言二拍》却就因此而被座师训诫，说其不务正业，辱没了身份，可以说在中国古代长久以来，小说家的地位正如鲁迅先生所说：“在中国，小说并不算是文学，做小说的也绝不算是文学家，所以并没有人想在这样一条道路上出世。”

　　小说这种尴尬历史地位的形成，其实并不难以理解，毕竟作为一个千年以还传承不绝的文明古国，固有对于现实心理定势的形成，有着难以估量的意义。小说在文学体例之中的地位第一次被提出来，正在秦汉之际，当是之时，莫说是可以下笔成文，就是能识文断字，能够写出自己名字来的人都自是万中无一，是以身为能够作文记事的社会精英人物不去探研经世治国之论，却是把心思放在书写这类猎奇荒诞的志怪之言，那自然是不务正业到了极致，更何况作为一个印刷术尚未出现，甚至连可以用以书写的纸张都不能够普及的时代，这种浪费笔墨而为小说之辈，当然可以说是造成了社会资源的极大浪费，为正统学者所不齿，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样的情况一直延续到唐宋帝国繁盛之后才算是有所改善，也正是从唐宋开始，唐传奇、宋话本这些后世小说的先声才开始进入大家的视线。

　　只不过作为一个地域空前辽阔，而四周异族环伺的华夏帝国，探索国家治乱兴衰的忧患感与追逐富国强兵的紧迫感一直都是所有有识阶层不变的主题，哪怕就是在明清末世最为颓废的年代，国家的知识分子阶层不管能不能从事实上做到这一点，但至少从心理上还是自负拥有着这样的使命感，所以只是为了消磨时间而存在的小说类文字，在整个封建社会时代会始终处在于文学中极度边缘的地位，遭尽白眼，也就可以理解了。

　　也就直到满清末季，时值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西学东渐蔚然成风，西方强势文明对于中华传统所造成的冲击，从深度广度上来讲，或许尚未如今时今日互联网出现之后的全面渗透，但相对于互联网对于现实世界润物细无声的潜移默化来说，挟坚船利炮而来的西方文明对于国人而言却直可谓是地覆天翻之变，在西方文学体系中据有重要地位西方小说，对于当时的知识阶层而言，同样是可以吸收的精华部份，于是五四前后，大量借鉴西方小说写作模式与表达方法的新派小说涌现出来，从边缘而跃居中心，成为当时文坛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只不过诞生于这种大环境下面的现代小说，几乎从一开始就背负上了极为沉重的使命感，虽然他们是一路被鄙视着在文学界里挤出了一席之地，但自从现代小说真正诞生以来，却在不自觉间地承担起了传统文学核心价值――亦即所谓“文以载道”这一要求的传承，这些新的小说家们已经不再满足于传统小说那般只是在描述一个故事或者记述一段历史，他们致力于以小说这样的文体来挖掘人性深处的隐微蒙昧，来批判传统文明的腐朽没落，来讨论未来社会发展的前景与方向，即便是在倾向于抒情性的小说之中，新小说作家们的侧重点也不再着眼于故事，而只是着眼于情绪的营造，为了烘托情绪，他们可以打乱时间的顺序，将一切的情节揉碎开来，按照所要表达的情绪的需要来加以重新安插编排。这样的一种使命感与写作模式一直延续至今，可以说都还是传统文学的主流价值取向，这也成为我们要讨论网络小说写作特色的基础背景之一。

　　由五四以降，在很长一段的时间之内，这种重视思想性与艺术性，却淡化故事情节的写作模式占据了小说的主流，正如陈平原先生所言，秉承五四传统的小说作家们不愿意讲故事，而他们的读者也不愿意听故事，相关的评论家几乎都将评判的标准定在了小说是不是真实，是不是有个性，是不是有情趣，是不是有思想上面，而类似于“情节曲折离奇”这样的评语，是绝然不会出现在对这一类的小说品断之上的。这样的小说写作方式，固然是大大拓宽了小说所能表达的东西的深度与广度，但这样写出来的小说，却往往与“好看”二字无缘，除开鲁迅等少数几位大能，能够将这等深厚凝重之主旨蕴含于嘻笑怒骂之间，从而成就同样精彩好看的故事之外，大多一味追求思想性、艺术性，而忽略了可读性的现代小说，却实在难以激起普罗大众的阅读快感。只是在五四前后，整个华夏文明都置身于存亡断续的危局之中，所有有识之士都致力于寻找救亡图存之道，新小说所暴露出来的问题在这种大环境下被掩盖了下去，然则随着国家政局渐次稳定，随着维持住了局面的民国政府诸般建设渐渐展开，国民生活渐趋安宁，人民群众的消闲需要与小说南辕北辙这样的一种矛盾就慢慢浮上了水面，于是由平江不肖生与还珠楼主为代表武侠仙侠小说，开始走近了人们的视野。

　　1922年，一本叫《红杂志》的通俗读物创办，次年另一部名为《侦探世界》的杂志问世，两本刊物在1923年的1月和6月开始连载平江不肖生的两部武侠代表作《江湖奇侠传》和《近代侠义英雄传》。开启了新时代武侠小说创作的先声，此后数年之间，赵焕亭、顾明道等一系列作者相续投身到了武侠小说的创作行列之中，渐渐形成了一个较为完善的武侠小说世界约定俗成的设定。时至今日许多网络小说之中所运用的元素，其源头都可以追溯到这一时代的武侠小说之中。比如顾明道对于打斗套路的设计力不从心，于是就以情动人，在武侠小说里加入了大量言情的因素，又如姚民哀在武侠小说里引入了秘密会党行规黑话的元素，文公直在武侠小说里引入了历史人物的元素，这些影响都一直延续到了今时今日。

　　当然在那个时代对于现世网络小说影响最大的，绝对应该算是还珠楼主的《蜀山剑侠传》，这部可以说是玄幻小说开山鼻祖的著作，构架出了一个背景宏大的仙魔世界，剑仙、法宝、练器、功德，甚至是修真中人所要经历的“四九天劫”，这些现在网络玄幻小说之中大家耳熟能详的东西，其最翔实的发端，就在于还珠楼主的这一本《蜀山剑侠传》之中。从1932年到1949年，还珠楼主在长达十余年的连载创作过程之中，将传统文化之中儒释道三家的思想，将医卜星相、天文地理、诗词歌画甚至风土民情等诸般元素，都融合进了这一部篇幅足有数百万字之巨的长篇巨制里面，直到现在的网络玄幻小说里面，都还脱不开这本巨著的影响。

　　这些武侠仙侠小说所开创的全新的小说路向，即传承了中国古典公案小说、侠义小说的精华，又自觉地吸收了西方小说里新奇精彩的写作手法，以故事曲折怪诞，场景瑰丽动人，打斗场面吸人眼球而为能事，从一开始就与五四以来成为主流的新小说在价值取向上面有着截然不同的标准，也正因此，武侠仙侠小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内，都是被正统小说所歧视的对象，当日里正统小说家视那些“写武侠小说”的作者，大概与今天正统文学界看待所谓的“网络写手”差不多带有同样的蔑视，但与此相应成趣的是，武侠仙侠类的小说，往往却是小说之中最为卖座的一个组成部分，写武侠小说往往成为有相当能力的作者，能够最快赚到钱来的终南捷径。这种在当今对于网络小说批评之中经常提到的关于“纯粹商业化的文学”的批判，实则在当时就曾经有过一场几乎一模一样的情形。

　　当与还珠楼主并称“北派四大家”的一代武侠小说大家宫白羽的遭遇，就是一个颇具象征性的案例。这位立志做一个“新文艺家”的有志青年，对于五四以来的新文学作品爱不释手，从15岁开始就尝试着创作类似的新文学作品，并且向各个出版社四处投稿，并曾与鲁迅有过一番缘遇，但是他的投稿始终是回应者鲜，以至于很快陷入了穷困潦倒的境地，也就直到这个时候，宫白羽才意识到“活着是人生的第一要义”，是以勉强抛弃了成为正统文人的尊严，接受天津一家出版社的高额稿酬，开始了武侠小说的创作，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只是宫白羽虽然因为武侠小说而功成名就，过上了以先前截然不同的殷实生活，然而却终身都将自己以写武侠小说为业引为耻辱，甚至晚年忆此，还为之潸然泪下，悔恨之情溢于言表。可想而知，在当时武侠小说从业者的社会认同度之低，实在远甚于现在主流文化对于“网络写手”的歧视。

　　然而社会大众的真实需求，永远是催生一个产业最根本的力量。二战结束，红朝定鼎，世界格局回归稳定，作为华文世界的两个重要组成部分的香港与台湾，也开始进入了自己的飞速发展时期，随着这两个地方基础教育的日渐普及，阅读渐渐由文化人的专利变成了每一个市民的切身需求，而两地经济的迅速发展，也使得两地民众的生活休闲方式，越来越趋同于现代的城市生活模式，在这样的背景下面，能激起普通民众阅读快感，能满足普通市民休闲需要的武侠小说，恰恰如今天的互联网小说一般，符合了时代发展所推动的历史潮流，是以自然不会因为主流学界的排挤而走向没落，反而是由此进入了一个崭新的高峰时段。那就是由梁羽生的《龙虎斗京华》所开创的新派武侠小说大时代。

　　上个世纪以来发生着的这段历史，就如同一面镜子一般，映照出了武侠小说刚刚传出之时，与今时今日网络小说所遭遇的责难，所面临的歧视，所要面对的社会认同度过低等等几乎如出一辙的相同境遇，而以史为鉴，武侠小说之后蓬勃发展的未来，也适足以为今时今日忧心网络文学现状的人们打下一针强心剂，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相信植根于这个全新世界的网络小说，无论面临怎么样的困境，总也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出路，毕竟它，属于未来！

二、功同开创－从梁羽生到金庸

　作为新派武侠小说的开拓者，梁羽生一生总共创作了三十六部武侠小说，自认其中《萍踪侠影录》、《女帝奇英传》、《云海玉弓缘》为自己的代表作。所谓新武侠小说，事实上可以视之为武侠小说向五四以来的新小说那种西方文明之中汲取营养的做法致敬之举，从而试图把这种全新的写作手法与内容题材注入武侠小说之中，使得武侠小说别自开出一番天地。

　　作为一个自小接受传统小说影响深重的人士，梁羽生的武侠小说难免从形式到内容，都还随处可见传统小说的浓重痕迹。在他笔下人物无论是英雄还是魔头，都是文武双全的名士，就连草莽之间的劫匪第一次露面登场的时候，都还可能要先赋诗一首，而他的大部分小说里面，也还自是坚持了以章回体编目，尽量以一句诗句来作为每一章节名称的习惯，虽然看得出传统文人的文字功底，却不免还是略显守旧做作。纵然是他的自称取材自英国作家伏尼契《牛氓》一书的《七剑下天山》里面，都还可见大量借鉴自宫白羽《十二金钱镖》中的内容，亦可见其与旧武侠小说的纠葛之深。

　　不过梁羽生的小说，还是确确实实地融入了一些新小说独有的技法与内容。比如他开始注重于人物的心理分析与心理挣扎，在他之前的旧武侠小说，大半都还是正邪之分冰炭不容，就如同还珠楼主的《蜀山剑侠传》里头那群峨嵋正道一样，自认天命所归代表正道的主角，始终是板着一张脸要替天行道，僵硬到了极点，脸谱化到了极致，或许可敬，但绝不可爱，而梁羽生小说里的人物，就多了许多的人性之中柔软的地方。

　　就像《萍踪侠影录》里的主人公张丹枫，作为与朱元璋夺天下失败的张士诚的后代，原本满腔国仇家恨，但却终归在行游天下的行侠仗义之间，将这股仇恨化解在了儿女情长的温柔与家国天下的情怀之中，跳出了旧小说里忠臣孽子应当为一家一姓争天下而尽忠效死的固有价值取向。

　　而到了他所写的《女帝奇英传》里面，更是一反寻常旧小说里的路数，将武则天塑成为了一位慈母加英主的形象，甚至于小说的主角虽然身为李唐皇室，却也还是敌不过武则天的人品光环，在无数次试图暗杀之后，终归服膺于则天武后的领导魅力之下，意识到所谓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云云，虽然这样的写法在现在看来，难免过于圣母流，但考虑到当是时西方文明所鼓吹的“普世价值”正自如火如荼的时代背景，却也可以看出梁羽生所开创的新武侠小说之中，有意识地以独具时代特色的价值观，来自觉替换旧小说中弥漫的传统价值观，而这种价值取向，往往就正是决定文学作品是否真正与主流评价接轨的基石。是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讲，说梁羽生是新武侠小说的开山之人，可谓是实至名归，毫无疑义。

　　尽管梁羽生为武侠小说开创出了一脉新天地，但是梁羽生的武侠对于新小说笔法与内容的借鉴实在还是可以看出太过刻意，甚至于很多时候，他为了安排一个有张力的结局，都不惜经常要很不合理地故意安排主角或者不得善终，或者良缘难谐，虽然说在当时的文学评论界，尼采、叔本华一脉所谓“悲剧比喜剧更深刻”的评论价值观甚嚣尘上，但这种极度恶趣味的写法始终还是有违通俗小说要让读者看得爽的根本法则，而且梁羽生在并不悲情的故事基调上往往强行要安插一个悲剧结尾，实在是斧凿之意过于浓重，是以新武侠小说的真正大成，还是要等到金庸小说的横空出世。

　　从上个世纪中叶而至现在，金庸小说历经数代人的光阴洗炼，而仍然长盛不衰，甚至有着益发盛行的趋势，非但官方中小学语言教科书里要收入金庸小说的段落，就连各式各样的商业片大导演，也都变着法子地糟蹋金庸笔下的各类人物，而金庸本人更是诸般荣誉纷纷加身，浙大的文学院院长，北大的客座教授，甚至洋夷也来凑趣，颁了个荣誉博士的头衔予他，回顾先前所言武侠小说作者的凄惶之状，金庸可谓是以一管秃笔，将武侠小说的境遇由边缘带到了中心，由地狱带到了天堂，金庸与他的十四部小说，到现在基本已经成为可以被列入文学史册的“金庸现象”。

　　对于这种“金庸现象”的探讨，不仅仅是在钩沉掌故，而是因为当时武侠小说所面临的许多问题，正是现在网络玄幻等小说所正要面对，而金庸是如何将武侠小说由非主流而引入到主流文学体系之中的过程，尤其值得深思而慎取。

三、侠为何物－网络小说主流化的关键问题

　1955年，金庸首次以“金庸”这个笔名，继梁羽生之后在《新晚报》上发表了武侠连载小说《书剑恩仇录》，这部金庸的习作以现在的眼光看来，确实算得上是金庸小说里质量最差的一本，尤其是在章回编排，小说笔法上，很多时候作为一个武侠小说新人的金庸，都还不敢去突破传统小说的诸般限制，但是处理群斗的大场面与处理陈家洛与乾隆的心态转换之上，也已经可以看出金庸的功力所在，尤其是最后香香公主的悲剧结局，较之于几乎同时连载的梁羽生的《七剑下天山》所安排的凌末风结局而言，自然流畅之处，功力已经高明出不止一筹。

　　而到了金庸的第三部小说《射雕英雄传》传出之后，其武侠文坛盟主地位已然不可动摇，且不论文学技法，就是单说《射雕》之中所透露出来那纵论数国兴衰成败，最后还要诘问一下一代天骄成吉思汗：“你究竟算不算英雄？”的格局气魄，就足以让同时代的所有武侠小说作家难以企及，毕竟相对于旧式传统文人而言，一直身怀成为一名外交官的梦想，并且以写作时评社评，纵论国际大局为主业的金庸，在眼光与格局上面原本就站在了一个不同的高度，如果说梁羽生对于新小说与西式文明所代表价值体系还需要主动地加以学习而努力地试图融入小说的话，那么金庸可说从内在思维上头，原本就是置身于这种体系之中的。

　　所以金庸的武侠小说里多了一些以往武侠小说之中从来没有过的特质：

　　其一，金庸在小说里面，重新厘清了“侠”字的定义。“侠”者在中国古代的传统里面，并不是一个什么好词，而是一群好勇斗狠，无视王法的亡命之徒的整体代称。韩非作《五蠹》，也就是国家的五种蛀虫里面，排第三的就是那些带剑游侠。一直到唐宋之际，“游侠儿”都还是混黑社会或者说地痞流氓的另一个代称。旧武侠小说崛起之后，虽然努力为侠者洗白，或者给主角们挂上家国大义，或者干脆神秘化地说正道人士天命所归，但对于到底什么是“侠”，始终还是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

　　事实上现在的网络玄幻小说之中，也面临着这样的一个问题。毕竟当时的武侠，现在的玄幻里面的主角人物，都是一群掌握着常人所不能及的力量的主角，他们的能力使得他们时常处于社会制度难以对他们加以监控调整的状态，从而使得他们可以自由自在地突破社会的规则，而做自己想要去做的一切事情。

　　这种设定放在让读者代入的角度，自然很爽，但是对于整个社会主流价值而言，却是必然要被排挤的一种存在了。毕竟不管怎么说，任何一种形态的社会体制下面，都必然是将追求一个安宁的秩序来当作基本要求，而这种“挟武而犯禁”的侠，自然就成了为社会主流所不容的异端。虽然在武侠小说或者当今的网络玄幻里面，主角们一般都会被描绘为了清理一些按照正常社会制度难以惩戒的坏人而存在的替天行道之士，将自己定位为维护社会秩序的有益补充，（这一点上网络小说甚至做得还不如先前的武侠小说），不过相对于从当时到现在都弥漫于全国上下各级政府的所谓“维稳”的大局来说，这种所谓惩恶除善的微乎其微的正面宣传效果相对于教唆人不按社会规则行事的“大恶”而言，都实在可以说是微不足道到可以忽略不记的存在了。

　　或许是出于本能的直觉，也或许是出于对政治格局的透彻观感，金庸在他紧随《射雕英雄传》之后所推出的《神雕侠侣》里面，就很敏锐地提出了这个问题。在《神雕侠侣》的一书里面，纵情任性的杨过，事实上可以看做是许多武侠小说或者现在玄幻小说主角的缩影。他专业逆天，纵然为此要与天下人为敌，他还是偏偏要娶自己的师傅当老婆！他很有**的潜质，一众美女一见杨过误终身，哭着喊着想嫁给他，但他却偏偏是至情至性，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他善我所善，恶我所恶，被他认为是好人的人，就是对他好的人，或者他看得顺眼的人，对于这样的人，他可以不惜性命舍身以报，甚至最后他力战金轮法王，杀掉蒙古大汗，为的也不是什么国家民族，而只是想救下小妹妹郭襄而已，除此之外，对他而言。天下芸芸众生，尽是路人，管你的人品有多好，真要杀了也便杀了就是，就好似他在教完颜燕对付耶律齐的时候心态一般。

　　这样的主角相信起点的读者都绝不会陌生，或许可以说直至现在，绝大部份网络玄幻的主角，都还或多或少地带有着杨过的影子，但金庸之所以比其他作者高明的地方，金庸之所以比其他作者主流的地方，就在于他的书里不但有杨过，还有郭靖。这位《射雕英雄传》里的主角，身负绝世武功，天下本来任他纵横，他完全可以携着娇妻美眷，象他的岳父一样傲啸林泉，惯看人间风月；也可以如他的师父一般行游天下，吃遍世上美食。但是他没有，他的选择是十余年如一日地苦守襄阳，十余年如一日地与世间上最凶残的敌人不断战斗，十余年如一日地守护着这段城墙之后的那个国，那个家，那些百姓。甚至不惜在城破之后，与国同殉。

　　虽然这些年来在普世派的极力抹黑下，这些年来“爱国”似乎成为一个耻于提起的话题，但事实上在当今世界，哪怕在最高抬个人主义的国度，爱自己的国家，爱自己的族群，爱自己的文明同样还是最具社会正义的价值取向，所以这样的郭靖，有资格在襄阳城下，指着那血迹斑斑的厚重城墙对杨过留下了足堪被提炼为全书主旨的那句话，他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神雕侠侣》最后的襄阳城下，其实极具象征意味，击毙了蒙古大汗的杨过与郭靖携手入城，沿途都是向他们激动欢呼的襄阳百姓，曾经也是江湖上名动一时的“神雕侠”，也曾受过无数被他帮助过的人感恩戴德的主角杨过，也也不由得为了此情此景心旌动摇，直觉得是生平从未有过的意气之畅，而也就在这个时候，“杨过忽然想起：‘二十余年之前，郭伯伯也这般携着我的手，送我上终南山重阳宫去投师学艺。他对我一片至诚，从没半分差异。可是我狂妄胡闹，叛师反教，闯下了多大的祸事！倘若我终于误入歧路，那有今天和他携手入城的一日？’想到此处，不由汗流浃背，暗自心惊。”

　　个人纵性任侠的潇洒快意，在家国大义的厚重面前，在这里开始低头自省；非主流的侠客文化与主流的价值观念，在这里开始携手合流。金庸的武侠小说能够被主流价值所接纳绝非幸致，只是不知道网络玄幻之中，什么时候才能出现一个金庸。

　　其二、金庸在小说里面，为“武”字注入了全新的定义。在过往的武侠小说里面，武学技击始终还是不脱离套路化的模式，北派四家里的郑观应的书对于套路详实考究，据说甚至可以参照着练习武术，还珠楼主的《蜀山剑侠传》里面，虽然有着五花八门的法宝，虽然也根据角色的身份不同而设定了诸如棋盘、画笔之类非主流法器，但终归也只是起着一个道具的效果而已，哪怕直到梁羽生的时候，也还是一套天山剑法就几乎打遍了整个系列的书藉。

　　但金庸笔下的“武”，却已经完全不是武术套路这样的范畴可以囊括的了。如果说在《射雕英雄传》里，以天下第一刚猛的降龙十八掌对应洪七公的正直勇烈，而以蛇杖这种毒辣的武器配之蛤蟆功这样同样暴烈的武学以对应西毒的人品身份，还只不过是一个萌芽的话。那么到了《神雕侠侣》中杨过亲见独孤剑魔留下的剑说之时，金庸的武学思路就可以说是基本成型了。

　　杨过在独孤剑魔的剑冢里一共看到了四柄剑，第一把是“凌厉刚猛，无坚不摧”的弱冠之前用剑；第二把是顾名思议可以因时而变，柔软万般的三十岁所用的紫薇软剑；第三把剑则就是最知名的“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四十岁用的玄铁重剑；而第四把就是四十岁后，不滞于物的竹木之剑了。

　　这四把剑代表的是独孤剑魔的四重剑法，但又何尝不是在言明人生的四重心境。第一把剑恰如人之少年，血气方刚，如日初升，就好象我们曾经的学生时代，从来没有真正畏惧的东西，从来也不认为自己有做不成的事情。

　　只是及至走出校门，难免被社会的现实磨去棱角，于是就到了拾起紫薇软剑的阶段，放软自己的身段，与时浮沉，虚以委蛇。只不过这种向着世界陪笑脸的无原则的妥协，始终难免让我们做出些伤人伤已的错事，难免会给自己留下遗憾，就如同紫薇软剑那“误伤义士”的宿命一般。

　　而这时候或许有人会拾起金庸的第三把剑，那是一把剑身都是钝口，连剑尖都是半圆的钝拙之剑，心中有了原则，有了坚持，自然不可能再如同先前那般轻灵变化，事实上真正有了原则与坚持，在现实社会上往往会多出许多磨难与挫折，正如这把玄铁重剑份量极重，不是一般人能够承担得起的一般。

　　而到得最后的草木金石俱可为剑，那也就大致相当于孔子所谓的“从心所欲不逾矩”，那基本是指向一个理想化的境界了。

　　这样的四种剑法境界，已经绝然不是一种技击之术了。金庸借武学而言人生，将人生境况与武学道理合而为一，从而使得“武”字不再只是一种“术”，相形之下，重点转移了的《笑傲江湖》里所说的“无招胜有招”更多时候不过是一种文字游戏罢了。

　　或许借鉴这样的思路，也可以给现在网络玄幻的打斗流与升级流之中，如何解决设定严重同质化的问题，提出一个可资摸索解决的方向。

　　其三、金庸的小说，越来越拓宽了武侠小说所能涉足的题材与领域。如果说在《神雕侠侣》的时侯，金庸还是一个试图让主流文学接受武侠小说的武侠小说作者，那么在《神雕》之后，他则开始主动进入到新小说的领域，他开始借着武侠小说的皮，来写出新小说所要表达，甚至于未能表达的题材与领域。

　　在《飞狐》系列里，他开始写仇恨与宽恕；在《白马啸西风》里，他开始写纯爱与舍得；在《连城决》里面，他开始致力于描绘人性最阴微处的那种可怖的黑暗，尤其在《连城决》在这本中篇小说里面，随处可见金庸向新小说致敬的痕迹，如万震山那杀人之后埋尸于墙，然后每天半夜梦游砌墙的桥段，深合于陈平原所说的五四以来新小说作家对于心理学，尤其是变态心理学尤为兴趣的论断，书中甚至出现了不少次的几乎可以与琼瑶阿姨的“你无情你无耻”相提并论的“悔恨如毒蛇般咬噬着他的心灵”这样被许多新小说作者用烂了的金句，也可见金庸恶趣味之一斑。

　　而到了写作《笑傲江湖》的时候，金庸笔下的江湖俨然已经成了借古讽今，演尽现实世界政治生态的舞台，高呼口号的日月神教，老好人状却占尽了便宜的少林武当，野心家左冷禅，伪君子岳不群，一个个如此鲜明的人物粉墨登场，在现实上都基本可以找得着原型的政治人物，在这个虚构的世界里被描绘得如此生动有趣，以至于曾有一段时间，韩国政府执政党与在野党互相指责的时候，都在报纸上大骂某某人是“岳不群”，某某人是“左冷禅”之类，这份功力，着实已然凌驾于绝大部分新小说作家之上。

　　到得金庸的封笔之作《鹿鼎记》传出的时候，金庸着实是把武侠小说给写到绝路了，在《鹿鼎记》里面，武的味道已经占得很淡了，侠字也基本都没有得到多少正面描写，忠肝义胆的陈近南死得冤枉窝囊，武功盖世的归辛树一味败事有余，反倒是只会点三脚猫逃命功夫的韦小宝，却是一路风生水起，在黑白两道都混得有声有色，就连别的书里可以当反派大BOSS的邪教教主洪安通都被韦爵爷给戴了绿帽，诚可谓是“英雄侠士尽归隐，不才小宝当至尊”。

　　事实上《鹿鼎记》的韦爵爷的升官样式，放到现在的网络小说里面，也是一个很拉风的官场流主角养成模板，只不过金庸在让主角爽的同时，闲笔所及，却几乎就是一部活脱脱的官场现形记，索额图教韦小宝收贿，多隆大人的溜须拍马，江南官场的逢迎阿谀，诚可谓是活灵活现，而且与现在网络不少小说里所流露出来的那种愤慨要揭露官场黑暗面，又或者是“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之类的情绪不同，这一切在金庸笔下写来，却只是如同一场堂皇有趣的游戏，而这份堂皇有趣，反倒会使得这片黑暗更加浓重三分。

　　《鹿鼎记》里韦小宝刚从倚红偎翠的丽春院中走来，猛一抬头看见那象征至高无上权势的庄严皇城，脱口而出的那一句话，几乎可以成为放之于历朝历代而皆准的评价官场本质的良言警句。

