滥用“已然”
陈林森
《现代汉语词典》《现代汉语规范词典》《新华词典》对“已然”都简单地解释为等于“已经”,其实二者有语体色彩的区别。新浪“爱问知识人”比较“已经”和“已然”说:两者意思相同,只不过已然比较有文言色彩。这个说法是对的,但二者意思并非完全相同,作为副词,表示完成时态,二者含义相同;而“已然”还可以作动词或名词,表示已经这样,已经是事实,已经发生了的情况。如“自古已然,于今为烈”。这种用法,为“已经”所 没有。在我印象中,“已然”在过去长时间里很少作副词用,只是用作语法、逻辑术语,与“未然”“或然”“必然”等区别,表示事物存在的一种模态。在高考现代文阅读教学中,强调区分必然与或然、已然与未然、肯定与否定、全称与特称等判断类型。不知什么原因,近些年来,“已然”被普遍地代替“已经”,而且有越来越多的趋势。有人说现在“已经”已经过时,“已然”已然时尚了。
在古汉语中,“已然”表示已经发生,成为事实者。“已”原本是停止、完毕,后来表示副词已经;“然”是这样的意思。它既用作动词,也用作名词,没有今天的副词用法。《汉书》卷四十八《贾谊传》:“凡人之智,能见已然,不能见将然。”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檄移》:“标蓍龟于前验,悬鞶鉴于已然。”(引往事以预卜敌方失败的命运,举成例示对方以鉴戒。)今天,“已然”广泛地用作副词,相当于“已经”,语气更庄重,表意更肯定,明显地具有书卷气。如:
我们却无法不去承认,正是这种一统,毁掉了人类精神文明中的许多宝贵东西。两千年前已然如此,两千年后更不待言:两千年前犹有可说,演出的还是悲壮的史剧,两千年后则情无可原,因为那将只是无聊的闹剧,只能毁掉人类自己。(《跳出一元主义窠臼》,《读书》1996年第3期)
53年后的今天,经过民主改革和民族区域自治制度的建立与发展,一个经济蓬勃发展、人民安居乐业的新西藏已然屹立在世界屋脊之上。(《述评:达赖喇嘛有没有资格代表西藏?》,《人民日报》2004年5月25日)
在运用“已然”时,应当注意它和“已经”在语体色彩上的区别,不要不分具体情况,笼统地将“已然”代替“已经”。事实上,该用“已经”的地方未必适用“已然”。在2011年4月13日《新民晚报》上,从维熙先生发表文章《兵马俑与电子人相见》,记叙自己到北京西郊探访曾经下放劳动的一处地方,一位的哥告诉他:“那儿已然没有什么村子了,一年一度的北京‘嘉年华’,正在那儿举办;旁边是北京国际雕塑公园,里边都是各式各样的雕塑。下车后,你老向游人询问一下吧!”这位的哥即便有相当文化程度,也不会在平时谈话中冒出书卷气很浓的“已然”来。作者似乎对“已然”有特殊的偏好,听了的哥的话后,作者写道:“我顿时愣住了。时间如白驹过隙,岁月已然过去了将近半个世纪,或许当真找不到当年的一丝梦痕了。可是此时车子已然驶过了天安门,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来了,索性当成一次逍遥游吧。”这里又一连使用两个“已然”,就值得推敲,愚意只能保留前一个“已然”,因为这里有抒情的成分,“白驹过隙”这样的成语,“梦痕”这样的书面语,配合起来比较协调。后一个“已然”似乎没有必要,在上下文中,“开弓没有回头箭”这样的俗成语,“索性”这样的口语词,“逍遥游”这样的俏皮话,插上一个“已然”这样的古语词,就有点不伦不类。而且几个“已然”靠得太近,显得重复单调,修辞效果也不好。我以为,在一般的叙事中,不必笼统地用“已然”代替“已经”,企图以此增添文采,只有存在抒情语句和需要传达庄重的语气,或者整个文段有明显的书面色彩时,才需要动用“已然”。在高考作文中,常见一些考生滥用“已然”,误以为用一些“高档”词语能弥补文采之不足,反而暴露其语言的稚拙和青涩。比较两个词的语音,可知“已经”显得平易,读起来轻松自然,而“已然”则仿佛需要“咬文嚼字”才能读出来。在句子中,作为副词,常常只需要轻读,而“已然”要读轻声并不方便。总之,不是非要用“已然”不可的情况却滥用“已然”,总令人感觉有一股“装腔作势”的酸味。在某些新闻报道中,一些记者也偏好使用“已然”,不足为训。写文章时,一味地避俗求雅,避旧求新,避今求古,避土求洋,避低求高,避简求繁,有时会弄巧成拙、适得其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