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看到了王耀军的作品,在太康县龙曲镇政府院内的墙面上。从墨迹和内容上看,这幅作品的书写时间不长,表明王耀军还在这一带活动着,令人欣喜。而这篇以游览上海世博会河南馆的见闻为主要记述内容的诗歌在开篇即被王耀军自己冠以“近期得意之作”,颇有其自命不凡的一贯风格。诗作很长,写满了六间平房的整个后墙,在落款的末尾,王耀军照例把“军”字的最后一笔拉得很长,像一把出鞘的长剑,刺向这个令他无奈却又爱恨交织的社会。
王耀军的名号在豫东一带妇孺皆知,从项城、淮阳一带沿106国道途经太康、扶沟一直向北到杞县、开封、郑州等地的街道两旁,甚或是乡野田间的建筑物上都可以看到王耀军的墨迹,年岁稍长的人只要看见路边墙上的大字,无需看落款便知是王耀军所为,他的肆意挥洒、天马行空的书写风格太为人们所熟悉,而他的不幸遭遇,也常常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王耀军本是开封杞县人,据说在某一年高考过后被人冒名顶替上了大学,从此以后悲愤抑郁,精神有些失常,便提了一只破桶,拿着一只扫帚绑在一根长杆上,疯疯癫癫,混迹江湖,醉心于书法和诗歌创作,经年累月下来,倒也数量可观,作品散见于各地的屋山、大墙之上,内容多以颂扬改革开放和反腐倡廉为主,“道尽人间酸楚,骂遍世上贪官”是人们对他评价最多的话语。王耀军善于利用书法中笔势的变化来展现他要表达的鲜明爱憎主题,比如他书写的“毛泽东血战打天下”,落笔时蘸饱了墨,仿照毛体风格,把“毛泽东”三个字写得神采风扬,气势雄浑,足见其在练习这三个字上下功夫之深;而他书写的“杀贪官”三个字则把“杀”字上面两笔借助笔锋走势快速下拉,形似两把尖刀,把繁体“贪”字的上半部分故意扭曲成乌纱帽形状,把下半部分画成一个几近圆形的肚腩,而把“官”下面的部分夸张地拖拽出两只肥耳形状,但这三字便使人们看出王耀军憎恶贪官到了何种程度。王耀军也非沽名钓誉之徒,他的诗歌俳句看似浅薄,实则是以俚语入诗,排遣其作为一介平民对世态的忧愁和愤懑。在人世间行走了这么多年,王耀军有时也回过头来观望自己的行程,心酸和无奈之余,似乎多了些淡定和从容,他在《五十四岁抒怀》中写道:往事如烟岁月稠,半生光阴付东流;敷衍了事难移性,哗众取宠出风头;未曾认真读一书,唯留虚名上高楼;万里洪波江河涌,激流勇进争上游。或许是年岁已高的缘故,他收敛了清高孤傲的性情,代之以阅尽人世后的自嘲和释然。
但是我们的社会似乎仍然延续着对王耀军的刻薄。城市里进行着史无前例的大肆拆建,乡村里富裕起来的人们也在不断地翻修房屋,王耀军作品赖以存活的载体即将荡然无存。对此王耀军没有气馁,或许是为生计所迫,他在年近花甲之际给 自己悄然来了个华丽转身,于是墙上的大字从当初的“毛泽东血战打天下,王耀军大笔写春秋”变成了如今的“毛泽东血战打天下,王耀军大笔写广告”,“独塘刻碑”、“售预制板”的字迹开始随处可见,这也许是王耀军与时俱进的一种蜕变吧,我姑且这样认为,生活毕竟还要继续。
《列子·天瑞》中记述:“杞国有人,忧天地崩坠,身亡所寄,废寝食者。”古时的杞人忧天被人们当做笑谈流传了上千年,而如今的杞人王耀军虽自号乐天,却真的能够坦然面对自己曾经遭受的伤害而一笑置之吗?谁又能知道王耀军的疯癫和痴狂在若干年之后会不会沦为“杞人乐天”的笑柄呢?我们所处的时代,谁又能保证不会在黑暗中的强势和弱势之间伸出一双罪恶的幕后操纵的黑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