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北岛的《青灯》
提起北岛,耳边就不自觉的响起那句“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那天在卓越上闲逛,发现《青灯》这本书封皮很特别,是我特别喜欢的墨绿色,上面两个金色的大字:青灯,北岛这两个字就像一座结实的岛屿沐浴在青灯之下,如此深沉的绿与如此沉稳的黑,配上熠熠生辉的金,太完美了。看了一下本书的介绍,有我喜欢的内容,于是就买了。货送来之后才发现真是买对了,封皮是那种看起来非常粗糙的样子,墨绿色的背景下泛着淡黄色的草屑,短短的一根一根,杂乱无序,貌似粗糙,实则精致,就像是一本来自远古的书,却诉说着现代人似曾相识的忧愁。
本书分两辑,第一辑我全看完了,第二辑的内容我不是很感兴趣,所以没有细看。诗人的散文和别人的就是不一样,在平淡的文字下面常常暗藏着激流,摘录几句自己比较喜欢的,常看常思:
《听风楼记——怀念冯亦代伯伯》
※冯伯伯是个温和的人,总是笑眯眯的叼着烟斗,脸上老年斑似乎在强调着与岁月的妥协。
※一个人首先要看他是怎么起步的,这几乎决定了他的一生。
※冯伯伯曾对黄阿姨说过:“我想修改我的遗嘱,加上:我将笑着迎接黑的美。”
※说实话,得知冯伯伯的死讯并未特别悲伤。他生活过,爱过,信仰过,失落过,写过,译过,干过几件大事。如此人生,足矣。我想起他那孤立无援的赤脚。它们是为了在大地上行走的,是通过行走来书写的,是通过书写来诉说的,是通过诉说来聆听的。是的,听大地风声。
《青灯》
※作为历史学家,他深知权利和声誉被滥用的危险。而他只顾在历史的黑暗处,点亮一盏青灯。有诗为证:
故国残月
沉入深潭中
重如那些石头
你把词语垒进历史
让河道转弯
花开几度
催动朝代盛衰
乌鸦即鼓声
帝王们如蚕吐丝
为你织成长卷
美女如云
护送内心航程
青灯掀开梦的一角
你顺手挽住火焰
化作漫天大雪
把酒临风
你和中国一起老去
长廊贯穿春秋
大门口的陌生人
正砸响门环
《如果天空不死——怀念熊秉明先生》
※另一回他请我读一首近作,结尾是“如果天空不死”,他感叹说,这句让他想起他的青年时代。我当时不知道这联想是怎么来的,现在终有所悟。这诗句其实有种悖论式的紧张:说来年轻时的天空是不死的,但虚拟语气对此提出了质疑,那正是青春期的困惑。
《与死亡干杯》
※十多年没回家了,北京变得面目全非,难以辨认。在我看来,那高楼林立的北京丑陋无比,与我的童年我的青春时代无关,与我无关。在自己的故乡,乡愁更深了。
※在创刊时,刘羽和《今天》的关系若即若离。他常来参加编辑会议,但似乎只是个旁听者。在《今天》第一期后出现分裂的会上,大家吵得不可开交,直到深夜。何去何从,既涉及到《今天》的生死存亡,也涉及到每个人的命运。就在这关口,一直默默坐在角落的刘羽起身说:“我明天还得上班,先走一步了。”这一步,使他从《今天》永远跨了出去。我后来愤然指责他,指责他软弱。其实我有什么权利这样说呢?我从未坐过牢,没有经历过他在铁窗后险些病死的体验。在政治高压下,谁也没有道德优势。可话又说回来了,在生死之间,爱恨之间,成败之间,荣辱毁誉之间,差的往往就是这一步。人生如此,命运如此。
※我想起一九七五年我们同游五台山那一幕。那时我们还年轻。穿过残垣断壁苍松古柏,我们来到山崖上。沐浴着夕阳,心静如水,我们向云雾飘荡的远方眺望。其实啥也看不到,生活的悲欢离合远在地平线以外,而眺望是一种青春的姿态。
《远行——献给蔡其矫》
※满天星斗连成一片,璀璨迷离。看来总得有最后一次,否则人生更轻更贱。我们都走在这路上,谁都没有免于死亡的特权。也许重要的是,你与谁相识相伴相行,与谁分享生命苦乐,与谁共有某些重要的时刻,包括最后一次。
※纵然一生风流,蔡其矫有自己的原则。他在笔记本上写道:“爱情的存在不是为了使我们幸福,而是为了向我们表明在忍受上我们能有多么坚强。”
※他曾在《自画像》一诗中反问:‘从黄昏道垂暮,他还能在眷恋中远行吗?”眷恋与远行,方向相反,却彼此激荡有如持久的钟声。
※此刻,我坐在大学宿舍的书桌前,窗外风雪肆虐。我极力回想我们间的最后一面,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沉入我关于故乡的混乱驳杂的印象中,而早年交往的细节,像雨后蟾蜍一个个蹦出来,似乎为了展示时光倒错的意义。是的,我们自以为与时俱进,其实实在不断后退,一直退到我们出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