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词之长相守
午夜,当我不经意间倾听到《长相守》的曲调时,再一次陷入了《大明宫词》恍惚、凄婉的意境里。这是一个关于权力、关于爱情的故事。它传递给人们一种中国古典爱情的美,含蓄而深刻。一曲长相守,莫道是寻常。人生在世,对一些事物过于爱恋或仇恨,情深意长于一世都嫌不够,于是寄望于来世,甚至定下三生契约,好让自己的心灵有个寄托。长相守是什么?是永不泯灭的真情?是忠贞不渝的守候?还是无法承兑的誓约?尘世不断衍生的悲欢离合,都让我们感动痴迷并困惑其间,然而欢歌笑语后还是会冷却沉淀。繁华抵挡不了尘埃风霜,能留下的,只是一抹残篇断简。春到芳菲春将淡,情到深处情转薄。
叹惜剧中人物的悲凉,太平没有罪,薛绍没有罪,慧娘也没有罪。那是谁之罪呢?是至高无上的皇权吗?亦或是那突然而至的爱情?权力、爱情、仇恨、野心、离弃、绝望、背叛、憧憬、阴谋、鲜血、情欲……所有这一切造就了盛唐背后的无限苍凉,爱情还能在这样的土壤里成活吗?太平一生中的三个男人:薛绍,害怕爱上太平,守着对长相守的誓言,然而却从根本上欺骗了自己的感情;武攸嗣,他忠与自己的感情,却成了太平和武则天对抗的武器,成了与薛绍的爱情的一件昂贵的祭品;张易之,这个可怜的男人,因为长着与薛绍相同的脸而使太平陷入迷惘,最后因为自己的愚蠢理想而死在了太平的剑下。与太平有过关系的男人都死了。太平一生有太多的情感,她太想爱了,然而却一生受到权利的诅咒。太平的一生是不幸的,孤独的,然而却是美丽的。她是一朵娇艳的牡丹,让人垂涎欲滴的牡丹,是那些男人们欲望的起点。
14岁那年的上元灯节,太平无意中掀起了一张面具。此后,那张面具连同那张俊逸的脸庞便成为她永远挥之不去的迷幻梦境,年幼的她似乎一夜之间懂得了爱情。
太平与薛绍的初遇。
太平站在人流中,戴着面具。没有人注意她,人群水一样从她身边流过。她不停地回着头,好像在找什么人。人流涌动中,太平急不可待地揭开一张昆仑奴面具,叫着“韦姐姐”。但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任何面具后面都不是韦氏。这时,又有一个戴昆仑奴面具的人朝太平走来。太平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揭开面具。面具下的薛绍惊异地望着她。
薛绍被眼前这个一脸泪花、似乎突然患了失误症的女孩子逗笑了。
薛绍:您……是不是在找人?
太平:是……我在找昆仑奴。
薛绍:昆仑奴仅仅是一张面具,面具后面的人脸通常是不同的,所以您是认错人了!您手里不是也拿着一副昆仑奴的面具吗?
太平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面具,一脸羞涩。
薛绍:……我可以走了吗?
太平傻傻地点点头。
薛绍擦身而过,太平呆立在那里,片刻才想起应该回头再看一眼。薛绍也恰巧
回头看她,一股清澈的笑容。太平望着他又重新戴上面具,消失在人群中。
太平旁白:我从未见过如此明亮的面孔,以及在他刚毅面颊上徐徐绽放的柔和笑容。我十四年的生命所孕育的全部朦胧的向往,终于第一次拥有了一个清晰可见的形象。我目瞪口呆,仿佛面对的是整个幽深的男人世界。
于是她大胆骄傲地在朝堂之上请求赐婚。婚礼成了她14岁上元灯节那天以后最大的憧憬。与薛绍的邂逅,有时更像是一出残酷而美丽的戏剧,那是少年时代的太平触摸到的爱情,那么纯粹,那么一心一意,那么不计代价。甚至有时又是那么一相情愿,彻夜的苦想,疯狂的出逃,无尽的思念,以及全然的付出,这一切都是太平给爱情最初的定义,
新婚之夜,丈夫未归。第二天早晨,丈夫破门而入,问她究竟懂不懂得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
你知道什么是爱情吗?--薜绍质问太平。
太平旁白:我不明白,为什么这第一次关于爱情真谛的启蒙,长着这样一副愤世嫉俗,甚至是歇斯底里的面孔。它本身应是优美而深情的,伴随着温暖的体温和柔软的鼻息……但是,我丈夫脸上那令我陷入爱情的诱人神采,从此一去不复返。我想,这就是婚烟,它意味着生命中一个迷幻时代的彻底幻灭!