　　韦爵爷说：“辣块妈妈，好大一座妓院！”

　　就凭这样一个对比的运用，就可以看出网络小说要追赶前辈的道路，还是何其漫长！

　　金庸的写作手法，固然是很好很强大，只是他的笔法，尤其是经过他修改之后的现在流行版本，却可以说是尤如他笔下那些内力大成的高人一般，已经是摘花采叶，俱可伤人的境界了，把金庸小说里的文句拆散了来看，实在是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甚至颇显平淡，只有彻头彻尾地通读下来，才能发现其中的高明之处，这样的一种写作手法，对于后世有心追比先贤之辈而言，实在是很难成为模仿与学习的对象。

　　所幸这个时候，还有另外一位武侠大师横空出世，那就是古龙。

　　如果说金庸的小说在思维路向与题材厚重上给通俗小说立下了一个方向与标杆的话，那么古龙的小说，就是在文字写法上，给通俗小说上找到了一个最容易学习的新方向。

四、“诗骚”类写法－从古龙到黄易

　无论是哪一种文学作品，写得好不好归根到底都不外“写什么”与“怎么写”的问题，亦即是题材选择与写作手法两方面的问题，尤其小说，更是如此。而古龙的小说，就是以他独特的写作手法，称雄于华人文坛，数十年来一直被武侠迷们视为与金庸并驾齐驱的两座高峰之一。

　　陈平原论小说，曾说起在中国传统的文学在写作手法上面，一直有着“史传”与“诗骚”两种路向。

　　所谓“史传”者，就是在历代史书之中所表现出的叙事技巧，事实上以司马迁的《史记》而言，史官们以短小精悍的篇幅，描绘出一个个有血有肉的历史人物，其紧张曲折处，实则也就可以视为是一篇篇微型小说了，而且史书在中国历来的文化传统之中，都有着与小说这种文体截然两端的崇高地位，是以中国传统的叙事技巧，可以说就是由历代史书所延袭下来的“史传”式写作手法所传承并发扬的。

　　而所谓“诗骚”者，则就是以《诗经》、《离骚》为代表的抒情性文字，由秦汉骈文骊句而至于唐诗宋词，无不是缘着这个路向走来，这种诗化的文字往往并不将注意力集中在叙事或描绘，他们注重的是文字之中所蕴含的那份情怀或者说意趣，就如同李白那脍炙千古的《静夜思》，只是寻常情境，却能由平淡处见奇崛，从最平常的情景之中直碰触到最深切的那份情思，以至千载之后离乡游子读之，仍不由为之一唱三叹。可以说对于以“诗骚”所代表的写作手法创作的文学作品而言，所借用的场景情节更多不过是一个载体罢了，其作品的高下如何，关键还是要看其文字的水平，究竟能否恰如其分地烘托出其所要表达的那份情绪与意趣，要看其文字功底，是不是能够让人能于细处见工夫，能够在细微之处，让读者感受到作者所要蕴含于文字之间的那份言外之意。

　　以这种标准而言，古龙无疑就属于以“诗骚”体手法写作武侠小说的代表人物。

　　金庸虽然已经将武侠小说推上了一个巅峰，甚至可以说直到如今，武侠小说无论在题材或情节之上，都很难找出超出金庸之上的存在。但是金庸的武侠，始终还是有着一个说不上缺点的缺点，那就是他笔下的江湖，象官场、象职场、象朝廷、象课堂，但却偏偏就是不像许多人年轻时曾经幻想过的那个随时随地扣剑而歌，尽情率意去飞扬激烈的地方。

　　对于金庸来说，武侠小说已经不过是他借以言事的载体罢了，尤其是他中后期的小说，更是一种类近于寓言似的东西，扣除掉其中武功的因素，金庸笔下的江湖人士，几乎都可以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之中找得到可相对应的原型，而金庸就如同一个至为高明的棋手一般，将这些不同性格的棋子放入到他所设定的大棋盘里面，冷静而周密地演绎着他们相互遇合时的每一步变化与碰撞，这样的写法在文学评论家的眼中，当然应该说是至为出彩的文学正道，而且平心而论，这种虚中有实也可以说是小说作者最难以达到的至高境界，可是对于读者来说，尤其对于心底里头始终还怀有一份少年萌动的读者来说，除开喜乐悲愁的故事之外，他们还向往一份出离于现实世界之上的慷慨豪迈，他们还向往着一份或许真实的人生里永远也不会拥有的一诺千金、义托生死，兴之所至可以割股相下酒的热血衷肠，而这些同样充斥着古之豪侠之风的情怀，偏偏很难在金庸的书里面得到酣畅淋漓的共鸣。

　　所幸在这个时候，我们还有古龙。

　　古龙的文字，往往让人感觉到俨然就是一柄刚焠完火的利剑，却又满满地喷上了一口最烈的酒，所以总能在读者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深深地扎入你的心窝之内，就这么引燃你体内所残存着的所有的少年热血。

　　古龙的小说，并不需要太过翔实的时代背景，在他的数十部小说之中，大多都发生在一个年代而模糊的无何有之乡；古龙的小说，并不需要太过严密的情节逻辑，虽然他小说里的逻辑漏洞不能说是比比皆是，但若硬要鸡蛋里挑骨头，却还是每一本之中，都可以找出可推敲的地方来；古龙的小说，甚至都不需要一个真正的结局，因为这位古大大可以说是网络时代来临之前，小说作者之中最大的坑王，手下烂尾或留坑的作品无数，以至于有一段时间出版社曾扬言不再接他的稿子，却总是会被他的新开头打败。

　　我们不一定能说得清古龙任何一本小说的故事脉络，但我们却还是记住了四条眉毛的陆小凤，记住了踏月色而来的盗帅留香，记住了几乎无敌天下，却又如此软弱的小李探花，也记住了那个冷雪一般脆弱又坚硬的少年傅红雪，记住那苍白的手，漆黑的刀。

　　因为在这些或苍凉，或无奈，或寂寞，或冰冷的人物心底里面，却都有着一种让我们恨不得连着烈酒和血一同吞下腹去的火热的东西，那才是几乎每一个少年人都曾心向往之的江湖情怀。

　　这种江湖情怀，其影响之所及，一直到现在的各位大神所传出的最流行的网络小说之中，都还无时无刻不可见其踪迹。

　　如果说金庸小说中的江湖，更类近一个英雄侠士都被现实磨难所低头驯化了的和谐社会的话，那么古龙所代表的这种小说路向，无疑就是与那些古之义士，在始皇帝所代表的至尊威严之下，仍然敢高呼“匹夫之怒，血溅五步”，的血性之所钟，我们认可一个社会需要稳定与秩序，但这同样不代表我们在权威面前，只能选择无条件地匍匐于地，尤其是在互联网出现之后，在网络这个政府威权的管控力最为松散的地方，这种反权威的个体意识，更是空前的高涨，所以几乎在绝大部分的起点小说里面，我们都可以依稀看得见这种至为张扬个性的一面。

　　只不过这类以反权威为指向的个体意识，时常有意识地拒绝社会约定俗成的种种规范，所以很大程度上模糊了是与非、善于恶的标准，从而将一切标准都归结为自由心证，在这种作品里面，从鼓励张扬个性到宣扬绝对的自私自利、从抗拒社会与人性对于自我不合理的压抑到盲目夸大社会与人性当中至为黑暗仇恶的一面，往往不过只有一线之隔，要如何把握这样的标准，其实也很依赖于作者自身的阅历心境，尤其在现下网络小说作者年龄结构总体偏向年轻化的情况下面，这一问题尤显突出。

　　事实上同样是张扬个性，主角同样是一些为主流所不见容的人物，但古龙的小说之中，却总会用他的血性、义气、友情、信任，让人在孤独之中留有希望，让人在黑暗之中期盼光明，让人在最压抑深沉的时候，也不过是再仰脖饮尽杯中烈酒。这种宝剑藏锋、引而不发的功力，实在值得现在的写手深思而慎取。

　　当然古龙的小说最值得学习，也最容易学习的地方，还不在于他在渲染主题之上的那份心法，而是他用以将这些主题烘托出来的那一份诗句哲言一般的文字。古龙与金庸截然相反的地方就在于，他书中的许多字句，哪怕拆散下来零散来看，也实在是颇有名言警句的风采。以至于这些年来，摘录古龙书中句子而单独出版的《古龙妙语》之类的书藉，并不在少数。

　　在古龙的书里，很少使用过长的句式，也几乎尽可能地抛弃了一切华丽的修辞词藻，他往往是用一些简短精僻的句子，直接写出作者对于所要表达事物的最本质的观感，这样的文字绝对称不上华美漂亮，但却因此而独具一种直指人心的力量，就好象古龙所说的“剑不是用来看的，是用来杀人的”，同样文字也不是用来好看的，而是用来打动读者的。

　　这种极具古氏风格的写作手法，甫一传出，便被无数武侠小说的作者所争相仿效，毕竟金庸的小说就如内力大成的绝顶高手，写作手法上已经不拘一格，谁都可以说自己写得有金庸的味道，但又谁也写得不是太像。而古龙的这种写作手法，虽然也需要与其所要表达的那份江湖主题内外呼应才能最为震动人心，但毕竟特色鲜明，易于入门，就算是学不来与这种写作手法相搭配的古氏江湖的那份心法神韵所在，但有能把这套外在的写法学上一些，怎么也算是可以行走江湖了，于是一时之间，以吉龙、古尤之类笔名模仿古氏风格写作的伪作纷纷涌现，掀起了江湖之上又一波的高潮。

　　要说起以这种“诗骚”文体写作的武侠小说作者，就不能不提一提温瑞安。据温巨侠自己所言，他应该是属于金庸的死忠粉，可是他的小说用笔，却分明就带有极为浓重的“诗骚”体的痕迹。甚至于连上文所言的古龙小说里的诸如背景虚化、逻辑漏洞之类的问题，也几乎都在温巨侠的笔下得到了原版重现，这也可以看出古龙所开创的武侠小说之中“诗骚”体的写法，对于后来武侠小说作者的巨大影响作用。

　　甚至于直到现在的网络小说作者之中，仿照古龙的小说写作手法的，也大有人士，如写出《江山美色》的墨武大大，如若早生个几十年，说不定会被哪个工作室发掘培养去当古大侠的枪手也未可知＾＿＾

　　当然原本就身为诗人的温瑞安，所采用的写作手法虽然是古龙所开创的以“诗骚”体写作武侠小说的一脉，但却也绝不是对于古龙简单的模仿，在他的早期与中期作品里面，温瑞安的文字清丽流畅如现代长诗，在许多或紧张或压抑的关节点上，他那几乎可吟咏的文字，总能够恰如其分地烘托出所要表达的情绪来，只不过小说终归是写作手法与表达内容并重的文体，后来这位温巨侠一味注重写作手法的创新，却无视于其与表达内容的协调，实在颇有些走火入魔之态。

　　金庸与古龙在内在与外在上面，将武侠小说几乎推到了一个极盛的境地，斯后几十年来，虽然仍有温瑞安这样的新锐不断涌现，但却也始终没有在武侠小说之上再开发出什么样的新路向来，一直到了网络时代即将到来的90年代，才总算有一位武侠小说作者，开始做出了新的尝试。

　　现在习惯于网络阅读的人，如果曾经是武侠小说的爱好者，又曾经是中国大陆最早一批互联网用户的话，那么应该或多或少都会将最初的上网记忆与这个人的名字重合在一起，这个人，叫做黄易。

五、黄易小说与互联网文学网站

　自从1994年4月20日，中国教育科研网（NCFC）工程通过美国Sprint公司连入Internet的64K国际专线开通，实现了与Internet的全功能连接之后，中国就被国际上正式承认为第77个真正拥有全功能Internet的国家。但对于中国大陆究竟是从哪一年开始向个人用户开放个人接通互联网的业务，由于当时各个城市网络运营商之间的不同步调，却已经难以给出一个正确的答案，不过想来大致应该是在1997年，我国四大主干网实现互联之后的事情。

　　在那个年代，中文搜索引擎都还没有出现，中文域名更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在那个年代，丁磊刚刚在筹备成立网易，现在那些门户网站当时大多还是一片空白；在那个年代，不可一世的马化腾还没有组建腾讯，即时通讯软件对于大部分网友来说，还是太过尖端的东西。

　　于是第一批的互联网网民，在这个庞大的虚拟世界里头那海量的资讯面前，多少显得有些茫然。除了一些专家级别的用户之外，相信大多数人借助网络的全部消遣，除了用TELNET登陆BBS灌水，跑到各种聊天室里相互吹牛之外，也就剩下找寻可资消闲的武侠小说一途了。

　　而也正在这个时间点上，隐居于香港大屿山的黄易刚刚完善了自己作品独特风格的构架，正要走上自己创作生涯巅峰的时候。

　　本名黄祖强的黄易，原本是以学习绘画出身，曾任香港艺术馆的助理馆长，自从上个世纪80年代起，他就以黄易的笔名，在香港博益出版社出版了凌渡宇系列与《乌金血剑》、《超脑》等中长篇的异侠类小说。这个阶段的黄易，已经开始试图将他对于世界各地的历史、民俗方面知道所引申出来的种种玄想融入到了作品里面，在他所写作的以凌渡宇为主角的一系列都市异侠类小说里面，也不乏由此而来的对于人生与命运的思索感知，其中《尔国临格》无论从思想深度还是小说本身的精彩程度，都已经称得上是精品了。

　　只是黄易要真正成为续金庸、古龙之后，为武侠小说另开出一条新路向的大师级别人物，还是要等到他从香港艺术馆辞职而成立黄易出版社有限公司，开始出版《破碎虚空》、《覆雨翻云》、《寻秦记》等一系列小说之后。

　　虽然金庸将武侠写成了现实世界的比喻与缩影，而古龙将武侠写成了充满古风豪肠的热血与江湖，两个人有着截然不同的风格，但在黄易之前的武侠小说，至少还有一点是共同的，那就是在这些武侠小说之中，小说里的各路人物去争夺秘藉或者去千方百计地提升武术，却总也是为了他们各自的目的服务，练武或为了行侠仗义，或为了除恶复仇，或为了争权夺势，但却总不是为了练武本身而练武，换句话说，在这些武侠小说之中，无论对于武术的描写占了多大的篇幅，“武”字却始终还只是小说里的各色人物为了实现自己各自不同目的的一种手段，一种工具。

　　但到了黄易的武侠小说里面，却恰恰是反其道而行之，在他成熟期的作品之中，他把这个“武”字给单独地拈了出来，虽然在他的作品里面也有争权夺势，也有行侠仗义，也有除恶复仇，然而这些却反倒成了武道修行过程之中的一种过程，一种经历，一种手段，而他小说之中最高层次人物的终极目的，却反倒就只真真正正地只有这个“武”字，只是为了将在“武”上的修行，走到真正的巅峰。

　　在黄易的书里，“武”字再不只是一种技艺了，黄易将传承自中华传统文明那各种宗教文明对于生死之际的种种哲理玄思，融合进了“武”字修行之中，从而把练武打造成为了一种“道”修行，而武道修行的终点，更是与所有的宗教一般，指向那超绝生死的终极关怀。

　　这样的做法，对于扩充武侠小说所能负载的主体内容，尤其是提升“武”字的品味与深度的意义，可以说是不言而喻。且不说魏晋之际佛教为了在中原传播，从而采用的援道入佛，以当时高门大阀子弟相标榜的老庄及易道思想来解注佛经，可以视之这种手段的鼻祖，就是到了近现代，日本与韩国将唐宋之时从我国学习过去的技击、关扑、摔跤等技艺，统统贯之以“道”的名义，从而立下了“合气道”、“空手道”、“柔道”、“跆拳道”等名目，从而因此在国际之上取得了反倒比正统的中华武术更广泛得多的传播范围，也可以看得出这种宗教化包装的市场前景。

　　毕竟人生而有限，每一个人自出生开始，就难免要面对必死的境遇，事实上所有的宗教，也不过就是在这种生与死的辩证法-之间展开的，这种对于生死之际的探讨，也就是宗教学甚至可以说整个西方哲学都无从回避的终极关怀，作为通俗小说，当然不可能涉及太过艰深晦涩的层面，然而仅仅是将这个话头引入到了武侠小说当中，就已经是为武侠小说开出了一条新路，在这样的新路向出现之后，黄易所写作的这几篇武侠小说，事实上也时常被称之为玄幻小说，黄易可以说是促成传统武侠小说向现在玄幻小说转变的关键性人物。

　　身处于互联网刚刚开启时代的黄易，不管其本人是有意还是无心，但他的作品对于此后不久产生的互联网小说所造成的影响，却始终是无法抹煞的，事实上可以说现在网络小说的几个大的分类，如果要归根溯源，都可以在黄易的小说那里找到一些痕迹。

　　比如黄易一手所开创的这种以武道修行本身为目的，为武道修行找到一个实现自我、解脱生死之际的写作手法，可以说是为后来的修真小说、升级流小说作品，找到了价值上的依归。

　　又如他的《大剑师传奇》之于废土文，《星际浪子》之于星际文、机甲文等等，虽然黄易也是在国内外小说家的影响下进行这种题材创作，但于中文小说而言，当是时的他仍然具有开拓意义。

　　当然说到这个，就不得不提黄易的《寻秦记》，作为首开穿越历史文先河的大作，这部小说可以说是现在网络小说中架空历史这一大类的开山鼻祖。黄易在小说里不但引入了现代人回到过去这样的天才创意，而且这位穿越人士还深深地介入了当是时的历史，一力翻卷战国末期的狂风巨澜，甚至于连始皇帝陛下都是他一手扶持起来的西贝货，这部几乎没有江湖的小说，已经很难将之归类为武侠小说了，而加入了穿越客，扭曲了几乎所有历史事件的《寻秦记》，也绝对谈不上是历史小说，也正是从《寻秦记》之后，许多作者才意识到，原来在小说之中历史背景还可以这样运用，而许多读者才发现，原来现代人穿越回过去，可以将历史书写得如此令人热血沸腾。这种情怀，或许就是现下所说的YY情结的前身。

　　不过笔者始终觉得，黄易对于网络小说最大的启发，或许并不在于前面所列的这些题材与写法-之上的创新，而是在于他在《寻秦记》、《大剑师传奇》、《覆雨翻云》等书里面，那种对于男女之间艳情与欢爱，几近于突破正规出版物所能允许的最大尺度的描写。如果单纯从时间上讲，可以说黄易的小说，直接开启了之后恶魔岛时代情色文学的一派繁华，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提。

　　而黄易对于互联网文学的意义，更不仅仅于他在题材与写法-之上的创见，更深远的地方在于他的《大唐双龙传》所开创以网络连载吸引眼球，以最新更新吸引人气的做法，可以说直接使互联网企业看到了网络文学之中所蕴含的商机，尽管这一切与黄易本身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在互联网刚刚开始普及的上个世纪90年代末，正是黄易开始融合他所开出的历史与武道两大路数，写作他的巅峰作品《大唐双龙传》的时候。这种以每月一卷连载出版的形式，在香港与台湾成熟的畅销书营销操作下，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但对于大陆出版界而言，却还是新鲜事物，尤其当时的黄易团队似乎并不是太过注意开拓大陆简体市场，是以在大陆不要说同步看到《大唐双龙传》最出出版的那一集，就是连当时在租书店里流行的十本装包含着最初三十几卷的《大唐双龙传》，也基本都是盗版。

　　所幸当时与现在一般，网络上都不缺乏活雷锋，自从有某位在香港读书的同志，将《大唐双龙传》的最新章节OCR并校正上传到BBC上之后，在网络之上搜看黄易的最新更新，一时之间蔚然成风。而当是时刚刚处于萌芽阶段的一些文学网站，也敏感地捉住了这个机会，纷纷抢着率先推出黄易小说的最新章节，甚至还出现一些直接以黄易笔下的组织命名，以最先更新《大唐双龙传》而为号召的网站，比如当时也曾颇有名气的“慈航静斋”这一小说网站。

　　而当时黄易的书迷所表现出来的的热情，确实也适足以让大家都还处在试水的互联网企业们为之精神一振，现在的第一代互联网用户之中，如果在当时经常访问文学类网站的，应该可以记得每当黄易的《大唐双龙传》更新的日子，就是黄金书屋等当时比较大的互联网文学站，也时常会出现网络拥堵而刷不出页面来的情况。而至于慈航静斋这样内容极为有限的网站，也居然能够因为可以每个月比较迅速地更新《大唐双龙传》，而长期保持着一个数据不差的流量。

　　这样的情况固然跟当时的网络硬件水平与现在不在同一个层面上有关，但也可以反映一本能够当红得令的小说，能够为一个网站聚集来何等程度的人气，而对于其本质可以说就是眼球经济的互联网企业来说，人气与流量，基本就可以代表着网站的营利前景与发展未来。虽然当是时诸位大佬们未必就会由此而直接萌生出什么的计划与方案，但相信黄易以及其作品所引发的网络阅读效应，在一定程度上已经指明了让有意投身于互联网企业中的人士，注意到了这个近乎全新的市场。

　　当然，对于如何在网络上生产适销对路的小说，又如何在网络上实现小说的市场化的过程，原本就不是一个可以一蹴而就的过程，在此后漫长的数年里面，所有经营文学网站的人士，也还都是处在各自不同的探索阶段。只不过在这个网络文学开始渐次百花齐放过程之中，最先繁荣起来并展现出勃勃生命力的，却是一株不见容于正统主流社会的邪道之花。

　　相信曾经历过那个情色文学极盛之世的网友们，都不会忘记当时的巨豆元元，还有元元分裂之后的那几处恶魔岛。

六、探索前行－元元与恶魔岛的时代

　如果现在某位天天泡在起点上面看小说的网络用户就如都市重生文中的主角一般，一觉醒来有幸穿越回到了十余年前，而已经习惯于泡网看文的他又想在当时寻找一个类近于起点中文网的地方的话，那么他几乎十有八九会找到元元（巨豆）上面去，而他也会发现，这块元元大陆，几乎包含了日后构成以起点中文网为代表的这一类网络原创书站所有重要元素的雏形。

　　在那里，有无数正在连载的作品，而每天都会有元元的驻站作者，在网站上面发布最新的章节更新；在那里，虽然分类的标签与现在各大网络原创书站都不尽相同，但同样已经有了古典仙侠、有了科幻灵异、有了玄幻西幻、有了架空穿越，有了都市官场，有了武侠同人，有了包括现在网络原创小说几乎所有题材内容的小说作品。

　　当然，作为一位起点中文的老用户，这位穿越者同志还可能会很惊奇地在上面发现一些熟悉的面孔，比如以《风姿物语》等作品在网络玄幻界呼风唤雨的罗森大大，当时也是元元上面最当红的写手之一；而日后作为起点中文网早期编辑之一（现在不知还在不在职）的半只青蛙大大，当时正在元元连载他的《**》；此外还有现在在繁体出版界占有一席之地的桃次郎等为不少读者熟悉的写手大大，当时也都混迹于元元，在那里连载着或许是他们第一部作品的小说。

　　而元元的水深还远不仅止于此，如若这位穿越者同志成为当时元元的热心读者，在那上面与一众写手或评论者相互唱酬的话，那么他还很可能有幸结识一批日后在互联网原创书站呼风唤雨的人物，比如根据江湖传闻，曾任幻剑书盟站长，现在纵横中文的总编邪月同学，还有现在还正当红的白金大神流浪的蛤蟆同学等等，当是时都是潜伏于恶魔岛读者或作者当中的一员。

　　黄易的《大唐双龙传》虽然引发了大陆网民第一拔网络阅读的热潮，但黄易这本无论从写作方法、出版方式还是面向的客户来看，无疑都是属于传统实体出版图书类别，而不能够称之为网络小说。真正与现在起点中文网一众小说性质最为类近的网络原创小说，可以说最大的源头，就在于元元时代与后来元元闭站之后的恶魔岛时代这几个基本还是以BBS方式存在着的网络原创小说书站之上。这几个地方的作品，刨去其中情色文学的元素，完全就可以直接发到现在的起点中文网之上，而绝不会有显得丝毫突兀的地方。

　　可以说元元与恶魔岛，就是现在一众网络原创书站的先驱，当是时这几大书站的崛起与消失的过程，为现在的网络原创书站探索了市场化的前进道路、训练了原创小说的写手人才，同时，也指明了原创书站发展的可能方向。虽然让后世史学家多少有些尴尬的是，这作为启动了网络原创小说第一波喷发的高潮的第一批书站，却都是一些情色文学站点。

　　作为启动于上个世纪90年代末的中国大陆互联网用户，应该已经不可能赶上网络情色文学那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虎二”时代，大陆的读者与作者们对于网络原创书站的最初记忆，相信也都是来自于在1998到2001年之间如日中天，几乎可以说是成为网络之上台湾与大陆两地网络原创小说写手的培训基地的元元讨论区与巨豆广场。

　　这家由台湾网友沈元创立，服务器位于北美的文学网站，在当时汇集了数以千计的网络写手以及数百万的会员读者，几乎每分钟都有人在发表自己新的作品，也每分钟都会有人在上面回复自己的感想。作为一个综合性文学网站，元元上面也有不少非情色类的散文、诗歌、杂文等纯文学作品的发表，只是两岸网络写手们的热情还是近乎全部地集中在了情色小说的创作上面，以至于在短短时间之内，就将元元打造成了一个迄今为止中文情色小说都难以超过的巅峰存在。

　　事实上之所以网络原创小说的第一代作者们，几乎不约而同地将热情集中到情色小说这一题材之上，这其中固然是有着元元这一平台存在的引导性因素，但同时也可以视之为小说这一文体进入网络时代之后，在这个存在的束缚与监管远较现实社会为少的虚拟世界之中，所展现出来的对于传统小说写法的第一次反动。

　　在人类文学的萌芽时代，对于男女情欲性事的描绘原本并不视之为一种禁忌，作为现代西方文明源头的希腊文明，所流传的远古神话很大一部分都是以最赤裸裸的“性语言”写就，里面充满着敏感词与细节描写，如果在今天的起点中文发布，大概整篇神话只会剩下满屏的星号。而在中国的古代，作为被孔子称之为“思无邪”的《诗经》里面，同样有《召南?野有死麇》这样细致描绘怎么诱拐怀春少女的诗作存在。

　　毕竟圣人有云：“食色性也”，周公之礼王者不禁，男女大欲一样是人类最本能的需求之一。事实上作为小说的前身，唐传奇、宋话本、元戏剧等，都多少包含着艳情方面的元素，尤其是将这些传奇话本进行世俗化演绎那些街头巷尾的说书艺人们，更是在很大程度上扮演着满足人民群众在这方面的文化需求的角色，从当时而至本朝开国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之内，没有几个拿手的荤段子的话，这些世俗文化的传播者们就实在很难混出头。

　　而若说起要寄予古往今来诸多狼友对于男女之事的意淫YY，只怕真的没有什么文体比起可以小说来得更为合适了。毕竟小说能够给读者一种其他所有文体都难以提供的切身代入之感，而且在小说之中，一切剧情都可以依照作者的意愿进行编排，喜欢情调的可以有奇情，喜欢多妻的可以有**，喜欢运用工具的还可以着重研究一下某类器械，所以自从小说开始走上历史舞台之后，以情色题材为主旨而创作的小说作品就不绝于世，且不说那部流传千古的《金瓶梅》，就是如冯梦龙的《三言二拍》这种现代已然具备一定文学及史料考据价值的世情小说，里面关于男女艳情的露骨描写的段落，也绝不在少数。笔者手中一套1980年福建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基本上全部选自于《三言二拍》中故事而缉成的《全像古今小说》上下卷里面，“以下删去XXX字”这样的字眼比比皆是，曾令笔者当年初读此书时十分怨念。

