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的“红纱巾”飘向了天堂附:李小雨作品

诗人的“红纱巾”飘向了天堂


诗人李小雨

诗人李小雨去世了,让我想起了她的获奖诗集《红纱巾》,也就有了本文这个题目。我与李小雨谈不上熟悉,九十年代在鲁迅文学院上学的时候,我去过几次诗刊社,一般都是找邹静之、王燕生、雷霆这些老师,偶尔见到李小雨只是打个招呼而已。我去诗刊社不是找他们发诗,而是对诗刊社神秘的殿堂有些好奇。有过几次给邹静之看诗,邹静之说:“你看你这一沓子诗歌,自己竟然分不出好坏”,邹静之给我推荐过几次诗歌,因为是初审编辑,没有多大权力,稿子被叶延滨或者李小雨最后枪毙了。直至几年后我不熟悉的梅绍静老师给我在“初航”栏目发了三首诗歌,这是我第一次在诗刊发表诗歌,也是迄今为止唯一的一次,当然那之后很多年很少向诗刊投稿。后来去上海参加桂兴华先生组织的活动,他说李小雨也来,最后也没有见到。再后来,我向李瑛先生约稿,通过李小雨约来的,那也只是打电话沟通。今天突然看见微信与网上说李小雨走了,感到很突然,毕竟她才六十多岁。中国诗歌学会一个个的领导者年龄不大突然去世,这无疑是诗坛的不幸之事。从雷抒雁、韩作荣,再到李小雨,为诗歌而奔忙的诗人劳心而走,哀悼他们之余,我们也应该警觉,诗人也要好好养生。

“红纱巾”飘向天堂,雨后的彩虹是诗行,也是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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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雨,1951年10月26日生。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曽任《诗刊》常务副主编,中国诗歌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法人)。著有诗集《雁翎歌》《红纱巾》《东方之光》《玫瑰谷》《声音的雕像》《李小雨自选诗》《李小雨短诗选》等。2015.2.11日23.06分在北京病逝。

李小雨的诗

《红纱巾》
——写在第二十九个生日时

我要戴那条
红色的纱巾......

那轻柔的、冰冷的纱巾
滑过我苍白的脸庞,
仿佛两道溪水,
清凉凉地浸透了我发烫的双颊
第一根白发和初添的皱纹。
(真的吗,苍老就是这样降临?)
呵,这些年,
风沙太多了,
吹干了眼角的泪痕,
吹裂了心......

红纱巾
我看见夜风中
两道溪水上燃烧的火苗,
那么猛烈地烧灼着
我那双被平庸的生活
麻木了的眼神。
一道红色的闪电划过,
是青春的血液的颜色吗?
是跳跃的脉博的颜色吗?
那,曾是我的颜色呵。

我惊醒。
那半夜敲门声打破的噩梦,
那散落一地的初中课本,
那闷热中午的长长的田垅,
那尘土飞扬的贫困的小村,
那蓝天下给予母亲的第一个微笑,
那朦胧中未完成的初恋的纯真,
那六平方米住房的狭窄的温暖,
那排着长队购买《英语讲座》的欢欣,
呵,那闪烁着红纱巾的艰辛岁月呵,
一起化作了
深深的,绵长的柔情......

祖国呵,
我对你的爱多么深沉,
一如这展示着生活含义的纱巾,
那么固执地飞飘在
第二九个严冬的风雪中,
点染着我那疲乏的
并不年轻的青春。

那悲哀和希望揉和的颜色呵,
那苦涩和甜蜜调成的颜色呵,
那活跃着一代人的生命的颜色呵!

今天,大雪纷纷。
我仍然要向世界
扬起一面小小的旗帜,
一片柔弱的翅膀,
一轮真正的太阳。
我相信,全世界都能
看到它,感觉到它,
因为它和那
插在最高建筑物上的旗帜,
是同样的、同样的
热烈而动人!
我望着伸向遥远的
淡红色的茫茫雪路,
一个孩子似的微笑
悄悄浮上嘴唇:
我正年轻......

我要戴那条
红色的纱巾......


