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看中国当代报告文学兼悼刘宾雁先生
有一天一个人发现自己变成了妖，于是千方百计地去遮掩。当有一天被揭穿时，他发现原来每个人都是妖。或许，人与妖之间本来没什么区别，只是人会掩盖真相；或许，世界上人已经灭绝只剩下妖，于是妖们把自己当作人而已。
－－题记
我问过不少青年人，尤其是在校的大学生，基本上没有人去读报告文学，原因很简单，上政治课已经足够了。
很多人不把报告文学当做文学，尤其是不把中国当代的报告文学当做文学，不愿意买《中国作家》、《北京文学》等刊物，主要是有大篇幅的报告文学。报告文学的原创性已经被限制，难道还要限制其思想性、艺术性么？报告文学需要有煽动性，需要忽悠，要表达出作者的观点和主张，甚至要由报告文学引出对社会事件或问题的具体解决方式，而不仅仅是纸上谈兵。
第一次知道刘宾雁的名字是在1980年出版的一本《中文文学名著简介》上。其中选取了两篇他的作品介绍：《在桥梁工地上》、《本报内部消息》。作品和古今中外的文学名著并存在一起，可见当时他的名气有多大了。刘是体制内的人，老共产党员，却两次开除出党。反右、文革中饱受磨难，复出后宝刀不老，仍写出《人妖之间》这样的名作，实为报告文学一代大家了。
目前，中国的报告文学处于一个很尴尬的境地，要明白哪些能写，哪些不能写，不能写的就算写了也要删去。能写的无非是歌社会主义之功，颂社会主义之德，并互相比赛看谁谁的吹捧更为肉麻，谁的马屁拍得更为响亮，谁就能获奖、评职称、成为“作家”了。写阴暗面也只能是隔靴搔痒，挠一挠还挠不疼，甚至连“老爷，袍子脏了，脱下来洗洗吧（鲁迅语）”这样主旨的书，只要内容略为出格都不行。“作家们”靠一两本书出了名，一下子功名利禄就全有了，剩下的无非是做官，开会讲话，吃饭拉屎，给别人写个序言什么的，指导后辈永远这样歌颂下去。
就社会公用而言，报告文学的着眼点更应该关注于社会的阴暗面，因为好人好事人们自己就直接满处嚷嚷了，根本用不着专门为它写作，而是要把那些见不得人的内部消息抖落出来，加以抨击。在一个不敢正视自己缺陷的充满谎言的社会，人民能够真正幸福么？三十年代，中国有包身工、有流民，夏衍写了《包身工》，萧乾写了《流民图》；现在仍有包身工、有流民，有人写么？或许有，那也成为“地下文学”或“境外文学”了。
人们想看什么样的报告文学？当然不是歌颂，我们歌颂得太多了，早就已经反胃了，在这么歌颂下去，中国就成了一个即不出版也不读书的国家，实在没什么好读的。如果关心事实或历史，人们只好去书摊买一些犄角旮栏里印制粗糙的“历史解密”来看了。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是中国现当代历史上的“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的第二次文艺复兴。这次复兴，报告文学在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的情况下着实地风光过一把，随即又消沉了。现在看来，徐迟的《哥德巴赫猜想》开了新中国为知识分子树碑立传的先河，但文章仍是文革模式，充满了“英明的华主席一举粉碎了四人帮”这类口号式的语句。我深深的为徐迟感到悲哀，这是四十年代翻译《瓦尔登湖》时的梭罗式的诗人徐迟么？太惨了，他和路翎一样被活生生地扼杀掉了，那时人人如此，只是他俩更明显一些。终于，在2000年，诗人徐迟从楼上跃下，他飞翔了。
整个中国当代的报告文学，略为可圈可点的也就是钱纲的《唐山大地震》等几部为数不多的作品。而这些相对优秀的作品的通病是：不够深入，一针不见血，仅仅扎入表皮，更别提痛入骨髓了。但这些作家们实在不容易，毕竟，他们下针扎了。
事后人们发现，按照当时中国预测地震的水平，唐山大地震是可以《唐山大地震》写到一定程度就停下了，新近出版的另一部关于唐山大地震的报告文学《唐山警示录》（张庆洲著）比它更进了一步，追查到当时向上汇报的工作小组中的技术人员，查明是报上去以后没有被领导重视，或者说被某位或某些领导压下来了。真正的报告文学不能到此为止，华国锋召见地震工作人员时，说这次地震是天灾，不可避免，不追求相关人员的责任。可是按照法律是要追究的。时过境迁，连法律也不追究时而报告文学本着还原历史的原则，是有责任要继续追究下去的，不能仅仅说几个“遗憾”就到此为止，否则，就失去了其存在的价值。依此类推，文革中女中学生集体打死老师时，具到到是怎么打的，用什么工具打的，都谁动了手，打了多长时间，受害者是因医学上的什么原因导致死亡的，这些都应该由相应的报告文学写出，以使后人认识到，当时的女中学生们是怎样打死她们的老师的，还历史以本来面目，并警示后人，不要再发生这样的悲剧。目前，这类报告文学还是空白。
198`9年以后，一大批熟悉的身影从中国大陆消失了。其中包括很多作家、艺术家之类的社会精英，这为已经很严重的人才外流又火上浇油。更多的知识分子奔赴海外，其中就有刘宾雁先生，他是不得不走的。
