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小孩儿叫恒景。父母都走了,恒景跟他爷爷过。爷爷很爱恒景,总是告诉他多吃点儿,别饿着;多穿点,别冻着。爷爷不爱动,爱吃,所以比较胖。
有一天恒景给爷爷捡来一个蛋。“爷爷,你不是爱吃鸡蛋吗?我给你捡来一个大的。”
爷爷一看,是大。“这可不是鸡蛋。大概是鹅蛋。你在哪儿捡的呢?”
恒景说,“我在水边仙鹤窝里捡的。仙鹤让老张头给抓了。剩两个蛋,我和狗剩一人拿一个。爷爷你炒韭菜吃吧。”
爷爷说,“仙鹤是仙儿。不能吃,也不能抓。老张头怎么这么混呢?”
恒景说,“老张头说有人要买。能卖好价钱。爷爷,那你要是不吃这个蛋,你拿它干什么呢?”
爷爷歪着头,“咱们俩把这个蛋孵出来吧?你看怎么样?别人家养狗,养猫,咱们养只仙鹤,好不好?”
恒景一想母鸡孵蛋的样子,孵蛋得把蛋搁自己肚皮底下,还不能压碎了,好几天都不能动地方。他摇摇头。“那我还得上学呢,再说,我要是往上一趴,蛋就该碎了,回头弄我一肚皮的。你自己孵吧。”
爷爷笑了,“咱俩不会让母鸡替咱们孵吗?”
恒景说,“那还差不多。那母鸡,它干吗?”
“它不是刚抱窝呢吗?放一个仙鹤蛋进去,它也不知道。”
就这样,母鸡孵小鸡,孵了21天,小鸡都出来了。剩一个大蛋,就是不出来。怎么办呢?接着孵吧,一群小鸡等着她去照顾;不接着孵吧,又舍不得。母鸡如果脑子发达,肯定得精神分裂。好在她没那么多想法,也很耐心,又孵了9天。“小鸡”出来了,吓一跳:比母鸡还高一截。
恒景跑来告诉爷爷:“爷爷,小鹤出来了!比母鸡还高一截呢。”
爷爷慢慢地从屋里走出来,一看,“呵,你老师教过你这个成语吗?‘鹤立鸡群。’咱俩这个宠物,可不是你一般的阿猫阿狗之类,它是个仙儿。”
夏天,恒景每天和爷爷一起带仙鹤到水边去抓鱼吃。爷爷穿得很多,走得很吃力。
“爷爷,快点儿走!”
“我膝盖不好,走不快。我脚疼。腰也疼。不行喽,人老喽。”
“爷爷,你不老。狗剩他爷爷比你老多了。你看人家:走起路来,嗖嗖的。你就是穿太多了。”
“不穿暖和了不行哪,一着风,我腿就疼。”
“爷爷,你看仙鹤,人家腿上什么都不穿,也没有羽毛,人家冬天夏天都这样,人家腿也不冷。”
“你等着,等他老了,肯定得关节炎。今年冬天,如果他不上南方去,我就给他做条棉裤。”
“哪儿有仙鹤穿棉裤的啊?那他还能飞吗?爷爷,你要是哪天走不了路了,那我怎么办呢?”
