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德刚著。台湾远流出版公司一九九八年出版。全五册。
一开始我被这书名所迷惑,以为是晚清七十年的通史,编年史,或历史演义之类。其实不然,本书只是一束史论的结集,而分为《中国社会文化转型综论》,《太平天国》,《甲午战争和戊戌变法》,《义和团和八国联军》,《袁世凯、孙文与辛亥革命》五大主题。
老唐系搞“口述历史[]”出身的历史学家,早年曾分别和胡适,李宗仁,顾维钧(民国的外交巨擎)合作,用录音机代替原子笔,替这三位曾经的风云人物整理了回忆录。他的文笔也不错,夏志清在为他的《胡适杂忆》作的序里说他“古文根底深厚,加上天性诙谐,写起文章来,口无遮拦,气势极盛”,因而推崇他是“当代中国别树一帜的散文家”。他口无遮拦是真的,这本《晚清七十年》里拿老毛与洪秀全做对比,把个老毛揶揄得耳朵发红,通体发热,而要在恒温的水晶棺里疑似感冒,大打其喷嚏。他古文底子厚,所以处处大掉其文,直要让罕娜这一类读者瞪大了眼睛发问“胡为乎而来哉”了!
老唐在本书里主要推销他的历史“三段论”,即中国自有文明以来可分为“封建”,“帝制”,“民治”三大阶段,而结论自鸦片战争至今为后两阶段之间的转型期。他的方法论是“累积革命”,认为无论是戊戌新党,国民党还是共产党的“一次革命论”皆不得其法,所以宜乎其“革命尚未成功”,而需要后来者“继续努力”。
老唐行文稍嫌罗嗦,除了反复申说他密制的“三段论”外,有时对某些史实也喋喋不休。一来他年老嘴重,二来本书系把发表在报纸期刊上的论文结集改编而成,大家都有经验,我们看完报纸都是一丢了事,很少再翻出来重温,所以前一期和后一期略有雷同,也不会感觉到,编成书就不一样了,同样的事实和论点以说一遍为宜,前后反复不免让人生厌。
此外,老唐既然爱把老毛乃至老邓拉来垫背,又何爱乎老蒋小蒋?而在书中对二蒋甚少嬉笑怒骂。这位纽约市立大学的退休教授,在台湾出书,多少也有点投鼠忌器,而难免“远距离革命家”之讥了(此乃康梁保皇党对同盟会诸公的抵牾之词)。从这点上说,我们身在深圳而痛骂毛共不离嘴的江东酒鬼兄要比他有骨气得多!
书中有不少有趣的史实为我这个历史爱好者闻所未闻,比如陶希圣捉刀,蒋介石署名的《中国之命运》重要章节全系抄袭,蒋介石申报的学历“日本士官学校”毕业也系虚报,他其实只读到实习兵弁,还未升到士官就回国效力了。年前被我们公司合并的JardineLogistics是英商怡和洋行的子公司,而“怡和”这个商号实乃鸦片战争前广州专营进出口的十三行之一的金字招牌,论到知识产权还是我们老祖宗所有的呢!
海外学人有一个好处,就是没有中宣部这个婆婆,不需要什么伟大正确的思想来作“指导”,因此可以就事论事,畅所欲言。前面提到老唐对老毛极尽其挖苦之能事,也顺便挖掘了老蒋的丑事,至于对神棍洪秀全,就更不假辞色了。不过他自己对“迷信”并不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而保持自由主义者的优容本色,乃至在文中还引用了《推背图》。
《推背图》何许物也?半仙的老姜或四分之一仙的老鬼恐怕能知一二,我这个只会看喜脉的假冒伪劣军医就一头雾水了,赶忙百度了一下——娜娜说的百度学问家正是在下啊!
要言之,这本假托唐人所撰的预言书,以六十甲子为序,有图有诗,道尽兴亡。那(假托的)作者李淳风推算得得意,一直推到两千年后,被袁天罡背后一推,警告他适可而止,“天机不可泄露”,因此名为《推背图》。
本书中引用到两则,我觉得有趣,因此不厌繁难地抄录如下。
关于洪秀全的一则:
谶曰:
头有发,衣怕白,太平时,王杀王。
颂曰:
太平又见血花飞,五色章成里外衣。洪水滔滔苗不秀,中原曾见梦全非。
经老唐解释,本预言诗几乎是丝丝入扣,连国号,帝讳都呼之欲出,如果真是太平天国以前的人所作(这需要谢国桢和他的同好们广搜古本求证了),我们除了大呼“有鬼”,还有什么好说?
关于老毛的一则就晦涩牵强得多,且看诗曰:
帽儿须戴血无头,手弄乾坤何日休?九十九年成大错,称王只合在秦州。
头一句不可解,第二句无须解,第三句中的“九十九”,老唐训为老毛,因为一,老毛在当学生时为《湘江评论》投稿,笔名“二十八划生”,二十八者,九加十加九也!其二,老毛搬入中南海是一九四九年九月九日;其三,老毛龙驭归天,在一九七六年九月九日;其四,从四九到七六,老毛当政正好二十八年也!第四句中的“秦州”,不用说,即是延安了!
诸位半仙,大家觉得神乎其神否?是否与在下一样对老毛之后的预言诗感到好奇?为省却大家百度的麻烦,我就顺便把此后的三首复制粘贴于下,大家一起参详参详吧!
谶曰
美人自西来
朝中日渐安
长弓在地
危而不危
颂曰
西方女子琵琶仙
皎皎衣裳色更鲜
此时浑迹居朝市
闹乱君臣百万般
谶曰
君非君 臣非臣
始艰危 终克定
颂曰
黑兔走入青龙穴
欲尽不尽不可说
惟有外边根树上
叁十年中子孙结
谶曰
日月丽天 群阴慑服
百灵来朝 双羽四足
颂曰
中国而今有圣人
虽非豪杰也周成
四夷重译称天子
否极泰来九国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