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说
在墓园狂欢,大唱知性的赞歌。纯粹的心灵洞明一切虚相之欺伪,为洞明、为纯粹而豪迈。面对丛丛墓碑作厚重而又超逸之思,明知虚诞而聊且一弄虚诞,心灵之纯粹不因此而杂乱。
这是记录认识变迁与升华的诗,从肯定到否定再到解脱而另辟一境,充满心灵的辩证法。有肯定,否定才有力,有了从肯定到否定之过程,解脱而另辟一境才必然。
1、
这片平静的房顶上有白鸽荡漾。
它透过松林和坟丛,悸动而闪亮。
公正的“中午”在那里用火焰织成
大海,大海啊永远在重新开始!
多好的酬劳啊.经过了一番深思,
终得以放眼远眺神明的宁静!
辛劳之后的平静之心如白鸽在如同无边的房顶的大海上往复翱翔,恬静而内含自足,带着苦味,又感到慰藉,静观辛劳之后的心灵收获,这收获是如波涛起伏的大海一般内蕴深富,正因如此,内心的不安与喜悦如同悸动而闪亮的波纹,在如阳光般的心灵明澈中返顾内心的如神明一样的纯粹,从此心灵走上新的探索之路,怀着丰富的感受与启示,一切都这么明净宁静,犹如阳光下初生的大海波纹粼粼的海面。这是多好的酬劳啊!大海经历了漫长的运动过程,也“老”了,犹如心灵有幸劳之感后的艰辛垂老之感;但是它又如重生的大海一般,产生再生之感,犹如重新产生,心灵就这般在放下探索的重负之后获得新生一样的喜悦。这里,有苍老与新生的辩证交汇存在,是一体二态,是双重感受。
深思而宁静,其为结果。“宁静”有二指:内与外。以“外”喻“内”。以比喻起头,把平静而又有微澜的海面喻作平静的房顶;静态化,是表面的静态,同时又有"顶上有白鸽荡漾",这既显示海面形象的本态,又以之比喻静中蕴藏的大动的心灵。这时的视角在岸上,海面景象透过松林和坟丛而见之。看到这海面实景,"我"便顿悟:这不就是我的心灵的写照吗?比喻之要在于喻体意象的新奇,比拟之要亦在于奇特的联想。
透过历时悠久的松林和坟丛远望平静的海面,就有了历史的纵深感。思绪的波荡周而复始,犹如这亘久的海面。有此波荡而趋平静之状,亦是一般过程的个别体现而已。
2、
微沫形成的钻石多到无数,
消耗着精细的闪电多深的功夫,
多深的安静俨然在交融创造!
太阳休息在万丈深渊的上空,
为一种永恒事业的纯粹劳动,
“时光”在闪烁,“梦想”就在悟道。
辛劳而得的种种思绪和闪念如钻石一般闪烁,在心灵深处经过长期的深刻的琢磨,如今灵魂已经全然主宰了它们,心间便一片安静,静静的让种种思绪和闪念进行有机的交融组合,这犹如阳光下光焰灼灼的大海,表面平静,而海面之下却有丰富复杂的交汇运动,从而构成壮丽的景观。想啊,万丈深渊,何等丰富复杂!但心灵就像太阳静静俯临这大海似的掌控与观赏着心灵的创造活动,这是感知觉的活动,又是理念的活动,是纯粹的心灵创造,创造出特殊的“纯粹”;这不可言说,如同梦境不可控制,但在时光里进行着创造,这时光不是空虚的存在,而是饱满的心灵的存在,是悟道(纯粹的理念)的时光空间。
心灵明亮如太阳,明澈的心灵省顾思绪之渊,一心两体相对而成一个虚拟的空间情景——一个有张力的情心空间。
思绪的细致繁复以无数钻石喻之,思绪之疾速与繁复恰似闪电,又有照亮心灵之效。这就把幽微的心灵活动形象鲜明地呈现了出来。
3、
稳定的宝库,单纯的米奈芙神殿,
安静像山积,矜持为目所能见,
目空一切的海水啊,穿水的“眼睛”
守望着多沉的安眠在火幕底下,
我的沉默啊!……灵魂深处的大厦,
却只见万瓦镶成的金顶,房顶!
