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丝袜的小伙子
那是深秋的一个夜晚,我接到一个咨询电话。电话里小伙子的声音十分腼腆,他向我断断续续地陈述着他似乎有点离奇的故事。
“我22岁,在某工厂做工。自初二起就有‘收集’丝袜的习惯,不,是偷。前后我偷了近50双了,有的袜子还特臭……”
“袜子多种多样,有男人的袜子,也有女人的袜子,有长的,也有短的。” 我对问题马上有了某种感觉,欲擒故纵。
“我只喜欢,喜欢一种袜子,就是,就是女人的肉色丝袜。” 他显得有点口吃了,也许一开始的一段话是他打这个电话前反复背诵下来的。
“你是说,肉色丝袜?”我说。“从初二到现在,近十年过去了,你不过是偷了近五十双袜子,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嘛……”
“不仅偷,还……” 根据我的经验,此时来访者通常需要咨询员为他解围。于是,顺着他的思路,我平平静静地说:“你是说,你还与这些袜子发生关系?”
“是的……” 年轻人难以启齿。我知道,他在最后下决心。我只能等待一下。
沉默片刻,他又开始了缓缓的陈述。
“我还是说出来吧。今天不说,以后我会更痛苦的。”
“好,说吧。无论发生过什么事情,我都会保密的,这是我们的工作原则。”我及时鼓励他。
“我做肮脏的事情。我一想起哪个女人,我就和袜子做那事。”
“你是说,与女人有关?”依据我的经验,每个事件后面都会有一个故事,而这个故事往往是这个事件的成因所在。
“我十二岁时,我家对面楼房住进一个漂亮的女人,这个女人非常漂亮,大约三十岁,一头黑黑的披肩长发,脚上老是穿一双红色的高跟鞋,走起路来屁股一扭一扭的。她最好看的地方是那一双长长的、细细的腿,每走一步都要抖几抖,像模特走路。腿上总是穿那种透明的丝袜,很性感。她下班的时间和我放学的时间刚好一样,这个时间是我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我经常跟在她的后面看,眼睛盯着那双美丽的长腿,一直看着她上楼。你知道,我家里人都很矮,特别是我的母亲,一双腿又粗又短,可难看了,走起路来就像小肥鹅……”他说话的声音由兴奋变得有点伤感。
“你是说,那个女人的长腿让你兴奋?”我想,他可能个子不高,有自卑心理。
“对,现在想起来还兴奋。”他声音里又有了一种激动。“有一天,我又跟在那个女人后面看。突然,她转过身来,笑盈盈地对我说,‘小弟弟,放学了。到阿姨家玩好吗?我家里有许多好玩的东西。’她一把抓住我的手,不管我是否同意就把我带到她的家里。一进屋,她就对我说,‘小家伙,你真是人小鬼大。你以为我不知道,老是盯着我看什么?老实说,否则,今天我可不会轻饶你。’说着她狠狠地捏了一把我的脸蛋。我被吓坏了,只好告诉她我喜欢看她的漂亮的双腿。那女人一听非常高兴,咯咯地大笑起来,叫我用手去摸她的双腿。当我的小手一碰到那肉色的丝袜时,我全身发热,呼吸急促,一股热流从我的下身喷涌而出,射精了……”电话里传来小伙子粗重的呼吸声。
“那,后来呢?”我抓住契机,引导他说下去。
“那女人也很激动,一把抱起我,让我坐在她的双腿上,一只手在我身上乱摸……后来,她脱下那双袜子给了我。”小伙子的声音似乎有点虚脱。
“她给你袜子?”等他稍微平静一点后,我继续引导。
“是。她一共给了我3双袜子。我去她家里有几十次,直到她嫁了男人,离开这个城市。哦,忘了说了,她原来是个离婚女人。”
“那么,你和袜子发生关系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那女人走了以后。那段时间我已经习惯和那女人呆在一起了,她一走,我很难受,我就拿出她给我的袜子……做了那事后,我就好受多了。再后来,我只要看见长着漂亮双腿的女人,我就想那事,我就千方百计去偷她的袜子。老师,我是不是有病?”
“这样吧,现在你可以回忆一下你与袜子做爱的感觉上来。”我没有直接回答。
“我觉得自己很丢脸。”他的第一个反应是这样的。
“有这么严重吗?”
他不回答我的问题却顾自说下去,“我这事世上没人知道,朋友们不知道,家里人也不知道。”他的意思大概是如果他们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吧?
“我真的很不懂,你既然这样害怕,感到耻辱,为什么还要坚持这样做呢?”
“我是又讨厌又喜欢……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了……”
“你有没有去看医生?他们对你怎么说?”
“医生说我是强迫症,要住院,还要有家人来陪着,交好几千元钱……”
“那你为何不去?”