薛绍:你知道什么是爱情吗?
太平:我……不知道!
薛绍:那你为什么要嫁我?
太平:因为我喜欢你!
薛绍:你知道爱情意味着什么吗?爱情意味着长相守,意味着两个人永远在一起,不论是活着,还是死去,就像峭壁上两棵纠缠在一起的长青藤,共同生长,繁茂,共同经受风雨最恶意的袭击,共同领略阳光最温存的爱抚。最终,共同枯烂,腐败,化作坠入深渊的一缕缕屑。这才是爱情,你懂吗?她的崇贵需要两股庞大的激情,两颗炽烈的心灵,缺一不可。真正的爱情是无坚不摧的。不论是天上的神明,还是地狱的命官,都不能叫他屈服,因为她本身就是天堂,代表着生命崇高最健全的境界,公主你真正拥有它吗?
丈夫再一次逼问她,这种爱情你懂得吗?你有过吗?她含着泪水抬起头,无辜,惊讶,但坚定,我有,这恰恰是我对你的感情。丈夫惊异,无言以对。
薛绍:人与人之间就象天上的星星,表面上看起来很近,实际上却遥不可及。这第三杯,我敬太平,我的……新娘!(薛绍新婚悲愤的祝酒词)敬她对爱情不仅心血来潮,却仍能不屈不挠,锲而不舍!
太平旁白:生活,这就是我的生活!我第一次自觉地对命运发出如此任性的旨意。这一次的任性是由于我早已钦定的爱人失而复得,如同正午的阳光那样热烈充实,并且势不可挡。我怀揣着飞蛾扑火一般的莽撞坠入爱情。薛绍等于快乐,等于我的生活,在重逢后的日子里,我动用全部智慧和想象在脑中反复演绎着这个迷人公式,直到那一天,我确认这就是关于大唐公主的命运的真理。那曾经漫无国度的浮艳生活从此将具有沉实的走向,从而真正与我的幸福发生情感上的联系。
婚后的生活似乎并不尽如人意,丈夫的冷漠犹使她惶恐。她并不明白为什么,只是隐隐感到她所生活的家庭和那时时笼罩在这个家庭上空的《长相守》背后有一个神秘的故事,而这个故事和她正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太平旁白:终于体会到作为一个女人最切肤的悲痛,那就是你所爱的人并不爱你,这一点明白无误地写在我丈夫令人心意寒冷的眼神中。这是为什么?我握剑的手甚至都在哭泣!然而我却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血液中那同母亲如出一辙的坚强,我必须就这样倔强地站着,像接受考验那样向我丈夫表明我永不言败的立场!