米奈芙神殿即智慧之殿,尽管种种思绪与闪念纷繁复杂如山积,但在掌控者看来还是稳定的单纯的宝库,尽管有各种运动形态,但在掌控者看来是安静的。米奈芙神又司美,这情思的宝库又是美的,理趣之美。犹如正午的日照能够穿透海水的表面而直入深处,“眼睛”能守望着思想与情感的运动和运动之成果,这些成果不再急于外现,只是安眠在光焰万丈的海面之下。沉默着,这是充实的丰富无比的沉默,是自足的自矜。它沉潜于大厦一般的灵魂深处,外表只是房顶——正午阳光照耀下的动荡海面,而这散射的光难道仅仅是阳光的作用吗?屋顶下面的纷繁情思也要不可遏制地散出智慧、美丽之光,只是不欲外露;更重要的是这光是阳光照耀而显现的,而阳光就是我——这个掌控者的理性之光,它通过显现这“光”而展现丰富巨大的美,而非纯然外露,这就是矜持。
“穿水的眼睛”喻思辨能力,“水”与“火幕”之喻充满内在张力,富有哲理。
心灵之成果如山积如大厦如金顶——多譬法(博喻)使意念多侧面,呈丰富复杂之态。
4、
“时间”的神殿,总括为一声长叹,
我攀登,我适应这个纯粹的顶点,
环顾大海,不出我视野的边际,
作为我对神祗的最高的献供,
茫茫里宁穆的闪光,直向高空,
播送出一瞥凌驾乾坤的藐视。
我在时间中进行心灵的攀登,甜酸苦辣汇成一声不可言说的长叹,不可言说,故而长叹。这是心理沧桑感的喟叹,也是心灵观照历史与一切存在而必然产生的沉重喟叹。攀登到顶点,慨然回顾过程,欣然面对成果,喟叹而又惊讶,又有惊讶得陌生感,故要适应。我终于完成了攀登,尽管心灵世界如同大海,但这是我的大海,是我总摄的心灵之海,我把它献给神祗,我就与神祗相接,几达神祗的高度。(神祗,据译者卞之琳说是最高意向的象征,不是任何神灵,理由是瓦雷里不信教。)用圆满自足的智慧闪光直指情思境界的高空,就凌驾乾坤,送出一瞥凌驾乾坤的藐视。纯粹的顶点是哲理的顶点,是独特历史观的观照顶点,站在历史哲学的高度,观照历史与人生,居高临下地观察历史长河中的芸芸众生,立足点是至高无上的,这与上帝有多大差异?
用比喻(攀登)之有形描述思途之无形,以大海比喻情志之总汇,用闪光喻心灵的审视,乃诗艺之常用方法。比喻是难以避免的,要紧的是比喻的特色与韵味。用“神殿”、“神祗”两词增加了神圣的庄严崇高意味。
5、
整个的灵魂暴露给夏至的火把,
我敢正视你,惊人的一片光华
放出的公正,不怕你无情的利箭!
我把你干干净净归还到原位,
你来自鉴吧!……而这样送回光挥,
也就将玄秘招回了幽深的一半。
夏至的火把,即指正午的太阳,又指明澈一切的神祗;心灵展露在神祗的象征———阳光之下,心灵自足而倨傲,敢于正视神——至理的象征,心灵与神祗,强度相侔,高度相近。心灵不怕最严苛的评判,尽管至理的评判如骄阳的强光般锋利无比。我的纯粹之心更能进一步屏蔽至理的刺戳,把评判的利箭如同反光弹回其来源之处——送回光辉。我的纯粹之心甚至足以作为至理的明鉴,以明至理之相。与此同时,也把玄秘——神祗的至理纳入我的心灵中间。
前五节为一个单位,是回顾与认定,充满自豪与喜悦,对于心灵的丰富与健全.这是对一个繁富世界的省视,是对作为灵魂探索的成果的观照,真是难以言辞尽说。
思想的成果之惊人效果以“火把”和“利箭”喻之,形成主客对峙,“主”掌控“客”,形成对峙之场。其中有心灵对思想成果的对视与审视,是主体的自鉴,如同人照镜子。是主体把理性的光辉送回给镜子。以此想象的对峙,诗人把幽微玄奥的反省心理运动写得具体生动。
6、
正像果实融化而成了快慰,
正像它把消失换成了甘美
就凭它在一张嘴里的形体消亡,
我在此吸吮着我的未来的烟云,
而青天对我枯了形容的灵魂
歌唱着有形的涯岸变成了繁响。
于此一个陡转。心灵探索的成果尽管来之不易万分珍贵,但是在品味到快慰与甘美的同时也就伴随着入口即化一般的消逝。什么不会消逝呢?即使再心爱的也要消逝,往往是生就是死。这不是悲观,而是达观。由此消逝之感联想到我的未来,过往它必将消逝。也许心灵探索及其成果形成的“繁响”在我消逝后还会残留一段时光,有形的人生和心灵枯了形容,最终消逝了,只留下不清晰的混杂的“繁响”。那么我的艰辛探索成果就是速朽的,绝对不是不朽的。那么,作为,它不是很可悲哀吗?如果诗人局限于此,那就小了。“青天对我枯了形容的灵魂歌唱着有形的涯岸变成了繁响。”青天无情,对着枯了形容的灵魂和有形的涯岸变成了繁响歌唱;青天不偏爱,不特别惠顾,青天的无情是因为它把产生与消逝看惯了,看成常规之事了。这对人有启迪:产生与消逝是不可避免的。问题是为何偏偏要不可避免呢?意义与价值的得而复失竟然是不可避免的,这实在无理啊!但它偏偏这么无理地存在,这真是难以接受,然而又不得不接受。
“正像果实融化而成了快慰,正像它把消失换成了甘美”——对认知成果的体认,用日常形象喻之。这种隐微的心理感受要化为诗歌语言,修辞的运用是必由之途。有的诗人厌恶比喻,这是实在是过高的追求。
“青天对我枯了形容的灵魂,歌唱着有形的涯岸变成了繁响。”——喻心灵之宽慰,化抽象为具象,极富想象力。
7、
美的天,真的天,看我多么会变!