爷爷笑咪咪地说,“没事儿。赶明儿我找个医生给瞧瞧,不就得了。”
说是这么说,爷爷也懒得看病。到了秋天,爷爷的膝盖就走不了路了。不知从哪儿来了一个瘟魔,就糊在爷爷后背上了。瘟魔专门找不爱动弹,或者是不能动的人,搂着人家,好像跟人家多好似的。让人家喘不上气儿来,浑身骨头疼,然后一点儿一点儿把人整死。一般人看不见瘟魔,所以它来了,你也不知道,你就知道难受。可是恒景不知为什么,就看到了这个糊在爷爷背上的瘟魔,他看见的,是灰色的一团。他就抓住了这家伙,从爷爷背上往下薅,就像揭狗皮膏药似的。薅下来,爷爷说,“嗯,好受点儿了。你快去遛仙鹤吧,我不要紧,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恒景带仙鹤去水边,一路走一路掉眼泪。他想爷爷。到了水边泥地上,仙鹤不着急去抓鱼,先用爪子在泥上划拉了几个字儿,然后用嘴揪住恒景的衣裳,带他去看。恒景一看,“你写的这念什么呀?乱七八糟的,你好好写!”仙鹤又用它的长嘴在它涂鸦的字儿上找补了几笔。恒景左看右看,“杀瘟麻?兔?待?土?川?什么呀?!你在哪儿上的学呀?”仙鹤又找补了几笔,恒景说,“哦,杀瘟魔?得上山?你说我得上山去杀瘟魔,给爷爷治病?”仙鹤点点头,就不理恒景了,自己忙着抓鱼去了。
等仙鹤吃饱了鱼,恒景说,“走吧,你领我上山吧。你说上哪个山,咱就上哪个山。”仙鹤就在前面走,恒景就跟着它。有时候仙鹤也飞一小段,恒景就跑一小段。中午他们来到仙寿山脚下。
山下和半山腰上人都很多,一群一群的。卖东西的,治病的,锻炼身体的,都和健康有关。先说卖东西的,有卖大力丸的、狗皮膏的,万金油的;有卖绿豆的,卖茄子的,卖泥鳅的,(这可不是普通的蔬菜、副食,这可是能治百病的绿豆、茄子,和泥鳅),卖海宝的,卖鸡血的,卖狗血的,卖龙骨的;有卖福音的,卖佛经的,卖养生大法的,卖各种神奇治疗仪的。再说治病的,有点穴拔牙的,眼里拨虫的,气功透视的。再说锻炼的,有练转法轮的,练甩手的,练满地爬的,练劈砖推墙的,练特异功能的。什么都有人信,都围一圈人。恒景好奇,想过去看看,仙鹤就摇头。他们就继续往上走。恒景没吃饭,肚子饿得难受。可想到爷爷一人在家,还有瘟魔欺负他,等着他回去解救,就来了劲,腾腾地往山上跑。
山顶上像是另一个世界:一个蔚蓝的火山湖,几只悠闲的仙鹤,还有一个农民模样的人在练剑。恒景一看,这人耍的是根木头剑,一个人前后左右地拦挡劈刺,好像有个看不见的对手一样。恒景回头看看仙鹤,仙鹤冲他使劲点点头,就去找别的仙鹤玩去了。恒景小声说,“哦,原来你知道这儿有你的朋友。”
呼哧带喘的恒景对练剑的大爷鞠了一个躬,“大爷,您能告诉我怎么才能打死瘟魔,救我的爷爷吗?”
大爷停下来,看了看恒景,“瘟魔是不能一剑杀死的,要慢功夫。我练的剑,叫桃木太极剑,可以杀死瘟魔。可是要生病的本人练,坚持一段时间,最后才能杀死瘟魔。”
恒景急了,“那我爷爷现在连门都出不了,怎么能到这山上来练功呢?再不治,他恐怕就没命了。”
大爷说,“不怕。你先来学了剑,过一阵在家里教给爷爷,也可以。我先教你两招,先不让瘟魔抓住你的爷爷:你下山的时候,摘一大捧茱萸,一大包菊花。茱萸的气味瘟魔特别不喜欢。让爷爷放在枕头里,床头床尾,衣服兜里,瘟魔闻了,就不愿意粘到他身上了。菊花呢,你泡在黄酒里,泡七天以后,让爷爷每天喝一点儿。爷爷嘴里有了菊花味儿,瘟魔也不喜欢。他要是靠近了,还可以含一口酒,喷他一身。一喷,它就半天不会来了。”
恒景说,“大爷,谢谢您!可我今天没有准备,没带钱买剑。您能不能先借我一把剑,教我两招剑法,我明天带钱来再给您呢?”