父皇死了,这让她感到莫大的悲伤。她向丈夫诉说自己的痛苦,她说自己像一座孤岛,水从四面八方涌来,而她无能为力。终于,丈夫张开双臂拥抱了她,她的心渐渐有了温度。那晚是她结婚五年来最美的一晚。但丈夫还是选择了离开。她又一次来到牡丹阁,明白了一切,而不是像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站在秘密的门前而无所洞察。
薛绍:“你还记得长相守的故事吗?记得故事中那个罪臣吗?他就是我!我和慧娘虽然不是以采药为生,却真正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我们一同生长在洛阳,后来随荣升的父母来到长安。我们淡泊功名,只想能手牵着手共度这一生。你虽然不是杀死慧娘的直接凶手,但是你的母亲杀死了她…是你的一个突发奇想杀死了她!也杀死了我!你的身份决定了你的残忍…使得你我成婚的那一天成了慧娘的忌日。我对太后意旨的抗拒只换得慧娘一天的生命,就在那一天,在城外一座寺庙的小屋里生下了我们的孩子……我曾想过让你遭受冷漠,以惩罚你爱情所犯下的错误,通过折磨你的感情来祭奠慧娘的亡灵,可是我错了,你不像我想象的那样,是个冷酷自私的公主。相反的,你并不刁蛮,也不娇纵,更可怕的是,你忠诚…这些年来,我一直担心着自己可能会无可挽回地坠入对你的爱恋,如今这种担心真的发生了…公主,我爱上了你!我曾用我所有的意志来抵抗它,但无能为力,我心中的恨抗拒不了你的纯洁和忠诚!可是我又怎么能爱上你呢?你是杀害我妻子的仇人的女儿,你让我如何去面对我曾经对慧娘发过的誓言,而我的良心将会遭到正义怎样的谴责呢?”
她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想抽掉手中的剑,但丈夫已用力握住,突然间迎向了它。她颤抖地抱着丈夫的身体,近乎癫狂的大喊,他爱上了我,他爱上了我,你们听到了吗,他已经爱上了我。是的,他爱上了她,这是爱,千真万确,他终于勇敢地承认了。但他始终不曾带给她幸福,正如他死前所说的,“一个人一生当中会有许多段爱情,但只能对其中之一付出承诺。”他把这承诺给了慧娘,再无能力给她幸福。
公主的美貌、娴淑,权力甚至骨肉都无法点燃薛绍心中那熄灭的爱情,爱情已被女王的圣旨斩杀,激起痛苦的火焰时时刻刻为爱情复仇,向女王,向太平,也向自己。他复仇成功了,因为太平和他一样都是懂得爱的人,所以得不到爱让太平受到极大的伤害,五年的婚姻里,太平没有爱。薛绍相信天荒地老,相信一生一世,忠贞不二的爱情是他的信仰。他为这个信仰而活,所以他也为过去而活,现在只是对过去的缅怀。当信仰被破坏,被推翻时,薛绍的生命支柱便倒塌,生命的鲜血便停止流动。尤其是被自己亲自推翻——薛绍爱上了太平公主(他发现太平懂得爱,理解让他感动)。爱上太平让他快乐,爱上太平让他不再忠贞。他走不出过去接受不了现在,倒塌的信仰不能超度他至未来,便只有以死来捍卫信仰,证明自己。其实是欺骗自己。
太平:(太平抱着丈夫坐在缓缓前驶的车中,颤声道)…公子,其实你不必这样做…。你终归还是把我当做了公主,…你应该早些告诉我,没有必要这样折磨自己,你更不应告诉我…,你已经爱上了我……你应该恨我,讨厌我……你为什么要爱上我?……
薛绍:(薛绍临死的问话)太平,你真的……爱我吗?
太平:这还用问吗?连这个疑问本身都是对我爱情的侮辱……
薛绍:你说,一个人一辈子能爱几次?
太平:一次!一次就足够了,能圆满地拥有一次爱情,就是一个人一生最大的幸福…我想一个人一生的全部精力也只能承担一次真正刻骨铭心的爱情……
薛绍:如果这仅有的一场爱情……被别人夺走了,你怎么办?
太平:…如果他被夺走,我就会找到那个掠夺者,杀掉她,然后再杀掉那个背叛我爱情的负心人,同爱情彻底决裂!
薛绍:如果那个掠夺者是权力,甚至是神明呢?
太平:那就同神决斗!爱得最深的人本身就是一尊神,并且具有同神明相匹敌的力量,具有一个凡人难以想象的强悍和决心!
俩人在烛光中对视。两个爱情至上的人在心中坚持着同样的强大信念,只不过忠贞的对象南辕北辙。
薛绍:……你是一个懂得爱的人,至少懂得属于公主的那份爱!