　　只是到得新中国建立之后，新朝气像，革故鼎新，神州大地一派昂扬向上的主旋律基调，尽扫靡靡之风，尤其之后的随之而来十年特殊时期，更是近乎存天理、灭人欲的大时代，当是时不要说在小说之中加入情色题材，就是稍涉男女之私，都有革命意志不坚定之嫌，中国大陆情色小说创作的基础，在这种时代下面几近被全然断绝，从当年一本无论从题材到内容都可以说是极为平庸的《少女之心》居然能够以手抄本的形式传遍大江南北，成为一代人的时代记忆，就可以看得出在那个时代背景下成长起来的一代人，对于这方面的精神需求贫瘠到了何等地步。改革开放之后，贾平娃《废都》的疯狂销量，以及一批用身体写作的美少女作家的诞生，事实上也都可以视之为先前时代所积蓄下来的压抑能量之反动。

　　而在台湾方面，虽然创作环境较之大陆要宽松上许多，不过国共两党在某些方面还是有着很大的相似性，在台湾地区代表着严苛审查制度的出版法，也是直到1999年才被废止。而哪怕在出版审查制废止之后，关于情色小说的合法性地位，也还是一直处在一个暧昧不明的境地，至少当时色度出版社所出版的一些情色小说类书藉，还是被以一种近似地下出版物的操作方式加以运作。

　　所以当来自海峡两岸的网络写手们，来到元元这个在服务器架设于北美，从而现实政府约束力至为薄弱的虚拟世界上面，那在现实世界之中被压抑许久的创作激情喷薄而出，也就成为顺理成章的事情。

　　从1998到2001年，元元几近一统中文原创小说界，到得2001年，沈元先生选择关闭元元而创立鲜网之后，元元原先的管理人员与写手们基本上全部流向了无极、赤裸羔羊、**、情色海岸线等四个在元元闭站之后成立的网站，此外还有**、KISS等几乎同质化的网站，当时的评论家左胡先生将这些网站合称为“恶魔岛”，取这些情色文学在正统文学的大陆之中难以存身，是以侧身网络之上，据岛而存，成为在正统文学家眼中与世不容的恶魔之岛之意。从此恶魔岛之名便流传了下来。

　　在元元证明了网络原创小说的勃勃生机之后，这些文学网站在初成之时，多半已经不在是纯粹抱着兴趣而来了，几乎每一个网站的身后，都已经有了投资者的身影，**甚至还曾试行收费制，成为当时第一个收费阅读的原创小说网站，当然在当时的环境下面，纵有资本介入也是极有微小的，毕竟当时哪怕就是最有信心的人，也没能够想像得到在这样一个产业之中，究竟会蕴藏着怎么样的可挖掘的价值。

　　由于网络的普及等硬件方面的因素影响，大陆的写手接触到网络原创小说这个行当，较之台湾的同行无疑是要晚了一个时代，不过在经过元元的数年薰陶之后，从早期的抱玉轩、龙戈、黔无驴到后期的泥人、端木（瘦子）、半只青蛙这被称为大陆三杰的三位大大相续而起，及至元元闭站之时，出身大陆系背景，以简体中文进行创作的网络原创写手，已然适足与台湾同行分庭抗礼，在一众恶魔岛的网站之中，驻站作者数量与网站人气都隐居首位的无极论坛，就是以大陆系写手为主体的简体中文论坛，这也从一个方面反映出了元元对于大陆写手的重要意义之所在。

　　虽然由于题材问题，无论是元元还是之后的恶魔岛一干网站，最终并未曾真正发展壮大，并实现真正的市场化，但如果要讨论经营互联网原创小说所需要的各种理念与道路，却都难免要绕回到当时元元与恶魔岛一干网站所做的探索之上，许多后来原创书站所面对的问题，事实上当时已经被提了出来。

　　首先，经过元元与恶魔岛时代之后，大多数写手与评论者已经发现，大陆系写手与台岛写手的作品在思想与理念方面，都有着一些明显的差异。毕竟两岸虽然同属一个中国，但却是分隔日久，在很多问题上的看法先天的带有一些不同的先入为主的概念，抛开那些涉及政治理念方面的争论不谈，只是提及比如出身于富贵人家的贵介公子这样一个人设，在大陆系写手的笔下，一般这样的人物都容易成为为富不仁的反面角色而加以打倒，而在台湾写手的笔下，却容易将出身富贵看成是一种先天优势，是以主角需要奋起追赶这样的差别，就可以看见一些由于身处社会环境不同而形成的理念，不管作者们愿意或是不愿意，但却都已经在实实在在地在影响着作者们的笔下创作。

　　也正因此，大陆的原创网络小说，虽然在题材类型与写作方法上面，可以说是颇多师法于台湾的玄幻出版物，但无论是作品风格还是写作手法上，都与台湾繁体出版物出现了明显的区别，当时元元分立后，无极作为与大陆系写手为代表的简体中文原创小说基地，与聚焦了繁体写手与用户的**两站之间虽然关系良好，但却也几乎没有提过重新合并，再现元元风光的念头，大抵也是这种差异的结果。

　　而这也直接导致了此后大陆网络原创网站的发展与运作，走上了一个以起点中文网为代表，与台湾的繁体市场运营截然不同的路向。

　　其次，在元元与恶魔岛的时代，关于作为书站管理者，以作者为本位，还是以读者为本位的话题，也已经开始浮上了水面。可以说最早一批网络原创小说，其起源应该可以追溯到台湾的校园BBS，是以一直以来，台湾校园BBS所流行的那一套基本可以概括为“站长为尊，作者最大”的管理理念，基本也贯穿了之后的整个元元时代，在元元运作的时候，作者可以发布与主题相关的任何作品，其他任何人包括书站管理者在内，都不得因为题材、内容等方面的不合而加以干涉，而对于读者，尺度就要严格很多，只要涉及与评论作品无关的价值评判，又或者书站管理者认为不合适的贴子，都会随时加以删除，甚至有可能顺带封杀读者的ID，可以说在这个时代，书站基本是站在如何维护作者的立场上面在考虑问题。

　　元元一统江山之际，这样的管理方式，固然是没有问题，但到了恶魔岛时代，几大书站间虽然相互亲若一家，连管理人员都时常身兼数职，然而毕竟已经有了些相互竞争的苗头开始冒将出来，在这种情况下面，好的作者固然是网站必须争取的资源，但读者数量却也同样构成了作为衡量一个网站成败的流量基数，尽管从理论上讲，有好的作者写出好的作品，自然就能够吸引来更多的读者，不过在当时几个网站近乎于同质化的前提下面，如何提高读者对网站的忠实度，同样是每一个书站运营者都需要考虑的问题。

　　所以当时几大书站除了从硬件上加大投入，更新服务器，以保证读者能更流畅阅读的同时，也开始注意从软环境上关心读者的感受，尤其是无极论坛的一系列管理举措更新，可以说是开始改变先前将读者视为纯受益者的定位，而开始真正视读者为客户了，只不过这样一来，却又难免会引起一些读者与作者之间的不愉快。比如当时对于一些更新较慢的作者，读者偶尔发出一些类近“当年还不是我们点击把你捧上去，现在红了就摆谱”之类的评论，对于今时今日混迹网络原创的写手而言，大概已经早已习惯了，但在当时却还是颇有些容易引起激烈矛盾的意思。事实上如何平衡读者与作者之间的关系，一直也是日后网络原创书站的主题之一。

　　此外，如何给予网络原创小说作者相应的待遇，在群雄并立的时代，也成了摆在各大书站面前的一大问题。毕竟在经过了元元时代三年有余的激情喷发之后，恶魔岛时代的作者们也已经渐渐热情冷却了下来，仅仅依靠作者的创作激情与自觉分享的思想驱动进行写作的话，如何保证书站能够拥有一个稳定而可持续的新作发表数量，就成了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而当时的台湾情色小说出版业，虽然也已经形成了一个较为完整的产业链，不过始终还是只有极少数的出版社涉足这一题材的作品，能够有幸被出版社看中的作者与作品，更是少之又少，而当时书站虽然也能够从日益增多的流量当中获利，但基本也就是保持在维持运营成本的水平，要由书站出资给予作者实物奖励，也是近乎不可能的事情。

　　在这样的前提下面，**甚至开始了第一次的收费尝试，成为第一个让读者付费阅读的网络原创书站，只不过当时**的驻站作者无论从人数还是水平层次上，在恶魔岛诸网站之中都是排名靠后，其向读者提供的网络图书馆，更多不过是收录元元时期的作品集合而已，以至于收费之后，却不能够向读者们提供承诺中的服务，尤其是**的资方除了空头许诺之外，也根本未曾与驻站作者们就收费后所享有的福利达成有约束力的协议，以至于在收费措施实施之后，读者与作者双双不满，直接导致了**的迅速衰落，这也使得网络原创书站的收费阅读制度，一度成为互联网书站不愿轻易去碰触的雷池之一。

　　可以说在元元以至后来的恶魔岛时代，整个网络原创小说界都是在前途茫茫的黑暗之中摸索前行，尤其对于出身于大陆的写手来说，这种前路茫然之感，大概更为强烈。

　　毕竟台岛之内的写手，就算在网络原创书站上面难以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好处，但除了耗损时间之外，也不会再有什么其他的损失，而对于大陆的写手而言，在元元与恶魔岛上发布带情色文学色彩的原创小说，却随时会有违法犯罪的嫌疑与风险，尤其到了2002年左右，出于政府精神文明整顿的需要，国内互联网管理机构对于无极论坛等网站的屏蔽活动益演益烈，这无疑使得大陆出身的写手们面临着更大的心理压力。

　　在这种情况下面，一些大陆系写手在有意无意之间尝试着向着传统的文学价值取向靠拢，开始尝试着写作一些能够堂堂正正进入大陆图书视野的东西。

　　如大陆系写手中的代表人物泥人大大所写作的《江山如此多骄》，在此前后风格出现的严重转变，大致就可以看做是这样一个年代具体而微的缩影。

七、艰难岁月－泥人与第一代大陆系写手

　如果评点整个元元以至恶魔岛时代的作品，最出色的一本或许不是泥人的《江山》，最H的一本也肯定不是泥人的《江山》，但要说时隔这么多年来，还能够在每一个恶魔岛时代的用户提起来都觉得最为惋惜遗憾的作品，那却应该就算得上是泥人的这一本《江山如此多骄》了。

　　笔者之所以会重点提及将泥人这本作品，也是因为泥人在《江山》写作的过程之中，由初期明显只是当成练笔分享的纵情随性，到出版后开始认真当成一本正规作品的布局经营，再到最后明显是那几乎是急切地朝着正统价值地靠拢与回归，事实上已经将那个特殊的时代背景影响下面，在网络这个新生事物上初试啼声的大陆系网络小说写手所经历的那些或欢欣、或喜悦、或惶惑、或焦灼的状态，尽数浓缩体现在了这本书的创作过程之中了。

　　早在元元时代，泥人就已经被元元的读者誉为“大陆三杰”之一，这本原来以《我是个淫贼》的名字开始上传的小说，甫一上传，就引来无数同好的追捧。作为在元元这个情色文学大本营上传的书藉，在这部一开始以第一视角切入，讲述一个江湖淫贼的故事的书自然从一开始，就不会缺乏对一些H场面的描写，甚至可以说在这本书的前期，剧情的展开、人物的安排乃至于包括整个故事的讲叙，都只不过是附带的东西，其主旨只是为了在书中H段落出现时，将那种煽动人情欲诱惑的氛围，更好地推向一个高潮。

　　这也是元元与恶魔岛时期情色文学的一大特色，在那个情色文学的极盛时期，虽然论坛之上的网络原创作品自然也是良萎不齐，然而真正能够进入评论者视野，能够真正流传开来，能够真正让大家记住的作品，却无一不是以讲叙故事而带出描绘情欲的段落，而且还会试图将这些描绘情欲的段落，尽可能不突兀地溶合进故事发展的情节里面，以至于个中的精品，即便你删掉了那些限制级的段落，全书也同样不失为一个流畅可读的故事，当年也曾在恶魔岛上红极一时的《金鳞》一书后来在大陆也出版简体发行，或许也可以视为是反映这一特点的一个范例。

　　这样的一些作品的出现，可以说是承接了自新小说以来吸收西方情色文学作品之中的文化元素，尔后被黄易引入到武侠玄幻小说之中的写作手法，之所以元元与恶魔岛时期的情色文学作品与那些网络原创写手们，能够与此后所兴起的网络玄幻作品实现几乎毫无障碍地过渡对接，这种写作手法的影响，也起到了极为重要的原因。

　　从泥人的《江山》一书，也可以看得出黄易小说对网络原创第一代写手的影响，在这本书还以《我是个淫贼》的名字在网络连载的时候，最开初的设定里头，就几乎沿用了黄易笔下的江湖的设定方式。主角是出身于魔门的某个分支传人，而他的目标就是要征服作为江湖正道代表的隐湖小筑的当代传人。而泥人书中的这个隐湖小筑，更是完全可以视为就是黄易笔下慈航静斋的另一个名字，这个隐湖小筑不但与慈航静斋一样都对整个江湖乃至整个江山的变迁都有着重大影响力，而且还每一代在江湖之上行走的传人，都是气质有若仙子，受尽万人仰视的超级美女，而泥人当时为这本还是名为《淫贼》的小说之主角所设置的最终极的目标，也就不过只是要征服这位仙子的身心罢了。

　　事实上从当时的书名，就可以看得出泥人在刚刚上传这本书目时候的随性，毕竟对于当时的大陆系写手来说，在网络上写作东西，更多不过是一种兴之所致，与一众同好分享自己创作的随意罢了，对于这些网络之上流传的文字，有可能给写手本身带来收获，大致是没有任何的心理预期，至多也不过是能赢得网络上面读者的一些夸赞而已。毕竟在当时的整个简体中文业界，对于将网络上的作品转化实体出版物，都还只是在探索阶段，更何况武侠小说这种文体，尤其又是在元元这样的网站上面发布的情色文学。

　　所以这一阶段的泥人写作，可以看得出是极为随意的，非但直接用了“我”这样的第一人称进行讲叙，而且情节的展开，也基本看不出多少太大场面的谋篇布局，大体可以看出泥人的本意应该也不过就是写一本类近于小品文的武侠，重点在于主角如何收服形形色色的女人，而除此之外，其他一切不过是附带陪衬了。

　　当然泥人的功底还是已经在《江山》一书的开头就展露无疑，尽管作为一本在元元发布的书藉，书中从一开始就加入了许多限制级的段落，但是泥人的小说却已经与那些一味只知推倒的作品截然不同，非但对主角能力的设定，以及主角几次恰到好处的展示，都已经能够让读者们在不知不觉之间接受主角确实有这样的能力招这么多女孩子的喜欢，而且对于每一个女生，都着重展现了不同的个性，如玲珑们的童稚可爱，萧潇的一片痴心等等，使得虽然书中难免充满着**的气氛，但总也能够有一种脉脉温情存在，而不至于只有肉欲。

　　大概也正因为这样的原因，泥人的这本书很快被台湾小说频道出版社看中签约，正式更名为《**》之后，开始在台湾出版繁体实体书藉。

　　而也就是从成为实体出版物之后，可以看得出泥人书里的写作风格，就出现了很大的转变。

　　对于当时由网络到实体出版的流程已趋成熟的台湾地区的写手，以及现今业界环境使得大家基本已经将注意力都集中在网络电子版这一块上面的大陆网络写手而言，应该已经很难体会得到在2001年左右那个时间点上，大陆系写手们对于出版自己的实体书，会抱着怎样的一种心境与情怀。

　　与香港、台湾那种已经形成了成熟的由出版社到租书店的通俗小说流通体系不同，在那个年代，在大陆的传统出版业界里要出版一本自己写的书，要出版一本自己写的单位行本小说，要出版一本自己写的单行本通俗小说，可以说甚至对于绝大部分热爱文字的业余写手来说，都还是很遥不可及的梦想。而在网络之上的写作，无论你搏得了多少的叫好声，较之于那种把自己的文字转化成铅字，再沉甸甸地捧在手心里的感觉，也绝对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事情。

　　可以说在当时那个网络原创书站尚未出现，网络原创小说远未成气候，而整个大陆根本没有多少人有能力，甚至于根本就没有多少人敢去想自己也有可能靠卖字为生的时代，实体出版对于许多小说作者的意义，已经绝不仅止是获得报酬与金钱了，更多的是代表着一种社会的认同，与对能力的肯定。毕竟在当时那种时代环境下面，对于普罗大众而言，“能写书”还是一种很让人肃然起敬的能力。

　　所以泥人非但开始将书里比较难以掌控的第一人称叙事模式，转换成了第三人称叙事，而且对于整个江湖的设定，对于主角身份的架构，也不再那么简单而平面化，他书里的淫贼王动，开始走向了纷乱江湖，开始有了官方背景，开始周旋于各大门派，各大势力之间，书中一开始所提出来的主角与隐湖小筑之间的对抗，已经绝不可能仅只是这对男女之间的斗智斗勇，而是隐然要关涉到魔门与正道，要勾连这整个江湖。

　　当然布下了这个局面的过程之中，泥人还是很明瞭自己作品的核心吸引力所在，所以在他的书里自然从不缺乏对于男女性爱的描写，而且还将古典情色、香港三级以及当时刚刚开始在网络间普及的东洋文化融汇于其中，在他的书里面，母女、双胞胎、**、美女犬之类的禁忌话题交相登场，甚至于各种匪夷所思的器械都是层出不穷，在整个剧情推进下面，将情色段落写得充满奇技巧思，又不失美仑美奂，作品销售也由此取得了十分不错的成绩。

　　只不过在这个2001到2002年的时段，网络色情也已经被作为一个热点话题，进入了大陆主流媒体的视线之内。

　　2002年是互联网经济真正启动的第一年，也正是从这一年开始，三大门户网开始正式盈利，互联网经济进入快速发展时期，而迅速膨胀起来的互联网情色内容，也让许多相关专家忧心忡忡，非但一些社会学者开始在媒体上面撰文抨击网络色情，就连一些相关部门，也已经开始出面从各自的角度申明网络情色内容的违法性与社会危害情。

　　而可以想见这一切对于当时活跃于恶魔岛中的大陆系写手而言，代表着什么样的一种心理压力。

　　对于一众在网络原创小说根本还未能看出任何可预期经济效益的时期加入元元的大陆系写手来说，他们在元元及此后的恶魔岛上面创作小说，更多的只不过是一种在得遇一个适合的书站平台，得遇一群有着大致相同话题的同好之后，从而以键盘代笔，抒发自己的玄思妙想而已，甚至可以说很大程度上他们会选择情色方面的题材，只是因为元元这样一个平台的引导与影响。

　　在那个时节，大陆系写手只怕很难由此而产生多少名利之念，当然相应的，他们也只怕也很难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与大陆现行的法律是否相悖离的问题。毕竟在那个互联网刚刚出现的时代，媒体更多讨论的还是网络这个虚拟世界的开放与自由，而作为一个非专业的普罗大众的法律常识，大抵也都不过只是停留在“我这东西又不卖钱，自然不犯法”这样朴素的辩证法层面罢了。

　　尤其当时的大陆系写手，应该说绝大部分都不过是业余时间写作，在日常的生活里面，他们还有工作、有家庭、有学业，有着太多不属于互联网这个虚拟世界可以囊括的一切，是以可以想见当是时在社会舆论与大陆最具威力的“有关部门”普及下面，意识到自己的行为非但违法，甚至很可能会涉及犯罪的一干大陆系写手们，心底里头会有着怎么样的惶惑与焦灼。

　　从当时恶魔岛最知名的评论家从不乱先生曾在评论里诧异怎么从2001年下半年起，许多大陆系的知名写手似乎一夜之间从网络上面人间蒸发，也大体可以看得出这一社会风向的转变，对于当时大陆系写手的状态有着怎么样的影响。

　　而作为已经在台湾繁体出版界占据了一席之地的泥人，却不能这么容易就割舍而去，所以他的惶惑与焦灼以另一种方式在作品之中体现了出来，就从这个时间段开始，《江山》的读者们发现《江山》的味道开始不一样了。

　　于是泥人开始收敛了，在他的《江山》里面，再也看不见大段大段的男女情色方面的描写，甚至于连那些奇淫技巧的器械，还有泥人一早就为主角定下的收服隐湖传人的目标，都开始被进行浓情而薄色的描绘；于是泥人开始正统了，在他的《江山》里面，主角再也不象以前那样随心行事而肆无忌惮，甚至于很多时候，主角的行事都不自觉开始要依照传统道德尺度范围来做，以至于有一段时间，读者们居然开始留言骂主角怎么这么迂腐，一点也不复从前的洒脱；于是泥人开始要洗白自己，他的主角甚至已经准备不混江湖，他说他要去做官！

　　在长江边上，主角送别杨慎的那一场戏，泥人写作之时或许尚未曾意识到自己今后所将遭遇到的情况，但却颇有一语成谶之效果。

　　在大江之上，曾经以当一名淫贼为目标的主角王动，现在已然摇身一变成为了一代大儒王阳明之徒、身居一省解元、俨然大明政坛新星的别情公子，他与杨慎这位当朝状元、千古名士相互唱酬，惺惺相惜，甚至在那血色残阳之中，一同唱就那首流传千古的《临江仙》。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青山依旧，江水无声，泥人希望能够在这一本《江山》之中由江湖而走向庙堂，由媚俗而转向正统，由一本情色小说而转向他后来所声称的世情小说，只可惜，浪花终究淘了英雄。

　　在坚持了三年多时间，在小说频道出版了25集之后，《江山》终归还是永久地TJ了。有人说这是因为《江山》在台湾开始销路下滑，毕竟《江山》面对的客户群体是原本从开头的情色小说一直看下来的，尔后泥人的写法转变，难免造成读者流失；也有人说这是因为泥人自己写不下去了，毕竟一本原来写作随意的通俗小说，到最后硬生生要扭转成世情小说，甚至要将帝王将相、国家大局都容纳进去，这其间的转变足以让最有经验的写手也难以驾驭；当然也有人说这是由于外部因素，毕竟当是时正是大陆方面十三部委第一次大规模联合整治网络色情，于是泥人很不幸地被当典型捉进了四面墙里……

　　虽然真实的答案或许已经再也无从知晓，然而笔者一直以为，《江山》一书的创作过程与风格转化，可以让现在的我们设身处地地去理解第一代网络原创小说中的大陆系写手所处的创作环境。

　　他们一开始接触的就是元元与恶魔岛这样的存在，这使得他们的作品不可避免地带有了这些地方所留下的烙印，而当时的他们如果希望能够依靠自己的作品有所收获，那么几乎只有繁体出版这样的一条路子可以走，且不说繁体读者所喜欢的东西，往往与大陆系写手的知识背景未必相符，就说两岸之间所奉行的政策法令，都存在着极大的差异，这使得第一代的大陆系网络写手们，在这条全新的道路上面，几乎是茫然前行，完全不知道在前路上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

　　而这一切的问题，归根到底还在于当时大陆还没有建立属于自己的成规模网络玄幻原创书站，还没有建立起在大陆现行政策法律体制规范下面的行业制度与行业标准，也还没有建立起整个网络玄幻原创业界的产业链条，还没有能够探索出一条让大陆系的写手从自己的作品当中与网站分享收益的较为成熟的体系。而这些大陆系写手们的作品，也直接兆示着这样一个产业的前景与规模。

　　可以说正是这些第一代大陆系写手们的在网络书站上面的挣扎与成果，直接呼唤并催生出了属于大陆的简体中文原创书站与属于大陆的网络原创小说产业链。

　　当然，在这个过程当中，同样还有着其他对促使整个网络原创小说环境变迁起着重要作用的事件在不同的地方悄然发生着。

　　比如同样在1999到2001年这一段时间之内，那两本让整个大陆图书界为之侧目的来自网络的原创小说。

八、风潮初起－《第一次亲密接触》的启示

　作为情色文学大本营的元元不管曾经有过何等的热闹，但其所不为主流见容的情色向题材就注定了其只能够是一个游走于社会规则之外的边缘性存在，笔者之所以选择元元与恶魔岛作为切入点，只是因为元元上面无论是原创小说所涉及的题材，还是网站的写手与用户们，都与当今的主流原创小说书站若相符契，有着较为密切的承接关系。

　　事实上那些在社会规则允许范围内活动的主流原创书站，在这段时间之内从来也不曾停滞不前，无论是台湾岛内作为原创小说最初始发源地的校园BBS，或者是大陆新兴互联网的黄金书屋等原创书站与西陆文学BBS、门户网站论坛等可供写手上传原创小说的地方，都随着民用互联网的迅速普及，而有着日新月异的气象。

　　在这段时间之内，有两本分别来自台湾与大陆的网络原创作品，迅速进入了公众的视线，以各自的超人气在整个大陆图书市场引起了极大反响，那就是**蔡的《第一次亲密接触》与今何在的《悟空传》。

　　从时间顺序上来讲，得益于台湾互联网建设开发较之大陆更早的因素，写成于90年代末的《第一次亲密接触》传入大陆的时候，大陆网络原创文学还是处在刚刚萌芽的阶段，甚至有评论认为**蔡的《第一次亲密接触》所开创的“纯情派”写法，直接启迪了作为大陆网络原创文学第一代写手的宁财神、邢育森、李寻欢、安妮宝贝等等一批人在写作手法与题材上面的路向选择。

　　作为1994年就开始接触互联网的台湾岛内互联网用户，对于互联网发展早期那难以避免的粗陋软硬件环境以及极为有限的网络资源，其切身体会无疑要比几乎跳过了这个阶段的大陆网民来得更为深刻一些。在那个网站技术尚未如今日般成熟的年代，网友交流除了聊天室之外，更多只能通过TELNET来登录各大BBS的时代，而聚集了最为活跃，也最富创造力的大学生互联网用户的校园BBS，自然也就成了为台湾第一代网络原创文学的发展基地。

　　早在**蔡之前，台湾的校园BBS上面就已经活跃着不少网络写手，只是或许同样是出于前文笔者所分析过的传统文化压制与互联网的特性催化，最早的台湾岛内原创小说，同样是以情色小说的题材，而出现在当时台湾交大BBS的性版上面，后来在校方的关切下面，这种题材的小说逐渐转移到了私人站点上面，这事实上也可以看做是元元与恶魔岛的前身。

　　这些台湾岛内第一代网络小说写手所创作的作品，虽然以情色相号召，但事实上多半都是口味清淡，浓情而薄色的作品，**蔡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可以说在表现题材上面，也体现出了与这些第一代写手们一脉相承的风格。

　　当时的台湾岛内的网络原创小说，虽然在时常登录校园BBS的学生用户们中间，已经不再算是什么新鲜的东西，在成大的BBS上面，也已经开始有了每月投票，评选优秀作品之类的活动，然而真要论起关注度来，却还可以说只是很小圈子里的东西。毕竟在那个互联网刚刚开始普及的年代，所谓的网络人气，远远还谈不上能引起社会公众的反响。这一类的网络原创小说真正进入公众的视线，还是要等到**蔡写出他的《第一次亲密接触》之后，而这本书的影响所及甚至不止是限于台湾岛内，其红火的程度甚至直接蔓延到了整个大陆。