大爷从旁边地上一堆木棍中拣了一根直的,递给恒景,“这根桃木棍,你先拿它练。今天拿回去自己削。明天给我带一百个铜钱就行了。”
恒景说,“一百个铜钱?!您给我两根吧,还有爷爷的呢。”
大爷不大情愿地又挑了一根,“好吧,看你人小,白给你一根。桃木可是避邪的,不是一般的木头。”
恒景拿着一根桃木棍,就跟大爷开始学太极剑。学了三个动作。大爷说,“今天就这样了。明天一早再来!”恒景就扛着两根棍儿,带着仙鹤,回家了。
回家一看,瘟魔又糊在爷爷身上了。恒景拿起一根桃木棍,就去扎它。棍子没尖儿,扎不进去。不过瘟魔显然不喜欢这桃木,不等恒景去薅,自己就从爷爷身上下来,藏床底下去了。恒景把那一大捧茱萸全倒在爷爷床上。瘟魔从床底下溜了出来,跑柜子底下去了。爷爷说,“我还没死呢!就给我送花篮啦?好香哪。”
恒景说,“有这个味儿,瘟魔就不来折腾你了。”
爷爷坐起来,“你上哪儿去了一天?没吃饭吧?我凑和做 了点饭,你吃吧!”
恒景一边吃饭,一边把这一天的经历仔仔细细给爷爷讲了一遍。
讲到仙鹤写字,爷爷认真地说,“仙人写字,都不好认。那叫天书!”
讲到山上练剑的大爷,爷爷认真地说,“那准是仙人!骑仙鹤来的。”
恒景不太相信,“爷爷,他穿的衣服旧了吧唧的,跟个农民似的。他要骑那几个仙鹤,非把仙鹤压死不可。”
爷爷摇摇头,“人不可貌相。打扮得跟济公似的吧?那肯定是仙人。穿的越破烂,魔法越大。”
恒景吃完了饭,把菊花泡上了酒,就把当天学的三个太极剑动作给爷爷表演了一遍。
爷爷说,“我腿不行,我先在床上给你削剑吧。等你多学一点,再教我。仙人的剑法,我就是腿疼,我也练。”一老一小就都坐在床上削剑,睡觉之前,两把剑已经开始有点模样了。
以后的几天,恒景跟学校老师请了长假,每天一早就带上仙鹤和干粮上山去学剑,回了家就把新学的招数教给爷爷。十天以后,爷爷的身体好了些,可以出门了。瘟魔也从他们房里逃走了,不敢再来了。过了一个月,恒景已经把太极剑学成了,爷爷也健康了,说要自己上山去拜访仙人。
这天农历九月初九,爷爷,恒景和仙鹤一起登上了仙寿山。恒景一看,师傅不见了。倒是有另外一个农民模样的大爷在摆弄桃木剑,不过他的功夫比师傅差得远了。恒景小声跟爷爷说,“这个不是我的师傅,我师傅不在。等我去问问他。”
恒景上前给大爷鞠了躬,“大爷,昨天在这儿练功的那位师傅呢?”
大爷回答,“哦,你是说孙二,他桃园里剪枝锯下来的木头都卖光了。嚯!比桃儿还卖钱。今天回家摘苹果去了。”
爷爷没见到仙人。可他身体健康了。以后每天在家练剑。每年农历九月初九,叫了别的老人,登山,带茱萸,喝菊花酒,庆祝重阳节。为什么叫重阳呢?人小的时候是八九点钟的太阳,这我们都知道。因为小时候健康。如果老了还健康呢,就又是一个太阳了。两个太阳,就是重阳。
恒景到了儿也不知道他的太极剑师傅到底是个仙人,还是个普通的果园老农。
仙鹤呢,肯定是个仙儿。要不他不可能写字儿。可他也和普通鸟儿一样,在山上找到了女朋友,重阳节后不久就飞往南方了。第二年他回来看了恒景和爷爷。他到老也没穿棉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