经过了多大的倨傲,经过了多少年
离奇的闲散,尽管是精力充沛,
我竟然委身于这片光华的寥阔;
死者的住处上我的幽灵掠过,
驱使我随它的轻步,而踯躅,徘徊。
“美的天,真的天”即纯粹的顶点,我自认为与之偕齐的理念与情思的蕴涵者。现在我已经变了,不在像起先那样倨傲于心灵探索的成果。我的探索确实是一种闲散,尽管是不同寻常的闲散。虽然我来日尚多,但已经把心灵牵挂在死亡境界。同时我又感到死者住处显示了特意的光华——特殊的意味,需要我也像幽灵(或我的SPIRIT)与之相伴相随,在寥阔的墓场上踯躅,徘徊。死亡境界似乎有了不同寻常的意义。当下我迷茫,还没有捕捉到意义的线头,我的心灵在踯躅,徘徊,我处于不确定的状态,但我不安于这个状态,我在失落中,在巨大的落差中。
诗中的抽象意念的直陈终究不可避免,其效果是使诗的旨意可解。但它间在意象群中,选择恰当的语境位置。“美”、“真”、“倨傲”等词散现于动词之间,随后的语句都是意象。
“幽灵”有多义性,主指灵魂,次指死者之灵。词义的多义性为现代诗所重视,以达到寓意丰富的效果。
8、
啊,为了我自己,为我所独有,
靠近我的心,象近诗情的源头,
介乎空无所有和纯粹的行动,
我等待回声,来由内在的宏丽,
(苦涩、阴沉而又嘹亮的水池,)
震响灵魂里永远是未来的空洞。
在严重的失落与迷茫中,我能够依赖和凭借的只有我的心——诗情的源头,这纯粹的情思活动的场所。我走向它,呼唤它,向这宏丽的内在,向这各色感觉繁富的灵魂深处寻求回应,对我的新探索意愿发出支撑的响声,推动我挣脱失落与迷茫,使我的灵魂对于未来的探索永远是无限的空间,从而获得容纳的可能。诗人即依赖又力图摆脱已有的情思状态,其中的肯定已非原貌,在新的探索意愿的牵引下,对以往只是消极的依赖。这真是人要向前走,不免一回头。要转向,一定要把视线转向外界。至此,这种转向的力之积蓄已经充分了。
括号内的文字实属无奈之举,在行文中,韵律节奏不允许插入这些文字。
前三行,尤其第三行很抽象,虽有比喻,也不能减轻之。在这样的重哲理的诗中也是允许的。
9、
知道吗,你这个为枝叶虚捕的海湾,
实际上吞噬着这些细瘦的铁栅,
任我闭眼也感到奥秘刺目,
是什么躯体拉我看懒散的收场,
是什么头脑引我访埋骨的地方?
一星光在那里想我不在的亲故。
坟场面朝大海,由坟场向大海看,视线的左右两端为树林框住,虚捕成海湾。这海湾内的坟丛被有限空间限制了,圈围各个坟墓的铁栅在时光的摧残下因锈蚀而变得细瘦,这犹如以往的种种意念与情思都随着时光的流逝而失去原先的形态与价值,但依然存在,并且以其目前的怪异之态刺激眼目——心灵。这些以往的种种意念与情思就像坟场里的尸骨被心灵虚捕——虚幻地构成的海湾圈住一样也被种种意念与情思的框架所局限,是那么的懒散,那么缺乏积极的意义和价值,尤其在当下观照它们时,就会由己及人地联想到先人的情思变迁一如自己,感到随着时光的流逝和世情的变迁,它们就像变得细瘦的铁栅一样失去本来就不大的意义和价值,意义与价值的消解乃时光流逝和空间隔绝所导致的必然。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要来坟场?是谁和怎样的观念引导我来的呢?尽管我来看到的种种意念与情思与当下的意念与情思有一定的关系犹如我不在的亲故,但对我的新探索有意义吗?更何况我能看到的只是凭借一星微弱细小的感知之力所能感知的一点点的不得深入的东西。
对铁栅还可以有另一解:以往的种种意念与情思都被铁栅圈住了,同时也是被它装点得庄严了,现在铁栅变得细瘦了,再也不能限制它们了,它们能够被我轻易的感知与破解了,让我真正感知它们。而感知所得不过尔尔。
“一喻二柄”本是诗歌之一技,钱锺书先生在《管锥编》第一册里有详细论述。
“虚捕”一词妙在新奇,可见动词选择之重要;中国古诗也这般炼字。
10、
充满了无形的火焰,紧闭,圣洁,
这是献给光明的一片土地,
高架起一柱柱火炬,我喜欢这地点,
这里是金石交织,树影幢幢,
多少块大理石颤抖在多少个阴魂上;
忠实的大海倚我的坟丛而安眠。
"无形的火焰"是喻意念与情思,在坟墓中躯体或许腐朽,但是意念与情思依然留存在后人的心灵中,而墓碑就像意念与情思的体现者与象征,在正午的阳光下犹如火炬发出光焰,意念与情思的影响也就这样存在。“金石交织”中的“金”可以指阳光,也可能指石碑上刻涂的金字,把卞之琳这两向的注释结合起来,就可以理解为正午阳光照耀下墓碑上的金字烁烁闪光,在树影幢幢中,金字的烁烁闪光与浅黑色,灰色和大理石的各种色彩所产生的光色交融,形成丰富诡异的光色影调,这使人联想到千百年来无数的死者的纷繁的灵魂和遗留下来的纷繁意念与情思,因此,逝者似乎并没有消逝,所以说“多少块大理石颤抖在多少个阴魂上”,大理石的颤抖就是纷繁的意念与情思在不甘心被遗忘,正在发出其呼喊!当然,这种呼喊是无声的,但又是气势磅礴的,犹如此时以其磅礴的气势忠实地与其相伴随的大海。这种呼喊是在呼吁不可实现的理解,是在挣扎着企图逃脱被消解的厄运。诗人凭借深远的历史眼光,缅怀意念与情思的积淀,既不夸大其现实意义,又肯定其历史价值以及对现实的影响,同时又看到其历史价值的可怜命运。
多少块大理石颤抖在多少个阴魂上,忠实的大海倚我的坟丛而安眠。”很有想象力,很生动,同时又言浅意深。意象一般都有这样的效果,但这两句处在上下文的特殊语境之中,其意味就深长了。
11、
出色的忠犬,把偶像崇拜者赶跑!
