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丝控是说着英式英语的法国人。他是一名建筑设计师,在上海的街上可以看见他设计的大楼,他也设计很多其他东西。他喜欢使用蕾丝,所以我跟兔比暗地里曾叫他“蕾丝控”。
蕾丝控不是gay。McQueen应该是唯一吻过他的男性。那一年的小年夜,我们彻夜喝酒,他再次跟我说在电脑被大量使用之前的伦敦是多么得棒,他就是那样地说到了McQueen。
而我们当时怎么也不会想到McQueen就在那晚自杀了。
那晚蕾丝控还说到他女朋友去上海的派出所告发他吸毒之类耸人听闻的故事。第二天当我处理完我的头痛并收拾好行李准备去我妈家过年时,蕾丝控打电话来说:你必须马上到我家来。我非常害怕,我不知道她对我做了什么!
我不会忘记蕾丝控在建国路上那个小公寓当时的情况,地上凳子上窗上满屋子到处挂着亚麻色的布条,是一条一条手撕开来的,上面竖写着一行行毛笔字。蕾丝控就算没事时都会给人一种他在发抖的感觉,他的手总是冰冷的,同时他也是我在上海见过的有着最火热的心的人。他很不稳定,他尤其不能承受一点点“成功感觉”,只要一“成功”他就法科特阿婆了。“成功”对他来说太轻。我这里说的“成功”感甚至包括别人对他的赞扬。
我很快发现那些麻布颜色的布条上抄写着的是《心经》。我看着一条“观自在菩萨”对蕾丝控说:别慌,别慌,她这是在祝福你。只是用的方式比较吓人。但《心经》是最珍贵的,不会产生任何不好的效果。
(设想一下蕾丝控一个中文也不认识,酒醉一晚,回家发现这些布条,和McQueen自杀的新闻。)
蕾丝控绝对不是一个疯子。但如果把他的话抽离出来的话,时常会有骇人听闻的效果,就像这起我亲眼目睹的《心经》事件。
有一次我进不了自己家的门,他过来我家陪我坐在阶梯上,那以后我经常看见我们坐在那个楼梯口。
我说:分手仿佛是我的专业,我的生命由无数个这样的极具情绪化的时刻组成。(这是虚构的)
他说:这里的一切都那么难,因为连我们爱的人也大多都是疯子。
我有一次在复兴路口碰到蕾丝控和他女朋友,我们一起去了南昌路上的YY’S。我们坐下时,蕾丝控当着他女朋友的面跟我说:你看她现在很好,但她是007,她给你开门,她给你到酒,但她很快对着你“Bang”(说到这里蕾丝控配合了一个开枪的动作。)!接着他女朋友就哭了,我不高兴了,我把蕾丝控骂了一通就先回家了。
蕾丝控总是不断重复地说着“我不相信她,因为她从不喝酒,从未用过任何毒品,我怎么可能相信这样一个人?那很危险!”。
蕾丝控曾经在一个一切都显得正常的午后给我打电话说有重要事情要跟我说,我和兔比在泰康路的一家甜品店见到他时,他很镇定地坐了一回儿后说:我的女朋友是FBI,她为FBI工作。
他的原话应该是:我觉得你可以写一个科幻小说,关于我的女朋友是FBI的情况。
蕾丝控比我提前两个月离开上海的。一位我们共同的朋友、他自己和他哥哥一起决定让他回他妈妈在法国南部的房子戒酒。在这之前其实我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联系了。这两年他消失过起码两次挺长的时间,因为比这更早一些的时候,蕾丝控还得过一次肺炎。他咳嗽的时候是躲起来的,起码我从来没见过他咳嗽。
医院里X光片并没有发现我的肺有任何异常。尽管这连我自己都不相信。在我到罗马的第二天,上海的空气污染指数到了顶端,Andy的一位可以帮别人清理身体的朋友看着被污染遮盖的上海景观边说:告诉Kika我特别擅长清理肺部。