花恋

每天早晨

我愿意是一双眼睛

我愿意所有的花的精灵

用娇羞的、热情的

神奇的舞姿

在我的睫毛上跳

永不终曲的太阳之舞

用迷乱的、缤纷的

强烈的色彩

在我的瞳孔中出入

出入成蝴蝶

成黎族姑娘旋舞的筒裙

成重重叠叠的岛屿

成飞飘的海浪和风

而沾满花粉的浓香

如存放多年的爱情

轻轻启封

那甜蜜和忧伤渐渐袭来

使我在永恒的花期里

睡成一只不醒的蛹

每天晚上

我愿意是一颗心


逃来逃去的眼睛

逃来逃去的眼睛

蛛网捕不住的

黑色精灵

它兴奋的羽毛

在最深的红晕前后

闪闪发亮

在一杯牛奶中

在凌乱的床上

在衣服的皱折里

这流浪的吉卜赛轻轻啼叫

哪里都有它

用火焰琢出的

诱惑的爪痕

用子弹追不上它

用歌声追不上它

当猎人无望地转过身来

发现 它正轻轻地 落在那颗心上


红豆

在天与海的尽头

该粉碎的都粉碎了

如残破的贝壳

该隐瞒的都隐瞒了

如厚厚的沉沙

该忘却的都忘却了

如弃船的枯骨

该凋零的都凋零了

如孤独的海烟

该有梦的都梦过了

如一闪而过的鸥翅

该流泪的都流过了

如蚌内柔柔的盈珠

该结疤的都结疤了

如紫黑色怪状的礁石

该痛苦的都痛苦了

如辗转抽搐的暴风

那么 你为什么还要

生长在这里

你这棵瘦弱摇晃的

面海而孤独的相思

每日每日

那如血的滴滴红豆 红豆 红豆啊

垂落 在世界的尽头


岛在棕榈叶下闭着眼睛,

梦中,不安地抖动肩膀

于是,一个青椰子掉进海里,

静悄悄地,溅起

一片绿色的月光

十片绿色的月光,

一百片绿色的月光,

在这样的夜晚,

使所有的心荡漾,荡漾......

隐隐地,轻雷在天边滚过,

讲述着热带的地方绿的故乡......


盐在我的血液里咯咯作响

盐在我的骨头里咯咯作响

盐从我的眼睛和毛孔里滴落下来

啊人!你这个小小的直立的海洋

盐四处走着

盐把最感人的力量

从厚厚的岩层和活着的生命中

渗透出来

灼热的皮肤

伤口有边缘

日子的味道

思想如一条条鱼晾晒着

看一粒盐

那是谁的眼睛

那是谁的海水

那是谁的足迹

那是谁的背影

苦涩而滞重

盐咸味的影子锈蚀海浪

粉碎无数的太阳和风

那新鲜的、腥味的白色沙丘啊

那最普通最低微又最高贵的

细小颗粒啊

路边遗落的盐

踩在脚下的盐

勺子和舌尖上的盐

永远伴随着面包而生的盐

在破旧简陋的茅屋里

如淳朴健壮的农妇

人和牛羊全都朝你低下头来

在生活的最深处

永远是盐

当我手中的时间正在消逝时

蓦然回首,

除了甜蜜以外

还有另外一些东西

正在结晶

《最后一分钟》

午夜。香港,
让我拉住你的手,
倾听最后一分钟的风雨归程,
听你越走越近的脚步,
听所有中国人的心跳和叩问。

最后一分钟
是旗帜的形状,
是天地间缓缓上升的红色,
是旗杆——挺直的中国人的脊梁,
是展开的,香港的土地和天空,
是万众欢腾中刹那的寂静,
是寂静中谁的微微颤抖的嘴唇,
是谁在泪水中一遍又一遍
轻轻地呼喊着那个名字:
香港,香港,我们的心!

我看见,
虎门上空的最后一缕硝烟,
在百年后的最后一分钟
终于散尽;
被撕碎的历史教科书,
第1997页上,
那深入骨髓的伤痕,
已将血和刀光
铸进我们的灵魂。
当一纸发黄的旧条约悄然落地,
养成中浮现出来的
长城的脸上,黄皮肤的脸上,
是什么在缓缓地流淌——
百年的痛苦和欢乐,
都穿过这一滴泪珠,
使大海沸腾!

此刻,
是午夜,又是清晨,
所有的眼睛都是崭新的日出,
所有的礼炮都是世纪的终身。
香港,让我紧紧拉住你的手吧,
倾听最后一分钟的风雨归程,
诗人的“红纱巾”飘向了天堂(附:李小雨作品)
然后去奔跑,去拥抱,
去迎接那新鲜的
含露的、芳香的
扎根在深深大地上的
第一 朵紫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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