　　1998年3月22日，台湾成功大学水利研究所博士班研究生蔡智恒以“jht”的笔名，在校园BSS上面开始上传了《第一次亲密接触》，这本近乎以日记形式写成的小说自以连载形式发布以来，就迅速风靡了整个网络，据**蔡的回忆，在他上传到这本书的过程之中，所收到的读者来信，曾几度塞爆了他的电子邮箱，有很多人表示他们将全文打印了出来推荐给身边的人阅读，而许多女读者都说她们是边哭边看完这本作品，以至于一时之间，在《第一次亲密接触》之中所提及的男女主角第一次见面时那个“到大学路麦当劳，点一杯大可乐，与两份薯条”的约定，都成了无数青年情侣约会见面时所一丝不苟加以仿效的模板。

　　在这种轰动效应下面，台湾的主流媒体也终于开始关注这本原来只流传在网络上的作品，作为台岛内有数平媒之一的《中国时报》专版报道了**蔡的这本小说，而《第一次亲密接触》也被称之为“网络上的泰坦尼克号”，由此迅速签约出版，并在海峡两岸创造出了销售百万册的销量奇迹。

　　其实如果细究《第一次亲密接触》的故事，本身并没有什么太过出奇的地方，不过是一个很简单的少男少女爱情故事，作为学生的男主角在网上邂逅了美丽的女主角，尔后在谈笑中闪电般相恋，而这位女主角本身又是身患绝症，最终还是就这么悄然逝去，虽然**蔡的文字清新，又不乏幽默，但这样的一个故事如果放在平常的情境下面，最多也只能当得起一个“不错”的评价，之所以当是时《第一次亲密接触》能够成为一个网络原创小说界，甚至于整个图书出版界的奇迹，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本书里面所加进去的那些在互联网开始之后才有可能出现的全新的元素，而也正是这些网络元素，让这本小说在不知不觉之间融入了当时正在形成的互联网大潮之中，成为当是时正在形成的时代精神里面的一朵浪花。

　　在90年代末的时候，虽然互联网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渗透进了各行各业，但应该说绝大部分人对于互联网将给未来世界带来什么样的改变，还是一片茫然的。尤其是97年后才刚刚开始进入网络时代的大陆网友，更是还不太可能弄清楚互联网究竟能够对切身的生活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就是现在互联网的第一代先行者如丁磊、马化腾、陈天桥等人，这个时候更多也不过是凭借着他们过人的商业直觉参与到了网络大潮当中来，甚至就连他们也不敢说自己就完全看清了互联网发展的未来究竟会指向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对于中国大陆的网友而言，作为一个新兴事物的网络，是一个正在生成的崭新的世界，而第一批进入到这个全新世界的网民，面对这个包罗万象，却又完全陌生的地方，多少都还有些无所适从，毕竟这个虚拟的世界似乎可以给你所要求的一切，但很多人却根本还不知道自己能够从这里找到什么，又应该在这里寻找些什么。

　　而**蔡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却恰恰就提供给了当是时刚刚进入互联网世界的少男少女们，一个最切合他们心意的梦想。

　　他说，网络上可以让互不相识的一对男女相识相恋，演绎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成就一段在现实世界里几乎不可能遇合的浪漫姻缘。

　　对于作为少年情怀总是诗的校园学子而言，又有什么样的收获会比这样一个梦想还来得更值得去追寻，尤其在当是时腾讯的OICQ正好已经开始普及，网络聊天正在成为大陆网民的最新时尚的背景下面，以校园生活为素材加以创作的《第一次亲密接触》里那一对通过网络聊天而结识的男女主角，对于校园里寂寞的少男少女而言，更是亲近熟悉得仿佛就生活在自己的身边一样。

　　可以说**蔡的《第一次亲密接触》虽然看上去是一个言情故事，但他的成功并不是因为他的言情，而是在于**蔡成功地将这种言情转换成了网络时代的言情，也正是由于在故事之中体现出了如此强烈的网络时代的特质，这样一本普通的爱情小说，才能够在那个互联网大潮已经开始渐显峥嵘的年代，获得了如此近乎奇迹的成功与共鸣。从这个意义上讲，《第一次亲密接触》确实可以称得上是网络原创小说中的划时代作品，因为他确确实实地将网络时代的特质融入到了小说里面，并将这样的小说作品推广到了主流社会之中。

　　当然，作为当时处在互联网发展初始阶段的业界人士，不一定就从中体会到多少网络时代的特殊意味，然而只要是稍有商业眼光的业界人员，却就不难从中发现网络原创小说里面，所蕴含着的庞大的商机。

　　毕竟《第一次亲密接触》那数量惊人的销售量，就已经足以让出版界的人士们意识到，作为最经常长时间泡网，而且开始习惯了网络阅读的那一帮以校园学子为代表的少年网民，与作为通俗小说购买者主力军的少男少女们，存在着极大程度的重叠。而这些人，正是各大出版社在出版通俗小说时所最应该纳入视线的目标客户。

　　所以在《第一次亲密接触》开始红火之后，大陆网络原创小说从网络写作，再到出版营销的整个产业链条，慢慢开始渐趋成形。

　　在**蔡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到今何在的《悟空传》之间，还有几个在提及网络原创小说史的时候经常被提起的大陆网络原创文学第一代写手，如宁财神、邢育森、李寻欢等“三驾马车”，还有至今仍战斗在小说写作第一线的安妮宝贝等前辈。

　　在当时《第一次亲密接触》热卖的余波下面，这些第一代的网络原创写手们大多也都得到了足够的关注，非但在网络之上得享盛名，在实体出版领域也都各自有所建树，正如日中天的李寻欢曾经说过：“当时2000万网民，我相信有1500万都看过我的书”，其红火的程度可见一斑。

　　只是笔者个人认为这些第一代网络原创写手们的作品，很大程度上与现在我们所说的“网络小说”这个概念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在当时他们的作品虽然多是承《第一次亲密接触》的余风而来，以言情类的小说为卖点，但是无论在写作手法还是立意标准上面，却都还是与传统的小说丝毫没有半点不同，尽管这些小说基本上都是走先在网络之上发布，然后再行出版的流程，然则可以说从写作第一个字开始，他们就是奔着实体出版的路子去的，网络对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一个写作与发布的载体，较之那些传统的小说写手打印成铅字向出版社投稿，也不过只是形式上的不同罢了。

　　或许也正因此，这些第一代的网络原创写手们基本上很快就淡出了网络写作的这个行当，李寻欢恢复了本名路金波，成为了成功的职业书商，旗下有着王朔、韩寒等一系列当红写手，号称要成为“国内文学出版业的老大”。而宁财神与邢育森则成了编剧，《武林外传》与《闲人马大姐》等全国人民耳熟能详的电视剧分别就是他们的手笔。就算是还在写作的安妮宝贝等人，也都是专注经营他们的实体出版领域，几乎不再涉足网络。

　　对于现在的网络小说而言，这一批网络原创写手可以说就是一群匆匆过客，在那几年间他们热闹了网络，也获得了回报，然后身影悄然遁去，而他们那些更应该归入于传统通俗小说类的作品，虽然也曾在网络上红极一时，然而与现在流行的网络小说之间，无论从写作手法还是题材主旨上面，却都已经基本上没有什么太过明显的承接关系。

　　是以在论及大陆网络原创小说的开端的时候，很多人还是会追溯到最早发布在**金庸客栈的那部小说，会追溯到今何在与他的《悟空传》。

九、离经叛道－《悟空传》与互联网精神

　唐僧不再是个只会啰嗦的烂好人，他为寻自己的道，敢向如来挥拳相向；八戒不再是个只会贪嘴好色的痴呆货，他有着自己的痴恋背负，只为了寻找一条回家的路；沙僧是个半疯的，被冤枉下界的他，一直都活在自己的痛苦里面，甚至还有自毁的倾向；龙马是个女子，被唐僧救过的她，早就把一颗痴心全系在一段不可能的感情上面，只因为天上地下，就只有这么一个他。

　　还有那个孤独的猴子，他再不是原著里那个被驯化了的打手，他痛苦、他愤怒、他挣扎，他面对整个天地，却还是在要战斗到灰飞烟灭之前的那一刻，因为他要的根本不是什么正果，而只是一份永不可得的自由。

　　这就是今何在在《悟空传》里向大家讲述的一个光怪陆离的《西游记》，所有的人物被写小了，也生动了，盖世的英雄，也不过是命运棋盘上任意拔弄的一介玩偶；所有的情节被揉散了，也深刻了，曾经的壮举，其实只是被逼无奈时想试着闯出一条路。

　　《悟空传》的销量虽然不俗，但也并未曾达到《第一次亲密接触》那一次性销售百万册的程度，而《悟空传》当年在网络上虽然也是极为红火，但同时或稍后也有如《此间的少年》、《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等同样当红的网络原创作品问世。尤其是与今何在恩怨纠葛难分难解的江南所作的《此间的少年》，借着金庸武侠小说的人名而写校园生活，其清新隽永之处，对于现在的都市校园小说也还是颇具影响，就如无罪的《流氓高手2》里面关于校园生活的描写，就可以看出受到《此间的少年》里的深刻影响。

　　然而在时隔十年之后，当我们回忆起那个世纪之交时的网络原创小说时，这一些在当时也曾如此耀眼的明星作品，却似乎已经在记忆里悄然淡去，而在当时或许在数据销量上都并不是第一《悟空传》，却历久弥新，成为我们在回忆那个时代的时候，总要被视之为最具代表性的作品。

　　这或许并不是因为《悟空传》所要讲述的那个离奇怪诞的故事，而是因为《悟空传》字里行间所流露出来的那份精神与意志，正可以看做是当时乃至现在大陆互联网精神的象征。

　　首先，《悟空传》是反经典反权威的，对于在《西游记》央视版数十年薰陶下成长起来的国人而言，唐僧取经甚至已经不仅仅止是一个传说或故事，它更可以说是铭刻在国人潜意识深处的一个文化意象。

　　“经”在中国古代传统里面，一直就被视为正统价值的源头与化身，就如佛教所说之经，指的就是“上契诸佛所悟之理，下契众生所具之机”的佛陀亲传言论，方才当得起一个“经”字。是以当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成为归服王化之后，一意护送唐僧取得西经的孙行者之后，那份曾经的叛逆与桀骜不逊，就被化解在了对正统价值的追随甚至追寻之中。

　　而《悟空传》却几乎从一开始就走到了正统的对立面，在这本书里面，取经五人组非但一向逆反的猴子选择了叛逆到底，就连八戒、沙僧、龙马也都有着不为代表正统的天庭所容许的执着，甚至就是一直以正统价值最坚定的信仰者与维护者出现的唐三藏，在这里居然也成为了最大的叛逆，不同于他的其他几位徒弟的是，他那几个徒弟的反抗只是为了去坚守自己所执着的东西，而唐三藏所要的，却是从根本上去掀翻那个试图将一切都纳入自己管理与秩序之下的天道。

　　这一切虽然是出现在互联网这个虚拟世界刚刚开始构架成型的时代，但是对于每一个切身参与并见证着这个崭新的世界不断庞大而生成的网民来说，却又能够真真切切地体味到这本书中那与互联网时代恰相呼应的意志与精神。这并不是一个青少年逆反心理下无聊的叛逆宣言，而是在那个世纪之交的节点上面，一个脆弱但全新的世界，向着传统的一切所发出的怒吼与挑战。

　　哪怕时至今日，当主流媒体开始对那些日益发展壮大，而使得他们越来越觉得难以监管的网络游戏与网络小说进行“妖魔化”，斥之为血腥暴力或者“三俗”的时候，许多人或许都还能够回想得起《悟空传》里的那句话：“原来像这些神仙没法管东西全部都有个名字，叫做――妖”。

　　时至今日，还一直游走在主流价值体系边缘的网络原创小说，字里行间时常透露出来的那种天道不公，我欲逆天的情怀基调，事实上秉承的不外是同样的一种精神。

　　当然如果仅仅是叛逆，《悟空传》绝对还不可能成其为一个时代精神的代表。毕竟“逆天”这件事情，自罗森的《风姿物语》以来，就几乎成为玄幻小说稍有性格的主角都必做的事情，而《悟空传》里的逆天之所以与众不同的地方，就在于今何在笔下所设置出来的那个环境，就不像一众玄幻小说那般凭空虚设以至时常夸张到矫揉造作的地步，而是其来有自，让人觉得真切得仿佛就在身边。

　　事实上在今何在之前的网络玄幻，更多的还是受到西方奇幻与西方神话的影响，就算是《风姿物语》这样几乎全部使用中国历史名人的名字作为小说里主配角名字的小说，字里行间所流露出来的，却还是浓郁的西方玄幻的问题，毕竟作为已经发展得较为成熟的小说体例，西方玄幻那根植于西方文明下的颇为完善背景设定，是在写作玄幻小说时最方便借鉴参考的东西。

　　在西方强势文明背景下面，通过西式背景设定的游戏或小说，大陆的读者对于这一套东西并不陌生，也并不存在着什么样的阅读障碍，然而当新兴的网络玄幻铺天盖地的都是黄皮白心主角行走其中的时候，相信有许多国人的心底里头，都有着一股莫名的危机感。

　　诚然网络是无国界的，然而在网络之中行走的人，终归还是有国界的，在这个新兴的虚拟世界之中，各种文明势必同样在这里演绎着融合与竞争，在那个世纪之交的时候，在那个虚拟的世界里中文网络资源甚至还不如许多欧洲小语种来得多的时代，如果我们的网络小说写手，都还只能够使用西方文明主导下的背景设定来幻想与言说的话，那么中华文化在这个虚拟的世界里面，究竟还能够占有多少的话语权？

　　毕竟与那些正统文学或者官样八股相比，刚刚成长起来的网络原创通俗小说，在互联网时代到来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将是最接近于普罗大众的草根文化普及方式。

　　而今何在的《悟空传》虽然从一开始就充斥着反经典与反传统的气息，然而整本书的背景架构，却都扎扎实实地是根植于中华的传统经典与传统文明之上。且不说唐僧取经的故事原本就是截取改编自《西游记》当中的情节，也不谈书中几乎随处可见的充满南宗禅法意趣的机锋问答，就是书中的种种设定，也根本是沿着中国传统的神话与传说来进行架构的。比如天庭那不许婚配的所谓仙规，比如玉帝与王母的性格，比如那出了事下属背黑锅的潜规则，都会让自小习惯于从祖辈父辈，从小人书里听到读到种种古代神话传说的中国读者们，有着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

　　虽然那个时代的今何在，还没有与他那帮朋友开始进行号称以中国传统文化为主导的，真正属于国人自己的“九州”奇幻设定，但事实上在《悟空传》这本书里面，他却已经在尝试着从中国传统资源之中汲取养份，《悟空传》虽然只是一本中短篇的小说，但相对于日后多少有些力不从心的“九州”而言，《悟空传》却更贴近于“一本中国人自己的奇幻小说”这样的标签。

　　其次，《悟空传》将神话与传说进行了现代化的讲叙。中华泱泱五千年文明，从属于传说时代的远古先民承传下来，留下可以为玄幻小说所借用的神话不胜枚举，这是一个取之不尽的文明宝库，但过于厚重的传统，同样也容易让写手们在面对这些资源的同时无所适众甚至于束手束脚。而今何在的《悟空传》里所使用的写作手法，恰给可以看作是对于这一问题的一种回应。

　　在《悟空传》里，今何在几乎是把所有用到的神话与传说，都以当前时代下的视角，当前时代下的价值加以重新的注释与解说，同样的一个回归正统价值的西游历程，在他的笔下，却就完全演绎出了与原作完全相反的意味。这种用笔之大胆，在过往的作品之中是绝无仅有的。毕竟就连对《悟空传》有着绝大影响，开一代无厘头恶搞之先河的《大话西游》，在这种涉及价值观的大是大非的问题上面，终归也未敢截然改变，片中多情的齐天大圣始终还是放弃了紫霞而投身到了取经的大业里面，尽管星爷借着夕阳武士的嘴，嘲讽那只被驯服了的猴子，“他好象条狗”。

　　而今何在在《悟空传》里的笔法，却可以说是肆无忌惮地将各种神话与传说都掰碎了开来，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加以重新地编排再造，在《悟空传》里那被注入了网络时代特有价值观的西游故事，与原来大家所熟悉的西游故事之间，简直已经不是一种“我注六经”的另类解读，而纯粹是一种“我写六经”的全新演绎了，然而偏偏这个全新的故事，却又能让读者们感到它就是从西游里面脱胎而来，它就是一本在网络时代所应该出现的《西游记》。

　　《悟空传》所传出的这种对古典神话传说进行发掘的题材选择路向，以及用网络时代的视角与价值观念再造神话的写作手法，对于网络原创小说的影响，可以说直至现在，都从未间断。在《悟空传》之后不久，树下野狐就开始在网络之上上传他那篇被称之为“真正本土玄幻”的《搜神记》，虽然笔者不能确认树下野狐大大是否受到《悟空传》的影响，然而这本几乎整合了三皇五帝之时种种传说，打造了一个大荒时代历史的长篇小说，至少在笔法与精神上面，与《悟空传》所开创的道路可谓是一脉相承。而延至今日的洪荒流小说之中，也随处可以散见这种写法的影响。

　　而《悟空传》所带给人们的惊喜尚不止于此，当网络发展又走过了十年之后，我们回首望去，才会发现在那个世纪之交的节点上面，《悟空传》里那几句让人印象最为深刻的话，对于互联网发展所指向的方向，却几乎具有着预言一般的神奇性质。

　　“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互联网这十年来，随着各种软硬件的不断升级，网民的视野开始由国家或者说主流媒体想让你看到的东西，而扩展到了你想要看到的任何东西，在这个翻墙操作完全傻瓜化的时代，哪怕是国家的GFW也不可能真正隔绝网民的视线，从最早天朝上国的心理自傲，再到百年耻辱之后对于西方强势文明不自觉地低人一头，现在在互联网这个虚拟的世界上面，大陆网民终于开始以一种平视的眼光打量着这个世界。

　　“我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互联网这十年来，随着网民基数的不断扩展，参与到网络生活之中的群体不断向社会各个阶层扩展，大家可以讨论的话题开始由国家或者主流媒体想让你讨论的东西，而扩展到了你想要去参与讨论的东西，在这个网络民意已然汇聚成蔚然大观的年代，哪怕是代表着国家权力的行政机关，在网络汹汹民意面前，也不得不弯下腰来，做出回应。

　　“我要这众生，都明白我意”，互联网这十年来，随着网络传播条件的迅速发展，网民们想要分享自己的心情、作品以至其他消息，门槛都已经被降到了最低，只要在国家法令所允许的范围之内，你总能够找到你可以分享，可以发布的地方，而无论人数的多与寡，你也总能遇见一些对你的话题感兴趣的网友互相交流，驻足倾听。

　　“我要那诸佛，都烟消云散”，互联网这十年，在网络这个虚拟世界里面的言行，与现实世界之中最为不同的，就是并没有现实世界中那么多在国家法令之外，却又无往而不至地束缚着每一个人的人情事故与种种规则，也没有那么多让人可敬，也让人可畏的传统规条，这是一个“诸佛”管制力最为薄弱的世界，这也是一个自由度最高的世界，虽然这样的世界里，如何保持自己的“本心”，同样也会成为最为艰难的话题。

　　如果借用一个玄幻式的写法，我们可以说在那个世纪之交的岁末年终之际，网络之神降临在了今猴子的身上，借着《悟空传》发下了他对于互联网发展未来的宏图大愿，而在这十年来，我们正亲眼见证着这个宏图大愿一步步地走向真实。这或许也可以说明为什么今何在在《悟空传》之后的作品无论如何苦心经营，却始终也达不到《悟空传》的高度。因为只有在《悟空传》里面，他才恰巧地契合了整个互联网萌动的风潮。

　　所以寄予了时代精神的《悟空传》，在许多人的记忆里面，代表了真正属于中国本土的大陆互联网原创小说刚刚开启的那个时代。

　　而就在《悟空传》传出的时候，大陆的网络原创小说也已然开始暗潮涌动，其中一个象征性的现象就是当时已经有两座一直流传到现在网络原创小说书站浮出了水面。

　　那就是现在的网络读者们都还很熟悉的幻剑书盟与龙的天空。

十、甫自登台－幻剑书盟与龙的天空

　作为现在游荡在今日藏书数以百万计的各大书站，面对着每日更新量超过千万字计算的各类图书，却还时常会觉得被书荒这个最大问题困扰着的新生代读者们，恐怕已经很难想像在十余年前的上个世纪之交，网络原创小说读者们面临的最大问题，往往却只是担心自己下一次再上网的时候，不知道还能不能沿着现在的网址找到现在的网站，还能不能再看得到现在正在追看的这本图书。

　　与此相应，在2000年前后的那段时间里面，困扰着刚刚处于新生阶段的大陆网络原创书站的最大问题，也是如何能够给自己的书站找到一个较为稳定的低成本的空间。

　　毕竟在那个世纪之交的节点上，互联网书站的发展，正面临着一个来得多少有些莫名其妙的低潮时期。

　　早在民用互联网刚刚在大陆开始普及的1998年，以黄金书屋为代表的第一批网络书站便应运而生，这些由个人所建立的第一批网络书站，基本上都是以OCR或者手打的方式，将各类小说录入电脑，从而建立起了自己的书库，在网站内容上面除了收录的小说多寡以及较对得是否认真之外，可以说都是大同小异，而在黄易的《大唐双龙传》大红大紫之后，这些网站又同样是以争相发布《大唐双龙传》最新章节来吸引读者的手法，运营手法也可谓是如出一辙，然而在那个网民数量远不及当今的年代，这些几乎成立于同一时段，又严重同质化的网络书站，却都自生存了下来，并且都开始渐渐拥有了自己较为固定的读者群体，不得不说是在互联网初期发展条件所造就的一桩异数。

　　在那个使用中文最大群体的大陆网民刚要开始涌入网络的年代，网络之上的中文资源是极为匮乏的，被全世界超过四分之一人口日用平常着的简体中文，在网络资源中所占据的份额甚至某些还比不上欧洲小语种，大陆的互联网用户能够在浩如烟海的互联网之中找到一座收录数量颇为可观的网络书站，就已经是一件很值得惊喜的事情。尤其是在当时搜索引擎技术远未成熟，中文搜索引擎这一领域更是连3721这样的流氓软件都还没来得及出现的情况下面，网民们选择的空间更为有限，是以很容易根据长驻在第一印象碰到的书站里面，也正因此，第一批网络书站的发展几乎可以说是一帆风顺，到得1998年底，当时的几大书站基本都已经稳定拥有了网民读者群体，成为个人网站之中颇为醒目的存在，其中尤以黄金书屋为最。

　　由于收录的作品较为齐全，作品分类较为规范，内容较对较为认真的缘故，黄金书屋在1998年成立之后，颇有一枝独秀的意味，在1998年底被评为中国最具影响力的十大个人网站之一的时候，黄金书屋已经拥有了稳定过万的日流量。这样的流量水平放在现在固然是不值一哂，然而在考虑到当时的网民基数等等因素，却已经是一个颇为了不起的数据，哪怕在当时网络广告投放等产业化只是初见端倪的时候，也差堪可以维持一个稳定空间的投入。

　　而作为行业的翘楚，随着参与阅读的网民群体的日益广泛，黄金书屋也已经开始注意到了网络原创的宽广未来，在1998年底，黄金书屋就专门开设了一个“网人原创”专栏，提供给网络作者们连载他们的原创作品，虽然限于当时的种种环境，黄金书屋的网人原创专栏一时间尚未能形成气候，但凭借着黄金书屋在当时网络书站业界的龙头老大的地位所吸聚的人气，以及网站本身基本拥有可以维持一个稳定空间投入的造血功能，如果在这种良性循环的条件下面发展下去，未尝不可能成为真正开创网络原创图书产业的领军人物。只不过历史的**好象还不甘愿就此开始转动，在1999年中，流量蒸蒸日上的黄金书屋正是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却就这么生生地打断了这一切的进程，来自香港的叶志浩，斥资四百万收购了当时流量排名前二十的个人网站，其中就包括了作为网络书站业界龙头的黄金书屋。

　　资本的介入对于当是时还处于成长阶段的任何网站而言，都应该说是一件喜忧参半的事情。所以喜者，大抵是因为在那个网络产业还处在一片空白的阶段，对于互联网究竟能否实现产业化，又能够拥有多大规模的经济效益，而什么样的网站才能真正从个中赢利，都还是一个完全无法预估的问题，而资本的介入，一方面证明了资本力量对于网络产业化前景的看好，另一方面也可以视作是对那些建立起第一批网络书站的互联网拓荒者们的肯定与奖励，毕竟在那个时代相对简陋的软硬件设施下面，要建立起一个藏书量堪称丰富的网络书库，可以想见要付出什么样的心血与努力。

　　而所以忧者，却是资本的介入，将迅速地冲淡甚至完全消除了网站建立者们对于自己网站的话语权，而这些网站建立者们，事实上却基本上又是最能明白自己的网站前进目标，最能明白自己网站所代表的网络产业发展方向的那一批人。

　　毕竟作为在互联网风潮萌动之初，就主动参于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网站的创立者们来说，基本上都是挑选了自己感兴趣的方面作为切入点，尤其以黄金书屋为代表的大陆第一批网络书站，绝大部分都只是个人网站，之所以选择建立网站书站而并非其他，更可以视之为是网站建立者自身兴趣的一种直接体现。是以这些网站的建立者们，本身基本上原来就是武侠迷，对于网络阅读的种种体验有着切身的体会，很能明白读者们的所思所想，而作为第一批网络书站的管理者，他们对于网络书站所可能发展的方向与未来，也都有着自己直观的感觉。

　　事实上当时黄金书屋包括开辟网人原创专栏等一系列举动，已经充分证明了黄金书屋在这一方面的前瞻性，如果当是时注入黄金书屋的资本，是看到了网络书站这一产业前景，而投资加以推动建立，并将收益预期放在网络书站发展之后所可能带来的回报上面，那么以资本的力量加上当时黄金书屋在那个时候几近垄断性质的业界人气，将很有可能使得网络书站的繁华盛世提前出现，但可惜的是，当时收购黄金书屋的叶志浩先生，根本就不曾考虑过这样的发展方向，甚至于他根本就不了解，也不愿去了解网络书站究竟可能具备什么样的产业前景。他之所以会收购黄金书屋，并不是因为黄金书屋在当时网络书站之中的地位，而只是纯粹因为它是可以以相对便宜的价格买下来的，日流量过万的大陆排名前二十位的个人网站之一。

　　叶志浩组建多来米中文网，并购黄金书屋等站点的目的，本质上只是为了进行资本运作而已。

　　1999年5月的一个下午，作为Tulane大学经济学专业一年级生的叶志浩被自己所看到的一则股市消息震惊得目瞪口呆，那是作为互联网最早上市的企业之一的网景公司（Netscape）在纳斯达克上市后的股价纪录，短短三天之内，网景公司的股票从14美元的发行价直接飚升到了超过100美元，那就意味着在短短三天之内，互联网概念通过资本运作，将可以使人获得数以十倍计的回报。