太平微笑了,上前把头伏在薛绍的肩背上,望着窗外的月光出神。
太平:你说,人死了会不会真的有灵魂?
薛绍:会的!他们都活在天堂,活在比月亮还高的地方,那里一切都一尘不染,包括人的智慧与感情……
太平:那他们能看见我们活着的人吗?能看见我们在仰视他们的面孔吗?
薛绍:我想能,他们一定能看见我们,甚至在我们熟睡的时候……所以,活着的人一定要记住他们,对得起自己在他们活着的时候发出的誓言,因为他们俩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我们,他们也还有感情……
其实,从见到薛绍的第一面起,她就早已不再是公主,而是长安城中一位心有所系、梦有所牵的普普通通的女子,她仅仅是借了公主的衣冠,心急火燎地遂了心愿。
她抱着他,像抱着一个无助的新生婴儿,她默默凝视着自己的青春时代的理想正一步步丧失着体温,她五年黯淡的婚姻生活,正随着他亮丽的灵魂飞上天堂。而这世界只剩下她,一个执着地渴求爱情的帝国公主,以及她那同样执着地相信权力,并慷慨地把不幸施舍给女儿的母亲……
此后,太平的府第上空终日萦绕着那阕长相守,如慕如怨,如泣如诉,哀婉缠绵,挥之不去。那是她对死去丈夫的祝福,是她14岁时对爱情的憧憬。这样的爱情在她的一生当中不会再有。
薛绍死了,留给太平一个幸福的答案:他已经爱上太平了。这血淋淋的答案让太平公主拥有了一生的回忆,回忆让她幸福,幸福让她流泪。太平的爱情是苦涩的,唯美的电视剧画面将痛苦演绎得让人迷醉。冷暗幽幻的光线让豪华似旷野,风在帷帐中穿行,心在痛苦里舞蹈。
太平旁白:我爱薛绍,至今无悔!!!
她有着倾国倾城的容貌,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她是帝国的公主,享受着皇室能够带给一个女人的全部骄傲与荣耀。可是又能怎样呢,她甚至只想自己是一个普通的人,一个普通的女人,一个有丈夫疼爱的妻子。她拥有着别人梦寐以求的一切,却惟独对“长相守”不敢奢求。
如果她只是个普通的女人,又会怎样?于是在遇见了那个酷似她丈夫的张易之后,她要他带她离开,离开大明宫。而他,张易之,爱的仅仅是她的权力,怎会舍得下这辉煌的与权利相伴的大明宫?而她心里念念不忘的仍旧是长相守的誓言。她的容貌,她的智慧,她的权力,足以让任何人去爱她,可偏偏留不住她最爱的人。
“长相守”是她从她最爱的男人那里得到的最刻骨铭心的爱情信念,可惜他要“长相守”的对象却已死在了太平对他的爱情手上……这注定凄艳的爱情。一曲长相守,纯净的仿若天籁,爱情显的如此美好,似乎被天使温暖拥抱的同时也被魔鬼的诱惑所控制。
世间不存在本质的永恒,永恒的只有形式。因为生活的烦琐,因为生命的虚无,人便要寻找一种可以永远存在的精神让心灵得以寄托。于是为了心灵的安宁,人便要维护这种精神的永恒,也因此有了执著。薛绍的执著被女王一眼识透,而母爱让她欺骗了太平,不惜一切代价的欺骗了自己的女儿。只有太平,这个善良的公主,只有她得到了永恒。永恒的痛苦和回忆。
当武则天运用自己的权力把太平嫁给薛绍时,太平的世界不再那么幸福.武则天太爱太平了,也造成了致命的伤害.正如她对太平说的那样:我太爱你了,所以我伤害了你;薛绍太爱慧娘了,所以他伤害了你;你太爱薛绍了,所以你伤害了武攸嗣.太平的一生中,最大的不幸就是她的婚姻,但那恰恰是她最渴望的。她追求爱情,终就没能得到.