让我,孤独者,带着牧羊人笑貌,
悠然在这里放牧神秘的绵羊——
我这些宁静的坟墓,白碑如林,
赶走那些小心翼翼的鸽群.
那些好奇的天使、空浮的梦想!
“出色的忠犬”的“忠”由上节的“忠实的大海”的“忠实”延续变异而来,忠实地与历史上的意念与情思相伴随的大海是意念与情思的同情者或赞同者,忠犬也就有此特点。历史上的意念与情思是纷繁的,而不是一致的,所以是异于宗教独断性的,因而忠犬是反宗教的;卞之琳认为偶像崇拜者特指基督教徒,因而“把偶像崇拜者赶跑”就是有反基督教的意思,至少有反对宗教独断性的意思。现在我作为孤独——独特而超逸的探索者驾驭着以往纷繁的意念与情思,进行心灵的清算,犹如牧羊人含笑悠然在这里放牧神秘的绵羊(墓碑丛像神秘的绵羊群)。“鸽群”在《圣经》是圣灵的象征,赶走鸽群,就是说不以基督教教理来裁判那纷繁的意念与情思,而是以“我”的是非来决断,我的决断由于我的完全掌控而大胆果决,而不是小心翼翼。对意义与价值的消解的认识,其本身的根本原因还是有所凭籍和依恃的,还是依赖于外界加于自身的观念的。要摆脱自身认识到的意义与价值的被消解的命运,就必须先摆脱认知的凭籍和依恃。是非当由“我”来决断,一切皆要由“我”来掌控。
“鸽群”、“偶像崇拜者”、“牧羊人”、“绵羊”、“天使”之类,用基督教的意象,就有了历史纵深感与神秘感。用这些固定意象来达意,就有象征意味。
12、
人来了,未来却是充满了懒意,
干脆的蝉声擦刮着干燥的土地,
一切都烧了,毁了,化为灰烬,
转化为什么祥一种纯粹的精华……
为烟消云散所陶醉,--生命无涯,
苦味变成了甜味,神志清明。
“人”,相对于“神”而言。从人的理性维度衡量与评判了历史上的意念与情思,驾驭着以往纷繁的意念与情思,进行了心灵的清算,如此,则对人的未来意念和情思的预测也就自然可行,可以断定其必将如以往一样寡味少趣、难有令我惊奇之处,于是在埋葬着历史上的意念与情思的墓地想到未来,就不能不感到懒意,一种慵懒无趣之感,就像“干脆的蝉声擦刮着干燥的土地”一样乏味。“干燥的土地”是埋葬着历史上的意念与情思的墓地,又干又脆的蝉鸣即喻对历史上的意念与情思的回顾,其声音再喧闹也是那么乏味,再声嘶力竭也显得无力而无聊。从现实的角度看,以往的一切都都烧了,毁了,化为毫无生命力的灰烬。然而回顾历史总有所得,在否定以往的同时也包含着肯定,在否定中锤炼“我”的灵魂,从废墟中获得对废墟的历史性理解,甚至是一种纯形式的理解,这就是“提纯”;在提纯中获得至高无上的心灵感悟——这就是纯粹的精华。正因为如此,能对以往的一切意念与情思进行最精炼的“奥伏赫变(德语aufheben包含抛弃、保留、发扬和提高的意思。指新事物代替旧事物不是简单地抛弃,而是克服、抛弃旧事物中消极的东西,又保留和继承以往发展中对新事物有积极意义的东西,并把它发展到新的阶段。)”——扬弃(这种“扬弃”是最接近纯形式的),便觉得得意、自足的陶醉,到了这个境界,生命由有涯变为无涯,犹如中国古语“朝闻道而夕死可矣”,但诗人却是觉得掌握了这样的纯粹的精华,能够如此得意而自足,可以说已经获得永生了。在这个时候,回顾历史所感到的苦味转化为心灵自由与自足的甜味——幸福自豪轻松之感,心灵安稳纯净之感,了悟有形与无形的宇宙的无比畅快之感。
把抽象的理念化为具体的动态形象,听觉与味觉并用。如此,可以免除过分偏重理性的弊病,诗句在行与理的交织中呈现诗趣。
13、
死者埋藏在坟茔里安然休息,