　　16岁的叶志浩从中看到了互联网概念所可能带来的商机，在砸出四百万一口气吃下了当时流量排行前20名的个人网站之中的16家之后，叶志浩也是同样以资本运作的理念，对于这些属于他自己的资源另以运营。

　　统一入口，互设连接，刷高流量……这些包括华军软件园、黄金书屋、模拟天堂等等完全属于不同领域的网站，在资本的力量下面被强行捏合在了一起，从而获得了一个当时多来米自己向外公布的日页面浏览率1900多万人次的在那个时代极为罕见的光鲜数据，而至于这些网站内容的进一步扩充，这些网站所代表的网络产业的未来发展，这些自然都已经是不在一个以资本运作为目的的运营者视线范围之内的事情了。据当时媒体报道所言，作为这些网站总运营人的叶志浩先生不通中文，甚至于他的名片上面都没有印出任何一个网址与电子信箱。

　　对于多来米中文网的成败评说，并不在笔者的论域之内，但一个无可置疑的事实就是，在资本的力量介入黄金书屋之后，这个曾经的网络书站业界龙头老大很快开始衰落了，已经习惯了网络阅读的读者与刚刚开始尝试在黄金书屋上进行创作的作者，都开始在茫茫网络之中寻找一个新的聚居之所，在那个几乎可以称之为万物凋零的时代，一个可以提供相对稳定的空间，并且收费相对低廉的所在，迅速成为了网络原创写手与读者们的新的精神家园，那就是曾孕育了几乎所有存世至今网络原创书站的西陆BBS。

　　现今还混迹于各大书站的作者或读者们，如果在那个世纪之交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关注网络原创书站这一行当的话，那么在回忆起西陆BBS的时候，相信或多或少，都会带着一分淡淡的温情，毕竟就在这个在现在看来结构多少有些简陋的论坛上面，走出了龙的天空，走出了起点中文，走出了天鹰，走出了百战……可以说细究起来，西陆BBS的当年就是一部网络原创书站的风云史。虽然在1999年6月，当网名“连天”的邹子挺与网名“西域浪子”的孙立文创立西陆的时候，这个网站全部的资产就只有一台作为服务器使用的PC机。

　　这个价格低廉的网络空间，在互联网书站遭遇低潮的时代，曾经容纳了几乎所有的第一代网络原创写手与第一代的络原创书站创始人，许多志同道合的人在这里相遇相识，读者与作者在这里以各自不同的角度各抒己见，在这个架构简单的论坛上面，正默默积蓄着网络原创书站即将喷薄而出的全部能量。

　　时间翻过了2000年，随着在西陆上面安家落户的网络书站渐渐增多，网络原创书界的低潮期也已然渐渐过去，在开始热闹起来的网络原创小说界，随着越来越多的作者与读者的不断涌入，依托于西陆BBS建立起来的早期网络原创书站，也终于开始有了些不堪其负的感觉。

　　作为一个价格低廉的网络空间，无论是空间稳定性还是访问速度上面，西陆BBS在当时都已经可以算得上是特超所值，但限于自身的硬件条件，西陆BBS的论坛架构还是相对简陋，而且也不可能让书站管理者进行二次开发，根据自己的需要来修改设置界面风格，甚至都难以对上传的图书进行根据不同风格进行适当的分类，当时所谓的书站其实也就大体相当于现在论坛之上的某个版块，只不过是有一个能够让作者发书，能够让读者回贴的地方罢了。

　　在《第一次亲密接触》与《悟空传》等来自网络的原创图书出版之后大卖的现实业绩面前，尤其是在当时榕树下等文学类原创书站已经开始进行商业化运作，李寻欢、宁财神等网络文学的三架马车已经开始走入公众视野，并都在各自的领域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之后，对于已经经历了几年积累酝酿，无论是写手人脉还是读者资源上面，都已经达到一个较为理想程度的网络通俗武侠奇幻类小说而言，建立起一个较为专业化的书站，进行网络原创玄幻图书产业化的进一步尝试，似乎也就已经成为了水到渠成的事情。

　　在这样的一个条件之下，2000年的10月份，小书亭、石头书城、凝风天下、书情小筑这几个原本零散经营的小型书站宣布组成网站联盟，成立了一直承传到了今天的幻剑书盟。

　　而2001年1月份，当时依托于西陆BBS上面的自娱自乐、红尘阁、五月天空乱弹、一意孤行等四个以发布奇幻武侠类小说为主的原创文学论坛也正式宣布合并，共同成立了全称为龙的天空原创文学联盟的网站。

　　幻剑书盟与龙的天空的先后成立，标志着网络原创武侠奇幻类小说书站第一次正式走上了互联网产业化经营那风云激荡的历史舞台。

十一、路在何方－简体书站的艰难开局

　如果说在公元2010年，已成气候的各大网络原创书站考虑的最大问题是怎么将网络图书产业进一步做大，而公2005年，刚刚步入正轨的各大网络原创书站考虑的最大问题是由怎么争得网络图书产业的主导权的话，那么在公元2001年时，摆在成立之初的网络原创书站面前的问题无疑显得如此地缈小而无奈，毕竟在那个时候，所有的网络原创书站面临的最大问题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怎么样才能够将网站继续维持下去。

　　尽管无论是在孤悬世外的元元与恶魔岛，还是在早期书站与各大BBS之上那些文学版块，不断涌现出来的网络原创写手以及由他们的作品所带来的阅读热潮，都已经说明了这个行当所可能拥有的广阔前景；尽管《第一次亲密接触》及《悟空传》，还有由此而引发的那些第一批网络原创作品在出版市场之上的热卖，也已经证实了网络原创图书产业化的无限可能，然而摆在2001年的夏天，摆在当时刚刚成立的网络原创书站面前的，却终归还是一条可以眺望得到远方如同海市蜃楼一般的美景，然后眼前却根本不知道应该从哪里迈出第一步的不是路的路。

　　要将这网络原创图书产业化的美妙前景化为现实，要把网络原创图书产业化的无限可能逐一化成可以把握在手中的真实存在，这都需要网络原创图书的先行者们，在这个茫茫的互联网虚拟空间之中，自己去摸索出一个自己想走的方向，并踏踏实实地去开出一条道路。

　　而在这一方面，在台湾繁体互联网原创小说界那与幻剑书盟和龙的天空几乎同时成立的鲜文学网，在当时似乎走出了一条成功的路子。而鲜文学网的创办人，就是刚刚选择关闭了元元讨论区，将注意力转回到符合正规出版物标准的网络原创小说界的沈元。

　　作为一手打造了元元大陆，见证过在过去三年之间，几乎以火山喷发般势头不断涌现出来的互联网原创小说那一派繁荣景像的沈元沈先生，很清楚地把握到了这个新兴产业所可能挖掘出来的真实潜力，相信在他选择关闭当时如日中天的元元讨论区的时候，对于如何将这一类网络原创小说从被情色文学的题材所限，引导到转向符合主流价值的正规出版物，对于如何将这一类网络原创小说从只发布在网络之上供人免费阅读，对接到能够充分实现其中所蕴含的真正的市场价值，都已经有了自己的考虑。所以也就是在关闭元元讨论区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之内，鲜文学网就横空出世，成为至今仍被称之为网络玄幻小说繁体出版第一站点的繁体业界龙头。

　　跟曾经只是纯粹提供一个网络平台，供写手们发布作品与读者们阅读讨论的元元不同的是，鲜文学网不但拥有一个可以为每一本作者乃至每一本书单独建立一个交流讨论区的书站系统，而且还拥有自己独立的出版社，拥有一整套将网络图书以最快的速度转化为纸质出版物，并迅速投入图书销售市场的完整的操作流程。

　　在2001年那个时段，随着《第一次亲密接触》等网络原创小说出版之后的热卖，这种提供给网络原创小说发布平台并推介给出版社的书站，或者是从主动从数量开始增多的网络原创小说筛选可供出版的稿源的出版社，都已经不算是新鲜事物，然而作为同时拥有自己的网站与自己的出版社的鲜文学网，作为曾经见证过在网络原创文学这股洪流在不强加束缚的状态之下可以焕发出何等活力的网站创始人，却绝不会只是满足于将网站与出版社分割开来各自发展的状态，为此，鲜文学网为网络原创小说从发布到出版设罢了一整套独具网络特色的流程，其最根本的地方，就在于鲜文学网将筛选稿子出版的权力，由传统的出版社编辑手里转移到了小说读者们的手上。

　　作为图书出版社的编辑，最应该具备的职业素养，就是对于所要出版的读物市场前景的判断，而出版物的市场前景如何，归根到底还是取决于它是否能够符合读者的胃口，而这一点恰恰又是编辑们最难以把握的。毕竟读者口味因时而异，市场环境千变万化，再加上编辑自身的口味及偏好影响，都会在给一本出版稿源是否会受欢迎下判断时的干扰因素，而这种对于读者口味的拿不准，本身也就是图书市场最大的风险所在。

　　最为熟悉网络原创小说的鲜文学网，却敏锐地看到了借助互联网这个完全开放的即时交流平台，来最大限度减少这种风险的可能。

　　鲜文学网所设置的网络图书出版流程，是极具互联网时代特质的。

　　首先，在鲜文学网上传作品，几乎是没有门槛。只要你会上网，只要你会打字，只要你愿意按鲜网的流程进行简单的申请，就可以成为鲜网的驻站写手，在鲜文学网上上传包括小说在内的所有作品，这也是相对于传统的出版社而言，网络原创书站所存在的最大的优势。

　　毕竟对于传统的出版社来说，虽然也会有着作者投稿，但大多数时候，还是要靠着出版社自身做出选题，再来向有所了解的作者约稿，在绝大多数出版社面前，如何能够有着足够广泛可供筛选的稳定稿源，都始终是一个围之不去的问题，而网络原创书站这种那面向所有网民，投稿又几乎是零成本的开放性平台，可以说恰好能够充分发扬潜在的稿源提供者，从而获得最广泛的稿件来源。而相对于大陆的原创书站来说，服务器设在北美的鲜文学网，在上传的作品题材方面还有着限制禁区相对减少了许多的明显优势。

　　其次，鲜网建立起了一套网络时代独有的读者投票制度，使得写手要让自己的作品能够从鲜文学网诸多网络原创小说之中脱颖而出，成为纸质出版物，最重要的因素并不是编辑的赏识，而是读者的力挺。

　　网络原创小说的零门槛虽然为网站最大程度地网罗了可能存在的稿源，但也难免由此出现泥沙俱下的场景，在一天多达数百部新作品同时上传的情况之下，若是仅仅依靠网站方面来加以鉴别筛选，庶不免有挂一漏万的遗珠之叹，再加上前文所论及的编辑对于图书市场判断存在的一些制约性因素，更考虑到玄幻类图书本身又是出版物市场上的新生事物，要如何在这浩如烟海的网络原创小说之中寻找出适销对路的产品，本身就是一件很考验出版社智慧的事情。

　　而鲜文学网的解决方式就是将初步筛选的权力大部分交给了读者，在鲜文学网，第一个读者只要注册成为鲜网的会员，就可以对于自己支持的作品投出属于自己的选票，而作品得票数的多少将直接关联到鲜网对于这本作品是否具备出版价值的判断，这样的一种给作品投推荐票的方式，在今天看来固然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然而在当时由鲜文学网第一次建立起这个体系的时候，却可以说是代表着一种颠覆了以往出版模式的方式。

　　毕竟这种对作品的投票，实质上也就代表着读者对作品的评价，而由于对于这类作品加以关注的读者，有很大比率会与图书出版之后的消费者群体相互重叠，是以这样的评价体系很大程度上也就代表了图书市场对于作品的先期评价，就代表了在每一本图书出版之前，都已经先行进行了一次能够获得最直观数据的市场调查。通过这样市场调查所能够获得的数据，原本是每一个出版社最可能据而做出判断的依据，然而在传统的出版物市场，考虑到成本方面的因素，对每一本图书做出先期市场调查本来是绝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当这一切都只是发生在虚拟的互联网站之上，当这种市场调查被转化成为网站即定程序之下几个简单的数据变化，要获得这种可以说对于出版市场判断起着最大化作用的数据，成本却几乎接近于零。

　　可以说鲜文学网所完善的这一套读者投票制的图书优选模式，极大地凸显互联网时代条件下面，互联网原创书站较之于传统出版社在筛选出版稿源方面所具备着的最大的优势，是以不但在其之后开始涉足玄幻类图书出版的台湾各大出版社在建立网站之时，或多或少都参考了鲜文学网的模式，而鲜文学网所踏出来的建立网络书站网罗最广泛的稿源，经由网站筛选得出优质作品，再通过纸质出版在实体领域实现这些作品的价值，从而使得网站与作者双双获得回报的双赢的方式，似乎也为网络原创小说的产业化，摸索出了一条实际可行的路子。

　　无独有偶的是，在当时的大陆，成立之初的龙空与幻剑，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一条与鲜网差堪仿佛的道路，虽然这两个网站所要面临的境况，较之于鲜网可以说要恶劣上许多。

　　与已经清晰地意识到互联网原创图书所代表的市场前景，并且有资本、有能力去果断杀入这一行业的鲜网创始人不同的是，龙空与幻剑的网站建立者们，更接近于一群网络玄幻小说的爱好者，他们在多年的网络阅读之中培养起了对于网络原创小说的兴趣，他们或许也意识到了网络原创小说之中所可能蕴含着的商机，然而他们并没有足够的财力为自己的书站成立一个配套的独立出版社，他们手上的资源也还不足以支持他们去做出什么其他方向的探索，甚至根据江湖传言，在最初的日子里面，如何获得一**立的服务器，都曾是困扰着幻剑书盟几位创始人的最大的问题。

　　在这样的情况下面，最开初的龙空与幻剑，几乎都选择了一条最稳妥的道路作为他们切入网络原创图书产业的开始，那就是从网站图书之中筛选出值得出版的作品签约之后进行包装选题的策划，然后推介给出版社，以类近于出版中介的营业模式作为网站的赢利所在。

　　然而龙空与幻剑的经营，却远没有鲜文学网的一帆风顺，在开头的那段时间之内，这两个简体中文网络原创书站的先行者，甚至可以以举步为艰来形容。

　　毕竟在那个互联网产业刚刚开始走入营利的时节，网络广告的投放数量与规模，都远不能与今时今日相提并论。而对于以经营出版中介为主业的龙空和幻剑而言，将网络图书推介出版，则一方面不得不面对前面所曾讨论过的大陆系写手的作品与繁体中文市场的消费者由于文化背景等不同而产生的隔阂因素，一方面又不得不面对大陆传统出版社在网络玄幻图书这样一个近乎全新的小说类别刚刚兴起的时候，那犹豫与审视的目光。以至于在龙空与幻剑等简体中文原创书站在创立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内，除了龙空在2002年8月所推出的《梦幻空间》等三部小说之外，在实体出版领域竟然一无斩获。而这仅有的几部网络玄幻类图书出版上市之后，那可怜的订单数量，更是让当时可以说已经将近乎全部的精力与希望都放在实体出版方面的龙的天空，遭遇到了一次沉重的打击。

　　究其根本，就大陆当时的实体出版环境，网络玄幻类图书的出版条件还是不够成熟的。

　　与台湾岛内的繁体出版市场那些主营武侠小说类出版物的出版社数十年来的经营历程里面，形成了一条完善的流通链条，将这一类小说的销售终端大部分比例都放在了出租书屋，让绝大部分实体读者都是通过租书而不是购买的方式阅读到最新的网络玄幻小说，从而大大摊薄了实体读者阅读成本的方式不同，在大陆简体出版物的市场里面，这一类小说的销售终端始终还是放在了各大书店，而销售数据与赢利预期，关键也还是要依赖于实体书读者们的出资购买而不仅仅是租赁，这就使得大陆网络原创玄幻所对于自身面对的目标客户群所提出的购买力要求，实质上要远远地高于繁体出版物市场。

　　而早期的网络原创玄幻小说，与当时流行的《第一次亲密接触》与《悟空传》以及随后所引发的被称为言情派的那第一代网络原创小说，除了在题材选择上更偏离传统文学的主流价值评价体系之外，还有着一个天然的劣势，那就是虽说当是时网络玄幻小说的篇幅，还不如是现在动辙数百万字的规模，但那起码五十万到一百万字左右的字数，也已然要比当时主流热卖的那些言情派小说多出好几倍。

　　在虚拟的互联网世界里面，几十万字数的差别只不过是占据网站资源极少的一点数据，然而在实体出版领域，几十万字的差别将直接关系到书藉的出版成本，关系到最终的订价，关系到出版物的销量，也关系到目标客户所需要拥有的购买力。所以当时一个在大陆传统出版领域卖文为生的写手，除了一些因缘际会骤得大名的幸运儿之外，其他多半都是沿着从杂志短篇到中篇，再到出单行本，最后才出版长篇小说这样一个路子走过来。象网络玄幻小说这样一个近乎全新的题材路向，由一些在大陆传统出版领域几乎没有还没有累积起名气的新人写手，一上来就以长篇小说的方式进行出版运作，如果想要取得成功，真是需要太多的幸运与努力了。

　　对于一时难以打开局面的龙空与幻剑而言，在实体出版方面近乎于停滞的现状的影响还不仅于此，毕竟在整个网络书站的产业设置里面，只有能够成功顺畅地保持将一定比例网络原创图书转化成实体出版，并在图书市场上实现利润，从而在实现网站赢利的同时，保证能够有适当比例的作者可以从网络原创小说之中获得实实在在的回报，这样才有能够保证网络写手们的创作热情与其对于网站的忠实度，从而给书站的网络方面提供源源不断的稿件来源，这也就是在理想化状态下网络书站产业所应该形成的良性循环。而当这种循环一旦无从建立，则不但意味着书站无法从图书市场上有所斩获，甚至于连关系洷书站能不能够继续存在下去的作者与用户的数量，都将受到直接的影响。

　　在这种情况下面，首征大陆图书市场失利的龙空与幻剑，将不得不试图为网络书站寻找一个新的方向。毕竟一个成功的网络书站原本就不应当只满足于担当一个出版中介，它或许还可以成为一个网络写手的培训基地，还可以成为一个网络写作资料的提供中心，当然，最重要的，还可以如当时的龙空与幻剑所做的那样，去试图成为一个网络原创小说的品鉴中心。

　　这就不得不提到那自网络原创小说萌生之初就几乎伴随着的文体，这就不得不提到那直至如今江湖之上还大名鼎鼎的龙空山毒蛇们一脉相承的前身。

　　于是在那个网络原创玄幻书站刚刚起步的阶段，对网络小说的半专业的评论究竟应该被放在一个什么样的地位，就成为了关乎于网站未来发展方向的重要问题。

十二、义利之辩－网络书站的商业化进程

　针对文学作品的评论对于中国传统文化而言并不陌生，且不论先秦散见于诸子百家之中的类近于文论的篇章，就是成体系的文学理论批评著作，也直可以追溯到南北朝时期刘勰所著的《文心雕龙》。只是在中国传统的文学批评体系里头，对于文学作品虽然也有着韵律规制方面种种讲究，但大抵却还是由心性感悟出发，以作品之能触动人心幽微深隐之处与天道暗合的那一线灵明而为高妙境界，就好似刘勰之论神思的千古名句“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焉动容，视接万里。吟咏之间，吐纳珠玉之声；眉睫之前，卷舒风云之色”，其文论之所重者，更在于作品之中所流淌出来的那份风骨，而至于论文序笔之类虽然书中也自加以考究，但终归属于皮毛外相了。

　　这种文学批评的方式自刘勰以来，承传不息，成为中国传统文化之中文论主流，如司空图作《二十四诗品》，将盛唐诗作提练为二十四种精神风骨，却又同样以诗一般的语言方式来加以描述。其论纤侬“采采流水，蓬蓬远春。窈窕深谷，时见美人。碧桃满树，风日水滨。柳阴路曲，流莺比邻。乘之愈往，识之愈真。如将不尽，与古为新。”其论典雅“玉壶买春，赏雨茅屋。坐中佳士，左右修竹。白云初晴，幽鸟相逐。眠琴绿阴，上有飞瀑。落花无言，人淡如菊。书之岁华，其曰可读。”这样的文字如果以现代眼光看来，或许很难归入于文学批评那一类了，毕竟他根本不会去将作品从不同角度拆散开来加以分析，也并不着意去归纳整理出一个系统的体例，可以说如近代西方在科学主义的思维影响下面，对于文学同样以符合科学逻辑的归纳整理方式，去建立起一个文学批评体系的方法，从来也不是中国传统文学批评的追求。相对于以求真为美，从而日趋完善体系化的西方文学批评理论而言，中国传统文化里对于文学作品的评价侧重点却是放在文学作品究竟是否能够触发人心某种共鸣与回响上面。正如严羽在《沧浪诗话》中所说的：“大抵禅道惟在妙悟，诗道亦在妙悟。惟悟乃为当行，乃为本色”。

　　其实细究起来，当前网络原创小说之中很流行的所谓“看得爽就好”，又何尝不可以看作是对于这种文学批评理论的一种世俗化表述，与中国传统文化里流行侧重心性的文学批评方向，只不过是庙堂雅奏与乡音俚语之间的表述不同罢了。

　　只是自近代以来，科学主义同样是中国不可避免的主导思潮，尤其在西方强势主义背景下面，那种以逻辑学为基础的条分缕析式的文学批评方式，也渐渐成为了文学理论的主流，老一辈文论家如闻一多、宗白华等，在做文学批评之时还能在兼顾西方语境下文学批评的体系分类之余，以优美的文字来传达由文学作品之中所得来的感情与意境，而至于现代，大多数的文学评论家却已然是根植于这种体系化了的文学批评理论方向上面来开始自己的评论了。

　　网络原创小说的评论家们虽然基本上都是半途出家的业余爱好者，然则当这样的一种条分缕析的文学评论体系已经成为被无数专家学者所推崇的社会主流的时候，他们的评论却也几乎前置性地带有着这种思维模式的印记，而将这种文学批评的方式当成是天经而地义的东西。在提及当时对于网络原创书站发展路向有着至关重要影响的小说评论的时候，不得不将大时代下这种文化批评理论对于评论者们的深刻影响作为基础背景加以考量。

　　事实上要论起网络原创小说评论的发端，还要远在真正的网络原创书站建立之前。早在元元与恶魔岛呼风唤雨的时代，一批优秀的网文评论者，就已然在元元的发展与延续当中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提起元元独领风骚的那几年，一个评论者的名字始终会占据着重要的地位，这位ID名为“从不乱”的评论家，从1999到2003这四年间，每年执笔写就的一篇篇幅逾万字的论坛原创小说年终总结，在当时不但被许多读者看作是可以循着找书看的优秀作品推荐榜，也被大多数作者看做是最具权威的点评鉴定，一些新晋写手甚至可以因从不乱的一语而红，俨然若有昔时月旦评之遗风。

　　这与从不乱本身功夫扎实，态度认真细致是分不开的，毕竟在当是时的正当盛世的元元大陆上面，每年发文量成千逾万，而从不乱是真的做到的每一篇文章都曾经去点开翻看过，单单这一项的水磨功夫，就不是后世许多翻了开头第一章然后开始批评的评论者们可以比拟得了，而且从不乱还细致地将纷繁复杂的小说进行归纳分类，并对其中具备特色的作品都进行了长短不一、褒贬鲜明的点评，并在文章之中针对过去展望未来的试着总结出情色文学走过的规律及未来可能出现的发展新方向，可以说从不乱最开始将上面所说的文学批评理论体系引入到了网络原创小说之中，在逐步完善了网络原创小说的分类体系的同时，也将评论者对于网站发展的正面推动作用，演绎得淋漓尽致。

　　是以对于或多或少都曾经受到过元元与恶魔岛影响的大陆第一批网络原创书站而言，在开站之初，基本上都选择了将书站的评论版块视为一个书站重要组成部分来悉心经营，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当然评论之所以会在大陆网络原创书站初立之时占据一个如此重要的地位，除了评论者自身的能力以及书站的引导之外，也还有着一个绝不应忽略的至关重要的因素，那就是当时的网络写手们自己对于评论的重视与期待。

　　当前数以万计的网络小说写手们，大概都有着一个同样的共识，那就是网络写作同样不是一件太过轻松的事情，事实上现在点开起点中文上面写手们的作品，时时可以看见网络作者们为写作辛苦而发出的声声怨叹。而且这还是在现在网络小说产业俨然气象宏大，很高比例的一部分写手可以从写作当中或多或少获得物质收入的情况下面。

　　由此可以想见在那个2002年间网络原创小说产业起步之初，绝大多数小说作者都难以从自己辛勤写作之中获得任何回报的情境之下，这些小说作者们很多时候真的是凭着兴趣在诉说着他们心目之中的故事，而他们所希望得到的，很多时候也不过是真的有人在驻足倾听，并能够发表自己的观点看法，切磋砥砺，交流共鸣。

　　所以在当时只要是聚集了比较优秀的评论者的地方，如清韵、旧雨楼等并不算是网络原创书站的论坛，每当有关于某本网络小说的比较认真的评论出现的时候，被点评的小说作者一般也都会出现并参与讨论的，在这样的一种氛围下面，网络原创书站以及评论者自身，都对于网络小说评论的作用产生了一些估计过高的错觉，似乎也并不是什么难以想像的事情。

　　在2002到2003年的那一段时间里面，龙的天空在出版代理的道路上几度碰壁的情况下面，选择了成立实体公司，以签约买断了一批网络上面当时他们看重的质优作品的出版权，准备全力冲击实体图书市场的发展方向，除开仍旧热闹非凡的评论版块之外，基本上已经放弃了互联网上面原创小说市场的争夺，而在续之而起的网络原创书站的龙头老大幻剑书盟，评论团体一直占据着相当大比例的话语权，当时幻剑的评论团已经是属于官方性质的组织，他们不但会在固定时段对于送审作品提出评论意见，而且他们的意见还将在很大程度直接影响甚至决定主站的推荐排名。

　　以幻剑当时主要作为向各大出版社提供质优稿源的定位而言，注重评论意见，着力打造一个权威化的品鉴团队并不算什么失误，如果能够如当时网络小说评论圈里某位大佬所言，能够成功地树立起作为网络小说品鉴中心的权威性形象，从而自然而然地将影响力扩展到整个网络小说原创市场，那么这种权威性或许也就能够成为产品最好的宣传与包装，从而推高产品的市场预期价值，使得网站在与出版社的搏奕当中增加一些重量级的筹码。这种运营模式在通俗文化产业界也并不是特立独行的孤本，就如当时那位评论界人士所举出的例子，在电影圈里一些流程上的操作，与他所设想的其实差堪仿佛。

　　就有如在电影界专业人士对于电影的品鉴，时至今日甚至已经成为衡量电影成功与否的至关重要的一个环节，莫说是如奥斯卡金像奖之类的国际大奖项，就是如同香港的金像奖，台湾的金马奖或者大陆的金鸡、百花，每一个奖项事实上就代表着这些影评专家对于电影所做出来的评论意见，而这些奖项又将直接地影响作品、导演、演员的未来身价。在当时网络小说评论界里的一些人士看来，网络小说的操作流程其实与影视颇有共通之处，比如二者都是由第三方先期投资，如电影是制片方而小说是出版社；而作者类近于编剧，而网站则类近于向投资方兜售创意的导演，至于网络小说评论团体的目标，就是能够成为如同专业影视品评组织一样的权威性的存在。