太平,一个对爱情充满幻想的痴情女;薛绍,一个绝对忠于爱情的薄命郎。
“长相守?长相守?你也配长相守?——只有那些心心相应的,对爱情绝对忠诚的人,才有资格弹!长相守,长相守,你以为在一起就可以长相守了吗?你以为身份,地位,肉体可以阻挡吗?长相守是心灵的完整融合”薛绍每每歇斯底里对她诉说着长相守的涵义,每每固执的轻抚出低调幽怨的旋律时,总会在她心里激起莫名的涟漪。她越来越深的追随,越来越强的迷恋,只因为她的心渴望和他长相守,渴望着双手抚平他眉间的忧愁,与他琴瑟和鸣。可是不行,他的长相守,是她的母亲亲手打破,是权利世俗的毁灭。逼死他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换来她在他身边幸福微笑。讽刺,如此的爱情却葬送在世人手中。他如何不仇恨?如何不怨怼?他将一切都发泄到她对他的执著上,不断折磨,一次次的玩弄,但是他渐渐迷惑了。她是爱啊,是因为她满心满怀的爱,是因为她满情满义的爱,叫他如何不感伤?她用微笑面对他的责难,用柔情包容他的尖酸,用胸怀承载他的苛刻,他一次次的退缩。他也是人啊,在面对如此宽广深切的感情,他如何能硬撑?更何况他本就是柔情的人。所以,他迷失,彷徨,最终沦陷。
薛绍:“人的一生,能有几个长相守呢?我最不该,就是在背叛了长相守,爱上了你却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祭长相守……今生只有一个,只怪我们命中错过。来生也许可以相遇,那时,如果可以相守,我倾尽一生为你演奏这人间绝唱……”
“不——”太平凄厉的哭声撞击着空旷飘雪的天空,他的生命在她手中消融。时间仿佛又飘回到那次灯会上,昆仑奴面具下,街头,淡雅。灯火阑珊,众里寻他,却偏偏轮不到她的真心相守。“他爱上我了,他终于爱上我了,他终于是爱上我了……”太平喃喃自语。琴,被永远的供奉。长相守?长相守!无言再弄长相守,未语泪先流!人的一生又可承载几个长相守?穷尽一生的追求,最后只换来供奉长相守;压抑一生的柔情,也只为忠于长相守。是什么让他们坚信不移?真的是长相守,幸福的在一起吗?那为何如此忠诚的信徒,却都只能活在回忆中?如果是这样,那什么才是长相守?家破人亡,人鬼殊途,形影相吊,独守空房,是长相守吗?那宁愿不要那长相守,只要曾经能幸福的与她和他,双手一起拨弄琴弦,和谐的弹奏动人的旋律。
剧中皮影戏的反复出现,似乎有一种暗示意味。在世人眼中,那深深高墙里奢华的宫中生活,仿佛如同帷幕上的皮影所演绎的传奇故事一般变幻莫测 。“繁华事散逐轻尘”,一个万民仰慕的帝王之家的爱恨情仇、权力争斗,无论当时是多么的惊心动魄或者荡气回肠,到头来在太平公主平静而苍老的回忆和叙述中都恍若昔日旧梦,是如此的虚幻和遥不可及。这大概就是悲剧的美感和震撼力,使人过目而久久不能忘怀。乐曲悠扬,桃李芬芳。
在那场皮影戏中,贺兰与李治扮演着长相守的恋人。