受土地重温,烤干了身上的神秘。
高处的“正午”,纹丝不动的“正午”
由内而自我凝神,自我璀璨……
完善的头脑,十全十美的宝冠,
我是你里边秘密变化的因素。
死去的意念与情思已经被我把握,在我的理性的观照下已经了然于胸,再不神秘(烤干了神秘)。这犹如高处的“正午”,纹丝不动的“正午”——当头的阳光照耀一切,我的理性观照犹如这当头的阳光,照彻一切,揭秘一切,使一切往昔的意念与情思不再神秘。。与此同时,理性又像窥镜一般观照自身,并且善化自身,在发出理性光芒的时刻又在反省自己,使自己走向完美,走向宝冠一般的十全十美。而这种趋向又是在我的掌控之下,“你”——我的理性,你的变化由我控制与导致,我是你里边秘密变化的因素。
精神形态的物化写法,放大、拉慢其形成的过程,细微化,在慢速中呈示。这其实是变形之法。
14、
你只有我一个担当你的恐惧!
我的后悔和拘束,我的疑虑,
就是你宏伟的宝石发生的裂缝!……
但是啊,大理石底下夜色深沉,
却有朦胧的人群,靠近树根.
早已慢慢地接受了你的丰功。
回顾意念与情思的历史,展望它们的未来,我的理性的神灵,你不能不感到恐惧——对于无可救药的价值虚无的恐惧,对于宇和宙两个维度的终极意义虚无的恐惧,对于渺小的人类心灵之纷乱嘈杂的虚妄的恐惧。这理性的恐惧终究还是由我这个理性的掌控者来担当,这是无可旁贷的不可推卸的担当。我为这种发现而后悔,后悔这种终极的理性探究,后悔这种给我带来绝望之痛之虚弱的探究;与此我也发现我的理性宝石忽然也不完美,也可能未避免染上虚无之色,我的视野和心灵被它所局限,我不能不产生疑虑,疑虑我的探究。然而堪可安慰的是大理石下埋葬的人群的意念与情思却因我而定位,因我而被注目,如同接受树根的滋养一般受到我的理性的关注,从朦胧慢慢走向清晰,这是我的理性的丰功。
在这节中,诗人对人类的思想与情感有了更深刻更坦荡的剖析,力图破除盲目自大与乐观。诗人深知:思想的成果只是有局限,这种局限犹如宿命一般不可逃脱。人啊,你是可以完全彻底地自信吗?你在一时的自信之余难道不怀疑不疑虑吗?你不是在历史中存在吗?你有多少历史的重负压在身上呢?你有多少局限呢?你摆脱了多少重负的局限呢?
从抽象到具象,把理念与形象结合起来,形成有奇趣的连缀,在这连缀之链中自有神秘的深意。
逆过程的描述达到不寻常的效果,有陌生化的效果。语言的陌生化与意象的陌生化,都是现代诗的技巧。诗歌文明2500年多了,尽量避免前人用过的词语和意象是现代诗理应做的事。
15、
他们已经溶化成虚空的一堆,
红红的泥土吸收了白白的同类,
生命的才华转进了花卉去舒放!
死者当年的习语、个人的风采、
各具一格的心窍,而今何在?
蛆虫织丝在原来涌泪的限眶。
逝者已成空虚,肉体如此,精神价值也如此。历史上的价值虚无的人类心灵偕同着肉体只能降低等级,如此虚无的生命的才华只能降低等级,最好的出路也就是转进了花卉去舒放!死者当年的习语、个人的风采、各具一格的心窍,而今何在?真正虚无了,彻底降等了,只能作为蛆虫的养料而产生等而下之的作用。诗人真是绝望而痛苦。人啊!你要清醒!你要小心!你要谦卑!
此类意象有老套之嫌。借助文献来表达诗意,达成特殊效果。此法大见于艾略特之《荒原》,也可在密尔敦之《失乐园》和斯潘塞时期的诗作中见到。类似于中国古诗之用典用事。
16、
那些女子被撩拨而逗起的尖叫,
那些明眸皓齿,那些湿漉漉的睫毛,
喜欢玩火的那种迷人的酥胸,
相迎的嘴唇激起的满脸红晕.