　　这样的类比固然不是不可以成立，然而当时网络小说评论者们要达成这样的一种希望与目标，却并不是按部就班就可以解决的事情，毕竟处在起步阶段的网络小说产业，相较于已经发展得较完成熟的影视产业而言，还有着一些先天性的不足。

　　首先那些影视大奖项的评奖委员们，非但比较熟悉影视圈里的一整套运作流程，作出品评决定时比较能把握分寸不致做出太过出格的判断，而且他们本身也都是影视圈里的名流，对于影视投资方本身就有着极大的影响力，而网络小说的评论者们，却明显没有这样的优势，毕竟他们之中的很多人对于出版行业都没有多少切身体会，而对他们完全陌生的出版社本身对于他们的评论能够产生的认可程度，较之于影视圈里那些大腕而言，也绝对不可同日而语。

　　再者说，影视圈里之所以能够在投资方、消费者与品评机构之间形成一个稳定的架构，本身也是依托着影视行业发展到现在已经拥有一个庞大的消费群体，影视品评机构的评断不仅仅是面向于投资方包装推介，也是对于消费群体的一种形象宣传，毕竟在现代影视传媒产业成熟之后，拿到品评机构上面参与评审的影片，一般已经经过了第一轮的市场投放期，品评机构所做出来的评断，事实上是指向于未来的预期收益。

　　而在新兴的网络原创玄幻产业上面，实体图书市场对于玄幻类图书还处于一种非常陌生的状态，出版社对于出版网络玄幻也一直抱持着一种慎之又慎的态度，可以说在这样的背景下面，网站更多要考虑的只怕应该是如何让出版社相信所推介图书出版之后的市场前景，更多地要考虑怎么样才能先把这个市场培育起来，而作为评论者如果如果真正要达成他们所希望的目标，至少在当时的网络原创小说产业刚刚起步的阶段，所最应该让出版社了解的应该在于所推荐图书的潜在热销的可能，在于所推荐图书的商业性而不是热衷于拈出图书的文学性。只可惜以现在的角度回望当时的那段岁月，无论是评论者抑或是网站，却似乎恰巧是反其道而行之。

　　随着幻剑书盟的稳步发展，以及其他一系列书站相继成立，越来越多的网络写手开始涌入这样一个行当，网络原创书站在一片繁荣之际，却也开始出现了来自于评论者们益演益烈的质疑。这些网络写手绝大多数都是业余写作，很大一部分甚至是在此之前从来也未曾接触过写作这样的行当，是以他们的作品虽然不乏灵感与创意，但无论是行文章架或者剧情构建方面难免未经雕琢，还显得颇为朴素粗陋，如果以现在的眼光回望过去，这事实上完全可以视之为网络原创小说行业刚刚起步之初的必经阶段，然而在当时已经习惯了阅读精品文章的评论者们来说，却始终觉得这样的文章着实太过刺眼，一时之间究竟应不应该在政策法规之外，由书站本身再为网络原创设置准入门槛这样一个在现在看来已经不成问题的问题，在当时却被郑重其事地提了出来，并由此而引发了一场漫延至整个网络原创小说业界的大讨论。

　　尤其到了2003年中期，随着以《永不放弃之混在黑社会》为代表的一系列黑暗流作品开始出现之后，这样的争论也就变得越来越尖锐了起来。在这些作品里面，主人公几乎都是张扬个性而忽视社会的群体性，他们再不是行侠仗义、惩奸除恶的英雄侠客，反倒往往会因为个人的成就而成为做出在传统价值观里应该被评价为“恶行”的行为，除开主角所具备如个人义气之类的只具个体意义的价值选择之外，主流社会的正统道德观几乎在书中没有得到任何的正面体现，甚至于在很多时候，可以说这些书有意无意之间，都带着些许反道德的价值倾向。

　　这样的一类作品放在现在的网络原创小说之中，可以说已经是毫不新鲜的设定，然而在当我们设身处地地退回到那网络原创小说刚刚起步的2003年，在那个网络阅读刚刚开始普及化，而大部分人所能接触到的读物都是正规出版的纸质媒体的情况下面，这种在当时中国大陆投书出版几乎百分百会被拒绝的题材，堂而皇之地出现在网络书站门户之上，而且还聚集了超高的人气而一度占据亮眼的位置，难免会成为突破了不少人心理底线的事情。更何况当时网络书站评论团的成员们，基本上都是从旧武侠一路看过来的通俗小说类书藉爱好者，对于这样明显与过往小说之中所宣扬的正面主题背道而弛的黑暗系主角，更是不可能会拥有多少的接受度。

　　对于允许这样题材的作品在网络原创小说之中占据一席之地，是否会影响网络原创小说的整体形象，是否会有违“文以载道”的传统原则，甚至进而讨论其是否会对读者形成不良示范，增加社会不稳定因素等等话题，在当时一时间都被提出来加以讨论，讨论的重点甚至迅速升级到了质疑幻剑书盟的管理层纵容这样的作品出现，是否意味着网站选择了全面倒向商业化，从而将这一话题迅速引向了关于幻剑书盟作为当时网络第一原创书站，对于自身究竟是要选择商业化抑或保持网络文学的纯洁性的定位上面。

　　事实上跳出关于“文以载道”之类赋予了通俗小说这种本来就倾向轻快以供消闲的文体不能承受之重的使命性的传统而言，关于互联网原创小说书站究竟应该选择商业化或者选择文学化路向的争论，其实可以说就是一个伪命题。

　　从网络原创书站着手开启网络原创小说的市场化进程开始，网络原创书站商业化的过程事实上就已经是不可逆转的过程。在这一类小说确实具备着广阔的市场前景，而经营同质化产品的互联网原创书站又不断涌现下面，网络原创小说的商业化其实已经不应成其问题，真正的问题只是在于由哪一个书站，以哪一种形式来实现商业化的进程而已，而当原本作为推进网络原创小说产业化进程中坚力量的网络书站，一旦选择了悖离商业化的进程，实质上也就等同于选择了慢性自杀，毕竟这等同于要求网络书站悖离了自身存在最重要的根基。

　　然而幻剑书盟毕竟只是由几名网络玄幻小说的爱好者发起的，虽然也有资本的力量介入，但这个时候这些创始人在书站里仍然拥有着极大的影响力，而这几名创始人却又还没有能够适应从一名网络玄幻小说的爱好者，到一个商业网站的经营者的思维转变，是以在这种来势汹汹的大讨论面前，幻剑书盟的管理层开始出现了徘徊瞻顾的局面。

　　而在这个时候，来自于评论团体的一个关于网络原创书站商业化路向的建议，适时地出现在了幻剑书盟管理层的面前。

　　这就是由网络原创小说评论界的大佬暗黑之川根据“二八法则”所提出来的论断，她说：“要是真的建立商业化公司的话，最重要的倒不是人气有多高，而是有支付能力的人气有多高。没有钱的小P孩，再多也是没有商业价值的……如何针对目标顾客进行定位，才是最大的学问。20%的人创造80%的商业价值，恐怕放在互联网上也适合。”

　　事实上川子女王的理论并没有什么出错的地方，且不提那可以说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二八定律”，就是对于目标顾客定位的重要性，以及对于企业对于大客户应有的选择性倾斜，都可以说是商场之中一整套规范的操作流程，之所以这样的理论会收获一个与判断几乎可以说是截然相反的后果，相信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当时的评论者团体们还并没有意识到根植于互联网之上的网络原创小说产业，是一个与传统图书出版产业模式不尽相同的全新领域，还并没有意识到刚刚处于起步阶段的网络原创书站，其实还只是一个还处于需要细心培育阶段的全新的市场。

　　对于当时的网络原创书站商业化的方向，其实不外有两种路向的选择。其一是当时已经由读写网、明扬、起点等书站相续而起所开创出来的VIP订阅制度，通过网络推广，将消费者群体定位于网络阅读的读者上面；其二则是如当时龙的天空或者说幻剑书盟本身也还未曾放弃努力的走实体出版的路向，这种商业化的路向，其目标顾客自然就要落实在实体图书的购买者上面。

　　而无论对于哪一种商业化的路向而言，被川子女王所无视的人气，事实上却还都是不可或缺的东西。而至于川子女王所高高抬起的所谓“有购买力”的大客户的想法，对于网络书站所开出的两条商业化路向而言，却又多少有些不切实际。

　　对于以VIP订阅为主要经营目标，以网络阅读的消费者群体为目标客户的网络书站而言，可以说经营模式本身就是将互联网经济本身眼球经济的特性引入到网络书站这一领域，对于这样的网络书站而言，作品的订阅量可以说原本就是作品人气的货币化体现，作品能不能够为作者带来足够的物质回报的同时，给网站带来足够的利益，都全然取决于作品的人气高下。

　　至于川子女王所言的购买力，其实在网络阅读条件下面并不太成其问题，以当时起点所开出来可以称之为的业界标杆的0.02元每千字的订阅金额为例，一本哪怕VIP里面就包含一百万字的作品从头到尾订阅下来也不过是花费20元人民币，在这种情况下面选择订阅或者是看盗贴，很多情况下不过出于是一种惯性思维以及是否方便上面的考虑，对于经济方面应当并不存在太大的问题，在当时的经济环境下如若认为绝大部分读者并不具备足够的购买力，只能说评论团体实在错估了祖国欣欣向荣的经济发展态势。

　　而至于川子女王所提及的大客户方面的考虑，对于经营VIP订阅的书站而言，大客户只能定义为或者是订阅的书藉数量众多，从而形成一定消费额，或者是书站实行价差定位，对于专供大客户的质优作品进行高价定位。前者以当时的网络原创书站状况而言并不现实，毕竟当时几大书站的VIP作品全加起来，都还只是一个不高的数量，而且以当时评论团体所提出来的趋向严格的选书标准，也不可能鼓励网站将目标客户定位寻求对全部书藉有杀无类的读者上面。然而要谈及对于作品实行价差定位，对高水平的作品进行高价销售，姑且不论这一类书藉应该以由谁来进行挑选，又如何能够保证挑选出来的书藉适合目标客户口味这样操作上的难题，就是在当时的网络读者大部分都具备潜在购买力的条件下面，要保持在怎样一个高水平的价格才能够平衡因无视人气而造成的订阅量流失的问题，就已经是一则难以理清头绪的事情。事实上也并不是没有书站进行过这样的尝试，当时的翠微就曾以高出起点三倍的千字六分钱的价格推出过VIP订阅制度，而其迅速惨淡收场的结局，实则也已经从实践层面证实了这样构想并不具备可操作的余地。

　　对于以推荐实体出版为目标，希望能够在纸质图书市场上面实现产品价值的商业化路向而言，其实网络人气同样是不可或缺的。毕竟在实体图书市场上面网络玄幻类图书还是一个全新出现的种类，非但是出版社需要通过网络人气高低来坚定接受稿源进行出版的信心，就是图书销售终端也需要网络人气来作为推广宣传的重要手段。而至于大客户之说，在实体图书领域更是难以想像的事情，毕竟无论再好看再喜欢的书，相信读者也是只拥有一套就可说足矣。

　　其实在通俗文化产业界，二八分则的说法是否适用从来都是很值得商榷的，毕竟与经营其他产品的行当不同的是，通俗文化产业的消费终端基本上都是面向每一个具体的个体，在定价不超出个人经济承受能力允许的情况下面，每一个个体都将是潜在的目标客户，通俗文化产业的销售目标本来就应该是将产品销售给尽可能多的人，而不应当抱持着希望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服务于大客户的思维。

　　当时评论团体在立标准时曾以影视产业来相比拟，然而影视产品虽然也有艺术片与商业片之分，而且时常能有艺术片获得品评机构的重要奖项，但是我们却也应该看到哪怕就是在世界电影的中心好莱坞，商业电影从来都还是占据着整个影视产品的绝对主流，甚至可以说就是直到商业电影已然根深叶茂，带动了整个影视产业的繁华基础上面，才开始有了艺术类作品生存空间的出现，就好似在九十年代的香港，正是商业电影的繁荣使得投资任何影片基本都是不亏钱，王家卫那被公司拒绝了多次的艺术片才终于有机会开镜一样。

　　哪怕就是在实体图书领域，纯文学类图书事实上一直以来也都是比较小众的商品，虽然偶有几位大能能够以纯文学类图书呼风唤雨，即叫好又热销，但占据每年图书销售榜前列的绝大多数终归还是以迎合大众口味为目标的商业化书藉。

　　是以对于当时还处在刚刚起步阶段的网络原创书站而言，要求其保持文学的纯洁性，将书站扶持的重点倾向于文学化作品，实在是一件足堪让书站难以承受的事情。

　　当时网络原创书站的评论团体，基本上都是由业余人士组成，他们在书站建设上投入的精力以及对于书站的感情是勿庸置疑的，但也正是因此，他们很大程度上希望能够将书站发展成为自己所希望看到的模样，而不愿意去接受在网络原创小说商业化进程推动下面书站所必然出现的种种改变，这种情怀可以理解，而川子女王作为站外人士，所提的意见原本也不过是出自一家之言的建议，然而作为还占据着业界龙头老大优势地位的幻剑书盟的管理层，在这个风潮之中居然会因为评论团体的意见，因为川子女王的理由而选择了所谓保证文学纯洁性发展的与商业化发展道路南辕北辙的做法，实在让人不得不感慨一下天地之间或许真有命运气数的存在。

　　2003年9月间，幻剑书盟高调宣布要“改正目前书盟的不良现象”，为此特别修改了作品审核条件，进而将一批被评论团体口诛笔伐，被指为有损网络原创小说纯洁性，有损书站形象的作品彻底驱逐出了幻剑，从而将网络原创玄幻发展历程上一部至关重要的作品，将网络原创玄幻发展历程上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从幻剑书盟生生赶到了当时还在萌芽阶段的起点中文网。

　　套句网络玄幻时常运用的金句来讲，在这一刻，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了。

　　那个人的名字，叫做血红。

十三、气象初成－血红与VIP收费阅读制度

　在网络原创小说产业已经步入正轨的今天，起点中文网所刷新的各种数据日新月异，血红当年所开创的种种纪录，放在今天的网络原创书站里头，或许已经不再是那么地亮眼，然而如果点检网络原创小说这十年来的历程，血红却几乎可以说是一个跳不过去的名字，这位至今仍战斗在网络原创第一线的当红写手以及他说写下的那些小说，在那个网络原创小说产业化刚刚开始起步的特殊时刻，就以一种独特地方式，嵌入了整个网络原创小说产业发展的历史。

　　严格说起来，《我就是流/氓》并不算是血红的开山之作，毕竟在此之前，他就以ricewhu的笔名在幻剑书盟上传过另外一本作品《林克》，不过相对于惹出了无数争议，引动了网络原创书站商业化与文学化的风潮，甚至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之上标志着幻剑书盟这个曾经的网络原创书站龙头老大由盛转衰的《我就是流/氓》一书所引发的种种遭遇来说，《林克》这本在当时只是开了个头的中规中矩的西方玄幻，在讨论血红所引起的现象的时候基本会被选择性的无视，大家提起血红的处女作，总是会习惯性地想起。

　　如果是现在网络原创玄幻的读者们再去翻读《我就是流/氓》，只怕最多只会很淡然地给一个还算是爽书的评价，毕竟且莫说这本只有二十八万字的著作在现在甚至已经有千万字级别作品出现的网络原创玄幻之中可以说是短之又短，就是书里头的那些桥段，也早已经被化用到不知道多少作品里面，早已经在潜移默化之中让大部分网络读者可以无滞碍地加以接受。在这些年网络原创小说的发展历程里面，早已经习惯了有着自我为中心品性主角的读者，早已习惯了所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的读者，早已习惯了把主角的阴狠狡诈当成一种成功者应有的优点的读者，再也难以体会当是时当网络原创小说书界第一次出现这样的作品的时候曾经给大家带来过什么样的冲击。

　　就好似拜互联网所赐，接受过无数日本爱情动作片薰陶，在面对苍老师时也已经可以很淡定地品谈书法的现代网民一样，已经很难体会上个世纪90年代一些纯情少男第一次看到宫泽里惠写真集时，会是带种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一样。

　　当2003年的那个秋天，挟着被幻剑驱逐的满腔怒火，以血红这个全新的笔名在起点中文网，以一种近乎于纯然发泄似的情绪开始码出《我就是流/氓》的时候，哪怕就是连血红自己，也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作品，居然会以一种异乎寻常的传播速度，在网络之上红极一时。

　　这是一本根本没有引入正统道德观念，或者说根本就是与传统道德理念背道而弛的作品，主角杀人放火，抢劫强X，简直每一步的行为，都是与传统的道德观念甚至与现实社会法律制度完全相违背的；这是一本没有情节主线，或者说情节发展根本就是随心所俗的作品，主角一路升级一路快意，一路就这么打杀过去，就连血红自己都是想到哪里算哪里；这甚至是一本完全不讲究文字雕琢，或者说根本就是完全没有在文字上面下过任何功夫的作品，且不说那些行文断句，就是小说里面所充斥着的那些国骂与粗口，就足以让这本书如果是在现在上传到起点中文而又能审核通过的话，只怕占全书三分之二篇幅的都将是被屏蔽之后的“＊＊＊＊”。

　　这样的一本作品，只可能是出现在那个互联网刚刚兴起的年代。毕竟在此之前，这样的小说就算确实被写出来，也绝对不会通过任何出版社的审核，不会被印成纸质媒体，不会拥有任何与读者见面的可能，当然最重要的是，这样一来，这一类小说也就绝对不会有证明自己存在如此巨大的读者群体，也可以说是存在这样巨大的潜在市场消费者的机会，从而这一类小说也就绝对不会有被主流社会接受的可能。就好像在当时幻剑书盟的评论者们对于这本书，所爆发出来的只有一波波激烈的声讨。

　　这样的一本作品，只可能是出现在那个互联网刚刚兴起的年代。毕竟在此之后，随着互联网影响力的日渐扩大，国家政权越来越开始注重对于网络内容的监管，而已经日益坐大的网络原创书站，也开始着意自己的形象，开始致力于向主流社会传统价值靠拢，也不会再允许这样的作品出现。就好像现在的起点中文，也已经从主站删除了这样的一本曾经红极一时的作品。

　　事实上这样的一本书走红，也并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如果考虑到当时泡在网络之上看书，又会注册会员并进行投票推荐等关涉到作品数据的活跃读者的年龄构成，相信对于这一类作品受到热捧就不会显得太过惊讶，毕竟无论是自我意识的迅速膨胀，还是自我个性特点最为鲜明突出，又或者是情感热烈奔放从而容易冲动，都是心理学者所总结出来的少年阶段最为典型的心理特点，而这些心理特性与血红的《我就是流/氓》之中主角所展现出来的特质，在很大的程度之上不谋而合。

　　在刚刚由童年而向少年转变的阶段里面，人们开始不再像童年时那般依赖长辈，自我意识开始迅速成长，然而在正常的条件下面，这个年龄阶段的少年在经济生活上一般却还是无法自立，他们已经开始向往自由独立的生活，但现实却让他们不得不受到来自于家庭、学校的管束，所以这个时候的少年人本来就最容易产生叛逆心理，就好似这个年纪的少年总是很反感还被当成小孩，总是喜欢被当成成年人看待，因为在他们的潜意识里幻想成年人就意味着有足够的力量去打破一切的束缚，就意味着可以随心所欲地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而现在血红在他的书里面所描写的，却就正是这样的一个随心所欲的主角。更何况血红在书中那些灭日反美的情节，虽然被评论者们可以斥之为幼稚，但在那个国际环境并不太平，还处在韬光养晦期的中国遭遇到几次让许多人感到屈辱愤懣的世纪之初，却还是很能够让很多读者感觉到读之解气的。

　　当然，还有最关键的一点，这个年纪的少年的情绪十分的敏感，就好像他们对于来自于长辈的教导有着一股天然的不服与叛逆一般，他们对于来自于所谓主流社会的声音，也都带着一种由过份敏感而引发的反叛，而血红这本书被从幻剑驱逐，以及到起点中文网落户之后在评论区所引来的种种抨击，却就更容易使这些少年读者们唤起一种感同身受的共鸣，毕竟这样一种被自称为成熟的团体所排斥的遭遇，最能够引起这些少年读者们激烈的反抗情绪。

　　在这样的情绪激发下面，血红的读者几乎成为了当时各大网络原创书站之中最有战斗力的群体，他们或许写不出长篇的评论，但却可以在评论版刷版力挺血红，他们或许说不过那些动则引经据典的评论者，但他们却会用一种这些评论者们所不能理解的甚至可以称之为认真与努力的态度，来一次次地刷新血红这本书的种种数据，那是一种独属于少年人的执拗与坚持，他们要证明给全世界看，他们的选择就是对的，就是最好的，这是一种成熟的评论者们，不可能埋下头为一本书去做到的事情。而在网络这个虚拟的平台之上，无论你的学识高低，无论你的坚持是不是符合主流价值，是不是更有道理，你在书站上每天所能做到的点击与推荐，与这些少年读者们却只不过是完全等同的而已。

　　能够引起激烈争议的话题，哪怕直到现在，也还是最能吸引眼球的网络热点，更何况血红当时的读者粉丝，是这么具有凝聚力与行动力的群体，《我就是流/氓》在当时在评论团体的一片骂声之中创造了一个极为亮眼的数据，也就是完全理所应当的事情了。

　　当然，这样一种纯粹发泄式的题材与写作模式，就算是对于血红自己而言，也显得太过随意，而且书中过于渲染暴力以及反道德的设定与情节，任何人也知道不可能让之成为网络写作的常态化存在，所以在《我就是流/氓》一书之后，又写了两部不到百万字的续集之后，无论文笔还是构思都渐趋成熟的血红，终于写出了以流氓之中类近的主角性格为蓝本，然而却大幅地弱化了反道德性的情节，并延续了那份煽情与热血的《升龙道》。

　　无论对于血红的这本作品质量如何存在着什么样的争议，这本被称之为“升龙一出，谁与争锋”的《升龙道》，却绝对称得上是网络原创玄幻小说史上一部里程碑似的作品。它的意义甚至已经不是在于它究竟是在写什么，究竟是在怎么写，而是在于由《升龙道》所开创的一系列数据以及为网络玄幻写手所带来的实实在在的可观收入，真真正正地宣告了网络原创小说书站产业终于在产业化的道路上迈出了无可质疑的坚实的一步。从此之后，关于网络原创书站商业化路向的争议再也无人提起，几乎所有的书站都缘着网络VIP订阅收费阅读的模式，甚至可以说是都按照起点中文网标准的VIP订阅收费阅读的模式，来作为自己在产业化道路上面发展的范板。

　　网络书站收费阅读的开创者并不是起点中文网，抛开恶魔岛时代亚/情的尝试不谈，就是在网络原创玄幻小说书站方面，读写网、明扬中文等书站，也都曾先于起点推出VIP收费阅读的尝试，但是基本上可以说都是惨淡收场，这样的一种先例也使得当时的网络书站更多地将网络原创作品价值实现的期望值放在了实体出版领域，对于直接以VIP的方式对于网络阅读进行收费，抱持着一种谨慎观望的态度。

　　事实上如果以现在马后炮的眼光看来，依照互联网发展的趋势而言，网络阅读VIP收费可以说是大势所趋，毕竟这样的一种直接由读者通过网站平台对于作者的作品进行支付阅读的方式，原本就是最大程度地节省了中间环节，也才能够充分地利用由网络时代所带给人们的便利条件。而且如果是以出版代理作为营利模式，则出版社作为利益相关方将分润利润的大头，而自行开设出版社，对于看好的作品进行出版的话，出于网站选书眼光与读者之间必然存在的差异，也就意味着要承担很大一部分的投资风险。而在网站VIP阅读的情况下面，却是完全可以将这种风险规避到最低的程度，由读者直接在网络上对于作者进行支付性阅读的话，可以说网站所承担的就只是维持网站正常运作的运营成本，还能够根据订阅量这个最直观的数据，来对于最新流行风潮做出切合实际的评价。

　　对于先前读写与明扬中文等网络原创书站在VIP收费阅读制度上所遭遇的滑铁卢，以及起点中文之后能够取得成功的原因，网络之上已经有不少达人进行过种种分析，在笔者看来，其实大致可以归因于三个方面：

　　首先，各个网站在推出VIP收费阅读制度时的诚意有所区别。无论是读写所谓每个会员包月阅读六分钱的价码，还是明扬的一章一分钱的价格，都实在是将作者的收益压得太过低廉，而起点中文网从一开始就试行的将2分钱每千字订阅稿酬全额支付给作者的举动，无疑更容易让作者感受到其中的诚意。

　　虽然在那个时代，在所有网络原创书站都可称之为稀少的VIP会员基数面前，无论是读写、明扬还是起点中文这些分成对于作者之间实际所能获得的收入差异简直可以忽略不济，而在当时全部是由有自己正职工作的写手们所组成的作者群体，也不敢去指望着靠网络订阅的收入来过日子，但至少起点中文网所摆出来的这副态度，在很大程度上让作者感觉到了温暖，起点中文网在VIP制度开始之初能够签下不少当时在繁体市场大名鼎鼎的作者的友情VIP发布，除开起点创站人员自身的人脉之外，这样的一种诚意相信也是不无干系。

　　其次，各个网站在推出VIP收费阅读制度时的时机有所区别。当我们立足在现在的背景下面讨论网络VIP收费阅读的时候，很多情况下会忽略了当时互联网发展的外部环境。诚然现在的互联网已然强大到几乎可以吸纳吞吐社会政治经济生活的全部角落，然则在2002到2003年的那段时间里面，刚刚开始步入飞速发展期的互联网，网络金融服务还是一个近乎于空白的领域。

　　相信起点中文网的第一批VIP用户，还都能记得当时要开通VIP时是何等的麻烦，从邮局现金汇款给地址还是广东某住宅小区的起点中文网办公地点的创始人林庭锋账户上之后，还需要在起点发站内信给宝剑锋确认ID，为了方便辩识，往往还要在汇款金额之后加一个数额随机的零头，然后再等待汇款到达，再等待确认开通，试想如果每一笔款项都要通过这样的途径加以收支确认，不知道读者多长时间才会有耐性去这样充值一次起点币。更何况我们还应该考虑到，会终日守在网络原创书站上面看书的最铁杆的用户读者，有极高的比例根本就是一群懒得动弹的宅男宅女。

　　是以相对于在2002年就开始了网络VIP收费制度的读写与明扬中文等网站而言，迟至2003年10月份才开始试行VIP收费阅读制的起点中文，在时间上面就占有了先天的优势，这一年的时间不但恰好是网站的飞速发展期，使得作为潜在VIP用户的普通会员储备数量有了极大的提高，而且就在起点中文开通VIP之后不久的2004年，网络电子银行作为一个全新的事物，就已经开始走入了互联网用户的视野。而反倒是过早开办VIP收费的几个网站，因为初期人气凋零而给人留下不好的第一印象，非但没有占据先发优势，却是有些积重难返。这一点从相对于读写与明扬中文等先期开办的网站而言，在起点之后开通VIP收费阅读的天鹰、翠微等站点除开因为一些特殊原因被迫闭站的天鹰之外，基本都还在这个圈子里一直持续经营到如今，也可以作为这一推想的一个佐证。