弘,以一个帝国太子尊贵的身份诠释着不该属于他的诗人般的情怀。转身,他回到了隐晦的太子东宫,张惶寻觅的是那份隐秘又变态压抑的爱情。高贵,充满救赎意味的永远是爱情。这是一个还未弱冠的男人与他的娈童之间的爱情,在充满了讽刺、鄙夷与白眼之后,两个男人将爱情演绎到完美。弘像一个孩子寻求着合欢的拥抱与安慰,又想象着一个男人给予他最心爱的人应有的一辈子的承诺与幸福。他要合欢出宫去远离这个可能胜利的战争,又怕合欢抛下他在偌大孤冷的大明宫里孤独奋战。他是矛盾的,是诗人的矛盾与不甘左右了他。他比李后主更为痛苦,因为他太清醒,而且还有抱负。如果说李后主是婉约清丽的词,他则是奔放绝望且疯狂的现代诗。在绝望寸寸吞噬心灵的时候,他鲜血直喷,寒冷的死亡,猝不及防。、弘死后,合欢相伴其右,长相守。人世不成,地府何妨?弘,那寂寞如死的心灵终有安慰,虽然那人只不过是个娈童。爱的美丽在于它本身,而不在于爱上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贤,因为他继承了弘振兴李唐的弘愿,又摒弃了弘无时无刻不显无能为力的忧郁气质。作为一个帝王,骨子里生来高贵的血液,流淌的就该是霸气,软弱从来就是帝之子的死敌。可是,后期的他,冲动浮躁。贤,走上了弘不归的老路。贤,是不成功的。纵然英姿天纵,可他有一个超凡的母亲,这将掩盖他的全部才华,只有那些死士才是他一生中最大的收获与荣耀。离别时,死士们说:“我们选错了主子,但没有跟错朋友。”他们的宣言是:刀山火海,誓死相随。他们最终都死在了贤的墓前--颈插宝剑。这一出关于友情与忠诚的悲剧故事,就像是忽然间刮起一阵狂风骤雨,暂时洗刷了大明宫永远阴霾晦重的色彩,一改阴柔,书写了一缕阳刚。不可否认:友谊,值得欣赏,那是另外一种长相守。
薛绍,不懂得他,就如不懂得长相守的含义。五年里无时无刻的悲痛,任何人都无法想像。薛府无边的青瓦森森沉压,无数次,院角小楼似有若无的琴声浸透了无际的暗夜。自责、思念以及对长相守的执著伴着青郁的天、逼仄的墙压下,盖在心上。挣扎抬眼的是仇人女儿的面庞。对于太平公主,他是仁慈的。他一再强调这单纯的女子是无辜的,甚至不需要她替她残忍的母亲付出任何的代价。虽然,她残忍的母亲过于残忍的旨意只是为了她,为了她误揭昆仑奴面具的那一瞬,就因这个近乎美丽的男人用笑容俘虏了太平的心,武则天赐死了传说中美丽温婉并誓于薛绍长相守的女子惠娘。长相守,这是一句世上最不应该说出的话语,因为它意味着你将用你生命的全部精力和意义来兑现它,而且一旦说出,就必须兑现。它太过于神圣,人的心灵反而无法担待。长相守,自从太平知道这三个字的存在,她就默默的向薛绍作出了可敬的承诺,并为此牺牲了少女的梦幻以及以后生活的全部情爱。但天真的她无从了解这婚姻背后的阴谋,于是,她更无从知道,薛绍也曾承诺过,只是对象不是她。薛绍死了,自杀。他的死因不在于长久的悲痛折磨,却在于他不能接受他爱上太平的事实。武则天说,薛绍的不幸在于他的完美,当他得知自己的不完美时便彻底崩溃,完美,往往也是一剂毒药。薛绍对惠娘有过最真最切的爱,他发誓要爱她一生,哪怕她死了,他也要一个人默默的坚持。可是,他终于爱上了别人。他以此认为这是对长相守誓言的侮辱,鄙视,唾弃。在无法可谅之后,他只能选择放弃自己,用生命成就他对长相守的最后守护。其实,薛绍错了。他过分看重了对一个死人的忠贞,却忽视了两个活人的欢乐。迷惘正在于此,如此一个聪明人,却看不透这一节。