最后的礼物,用手指招架的轻盈,
都归了尘土,还原为一场春梦。
这节最明白易解:人类情欲的极乐细节,灵肉的诱惑,两情相悦的美妙情景,都随风吹散,犹如哈姆雷特在墓地手捧骷髅之所感。时间是多么无情!这单向的飞逝把人间一切有诱惑力的东西都丢在身后,一切的一切都随着一切的消逝而消逝。鄙人也曾手捧一个苍白的骷髅,严厉而悲悯地追问:你是谁?你有过什么美梦?你有过怎样的七情六欲?你有过怎样的心理波澜?你还有回忆吗?你能回忆吗?还能感慨吗?诗人在这里以一个有代表性的典型情景概括了人类的一切欲望与情思,接橥了其速朽的命运。这是对人类低级境界的嘲讽与否定,又是以低级境界之荒谬影射高级境界之意义虚幻。
抓取关键点跳跃地写之,以讥讽的口吻细加描写。最终还是进行了概括,但是含形象词语的概括。
17、
而你,伟大的灵魂,可要个幻景
而又不带这里的澄碧和黄金
为肉眼造成的这种错觉的色彩?
你烟消云散可还会歌唱不息?
得!都完了!我存在也就有空隙,
神圣的焦躁也同样会永远不再。
既然认清意念与情思的速朽与虚妄,作为认清者的伟大的灵魂是否会有个“生命的野心”(瓦雷利),产生一个幻景——期望自己能超越一切意念与情思的速朽与虚妄的宿命,摆脱由当前墓地上阳光照耀金属反射出的金光和墓地面临的大海的澄碧形成的生动错觉,在自己像历史上的烟消云散者那样烟消云散之后依然不息地唱理性之歌?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因此,我的存在也有缝隙,也不完全的圆满自足,或者可以认定不会永远的圆满自足,到时候都完了,当下的圆满自足也就完了,结束了,完结了,消逝了,当下的理性焦躁也会像先人一样永远不再。也因如此,我的理性决断必定只有相对的意义与价值,故而我不再会像起初那样对自身理性有神圣之感,有急于宣明其神圣特性的焦躁心态。诗人在这里充分显示了清醒的历史意识。读者应该想到:历史上的一个个圆满自足都具有绝对性与相对性之两面,圆满自足是相对的,而其虚妄化则是绝对的。从小的宇宙视野看,它是绝对的;从大宇宙的视野看,它毕竟是相对的。这正是历史的悲哀,又具有太强烈的历史的喜剧色彩。有永恒吗?嘿!没有!
实的形与虚的意之组接,既着眼于当前的实景,又以之喻美妙的载体——灵魂的存放体和寄托体。
中心词与修饰语的奇异搭配,由此产生诗意。
以“歌唱不息”喻灵魂不死,确有妙处:奇异而贴切。
18、
瘦骨嶙峋而披金穿黑的“不朽”
戴着可憎的月桂冠冕的慰藉手,
就会把死亡幻变成慈母的怀抱,
美好的海市蜃楼,虔敬的把戏!
谁不会一眼看穿,谁会受欺——
看这副空骷髅,听这场永恒的玩笑!
承第16、17节之意。瘦骨嶙峋而披金穿黑的“不朽”,戴着可憎的月桂冠冕的慰藉手——这是死神的标准形象,他用死亡怀抱投向他的怀抱的人,犹如慈母怀抱幼稚的婴儿,用他的怀抱慰藉活着时灵魂痛苦焦躁的死者。如此的“不朽”恰是真朽,永远是过往的存在,是对现实没有积极意义的存在。一切自以为是都是看到了海市蜃楼,一切对于相对者的虔敬都是把戏,谁不会一眼看穿,谁会受欺——自欺。看看这副空骷髅,你应该理解这是一个永恒的玩笑——历史的喜剧、宇宙的喜剧。诗人不信教,背叛了宗教的永恒信仰。这是在上帝死亡后才有的绝望。
象征形象:月桂,冠冕,海市蜃楼(mirage【法文】).
在议论文字中嵌以形象词语,议论自有了形象性,这是普通诗艺。但是有宗教意义的象征性形象的运用,就有了形象的深厚意味,有了历史的纵深感。
19、
深沉的父老,头脑里失去了住户,
身上负荷着那么些一铲铲泥土,
就是土地了,听不见我们走过,
真正的大饕,辩驳不倒的蠕虫
并不是为你们石板下长眠的人众,
它就靠生命而生活,它从不离开我!
深沉的父老,即一代代无数代的先辈,因为情思的积淀无比丰厚而显得深沉,这是曾经有过的深沉,可是一代代的人被一代代用一铲铲泥土持续埋葬,深沉的父老腐朽而与泥土混一,成为后人践踏的土地——这也意味着一切情思都被真正遗忘。这是历史的事实与必然。如果要问:先人对后人有影响吗?应有的回答是:后人心中的先人永远不是原状的先人,一切历史都是现代史,“先人”这个“物自体”不可能被真正了解,它只能被解说被利用。联系前四节诗中所表达的对以往情思充分把握的自豪,就会省悟:我的把握也只是我的一孔之见,只是我的理解与解释。从根本上说,我依然不可能真正把握。这真是极大的虚妄!时间这个啃咬一切的蠕虫真是无比雄辩,真是具有无比巨大的胃口,它可以吞噬一切,它以吞噬一切活着过的情思的载体而体现它的存在,它的存在形式与内容是合一的,就是吞噬一切活着过的情思之载体。更有甚者,它还在吞噬一切活着的情思,“我”正在被它一点一点地吞噬。吞噬的结果就是“无”——一切存在过的都将消失于“无”。这里诗人真正感受到历史的虚妄和存在的虚妄。
我之“有”是对“从有到无”的体认,是对作为必然趋势的“无”的丰富体认。我的“有”是高层次的“有”,是否定之否定的顶端结果。
第一句是想象之“象”,是虚象。第二句写实象。搭配有妙致。
说理文字间以形象,诗法之一,犹如宋诗之佳者,然不及“理趣”之味。
末句,从彼到“我”,思绪跳跃,用联想之法。
20、
爱情吗?也许是对我自己的憎恨?