　　再次，各个网站在推也VIP收费阅读制度时的运气有所区别。对于初期开办网络VIP收费阅读的网站而言，都还没有特别成功的例子可资借鉴，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甚至于起点中文的成功经验，也是我们站在现在的立场上面，出于一种事后诸葛亮的态度去加以总结，在当时大家刚刚开办VIP收费阅读的时候，可以说大家都有着成功的可能与机会，而至于最后成就了起点中文业界独大的地位，也确实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归因为不可捉摸的运气上面。

　　一个网站的VIP阅读要取得成功，一是需要有便利的支付环境，能够使得读者们以最简捷省力的方式加入VIP并进行充值；二就是需要有足够吸引人的作品，这里不仅是指要有让读者足够多的选择的作品，更是指要有具有代表性的著作，在那个网络原创小说书站产业化刚刚开始起步的阶段，在大家都还没有多少真正的铁杆会员的时代，一本独具代表性的著作，确实是很有可能做到以一本书而成全一个书站。

　　起点中文的运气就在于，在网络银行服务开始进入普通互联网用户的视野，在整个VIP收费阅读开始步入稳步上升阶段的时候，一本在当时可以说是独步网络原创书站的最具人气的作品恰当其时地出现在了起点中文网的VIP书目里面，那也就是血红的《升龙道》。

　　时至今日，我们点检寻段历史，可以说是起点中文网的VIP收费阅读制度成就了血红与《升龙道》，毕竟如果没有这种可以让读者直接借助网站平台，对于喜欢的作品进行支付阅读的系统，也不可能如此直观地证实血红与《升龙道》究竟具备了何等庞大的市场价值，因为如果不是经由网络支付阅读而是走传统出版市场的路数，对于这种逾两百万字的长篇书藉，究竟能否出版还是未知数，就算是出版了究竟会给一个什么样的宣传力度也同样是一个未知数，而作为一个新人的血红能拿到多少首印数与版税分成，同样也还是一个未知数。而当血红与《升龙道》已经在网络收费阅读中证明了自己的市场价值之后再去谈实体出版，那自然又是另一番光景的事情了。

　　但事实上我们也同样可以说是血红与《升龙道》成就了起点中文网的VIP收费阅读制度。毕竟《升龙道》所创下的订阅数据以及血红由此而获得的稿酬收入，可以说彻底地坚定了起点中文网管理层对于自身所创立的VIP收费制度的信心，同时也以实实在在的例子告诉了网络原创写手们起点中文本身是一个可以淘得到金子的宝库，从而刺激了无数作者纷纷涌入起点中文网开始了自己的创作。

　　血红的《升龙道》对于当时的整个网络原创书站产业而言，都是具备标杆意义的。

　　首先，《升龙道》所创下的订阅记录与血红由此所获得的稿酬数量，第一次让网络写手们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能够通过在网络之上码字，而赚到足以安身立命的稿酬薪金。

　　在《升龙道》之前，在各大网络原创书站每个月能取得过千元的稿酬，就已经是凤毛麟角，值得网站大肆宣传的存在了。是以在这种时代网络写作一般只是被视为是兼职的收入，即便是以码字为生的写手，其主要收入的来源也是放在实体出版领域，对于电子版的收入只不过是抱持着一个可有可无的并不居于主流的态度。

　　而《升龙道》一书所达到的单章超过五千订阅，更有血红由此而获得了月稿酬过万元的纪录，在2004年那种工资水平下面，可以说对于许多卖字为生的写手乃至在正职工作之中薪酬水平很少能够达到这个程度的作者构成不小的刺激，也是从此之后，网络写作开始被直正视为一个可以创收发财的途径，许多写手开始重视起电子版权的收益，从此开始有了不再是一味迎合实体出版的口味，而是踏踏实实开始为了获取电子版的收益，针对网络读者的口味而创作的作品。

　　其次，血红以他《升龙道》的成功，提出了一个之前未曾有人注意过的网络写作与传统写作根本上的不同点，那就是码字速度对于作品能够引起的关注度所存在的成正比的关系。

　　在此之前，由于绝大部分写手还是将作品最大收益的可能来源放在了实体出版的领域，而实体出版哪怕是台湾的繁体出版，也不过是大部分作品只需要保持着一月一集的速度，是以在现在几乎已然成为所有网络小说写手共识的码字速度这样一则决定性的因素，在当时这种情况下面几乎都还未能够突显出自己的优势来。

　　血红这个快枪手横空出世的时候，虽然已经在《我就是流/氓》系列作品里面惊鸿一现地展示了他的超人手速，但也直到了《升龙道》这本最热卖的作品问世之后，他那曾经在一天之内连更五千字章节十章的速度，再对应那每章节可观的订阅数量，才让许多人开始一下子意识到了在网络VIP收费阅读制度下面，码字速度与收获稿酬如此明显的直接对应关系。

　　在2003年的那个时代，日码过万简直就是只有真正的大神才能够拥有的神技，而时至今日，日码过万几乎成为了要在起点中文挣扎求存的基本技能，由血红所昭示的码字速度对于网络原创小说的重要影响，由此可见一斑。

　　再次，《升龙道》一书作为一个收敛之后的流/氓主角，为网络小说读者群体之中能够看得爽的标准与主流社会传统价值所能够接受的最大尺度之间，找到了一个平衡的重合点。后晋的起点写手写作黑暗系作品的小说，基本就是在这一个尺度之内展开。而血红以他那天马行空的想像力，捏合中国修真与西方所谓黑暗生物所构建出来的这个都市奇幻的设定，也成为了后世起点都市修真类小说几乎难以绕过的一个模板。事实上新晋大神如梦入神机的《佛本是道》与我吃西红柿的《寸芒》在都市修真方面的章节，都可以看得出很浓重的起点印记。

　　而更重要的是，血红《升龙道》那耀眼的成功，极大程度地让几乎所有的网络原创书站迅速选择了抛弃那些固守着所谓文学价值的传统势力，而选择了全面向运营适销对路的商业化书藉大步迈进的经营方略。而尽管在繁体出版领域，罗森大大早就有了大意为：“作者既然出来在网络上卖，就是要让读者操到爽的，不愿意让读者操的，就等着被市场操吧”这样经典的论断，然而在大陆网络原创玄幻这一块，对于作品究竟应该坚守一些最后的传统价值，还是向市场全面投降的争论，一直还是各大原创书站的热门话题，也就直到《升龙道》开创了如此让人意想不到的成绩之后，大陆系的原创网络写手在今后的一段时间之内，才逐渐在很大程度上地接受了所谓YY书就是要让读者爽的这个在先前很是难以接受的写作标准。

　　其实认真说起来，且不说先前的《我就是流/氓》里主角的反社会反道德的行为，就是在《升龙道》之中，也确实有着一些与传统的道德观念并不相符的作为存在，尤其是主角的以自我为标准的道德观，如果考虑到网络读者之中青少年所占的比例，那些网络小说评论团体成员对于这一类小说会对它们的读者造成不好的引导与示范的担心其实并不算是空穴来风，如果再提及这些年来这种在行为处事上面一切以我为主的主角在网络原创小说创作中的流行，以及读者对于这种小说主角的接受程度，或许可以说当年那些评论团的成员们之所以会言辞激烈地抨击这一类小说，大概也不过是不想看到有如今日这般大家面对这一类小说之时，都是如此地理所当然而已。

　　只不过在笔者看来，当是时这些网络小说评论者们的失败，未必就如许多后世史学家们所言的是历史的倒退，而当《升龙道》红火之后，面对那些不断涌现出的类似的作品，却也未必就是什么“礼崩乐坏”的前兆，毕竟《升龙道》这一类的小说之所以能够取得这样的成功，本身就证明了在广大网民的心目之中，确实有着关于这类产品的旺盛的心理需求，哪怕这样的作品当时成功地被从网络原创小说之中根除出去，只要读者们的这种心理需求不曾消失，总有一天它也还是会重新生长出来的。更何况对于青少年读者叛逆心态的迎合，也未必就是一定会引导着青少年向着破坏社会秩序的方向发展，反倒有可能在这种阅读代入中充分释放读者潜意识中的负面情绪，从而在现实生活之中让这些青少年读者们情绪表现得更为稳定也未可知，就好似以某种产业著名的日本国内，性犯罪的比例反倒有所减少一样。

　　当然这样的猜想并没有实例支撑，但同样断言这一类作品将导致不良影响的论断也没有什么可能拿得出手的案例。就好似当年在武侠小说流行时，在古惑仔电影流行时，媒体都曾声称这样的东西会毒害下一代一般，而最近媒体所对准的例子，大概就是网络游戏了，作为当年还在青少年时代曾被质疑被毒害而又深深地喜欢着这些作品的我们这一代人，现今将矛头对准着下一代青少年，就未免多少有些荒诞剧的味道了。

　　更何况网络原创小说本身就是根植在互联网这个全新的虚拟世界之上，互联网的本质就决定了它是属于草根的而不是属于精英的，就决定了它是属于大众的而不是属于少数人的。只要网络继续着保持着兼收并蓄的开放性，不同年纪不同时代的网民，不同的观念与思想，终究会在碰撞与融合当中寻找出一个新的平衡，一个新的标准，一个新的起点。

　　就好似网络原创小说从最初能够只凭一味求爽的情绪渲泄式作品就能够红透半边天，到现在写手们时常要变尽花样才可以激起那些早就习惯了这些套路的读者们的激情一样，当浮于表面的东西不再能够如此容易地打动人心的时候，那些已经习惯于以卖字谋生的写手，总会在生存的压力下面，去接着发掘更深一层次的情绪。

　　网络原创小说就在这样的过程之中，从形式到内容都不断地嬗变着。

十四、因时而异－网络原创小说写法的嬗变

　在通俗文化之中，属于最为容易引起社会主流价值批判的除开如前章所提到的那些黑暗系题材小说之中基本都会出现的渲染暴力之外，大概也就是那暧昧色情了，这两个最为广大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题材，虽然几乎上溯自社会秩序开始确立的商周秦汉之际，就开始为正统社会所渐次边缘化，然则千年以还，却可谓是屡禁不止，哪怕直到现代社会，通俗文化领域里无论是电影还是小说，都还有以“拳头加枕头”作为作品卖座的不二秘决流传于世，也可以大略窥出这种根源于人心深处本来就不可能根除的需求具备了何等强大的生命力。

　　网络原创小说作为互联网时代通俗文化的一个至关重要的领域，自然也不可能不在作品之中对这两个渊源久远的重要元素有所回应，而且相对于以渲染暴力为主导的小说的发展变化而言，那些以暧昧情色为号召的网络原创小说在这些年的发展过程之中渐渐由重色而转向谈情，更可以视之为是网络原创小说这些年来从形式到内容不断发展变化的一个缩影。

　　从当时以几乎可以概括为一路遇女一路推倒的**文而创造下起点多项数据记录的《纨绔子弟》，到现在读者们开始追捧同样一路遇女同样可以归之为**文，但却明显着重谈情而略写推倒的暧昧流言情为主的《许仙志》，网络原创小说在这几年发展历程之中，开始逐渐在如何满足读者心目之中对于**的幻想需求与作品能够符合主流社会的价值标准之间，找到了一个重新树立起来的平衡。

　　情色文学要追根溯源，甚至可以直接追索到先秦时期的《诗经》之中的某些段落，而且至此之后，史之所传，不绝如缕，就连《西游记》这样的名著里面，也不免有八戒变成鲇鱼，在盘丝洞七姐妹沐浴之处饱览那“中间一段风流穴”的描写，尤其古人的想像力与思维发散程度，也都不是如当今许多人所认为的那般保守，在明清以来小说之中，莫说是那个**、人兽之类重口味的场面，就连现在腐女们所最钟意的男男之教，在书中也是绝不少见，晋江八千小吊带，渊源传承亦是其来有自，至多说明今人不让古人而已。

　　只是在数千年传承之中，就算是整个小说这种文体，也都一直被认为是难登大雅之堂的东西，更遑论是这种明显为了吸引眼球而做的情欲段子，是以一直以来，情色文学在我国都是一种不尴不尬的形式存在着，对于通俗文化来讲，这些能够煽起情欲的东西不可或缺，但除了极少数的异端之外，却又不会有多少人真正认真去琢磨发展情色文学的写法。

　　于是这么多年下来，我国的情色文学一直可以说一直都还是停留在对于男女之间那档子事做最直观的描写阶段，次一级如《灯草和尚》等，对于剧情故事，基本都是凑合了事，往往随意设置一个时间背景，然后就直奔主题，稍高层次如《弁而钗》之类，虽然也稍涉情感，然而对于人物基本也都是依着情欲本能行事，丝毫没有与身份相应的逻辑可言。

　　哪怕是如《金瓶梅》这等几近妇孺皆知的传世巨作，虽然在描写男女情欲方面也颇有独到之处，而书中所加入的许多足堪称之为奇淫技巧的房中器械与巧思巧术，也极大的启迪了后世风月场中人，然而如果要细究起来，抛开后世所做的那些重新诠释，仅从书中文字着眼的话，里面男男女女，几乎可以说是纯然受肉欲之驱使而行事，那些肢体交缠或许香艳动人，而现在有意重新发现的专家学者们所谓的情欲烘托人物命运的说法，或许也可以让人在读罢之余，产生些许萧索与浩叹，然而男女之间除开肉欲之外所应有的相知相守，相濡以沫的那份温情，却实在是绝难在这一类的书藉之中读出一星半点。

　　这大抵也跟这一类小说所诞生的时代背景脱不开干系，毕竟在小说真正大行于世的明清两代，恰是我国封建传统礼教发扬至登峰造极的时代，夫为妻纲成为人人认之为理所当然之常法，女性作为男性附庸的地位，成为整个社会的共识，在这种男女双方处于完全不平等的社会地位的时代条件下面，要求当时的作者能够对于男女之情的细腻拥有多少的体察与刻画，无疑是一个极不现实的事情，是以在这种情况下面，小说之中有欲而无情，也就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至于五四之后，新小说兴起，新小说家们借鉴西方情色小说与西方心理学中的相关元素，却是几乎一下子从一个极端跳到了另一个极端，在西方文明影响弥漫的语境下面，新小说家们并不会去回避描写男女情欲之事，然而他们写这些桥段，却是致力于要从这些肢体纠缠里面展现人性最深处的意义，致力于要用这样的意象来透视人的潜意识深处的阴暗与无序，这样为赋新辞强说愁的写法直接导致了新小说中涉及情欲的段落或许并不算少，但却多少显得娇揉造难就，不要说给予人相应的感官刺激，就连小说本应有的流畅叙事，都难以做到，就好似前文所说的新小说的弊端那般，或许很深刻，或许有内涵，但却偏偏不好看。

　　数十年后在同样一种思潮影响下的日本导演所拍出来的一部不良信息《下水道的美人鱼》，可以视之为这种写法写就的情色文学的直观展示，在这部片子里，导演的用镜不可不谓大胆，演员的牺牲不可不谓大尺度，但整部片子非但不能给予人任何美感，反倒就是要把最恶心的东西给展示给你看。

　　在深受西方强势文明以求真为美，认为摹写出世事百态又或者是所谓人性之中潜意识深处的黑暗蒙昧而为最高境界的那一代小说家的笔下，想要看到那种能够直接符合广大读者心目之中对于情与色方面需求的文字描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所谓人性之中的潜意识这个在当时在文艺圈里很新潮的概念，原本就是指那些无法符合社会规则标准从而被自动选择性地过滤，无法进入到显意识之中的那些人心深处涌动的东西，这样的东西几乎天然就与温情或唯美之类的正面评价全然绝缘。

　　至于所谓的描写世情百态，写尽人生命运转折符合以求真为美标准的小说，却又深受当时袭罩文坛之上的以悲剧为升华而以圆满结尾为浅薄的评价标准影响，往往都是选择性忽视了温情生活同样是人间真实这一选项，而不约而同地以选择以悲情为作品的主基调，即便是当时以写情感见称的张爱铃，在很多时候也实在难以脱离那个时代的印记，在她的作品里面同样充斥着种种悲剧，同样也不具备有多少可以让人感觉到温暖的空间。

　　事实上这种其实颇为偏执的评价标准一直被延续到今时今日，在通俗文化圈子里无论是影视还是文学作品上面，时常可以看到的所谓专家学者与广大受众之间的评价会出现完全南辕北辙的态势，很大程度上也就因为这种评价标准体系的影响所致。

　　笔者无意去品谈这样一种评价体系的优劣，然而无论如何，面向于普罗大众的通俗小说，较之于这种或许底蘊深厚但绝不好看的属于少数有品味人士的纯文学，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先天上就要低矮上一头的道理。毕竟在眼下公民社会里面，文化这个词并不是某些精英人士的专属领域，它同样也是应该属于草根群体的。

　　到了梁羽生之后崛起的新武侠小说，由于武侠小说本身就是在一个受尽新小说家歧视的地位里头成长起来，在当是时原本就被归到类近于“三俗”之类存在，被主流的文学圈子所一直边缘化的缘故，是以对于情色话题比较难以处理的桥段，更是小心翼翼地一律不愿多所触碰，以免坐实了武侠小说的低级趣味之污名。

　　是以哪怕在最喜欢向新小说致敬的金庸，写作男女之情也时有极尽高妙之处，然而在他的书里，却是绝不愿流露出对于爱欲这一话题的半分兴趣，他赞黄蓉“肌肤胜雪，娇美无比”，他说小龙女“清丽秀雅，莫可逼视”，而写任盈盈出场，更不过“容貌秀丽绝伦”这六个字，纵然就是他笔下风流无双的韦小宝，在丽春院中大被同眠胡天胡帝那么香艳的一场戏，韦爵爷的十八摸也是直接从摸到姑娘的头发边，而直接跳跃到摸摸姑娘们的七只手、八只脚，较之那些正儿八经的以下删去XX字的道学先生，也可以说是不遑多让的了。

　　可以说一直以来，正规的新武侠之中，就算如古龙大侠这般情场浪子，在小说里面也极少涉及情爱的段子，更不用说对此有所创新，而到了90年代中后期，倒是有诸如松柏生之类的作者，专门写作情色武侠，只是这类满纸“大XX哥哥”，“哦哦啊啊”敢打半页纸的作品，委实粗陋不堪，至多不过借着武侠这张皮，复制最低层次古典色文的层面。

　　抛开松柏生之类实在难以称之为武侠小说的作品不谈，这一时期简直可以称之为武侠小说有情而无欲的阶段。

　　当然，在这一时期的武侠小说里面，也已经出现了后世**类小说的源头，主角接二连三邂逅美丽的女猪，其中大概还会包括反派大BOSS的女儿之类的桥段可谓是司空见惯，只不过这样的元素大多只是作为主角众多奇遇当中的一些点缀，在几位大家不涉此道之余，那些其他作者笔下时常被塑造为身负国仇家恨而苦大仇深的主角，实在也无暇将谈情说爱或者一路推倒作为行走江湖的主业，是以在这个阶段武侠小说之中的**源头，最多也就在于很多时候并不坚守一夫一妻制罢了。

　　也就直到黄易兴起之后，才将武侠小说之中的情色写法，推高到了一个新的层次。根据江湖传闻，当年黄大师文字初成之际，虽然在香江小说界也已经颇有声名，但毕竟也还不是后来那般如日中天之势，尤其当时他辞职著书，可谓是破釜沉舟，孤注一掷，更何况他又成立了自己的出版社，第一本书长篇出版物的销量如何更是直接关系到出版社的生死存亡，也关系到黄易在小说界的发展前景，是以当是时黄易当然也就把一切能够吸引眼球的元素都尽可能地融合到他的著作里面。而娱乐业高度发达的香港社会，最吸引眼球的元素早就在数十年历练总被总结提练出来了，那就是通俗作品要卖座至今仍颠扑不破的铁律――拳头加枕头。

　　如果说在《寻秦记》里，主角项少龙基本还是跟传统武侠小说里的男主角一般扮猪吃老虎，基本等着被美女逆推，而情欲段落不过是偶有涉及的调料的话，那么到了《大剑师传奇》里面，那位末日主角，就已经开始显示出了将情欲段落融入于修行与历险过程，使得情欲作为主要吸引力之一勾连全书，但仍旧能够保持这本书的玄幻特色鲜明，而并不会成为彻底情色作品的独到功力。而到了黄易集大成的《覆雨翻云》里面，黄易笔下的情欲已经如他笔下的武道一般，已然是技近乎道的存在，即在所有的情节之中都是如此若隐若显，但你又偏偏指摘不出他是故意加料，而且这种男女情爱与故事情节推进之间几近融合无间，以至于后来黄易成名之后意欲洗白所出的所谓《覆雨翻云》的洁本，简直令人不忍卒读。

　　黄易在武侠之中大谈男女情爱，其发先人之所未有之处，大致可以集中体现在两点：

　　其一在于黄易给了男女情爱一个合理化、正义化的解释。就如同黄易将武技演化成为追寻天地终极的武道一般，在《覆雨翻云》里面，黄易也将男女情爱提升到了探寻永恒之道的层面，作为书中三大主角之一的韩柏，其体内所含的魔种，与正道代表秦梦瑶所修行的道胎相生相吸，而在接天楼上所演出的那一场肉戏，将原始道教对于男女性事上应天道而合阴阳的房中之术进行了现代化的包装，并将其融汇到了黄易武侠之中所独到的武道修行里面，从而给了由他所开创的东方玄幻一脉，从一开初就带有了极端香艳的色彩。

　　这样的一种写作手法，影响所及不但让元元及恶魔岛时代的网络原创写手多所借鉴，就是时至今日，也还有不少写手自其中汲取灵感，究其本然，枕头戏谁都知道能捉人眼球，但枕头戏要如何写得香艳刺激，却又顺其自然，却是一个很大的问题，黄易的开创无疑使得写手们多了一个可资借鉴的对象。

　　一、其二在于黄易书中的情色，已经开始有了些情色并重，以情带色的味道。在《寻秦记》里面，主角对女生的追求手段还只是偶尔灵光一现的话，那么到了《大剑师传奇》里头，主角就已经在一路战斗之余，却也就已经开始有了泡妞的主动了，而到了《覆雨翻云》之中，泡妞俨然已经成为了主角的主业，对于黄易而言，描写推倒一个个情态各异的美女，已然是等而次之的东西了，真正最应着墨的，却是如何去征服那一个个性格人设各各不同的美女的真实内心。

　　这种先用笔墨将一位又一位或晈洁如月、或冷若冰霜、或情动似火、或淡雅如仙各类玉人人设烘托得让人仰望，而且基本要对主角不屑一顾，再看主角用尽手段让明月蒙尘，看主角用尽手段让冰霜融化，看主角用尽手段把仙子变成欲女，看主角用尽手段让这些女人们由原初恨主角要死到最后恨不得替主角去死的过程，诚可谓是色授魂与，不及与乱，却比直接推倒要更YY，更爽快，更要能够满足男性的征服欲望不知多少倍。

　　而且这样的写法，也能够将书中的情色成分受人指责为低级趣味的风险进一步降低，毕竟偷心之贼从来也不过就是个风流种子，只要能够把握好分寸尺度，总不至于如原来那些赤裸裸直接写床戏的小说一般被斥之为诲淫诲盗。

　　是以黄易在《覆雨翻云》之中的写法，可以说是为如何将传统的情色段子融入到现代武侠玄幻小说，并使其更可能被主流传统价值所接受，开创出了一个可行的新方向。

　　只是从黄易在经由《寻秦记》、《覆雨翻云》等书一举成名之后，挟武侠小说新生代盟主之盛名而写就的《大唐双龙传》中，对于男女情欲之事以一种近乎以避忌的态度来特地加以避而不写，甚至于安排男主角与女主角之间来一场所谓纯然精神之上的恋爱上面，就可以看得出哪怕是在这位开出了武侠小说中情色元素运用的一片新天地的大师级人物，对于这样的题材事实上一直还是心有挂碍的，就如那个过河之后还纠结于师兄是否抱过女人的小和尚一样。

　　除开这种主流社会价值评价体系给予写手心理之上所将带来的压力不谈，在当时那种写手收益基本上只能经由实体出版领域获得的条件下面，过多地涉及情色类的元素，无疑也将使得作品出版的难度进一步加大，就如黄易的《覆雨翻云》如若不是在香港这个风气开放的社会先行出版热卖，已经证实了其市场价值的话，以书中的尺度在大陆图书市场能否通过出版审核，只怕还在两可之间。

　　自新武侠小说盛行于世以来，武侠小说在从梁羽生到黄易这样数十年的发展变化之中，已然将自身打造一个几乎可以包容吸纳所有读者能想到、想看到的元素的一种全新的小说题材，无论是家国天下的历史厚重，还是公案小说的巧释迷团，侠义小说之中的快意恩仇，官场小说的厚黑之道，乃至鸳鸯蝴蝶派的言情因子都可以在武侠小说这样一个题材之中，得到各各有所侧重的运用，而到了黄易以《覆雨翻云》为代表的一系列小说写就之后，甚至于将情色类小说的那以男女大欲而刺激读者感官的元素也恰到好处地引入了武侠小说这一题材当中，这种能够包罗万象，将所有足够读者爱看的元素都化用到作品之中的兼容性，本身也是武侠小说自传出之后，便在通俗文化之中几近独领风骚，成为华文世界之中被阅读量最广的一种文体的根本原因所在。

　　对于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说是脱胎于武侠小说的网络原创玄幻而言，武侠小说所做出的种种探索事实上已经在很大程度之上给网络原创玄幻的写手们提供了无数可供运用的桥段，而网络原创玄幻与武侠小说所面临的不同就在于网络原创玄幻是根植于互联网这样一个全新的虚拟平台上面，是以网络原创玄幻在发展过程之中，所要解决的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如何给网络原创作品之中所体现出来的这些元素之中难以为主流社会价值所认可的部分，划上一个大家都可以接受的边界。

　　在网络原创玄幻刚刚开始的年代，作为监管者的国家力量尚无暇去注意这个当时在网络之上并不起眼的小角落，再加上第一代网络原创玄幻的读者与作者，都有许多是直接从元元与恶魔岛时代一路走来的，是以在当时网络原创书站的尺度，较之于现在可以说是宽松得有些令人瞠目结舌。如在访谈中自称就是写H的陈苦大大的几部作品，在当时的幻剑书盟等书站，都曾被许多读者所热捧。在幻剑书盟为书站的转向商业化或者是要坚定地保持所谓文学纯洁性而犹豫不决的阶段，在除了将血红的《我就是流/氓》彻底驱逐出幻剑的时候，陈苦的作品也曾几度被幻剑强行从排行榜抹去，可见在网络原创玄幻的开始阶段，暴力与色情这两个让人又恨又爱的元素，就已经成为网络原创玄幻发展之初难以撇开的痕迹。

　　事实上暴力与色情，确实也是吸引眼球的终南捷径，而相对于并不好把握分寸的所谓渲染暴力，加塞一些情色桥段诚可谓是便宜手法，尤其是在当时的中国大陆，那官方对于传播色情严格到近乎于严苛的时代背景下面，加进去的情色桥段无论是多么生硬，总也还是能够受到不少人追捧的，就如当年在特殊时期时代红极一时的《少女之心》，又或者元元时代曾受尽追捧的《神雕别传》，如果以现在的眼光看来，实在是说不上什么佳作，只不过在当时那种市场全然一片空白的情况下面，只有有这一类的作品传出，优劣都已经是在所不问的事情了，这也可以说是特殊时代条件下的特殊现象。