张易之,这个和薛绍有着相同面孔的男人。他的出现,潜伏着欲望的阴谋,他想颠覆的不只是太平的生活。他不停地做着疯狂的,匪夷所思的举动。张易之的身上同时闪烁着天使的光泽和魔鬼的缤纷,更难以抵挡的是他还有他的一套理论,揭发并引诱着人最初的本质或本能的欲望。这个人,叫太平害怕。太平在夜晚无可抑制完全沉陷到他的怀中,清晨,又蓦然清醒,疯似的的尖叫:闭上你的嘴,收起你的理论。因为他一开口,那魔幻的字眼让人迷失,欲望又汩汩的流入心底。张易之和薛绍的区别在于肉与灵,就像薛宝钗和林黛玉。所以,张易之带给太平的是前所未有的快感,以及对“长相守”信念的强烈冲击。张易之的爱情理论自成一套,如同那日他为太平点燃的烛,从纱巾后面望去,世界温暖成片,一张嘴,吹气而灭,他可以抽身而退,女子却成了扑火的飞蛾。也许,张易之,真的爱过太平,但是他爱的太奇怪,夹杂着某种海市蜃楼般飘忽的捉摸不着的美感。他是在爱,但他没有做爱情的俘虏,他更像是在冷笑,隔岸观火的看一个个女子的疯狂。“请不要把我当成薛绍来爱,我是张易之。”他一再强调他的不同,他希望他的爱情理念胜利,而不是“长相守”重返人间。可是,他却忘了他在太平心里的第一印象不过是靠酷似薛绍的面庞取得,他又怎能不成为薛绍的替代品?他向每一个曾属于他或者现在属于他的女人直言,他只看重一时的欢愉,鄙视长久的厮守,他甚至向对方明言,他还有很多的女人存在。直接的说,他的想法是:你需要我,我也需要你,于是我们相遇;在双方满足的时候,我们背离而去,甚至不需要留下回忆。他可以这样干脆无情,其她女子却在每一个夜里为他泣涕满襟,更可悲是她们根本不知道这个人又身在何处相伴何人。他不过是想体验爱情,甚至想掌握爱情。在窃取爱情的一切美好体验后,却忽略了爱情应该有的承诺。承诺太遥远,如果遥远还可以成为背叛爱情的理由,他就是从头至尾的抱着不负责任的态度。魔鬼可以如天使般的出场,但不会有天使般美好的结局。张易之与薛绍都死了。薛绍成了太平永久怀念的丈夫,张易之却背着恶俗低劣的名声。张易之在这一场与长相守的战争中输的彻底,很彻底。
太平,这个渴望爱情的女人,生来被权力诅咒。她只是一个小女人,最大的愿望就是守着丈夫过一辈子,给他生几个儿子。可谁那么残忍的叫嚣:“你永远不可能有长相守的爱情”?诅咒应验了:薛绍死在权力的淫威下,武攸嗣背叛了婚姻,张易之试图玩弄她于股掌,薛崇谏的爱成为权力的奴隶,李隆基要爱她像爱一个妻子,但她是他的姑妈。薛崇谏杀了旦,又去杀李隆基,他爱太平,他有着对权力最深的恐惧与渴望,所以他想用权力作为呈献给太平最美妙的礼物,可他错了,太平不需要。李隆基与薛崇谏的对决,李隆基胜了,薛崇谏倒在地上对他的好友说,“可惜她只有爱一个人的权力”。太平再次目睹死亡,缓出大殿,李隆基跪下大喊:“我爱您---!”那一刻的情景,精妙绝伦。五十岁的太平有着少女的面孔,雍容的衣衫,双肩微露,荷绿衣裙,粉红挽带,重重叠叠。风,忽然又来了,似乎还是多年前弘死时的那阵风,它们掀动纱衣,“我爱您!”衫裙飞到半空,起舞。这是太平最后一次听见“我爱您!”这个尊贵的公主,渴求爱,又失掉爱。她对她的一生,有着无尽疲劳的惶惑。
最后一次的皮影,太平与李隆基饰演了恋人。还是那首《踏遥娘》。
男子遇见了女子,一见钟情,便问:“……你可知你犯了怎样的错误?”
女子:“明明是你的马蹄踢翻了我的竹篮,怎么反倒怪起是我的错误?”
男子:“你的错误就是美若天仙……”
……
太平忽然糊涂了,太多的悲伤要找到根源。她扭过头,从戏里到戏外,轻轻的问:“我真的是……美若天仙吗?”