“我没钱,也不敢叫家人知道这件事……我想问一问你有没有药可以治这病,却不需要住院?”他对药物有着一些迷信。
他不无忧虑地说道,“尤其是近二年来,我频频地去‘拿’袜子,要是不去‘拿’,心里就像放不下来事似的,总是不安。一旦看见那种肉色袜子,冲动厉害,克制很难。在努力无效时,老毛病又犯了。做那事时,我总是偷偷摸摸,害怕被人知道,特别怕家里人知道。而每当做完了,自己觉得很丢脸、犯罪,内心痛苦。我很讨厌自己。如今我都这个岁数了,男大当婚,我虽想有个家,可我一直对女孩子提不起兴趣来,主要就是感觉自己不配她们的爱,为此我苦恼焦急又无奈。我想知道这种病能不能治?”说到 这里,他开始了哽咽,然后又沉默下来。
“朋友,你除了一点心理上的障碍,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病啊!”此时,我觉得可以下一个结论给他了。
“真的?”显然他是不能相信的。
“能骗你吗?请你听我解释。据你所说的情况,过去医学上就叫‘恋物癖’。这个过时了的词说起来不太雅,可因为已经约定俗成,将就用一用吧,可你千万别觉得问题严重。开明的医生会告诉你,这种所谓的恋物癖不过是一种性对象的特殊选择,不足为怪。我们知道,性有两大功能,一是生育,一是享乐。传统的文化只赞成与生育有关的性活动,贬抑单纯的性享乐功能。更难以对以非人为对象的性活动持宽容态度。于是,像你这样的情况,就会被当成是不正常的。连你自己也认为自己是如何的罪过,可耻,说明了文化对人的潜移默化的作用。你所习惯的性生活方式,只是为了性享乐而借重袜子,一种物体而已。你的选择是自由的,罗卜青菜各有所爱嘛。如今市面上不是有售‘自慰器’吗?可以这样说,你的选择甚至还是合法的。”
“整个青春期内,性内驱力非常强大,常常使人感到有一种内在的冲动,需要加以满足。而你早就有了与袜子做爱的习惯,于是,一看见,甚至是一想到袜子,一听说袜子就感到浑身躁热,形成一种条件反射。这就使你常常感到身不由已了。而在与袜子做爱的过程中,除了不得不为防止被人发现而处于相对警惕的状态之外,做爱本身还是给你带来了不少的快感。这样,就强化了你下一次再与它做的动机。虽然也会自责自罪,但道德的力量只能压抑性内驱力,却不能对它赶尽杀绝。这样,一会儿前者占据上峰,一会儿后者占上峰,你与袜子的关系呈现某种断续性。”
“你的行为本身并不成大问题,问题在于你对这些行为的评价。性活动在不影响与损害他人时无所谓道德与不道德的。对你来说,只要你不去偷别人的袜子,就不算什么不道德。你不必为不损人的性行为自责。所以,为了能顺利地进行与袜子的合欢,我建议你首先要放弃偷窃的习惯,改为到商店里买。买袜子比偷袜子的优越性是不言而喻的:它不仅可以帮助你克服偷窃的罪恶感,还可以在袜子的样式、面料等方面有更多的选择自由。难道你不想与自己选中的袜子做爱?”
“你还应当注意卫生。与一些又脏又旧的袜子做爱,容易造成外伤及感染。这就得不偿失了。自己买来的袜子比较新,也卫生,洗了之后还可以再用嘛。”
“你不仅不必觉得自己有罪,甚至也不必觉得自己是个怪物。其实很多潜在的性行为都与你的相似。就说自慰吧,保守估计也有半数以上的人有过。更有许多像你一样的人,从来不会对人说。只是不说而已,并非少见。所以,请你放弃自己是一个需要治疗的‘病人角色’定位,自然地参与各种社会活动,该工作就工作,该恋爱就恋爱。以这样的心态来面对,你就与一个正常人完全无异了。”
“‘恋物癖’一词的要害在于‘恋’,有痴迷的意思,这就要求你凡事都要有个度。你与袜子的关系也是不能过度的,否则也难免有害。节制总是必要的,即使是对一般的性活动也是一样。一个爱喝酒的人,如果不成为一个酒徒,不天天酗酒无度,不花天酒地,只适当小饮、慢酌,还是有益健康的。”
“当然,社会还是不太容忍你这种习惯。因此,你在做这些事时,总有一些暴露的恐惧。从长远看,你还是把它戒除掉比较好。可每一种习惯一旦形成,要戒除它就不是太容易的事。比如戒烟,许多人戒了又吸,吸了又戒,反复多次,徒劳无功。这是因为戒除习惯时会遭受习惯势力的阻挠,产生‘戒断反应’,使机体感觉不舒服,渴望重操旧业。这需要一定的毅力。对你来说,你应该明确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人了,应当为自己的未来恋爱婚姻考虑考虑,不能再无限制地放纵自己的行为。你说自己想要有个家,那就把自己难以与别人相融的习惯摆脱掉吧。”
“你一定能做到。当然这是需要过程的,在这个过程中有一些反复也是正常的。你要有一些思想准备,但最终你不再会沉溺于这种不为社会所接受的性活动。”
“总之,你的行为属于一种特殊方式的手淫,注意它的强度与频率,还有卫生,是不存在什么道德问题的,你完全可以进行正常的恋爱与结婚,到时候,心理正常了,行为上的不良习惯的改变是完全可以期待的。你觉得你有心理障碍,关键在于你的不合理的负性评价。只要你肯定自己是生物人的一面,同时注意自己也是一个社会人,不去损人利己,就可以了。你不是什么千古罪人。这样的解释你能接受吗?”
“能”他的回答就语气上来说还是比较坚定的。
“还有什么问题,以后我们再谈好吗?”
……
大约半个月之后,他又来了一个电话,告诉我,他把已经珍藏多年的、那个女人给他的第一双袜子取出来并与之做过一次爱后扔掉了。
我问他有什么变化,他说,自己做爱的过程不像过去那么紧张了。现在走在街上,也不像过去那样,觉得人家会看不起自己了,感到自己坦然得多了。对未来的生活,也越来越有信心。“不想一辈子与没有生命的东西过日子”,他说。
我进一步地告诉他,从现在开始到完全戒除,可能会有一些反复,戒除是不容易的,必须克服一蹴而就的急躁心态。为了防止矫枉过正,我提醒他,就是在很久以后,也许还会有一些反复,应不足为怪,从容应对。
最后,他把一直对我保密的个人电话与地址也留下了,还有真实的姓名。他笑着说,“以后我要是恋爱了结婚了,一定不忘给你寄喜糖……”
我默默地祝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