我从来没有想过蕾丝控需要戒酒,尽管有时下午我碰见他时还能闻到他的酒味。他肤色较黑,我看不出他的脸色。我几乎从未见他低落,起码他每次见到我都很入戏。尽管他女朋友一直告诉我他喝醉了是另外一个人,她说那不是什么好玩儿的事,那是每天每天的生活。我也传过那些从他女朋--友那里听来的八卦给兔比听,但我从未真的相信他需要戒酒。直到前阵子我们的共同的朋友找我,她说我们必须把他送往戒酒所,有各种关于他喝酒的八卦在老朋友中传,如果我们再不帮他的话他的肝就完了。
蕾丝控在电话说:不要相信一个从来不喝酒的人告诉你的关于我的事情。我年轻的时候每天一瓶伏特加,那时我们觉得这很酷,现在我可能每天喝一点啤酒,因为我没有钱买其他酒,这点啤酒我不觉得是个问题。
我说:不管你说什么,反正只要有人说你开始在下午开会的时候满身酒味,迟到,并且开始把打翻东西的话,那真的很法科特阿婆了,你得改变这种情况。
我甚至开始跟蕾丝控胡说八道说:我们可以给你想办法找一家在国外的戒酒所,一开门你看见ParisHilton,再一开门你看见Jude Law。我知道这样的话很快就会让蕾丝控入戏的。
我们约过几次见面,但都因为我的咳嗽问题和电影《心电之影》的筹备工作而没法见到(在上海其实我们一般都不会去见我们真的想见的人)。有一次,他在电话里慌慌张张地唠叨:“我最好晚上不出门。”之后又打电话来说:“我今晚可以出来了。”我也跟他说过:“你出来我们聊聊,我给你买酒。”他说:“你太逗了你给我买酒来劝我戒酒。”其实我当时就是想让他放松,我想亲眼见到他,看看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情况。
蕾丝控后来跟我说:我和我哥哥商量着去名人戒酒所太贵了。你们还是把准备送我去戒酒所的钱给我买张机票回法国南部吧。我哥哥说我不会在那里超过三天。但我觉得我可以待两个星期。那个地方没有商店,绝对买不到酒的。
我说了一些鼓励蕾丝控的话,我说你先回去看看那些地方,也许我们可以找钱在那里给中国的名人造一个戒疗所。
我跟蕾丝控的戒酒赞助人说:必须让他待满三个月再回来。
蕾丝控离开上海的前几天我们在一个饭局上见面,那个饭局我被安排在根绒多吉仁波切身旁。蕾丝控居然是根绒仁波切的弟子。饭后我们坐在一起的时候,蕾丝控颤抖地从他的一个小布口袋里拿出一张纸,他哆嗦地边把纸递到我面前边说:告诉仁波切我虽然是一个不好的学生,但是我喜欢普陀山,我喜欢普陀山。
蕾丝控女朋友曾在最痛苦的时候去过普陀山放生,当她把那些鱼放回海里时曾祈祷那些获得重生的鱼能带走她对蕾丝控的执着。
蕾丝控说:我在普陀山时看着那些庙宇我就想,为什么我们不能在法国南部造一个普陀山?
蕾丝控递过来的那张纸上画着一些房子,还有河流和据他介绍是森林的标志。他说:整个小镇只有12户人家,大部分人都在70岁以上。我阿姨有很多地,为什么我们不在那里造一个禅修中心,或者菩萨酒店?
我说好啊好啊!
根绒师父也说:这个主意不错。
蕾丝控突然抬起头看着我说:我等你们过来,休想把我一个人扔在那里。据说我得在那里待三个月!
我说:这是我的主意。如果你真的拿到地,我来试试找钱我们来造一个禅修或者闭关或者戒疗所什么的。
蕾丝控第二天下午又追了一个电话过来,他说:我就是想确定你确实想做这件事吗?我这就回去跟我妈和我阿姨说地的事儿。
我说:Iamon!但我告诉你你自己得先把自己搞好,我今天在微信群里说了你的地的事儿,我还没说你名字就有认识你的一位师兄要我不要相信你。我相信你,我知道你是怎么回事,但是我们如果真的要这件事情的话,你真得把自己搞好。
蕾丝控说:谢谢你相信我。我们是疯子但是我们很强大。我就是想知道你确实想做这件事情。我保证不再打电话来打扰你了。我这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