它一副秘密的牙齿总跟我接近,
用什么名字来叫它都会适宜!
管它呢!它能瞧,能要,它能想,能碰。
它喜欢我的肉,它会追随我上床,
我活着就因为从属于它这点生机!
"它能瞧,能要,它能想,能碰,它喜欢我的肉,它会追随我上床",它是爱情吗?男女之爱总有两端:心灵的和肉体的。如果对心灵的一端有疑问,只看到欲望的呈现,那么就只有装备了一副牙齿的贪婪肉欲了。问"爱情吗?"是说什么都不值得挂念了,只有爱情这个千古话题可以一顾;然而这也不是千百年来所歌颂的那样。我(人)活着就因为从属于它这点生机,就是生殖繁衍而已。诗人真是绝望啊!!
此节另可一释:承上一节诗意。蠕虫之亲近先人,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因为“憎恨”。历史与价值的毁灭者犹如蠕虫,它以毁灭而体现存在,一毁灭维持其生机,于是毁灭不可避免。
如果综合两释,结论便是:有价值的必定毁灭,无价值的或许留存。第一释是表层含义,第二释是深层含义。
也许是对“我”自己的憎恨,这样就把主体当作客体来观照,形成独特的意象意境空间。欲望迫使人实现欲望,爱情——情欲有驱动力,人处于被动状态、被驱使状态,这也是主客体的意象对峙,形成有诗意有理趣的意境。诗意表达之留一手的技法,使意象组合呈现奇特的状态,让读者去领会,去拓展到别一境界。
21、
齐诺!残忍的齐诺!伊里亚齐诺!
你用一枚箭穿透了我的心窝,
尽管它抖动了,飞了,而又并不飞!
弦响使我生,箭到就使我丧命!
太阳啊!……灵魂承受了多重的龟影,
阿基利不动,尽管用足了飞毛腿!
伊里亚齐诺:希腊哲学家(前490-485),以著名的“飞箭不动论”和“阿基利永远追不上乌龟谕”的理论否定运动的存在,亦即否定生命本身。齐诺用一枚箭穿透了我的心窝,让我彻悟已经发生的一切因为只是我的言说而毫无真值,我的言说解释了一切已经发生的东西,但是一切依旧不可被认知,就像一枚箭它抖动了,飞了,而又并不飞,由于是徒劳的飞,因而是不飞,认知的天限决定了一切言说都是徒劳之举。在艰辛探索之后,结果却是如此的无意义,我的痛苦犹如一枚箭穿透了我的心窝。弦响使我生,是说箭发出的时候——探索开始的时候我充满信心与乐观,携着生命的力量;箭射到终点——探索有了结果,却是一派虚妄,犹如死的空洞。太阳指我的心灵。我的心灵是多么沉重,在探索的过程中承受了何等的重负!进行的速度是多么的滞缓,就如同乌龟之爬行。而已经发生的一切终究不可被真正认知,它就像遥远处可望而不可及的目标那样,我的探索与言说永远不能触及它;到此,我已经不能展开大无畏的探索,一切探索的力量已经失去,如同阿基利被射中了脚踵,失去了所有威力,不能再动弹了,即使有飞毛腿也不行。
又用典故了,加重了哲理意味。用典,借用典故中的意象,加以细化,以想象把其中的意境展现出来,以表达己意,达到个性化效果。产生历史意味,史趣出来了。用典要“化”,这是中国古代诗艺的一个要求。这对西方诗艺同样适用。
22、
不,不!……起来!投入不断的未来!
我的身体啊!砸碎沉思的形态!
我的胸怀啊,畅饮风催的新生!