　　虽然情色文学早就已经经过了元元的极盛之世，到得恶魔岛阶段的作品已然可以说基本上站在了一个比较高的平均水准之上，然而恶魔岛这种经营禁忌类题材的网站在当时的大陆，原本就是一个被不断封杀的存在，考虑到那几年正是民用网络用户呈数量级态势暴发性增长的时段，事实上恶魔岛这种边缘化的存在对于许多刚刚开始接触网络阅读这一块的网民而言，已然是属于传说一样的隐秘角落了，对于大多数网民而言，他们网络阅读的途径还是当时刚刚建立起来的各大网络原创书站。

　　而在那个网络原创产业化刚刚起步的时候，从恶魔岛走出来的台岛内的绝大部分写手对于电子版本的微薄收益并不太放在眼中，而恶魔岛上的大陆系写手在泥人与他如日中天的《江山》的境遇之下，基本都是隐姓埋名，换了马甲在网络原创书站之中开书码字，也反倒比其他写手更会注意于去避开情色类的桥段。

　　是以在这种普遍低起点的情况下面，事实上在作品中加塞情色桥段并不困难，困难的只是会不会被和谐，能不能避开监管而已。而在那个时候的网络原创书站这个新近出现的事物，恰好就处在监管最为宽松的时段。于是一时之间，这种以写作男主角在不断奇遇的过程之中同时不断推倒各式各样的异性生灵，打造一个包含人与非人的大大**的**小说蔚然成风。

　　尤其是由起点中文网所试验成功的网络VIP收费阅读制度开始成为了被几乎所有的网络原创书站接受，网络VIP收费阅读开始成为几乎所有网络原创书站所选择的产业化道路之后，这样的一种加塞情色类桥段的写法更是直如烈火之遇干柴，一时间几成燎原之势。

　　毕竟在网络写手还要以实体出版为目标，通过纸质图书销售终端来实现作品的货币价值的时代，就算不免在作品之中加塞一些情色桥段来作为吸引读者目光的办法，但也终归是要考虑到出版社所能够接受的尺度，终归还是不敢太过豪放，而到了眼下这个直接由网络读者的支付来实现作品最终价值，到了这个直接由网络读者的口味来决定作品的成败的时代，这种即容易掌握而又会有读者喜欢的写法，立时之间就成了在网络原创书站走红封神的不二法门。而一些坚守主流传统价值的评论者们对于这一类作品的批判，在日益狂涌的网络人气与由此而来的丰厚金钱报酬面前，迅速地黯淡了下去，甚至于有一段时间**几乎成为网络原创玄幻很难避免的一个标签。

　　2005年，一本名为《纨绔子弟》的**流小说所创下的那哪怕摆到今时今日的起点中文仍然显得颇为耀眼的数据，可以视作是那个时代网络原创玄幻之中对于情色类元素应用的一个集中体现。

　　这是一本由老作者用新马甲所开出来的新书，江湖传闻这位写手在写过几本不算仆但也不算红的半军文之后，在被某位大神面授机宜，指点成神之秘后，豁然开朗，从而起了个“郝歪”的笔名以示抛弃一切原有的成见，而致力于好好YY之意，就此按着那位大神所谓的成神秘决开出了《纨绔子弟》这样一部新书，而在2005年的那个秋天，取得了近乎于奇迹一般的成绩。

　　那个大神的成神之秘说起来只有一句话，那就是：“三章出一个女人，五章就要一次推倒”！

　　2005年8月19日，《纨绔子弟》在起点上传以来，在起点的编辑根本都未加注意，申请当时三江被拒，没签约VIP，都完全没有任何推荐的绝对裸奔的情况下面，非但直接冲上了起点的周点周推双榜，甚至于还迅速占据周点周推双榜首位，成为空前乃至很有可能绝后的一个独特的现象。而在上架之后，在当时远比现在规模小得多的会员基数基础上面，《纨绔子弟》仍然取得了订阅破两万直逼三万这样一个在今天看来仍然十分不俗的成绩，也大致可见当时这种题材作品的盛况这一二。

　　只不过过度运用情色类元素这种剑走偏锋的写作方式，一时之间虽然风光无限，但从哪一个角度讲却实在缺乏能长久下去的理由。一方面从外部环境来讲，随着网络原创小说产业的日益壮大，随着互联网发展与现实社会的交融日益紧密，国家也不可能放任网络原创书站这样一个每日里有亿万网民关注的重要领域成为化外之地，在2008年之后，对于网络电子出版物的各种成文或不成文的规范开始陆续出台，各大书站在这种氛围之下，也纷纷注意自身的清理整顿，非但对于此后新近上传的一些书藉放严了标准，对于一些名声在外的老书进行了删节整理，并且还升级了屏蔽字系统，虽然这仍然不能说是从根子上禁止这一类作品的出现，但至少也已经给需要加塞情色桥段的作者无论是心理上还是实际操作上，都增加了不少的难度与压力。

　　当然而最重要原因还是由于网络原创小说内部的不断发展，这种在作品之中加塞情色类桥段以搏取眼球的路数固然是性价比极高，然而也因其简单易学而又收效显著，自然也就引得许多写手纷纷仿效，同质化的作品一旦大量地出现，非但写手自己难以写出推陈出新的桥段，就是网络读者们也已经在这一波接一波的轰炸之中开始审美疲劳，最近这些年**流小说虽然仍是层出不穷，但如果说在今日今日，谁还想如网络小说开创之初那个时候那样，希望单纯依靠赤裸裸的**与推倒来吸引读者眼球，那只怕注定只能拥有一个惨淡收场的结局。

　　在这种情况下面，**与推倒虽然仍是许多读者希望看到的元素，但要如何写出读者能够接受的那类**与推倒，就俨然已经是一个很具技巧性的事情了，在这里网络原创玄幻虽然与武侠小说出于不同的原因，也循着不同的发展路向，但最终还是回到了同样的一个问题上面，那就是如何写出能符合主流社会所订立的评价规范，同时又能够使作品符合读者心目之中对于这一类元素的心理预期。

　　2006年底月关那本红遍全年的《回到明朝当王爷》，或可视之为这一类题材在新环境下的一次进化。在这本书里面，有历史，有战斗，有官场，有谋略，但事实上如若细想起来，这书里最能够吸引人一直追看下去的，却始终还是主角与一众女主角之间那稍带着点粉红色暧昧的谈情说爱，以至于直至现在，哪怕就是月关本人最成功的书除了《回明》之外，就是现在走着几乎同样路线的《步步生莲》了。

　　而新近冒出的《许仙志》更可以视作是在新环境下化用这一类元素的集大成者，《许仙志》甚至刨除了《回明》之中的那些家国天下，主角只是一心一意地在做善人的路途之上，或有心或无意地打造着他那大大的**，这是一本可以说极不纯洁的书，在这本书里，你可以看到蛇缚、LOLI、人兽、3P等等可以说是极度重口味的元素，甚至于在开头的阶段，还有着因误会而来的疑似耽美的BL系情结，然而这本书都又可以说是极为纯洁的书，说梦者笔下这些剧情出现的时候，安排得让读者几乎已然看不到多少赤裸裸的肉欲萌动，而是更多让人感到一种发乎于心的温馨情怀。相较于原先武侠小说与第一批网络原创玄幻写手曾所提倡的浓情而薄色，《许仙志》之中可谓是纯情而忘色，然而那些同样是读者所想看到的素材，却又同样在书中得到恰如其分的体现。

　　从《纨绔子弟》直截了当的大开大阖，到《许仙志》被收敛调理得细腻淡雅，网络原创玄幻在如何处理情色类元素这一不可或缺，但又很容易与主流社会价值判断发生冲突的小说重要组成部分之时，从写作形式到落笔侧重点，都因时因地，而有了截然两端的发展与变化，这也大体可以视之为网络原创玄幻在这过去十年发展历程之中，所经历的由形式到内容发展变化的一种侧写。

　　当然，写什么与怎么写虽然可以说是构成讨论小说写作发展变化的最重要的概念，然而小说作为一种作者思想形诸于文字的一种独特文体，它存在的意义必然不可能纯然地只是为了迎合读者们的阅读需要，它也必然会有所寄寓、有所表现，甚至于可以说根植于网络这个能够以最快速度传播的虚拟空间之上，同时又是作为最容易吸引人眼球的通俗文化一大重要领域的网络玄幻小说，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所能拥有的读者数量要较之于严肃媒体更要来得庞大得多，而通俗小说的感染力以及这种文体所具备的独特的让读者置身其中的代入感，更是使得其在潜移默化之间，对于读者具备极为深切的影响。更何况在当下的网络原创书站之中，还有一个名为架空历史的一级分类条目，较之于其他的网络原创小说体例而言，架空历史类小说，无疑更能代表写作者对于过往历史以及未来发展路向的探寻与反思。

　　在这种情况下面，回顾过往几年间，在不同时期走红的几本不同类型的架空历史类大作，大体可以看得清网络原创小说书站的作者与读者，在这一段不短的时间里面，思想路向的发展与转变。

　　而这也可以视之为整个互联网上思想风潮发展变化的剪影。

十五、未来之路－《窃明》、《篡清》与主流

　如果要论及架空历史类通俗小说的开端，大致可以上溯到黄易的《寻秦记》，在这部黄易的作品里面，已经可以看得出后世网络原创架空历史类小说的一切通行元素，小至引用剽窃历代的诗词名句，大至借着对历史大局的把握而翻云覆雨，都已然可以在这本书里看出痕迹。如若说《寻秦记》与后世网络原创架空历史最大不同的大方，大抵还是在于黄易对于真实历史始终还是有着一种莫名的敬畏，即便《寻秦记》里就连秦始皇都是主角扶持起来的西贝货，但主角始终也没有一丝一毫改变历史大势的念头，甚至于最后还以焚书坑儒这一历史事件，来完美地说明了史书之上并没有主角这个风云人物记载的原因，这样的设计固然巧妙，然而完全地服从于历史大局，却始终让许多读者有些许不尽兴之感。

　　尤其到了黄易的巅峰之作《大唐双龙传》的时候，在书中主角起自草莽，争霸天下，一路占尽上风头的情况下面，出于尊重历史需要，让李世民得天下，居然在结局处以莫名其妙的理由，以莫名其妙的节奏来了个主角自解兵权，将天下拱手让于李阀，这种整本书明明就建构在架空历史之上而最后偏偏又要回归真实历史的生硬与矛盾，更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是以网络原创小说架空历史文从一开始的时候，基本上就有意地跳出这个限制框框，算上那还是混迹于各大免费空间上面的网络原创书站的雏形时代，究竟哪一本书是真正网络原创小说的开端已经难以考证，然而中华杨的《中华再起》，绝对可以算做是那个时代架空历史小说里的代表性著作。

　　作为出身于铁血BBS这个现在被称为国内HKC集中营的军事论坛的架空历史文，《中华再起》里面自从主角穿越到满清末季开始，就没有打算让那段屈辱的历史有机会重来一遍，主角选择先借助太平天国的势力，建立根据地，攒科技，升技能，练军队……事实上后世许多争霸天下的架空历史文里的桥段，在《中华再起》里面大多都已经用过了一遍，而主角在最后更是提前几十年让共和国出现在了中华大地上面。

　　在当时这样彻底改为那段历史的写法无疑是非常让人解气的，中华杨因起一炮而红，甚至于直接以这本书为根基，与另一位写手苏明璞共同成立明杨中文网，掀动网络原创书站一时风云，这本书在当时的受欢迎程度也可见一斑。

　　只是还诞生于网络原创小说之初的《中华再起》，以今时今日的眼光来看，缺点也还是很明显的，中华杨虽然对于那个时代有着一股国人所共有的不甘之感，然而对于那个时代精神、历史风貌的把握始终还停留在一个比较表面的层次，而且虽然在《中华再起》里面，杨首长无论是建军立政的方式，发展根据地的手法，夺取政权的步骤，乃至于主角杨首长本人的手势语气，都在在可以看得出是受到开国之初那一代领袖的深刻影响，然而在他笔下的军队，在他笔下的战争，无论如何数据专业，却始终似乎少了点什么，始终也没能够让读者从中读出从那以小米加步枪硬生生地从千艰万险之中淌出一条道路，那以绝对劣势的装备仍敢以寡敌众，生生打出中华数十年太平安宁的那支军队真正刻入所有国人魂灵深处的风骨所在。

　　毕竟唯武器论从来也都不是毛主席军事思想的精华，而若是严格按照军事科学的客观理论来判断，当年那支军队根本也不可能创立下那么多的奇迹，而且在书中一路开了太多的金手指，非要让当时的中国置身于一个连军事装备都超过西方列强的条件下作战，也无疑会很大减弱对读者的感染力。

　　只是《中华再起》的成功，无论如何也还是让所有对于过往的历史也有着种种不甘与幻想的网络原创小说写手们，都开始意识到在这个全新的领域，他们笔中所描绘出来的那个天下，并不需要再局限于历史的真实，回到过去，改变历史开始成为了网络原创架空历史小说的主题。而其中当时颇具代表性的两部作品，大概就是酒徒的《明》与阿越的《新宋》。

　　之所以将《明》与《新宋》视之为当时那个阶段架空历史类原创小说代表性作品，除开这两本书本身构架行文本身颇显功力，单纯从小说故事本身来讲，也已然有足够吸引读者眼光之处，从而在当时都可以说得上是红极一时，拥有广大的读者群体之外，还是因为这两本作品所孜孜以求地回到过去，建立起参照西方政治文明所建立起来的一整套政治体系的小说主题，基本上可以说是反映了在那个时间点上，网络原创小说写手们对于过去那段历史，对于国家未来可能发展路向所做的思考。

　　在架空历史类小说写手之中曾盛极一时的这种思维模式，与上个世纪80年代以来所形成了社会思潮大概是分不开的。在那个刚刚开始改革开放的年代，特殊时期十年的影响尚未退去，几乎所有主流的声音，都充满了对于过去进行反思的言论，而这样的反思国内外种种因素的作用下，曾一度被无限地扩大化，贬抑当前国家制度而无限度神圣化西方政治体制，曾一度成为思想界的主流，这种思想发展到极端的情况下面，甚至于曾发展到对于中华过去五千年文明传统进行毫无理据的贬低与排斥，主张中华五千年不过蒙昧黑暗，只有全盘西化才可能得遇文明的曙光。

　　在互联网还未曾兴起的上个世纪，各种媒体就是所有人了解世界的唯一窗口，而在如何影响媒体价值观上面，西方文明体制下的团体那以精心打造的普世价值为本原，挟着在现代化传媒经营上先走一步的先发优势，甚至于还要加上整个国家集团所精心策划的有计划、有目的的包装整合而成的种种手段，无疑要比当是时基本上还处在自发阶段的国内传媒强大上不知道多少。更何况在那个时候，在满目疮夷基础之上立国未久的国内，无论是从总体经济还是个体生活水平上面，都与西方发达国家完全不处在同一个水平线上，又刚刚遭逢了十年巨变，国内从上到下都弥漫着一种人心思变的心态，是以在那种以太宗这般逆天牛人，都只敢小心翼翼地说要“摸着石头过河”的年代，而上层又有一段时间开始提倡“百花齐放”的情况下面，国内媒体那近乎于一面倒的转向，也就是很正常的事情了。

　　现今活跃于网络原创书站的架空历史写手们，基本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面长成的。高中的时候看着《读者》，大学时代追着《南方周末》，总觉得BBC与《时代》等外媒而来的信息代表着客观公正，甚至于或许在当时还曾经为柏杨那本现在看来对于史料充满了偏见与恶意曲解的《丑陋的中国人》而击节叫好，在这种情形下成长起来的架空历史写手们，认为国家民族之所以还落后于西方发达国家，只是由于没有走入现在西方政治经济那一套体制，从而在玄想回到过去时，恨不得尽早开始进入中华文明西方化的进程，就好像其中某位也算是知名写手的大神，居然穿回到三国时代去建立起西方的政治经济制度，还要搞汉字字母化一般，虽然那种完全无视某个阶段历史真实发展水平的设想放在今日未免惹人发嘘，然而那种时不我待的殷殷之情，也实可见在当是时那一代网络架空历史写手们，所受他们成长阶段之时社会思潮的影响之深。

　　这种情况要出现根本性的变化，也直有待到民用互联网络真正开始普及大兴之后的现在。互联网的发展从根本上改变了传统媒体的垄断性地位，无论是资料的摄取还是信息的发布，在互联网时代都拥有了全新的天地。

　　首先，就如前文所言，在互联网时代的今天，我们不再只是能看到媒体想要我们看的东西，而是可以看到一切我们想去看到的东西，虽然食古不化的国家宣传部门对于访问外网还有所限制封锁，不过在破网技术傻瓜化的今天，GFW实际上根本无法起到多少的隔阻作用。

　　其次，互联网的发展使得信息发布的渠道并不仅仅只有通过传统媒体，就好似当年那曾预言了美国次贷危机的喻权域老先生，感慨自己一篇详述“个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这句话实际上在主要资本主义国家宪法-之中并不存在的论文，遍投各大媒体始终无法发表的苦恼，在今时今日的互联网时代，已然不再成为问题，而且随着互联网的蓬勃发展，互联网上可以找到的历史资料，可以找到的即时信息，都是前所未有地充分丰富，只要是真正想搞清楚一个问题，而不是先设结论再找论据，我们总是能够找到自己所需要的资料。

　　按照信息论的说法，所掌握的信息越多，所做出来的判断就会越接近于事实的真相。当互联网的铺设使得我们的目光由眼前一隅之地，而扩展到真正的天下万方，由媒体所提供给我们的那个理想之中的世界，而碰触到更接近于真实存在的由互联网上包罗万象的信息所构成的现在我们眼中的世界的时候，对于过去，对于未来，对于那其实还离我们如此之近的那一段民族危亡，对于那其实还正发生在我们身边的发展剧变、气运鼎革，也就自然会有了自己全新的理解与诠释。

　　所以自2008年以来，网络原创架空历史类影响最大的两本小说，就是《窃明》与《篡清》。

　　灰熊猫或许并不算是HKC，毕竟他的《虎狼》里头，依稀流露着另外一种味道，而出身于体制内的奥公公，对于现行体制种种憋端与官僚习气也是深会于心，在《篡清》刚刚开头的时候，他就曾经吐露过他的愤青本色，然而《窃明》与《篡清》的两本著作，无论从什么角度讲，都可以视作是网络架空历史类原创小说，对于互联网时代下关于国家、民族这一类沉重话题所作的思考的回应，都可以视作是由互联网大兴所开启的一个全新的时代下面，正在不断融汇生成的新时代真正主流价值观的一次初试啼声。

　　在《窃明》与《篡清》这两本书里面，事实上并没有多少刻意去借古讽今的桥段，而且《窃明》结束于清军攻城之前，《篡清》结束于新政初立之际，二者都没有去涉及到过多的关于政治体制，关于现行制度的检讨与反映，然而在这两本书里面，灰熊猫与奥公公却以他们所掌握的尽可能真实的详尽史料背景，结合他们过人的情节架构能力，生生在读者眼前描绘出一个让每个人都可以感同身受曾经发生在真实历史上的民族危亡之际，每一个华夏子孙心中究竟是怀着何种天崩地裂的悲愤与苦痛；而他们又通过塑造一个有能力鼓动民族节气的主角，在这样的情境下面，生生只手挽天之倾，抒写出了每一名炎黄之胄心灵深处所拥有的那一份是至今日仍在沸腾的热血与情怀。在泱泱五千年文明史中，中华文明未必是最能战斗的，也未必是曾经占地最广的，更不必去争是不是曾经最具影响的，然而流淌在每一名中国人血脉之中的那份不屈，那份坚韧，那份在民族危亡之际不惜自身血肉性命也要爆发开来改天换地的力量，却还是让中华文明历经百劫而不磨，在所有曾在同时期发源的其他文明形态都已经消亡殆尽的今天，仍然顽强地生存了下来，而且历久而弥新，渐渐开始若新刃发鉶，对着整个文明世界渐渐显现出了自己的势不可挡的锋锐寒芒。

　　尤其是不管是《窃明》还是《篡清》，主角在精心挑选过的穿越时间点上，所面对的情况，都比之真实历史上曾经经历过的那深沉黑暗的一幕要还来得轻松得多，撬动历史发展方向的难度，也要简单上不少。而这也让人不得不想起，在真实的历史上面，却就真的就有那么一批人，真的曾经就有那么一些前仆后续的仁人志士，在那比书里那已经让人沉抑得喘不过气的环境、在比书里几近于开了金手指的主角还要艰险危难上百倍的情形之下，就这么地用自己的血肉生命，来硬生生地撞出了一条路来，来让中华民族在那曾经真的已然迫在眉睫的亡国灭种的危险面前，又终于还是不屈的站了起来，终于还是在胼手胝足，步步带血的挣扎之中，走到渐渐开始可以扬眉吐气的今天。

　　在这样的比较之下，相信很多人也都更能明白离华夏民族其实还并不曾远去的那段屈辱黑暗的历史，更能站在一个真实的基础上面，去衡量评价我们正在经历着的现在，也更能够体会到，被铭刻在树立于天安门广场上那民族英雄纪念碑上面最后一行字里，究竟承载着何等沉重的力量：“由此上溯到一千八百四十年，从那时起，为了反抗内外敌人，争取民族独立和人民自由幸福，在历次斗争中牺牲的人民英雄们永垂不朽！”

　　就在2010年的12月份，作为《人民日报》这个官方媒体下辖的一扇重要窗口的《环球日报》，还刚刚召集了十余名来自于各行各业的学者专家，共同探讨新时代下中国的主流价值观究竟是什么这样一个每个人似乎都有点明白，但又每个人似乎都不明白的话题。与会的学者专家们虽然都注意到了互联网的力量，然而这些出身于精英阶层的专家学者们，大多数还是对于由于互联网所带来的话出多门，每一个人都可以自由地发表自己意见与言论的环境持有否定的态度，甚至于会议的最后一个主题，还是到了要如何在这些主流传媒的引导下面，从而所谓“塑造中国主流价值观”上面来。

　　这些已经主宰了话语权太久太久的传统媒体到现在还不曾明白，当互联网打破了他们在信息获取与发布上的垄断，在互联网的浪潮还在不断向前，而不断壮大的网民群体正在日益将社会所有阶层全数包揽进来的今天，未来的主流价值，早就已经不再被这些曾经掌控一切的传统媒体掌控在股掌之中了。

　　毕竟当网民们借助于互联网，可以获取越来越多，越来越接近于真实的各方面资料的新时代下面，对于过往的历史，还是对于现行的国家政治经济诸般体制，刻意的引导手段无论是一味赞颂吹捧又或者是一味贬低抹黑，都只能够因其虚假而惹人生厌。媒体在这样一个无可逆转的过程之中所应该做的，其实就是坚守着自己作为媒体人的职业准则，放弃那些因为所谓的引导而时常出现的倾向性明显的报道，将最为真实的信息，尽可能广泛的资料，以最及时的方式，传递到所有人的面前。

　　因为在这个已然不可逆转的互联网时代面前，如何真要说在这个多元化时代会拥有什么样的新时代主流价值观的话，那么这个主流价值观只有建立在大家已经能够接触到的真正的真实资料的基础上面，从而对于过往历史所做出的自己的思考与结论，从而对于现行国家体制的一切，对于现在国家正在向前走着的这条道路，所下的一个来自于每一个个体自我本心的真实的判断。

　　对于网络原创小说而言，这无疑是一个最好的年代。

　　当以往的新文学路向刚刚出现的时候，都必须根据传统媒体的要求战战兢兢地审视自身，都必须努力地向所谓主流价值观靠拢的阶段，根植于互联网这个虚拟世界的网络原创小说，却就拥有了自己的市场，自己的读者，自己的赢利模式甚至于还有由同样深耕于互联网的写手们，来创作出来的最能够反映互联网思维风潮的小说作品。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当传统媒体的专家学者再携积威余势对于网络小说口诛笔伐，视之为“三俗”这顶硬扣下来的大帽子下面的洪水猛兽的时候，我们已经可以报之以轻蔑的一笑。

　　历史的发展终将证明，谁才真将是属于未来的主流！

后记

　关于网络原创小说的发展，其实还有许多值得探讨的话题，诸如网络小说与周边产业的相互援引，诸如网游产业的小说化与网络小说的网游化等等，然而在笔者看来，在网络原创小说已经成功地证明了商业化价值的今天，对于网络原创小说而言最大的问题，无非就在于作为必然要与社会价值体系发生交汇的一种特殊的文学体例，网络原创小说究竟要如何确定自己在于社会价值体系之中的地位，究竟是努力去融入于主流价值，又或者是自己独僻蹊径地去闯出一条路？

　　著名的俄罗斯文论家帕乌斯托夫斯基在他那本经典著作《金玫瑰》里面，曾经讲叙了这样的一个故事：

　　有一天，安徒生在林中散步，看到那里长着许多蘑菇，便设法在每一只蘑菇下边藏了一件小食品或小玩意儿。次日早晨，他带守林人的七岁的女儿走进这片树林。当孩子在蘑菇下发现这些意想不到的小礼物时，眼睛里燃起了难以形容的惊喜。安徒生告诉她，这些东西是地精藏在那里的。

　　"您欺骗了天真的孩子!"一个耳闻此事的神父愤怒地指责。

　　安徒生答道："不，这不是欺骗，她会终生记住这件事的。我可以向您担保，她的心决不会像那些没有经历过这则童话的人那样容易变得冷酷无情。"

　　人生的每一个阶段，有每一个阶段所信奉的理想，人生的每一个阶段，有每一阶段所喜欢去读的故事，今天辞严义正地指责着网络原创小说的那一批专家学者，或许他们也曾有过在成年人的嘲笑声中将童话里的故事信以为真的童年往事，或许他们也曾有过在长辈们不理解的目光里面沉迷于武侠世界的青葱之年，网络原创小说未必尽数如安徒生这般唯美，未必尽数如武侠小说那般义气任侠，然而每一代人在面对着日新月异的环境面前，总是有着与前一代人同样截然两端的精神世界，网络原创小说其实也不过就是互联网时代的童话。

　　只是当年那一批同样曾经沉迷于童话与武侠的年轻人已经渐渐长大了，当他们渐渐疏离了过往的那种心境，当他们开始位高高权重，当他们开始渐渐成为口含天宪而可以在很大程序上操控话语权的媒体或者监管机关的代言人，他们已经从根本上忘却了他们当年的境遇，他们甚至无暇再稍为驻足去试图弥合一下因理解不同而产生的严重代沟，他们只是简单地开始了对于网络原创小说这种新生事物的批判与指责，就如同当年他们成长历程之中那些长辈们曾经做过的一样地周而复始。

　　唯一与以前不同的是，生逢于互联网背景下的网络原创小说，相较于以前在强势传统媒体与强势主流价值面前，只能在归服王化与灰飞烟灭之间二者择一的那些新兴文学路向而言，却无疑多出了一些因着依托互联网这个虚拟世界而来的底气，多出了一些因着跟随互联网这个全新的世界而发展的可能。

　　而有幸生逢于互联网大时代的我们，或许能够在不远的明天，去亲眼见证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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