与其他很多人不同，刘宾雁是始终相信社会主义的，他的心永远向着中国。长久以来，我们将“反共”与“反华”、“政府”和“国家”混为一谈，国际上人们多是反共，反对苏联、朝鲜式的红色法西斯帝国政府，而并不是憎恨这个国家和民族。刘宾雁连共都不反，他没有反对马克思主义的言论，仍旧是说政府这里不好需要改，那里不好需要医，以一名知识分子，一名老党员的身份来对政府衷心地提出宝贵的意见，而我们，是不是寒了刘宾雁先生的一番苦心呢？他是为了中共好啊，何必连病危都不准回国呢？就让他死在中国吧。而现实是残酷的，刘宾雁先生死在了大洋彼岸，他何曾闭眼？他死不瞑目啊！
长久以来，他从中国文学史上消失了，连有关他的文学研究都成了禁区。国人似乎忘记了这个值得敬佩的人，可历史是不会忘记的。历史，这个多灾多难的词。历史是由胜利者谱写的，这也不一定。胜利只是一时的，胜利者的历史也是一时的，他不能确定何时就成了失败者。而由胜利者记录的历史灰飞烟灭，由敌对者记录的历史流传下来，历史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涂鸦。还是胡适的话形象：“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其实小姑娘喜欢自己打扮，可实际上是由不得她了。
中国式的报告文学还在一部接一部的出版，报告文学奖还是一个接一个的颁发。这似乎成了一个有趣的游戏，游戏者都知道游戏是无聊的，可还是不得不参加，并把游戏规则传下去，传下去。
（侯家大院博客）
刘宾雁(1925.2.7—2005.12.5)
吉林长春人。少年时代家境贫寒，几度辍学。1943年读高中时参加地下抗日斗争。1944年加入共产党。1946年起先后在哈尔滨、沈阳等地从事教育和青年团工作。自学掌握了俄语，开始翻译《真理的故事》等苏联文学作品。1951年调北京《中国青年报》任记者、编辑。1955年到兰州黄河大桥工地采访，写成报告文学《在桥梁工地上》，随后又发表报告文学《本报内部消息》和评论《道是无情却有情》，从此在文坛引起广泛注意。1957年被定为右派下放劳动。1961至1969年回《中国青年报》国际资料组工作。1969至1977年下放干校劳动。1978年调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后调至《人民日报》社。1979年发表报告文学《人妖之间》。引起更多注意。这篇作品与1980年发表的《一个人和他的影子》同时获1977—1980年全国优秀报告文学奖《艰难的起飞》获1981—1982年全国优秀报告文学奖。《第二种忠诚》、《未完成的埋葬》等作品在社会上引起争议。
1987年初在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运动中被开除出中国共产党。1988年3月应邀去美国哈佛大学进修讲学，仍然坚持自由化思想，攻击中国共产党。1989年6月北京发生“暴乱”之后，宣布在海外开始流亡生活，7月去巴黎，与严家其等人发起成立“民主中国阵线”，与中国政府对抗。1989年11月，中国作家协会主席团做出决议，取消他的中国作家协会会籍，并撤消他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主席团委员和理事等职。
[著作书目]
在桥梁工地上（报告文学）1956，作家
本报内部消息（报告文学），1957，工人
刘宾雁报告文学选 1980，四川人民
刘宾雁报告文学集 1981，北京
艰难的起飞（报告文学）1982，湖南人民
起飞的浩歌（报告文学）1982，安徽人民
因为我爱（报告文学）1984，工人
一个女大学生的足迹（报告文学）1984，四川人民
关东人传奇（报告文学）1984，文联
刘宾雁论文学与生活（评论）1985，人文
我的日记 1986，湖南人民
[翻译书目]
真理的故事（话剧）苏联M?阿丽格尔著，1950，华东新华书店
苏联少年先锋队的工作（论文）苏联安德列夫等著，1950，青年
在西北利亚某地（话剧）苏联伊林娜?伊吾什尼科娃著，1950，东北新华书店
苏联列宁共青团团史苏联列宁共青团中央委员会宣传鼓动部编，1952，青年
一个青年小组 苏联B?柯热维娜著，1952，青年
红领巾（话剧）苏联谢?米哈尔柯夫著，1954，上海少儿
苏联戏剧创作发展的几个问题（论文）苏联法捷耶夫等著，1954，人文
论马雅可夫斯基诗作的思想性和技巧（论文）苏联彼尔卓夫著，1955，作家
在中等水平上 苏联A?卡里宁著，1956，作家
小雪花 苏联维?柳化莫娃著，1956，上海少儿
1976—1990年世界经济的主要趋向匈牙利姆?希毛伊领导的研究组编著，1978，人文
论美和艺术（专论）苏联波斯彼洛夫著，1981，译文
（中国作家网瞿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