啊!太消沉了,太颓唐了!不要沉陷在以上的绝望之中,我的心智要挺直身子,挺起来,投入还未断绝的未来。不要再这么沉思。不要再固着于这沉思的形态,要砸碎沉思的形态,从中摆脱出来;让我的心智去感知时代之风造就的新的存在,让我在这感知中感到畅快。
仅三行,轻盈了,诗形式与内在的情思一致。每一节诗的诗行量与情志的容量和特点一致,句子形态与情志的容量和特点一致,内在节奏与外在节奏一致。
23、
对!赋予了谵狂天灾的大海,
斑斑的豹皮,绚丽的披肩上绽开
太阳的千百种,千百种诡奇的形象,
绝对的海蛇怪.为你的蓝肉所陶醉,
还在衔着你鳞鳞闪光的白龙尾,
搅起了表面像寂静的一片喧嚷。
谵狂,Delirium(精神错乱,说胡话,狂喜)mad,义近"张狂":猖狂,轻狂,慌张,忙乱,嚣张,疯狂。回应诗歌开头的大海意象,说象征了以往情思之积淀的大海只是天灾一般的谵狂,一切情思,一切众说纷纭,不过是庞大无边的谵狂。现在,回到大海形象之本身,描写其斑斓奇谲的形象:阳光照耀下,水面如豹皮之斑斑,如披肩之绚丽,动如海蛇怪为蓝色的水面所陶醉,追逐着白龙的尾巴,发出鳞鳞闪光,搅起了一片喧嚷,尽管听不见而如寂静。诗人不愿再深思了,只是满足于眼前存在的千百种诡奇的形象;诗人要摆脱深思之苦闷,只有依赖表面形象的观赏。歌德在诗剧《浮士德》中说:“理论是灰色的,而生命之树常青。”诗人在此是否想起此言?既然已经否定了一切情思、一切众说纷纭,两个诗人的想法是合拍的。
奇特的想象塑造奇特的意象与意境。越是奇特,越有“陌生化”效果。诗歌语言和意象意境的陌生化是诗艺的重大要求与指标。
采用大意象,斑斓的奇特大意象,激情由此流露出来;而细致的描述又有遮蔽之效,从而含而欲露。
24、
起风了!……只有试着活下去一条路!
天边的气流翻开又合上了我的书,
波涛敢于从巉岩口溅沫飞迸!
飞去吧,令人眼花缭乱的书页!
进裂吧,波浪!用漫天狂澜来打裂
这片有白帆啄食的平静的房顶。
起风了,生机勃勃的海面吹来生命的气息,但是,在这个时候只有试着活下去一条路!这是摆脱了情思纠缠的活路。“天边的气流翻开又合上了我的书”:大海吹来的气流——情思的积淀引发了我的思索,大海吹来的气流——纯粹的生命之流又使我摆脱思索。生命的激流掀起波涛,狂烈地从巉岩口溅沫飞迸,把情思冲飞吹散。波浪,狂澜,这生命的力量打裂那情思的坟墓——犹如有平静的房顶的海面。生命才是有意义的,才是永恒的,情思只是谵狂,应被否定。
生命激流的决荡以气流波涛喻之,以气流合上书页喻沉浸于生命的欢乐而弃绝思辨,以动态形象描述抽象意念,还是喻。
回应第一节的意象,同意象的复现由于整首诗的情思过程的积累而获得了新的意义与境界。呼应了开头,对第一节所赞赏的平静形成反跌,获得崭新境界的喜悦,是艰难超越后的大喜悦。
总赏:
喻体意象的新奇,比拟之要亦在于奇特的联想。
虚拟的空间情景--一个有张力的情心空间。
多譬法(博喻)使意念多侧面,呈丰富复杂之态。比喻的特色与韵味。
诗中的抽象意念的直陈终究不可避免,其效果是使诗的旨意可解。议论间在意象群中,选择恰当的语境位置。
基督教的意象,就有了历史纵深感与神秘感。用这些固定意象来达意,就有象征意味。
把抽象的理念化为具体的动态形象,听觉与味觉并用。如此,可以免除过分偏重理性的弊病,诗句在行与理的交织中呈现诗趣。
精神形态的物化写法,放大、拉慢其形成的过程,细微化,在慢速中呈示。这其实是变形之法。
从抽象到具象,把理念与形象结合起来,形成有奇趣的连缀,在这连缀之链中自有神秘的深意.
主客对峙,想象的对峙,诗人把幽微玄奥的反省心理运动写得具体生动,主客体的意象对峙,形成有诗意有理趣的意境。
诗意表达之留一手方法,使意象组合呈现奇特的状态,让读者去领会,去拓展到别一境界。
在议论文字中嵌以形象词语,议论自有了形象性,这是普通诗艺。但是有宗教意义的象征性形象的运用,就有了形象的深厚意味,有了历史的纵深感。
动词的精当选择。
词义的多义性,以达到寓意丰富的效果。
浅言,但在上下文的特殊语境之中,意味深长。
用典,借用典故中的意象,加以细化,以想象把其中的意境展现出来,以表达己意,达到个性化效果。产生历史意味,史趣出来了。
诗形式与内在的情思一致。每一节诗的诗行量与情志的容量和特点一致,句子形态与情志的容量和特点一致,内在节奏与外在节奏一致。
奇特的想象塑造奇特的意象与意境。越是奇特,越有“陌生化”效果。诗歌语言和意象意境的陌生化是诗艺的重大要求与指标。
逆过程的描述达到不寻常的效果,有陌生化的效果。
采用大意象,斑斓的奇特大意象,激情由此流露出来;而细致的描述又有遮蔽之效,从而含而欲露。
结尾呼应开头,对第一节所赞赏的平静形成反跌,获得了新的意义与境界。
诗可以思辨。此诗是好范例。但是思辨的展现依赖整体结构和种种意象意境及各种技法。用诗歌特色语言写诗,反对以文入诗,诗歌才有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