是的,太平洁白清皓,尘世的污渍没有侵袭她的美丽与高贵,她的错误就是太过完美。
“不,我的错误是我太想爱了。”太平喃喃自语,似乎找到了一切悲剧的源头。清脆的敲击声伴着阵阵萧瑟迂回的箫音,与阴郁不知名的乐器迸发出的声音,仿佛在向我们诉说着世间所有繁华似锦终是梦。
当故事进入高潮也就意味着即将结束。终于为了让德高望重的太平登上权利的最高点,薛崇谏破釜沉舟将刀挥向了李隆基,但太平却在关键时刻保全了李隆基牺牲了薛崇谏,而她自己也最后选择了死亡。
太平最后的旁白:我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始终在考虑,我为什么要选择死亡?难道这仅仅是为了让我的侄儿能顺利登基而扫清道义以及情感上的负担?雨停的时候我找到了答案。我意识到,其实对死亡的渴望一直是我的一种向往。我太了解这个世界的规律,因此它在我眼里完全丧失了美感!我怀抱着出生时的激情步如另外一个世界,我凭直觉感到那是一个更优美的所在……我的死亡像我的出生那样,终止了长安城满天的淫雨,并且又一次为大唐带来了太平……
太平在背景的文字里这样解说“在爱情上,弘是幸运的,因为他爱的人,也那么全然地爱着他。”冥冥中注定太平要目睹到弘死去时的惨烈和凄怆,要她看到站在权力顶端的人如何逼迫着自己走向绝望,要她看到那深深烙在皇族血统里的无限悲哀。长相守的含义,就是一生一世,刻骨铭心的爱恋,那是她潜意识里对弘与合欢爱情的诠译,一种向往,义无返顾。
望着怀抱薛绍尸体回到大明宫的太平,忽然明白了薛绍的绝决和无望,太多的爱是奢侈,誓言只能由两个人守侯。不是不爱,而是不能爱。或许,张易之之于太平,仅是一场梦境的延续,他的敲舌,他的绝纶,甚至他的风流,对太平而言都仿佛被冠上了薛绍的影子。尽管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道德完美,忠贞不渝,而另一个却放浪形骸,纵欲无度。
《大明宫词》艳丽华美的文字里,总是渗透着一种难以言明的落寞,也许这都是源于对爱情炽烈而坚定的执著。浮华的背后有一个无法救赎的灵魂需要掩藏,太多的华丽语言散碎如醉后乱语。
太平优雅地端坐着,呆望昆仑奴面具,耳边飘扬起长相守。为了她理想的爱情,太平执著了一生,用尽一切办法,终于将自己埋在了似乎不完美又似乎完美的长相守的故事里。太平温柔的语调伴着《长相守》的旷野幽深,娓娓诉说着无尽的凄凉。是她初开的少女情怀将她推入了心死的深渊,她的婚姻又是否是上天对她的惩罚还是诅咒?薛绍的声音总是明朗,与他明媚的笑容一样让人心醉。然而,细细揣摩,那是年少无知时对爱情的忠贞以及与命运的抗争,那是流窜在心底绵绵无尽的相思和悲苦的宿命。这一切,给了红尘中人太大的震撼。
看完全剧,些许沉重萦绕心间。人生苦短,奔波忙碌换来快乐、幸福和忧伤,内心不堪重负,真情未必能换来天长地久。很想知道长相思与长相守的区别,或是说,爱情与承诺之间的差别。但,依旧迷茫。大明宫的男男女女,究竟谁才是长相守的典型,谁能提供给我们憧憬并推崇的范本?是太平吗?她在爱了薛绍之后,孤苦隐忍一生,哪怕曾经有张易之魔幻般的理念相诱,胆怯的心灵也依然无法想像噬命的相守后果。
喜欢那铭记着“长相守”的墓碑,喜欢那镌刻着“长相守”词的琴,喜欢这三个字的存在:长相守。
长安月下
一壶清酒 一束桃花
心如烛光
渴望在幻想中点亮
一想起你
我已经开始
开始 疯狂
长相守它是啊
面具下的明媚
明媚后隐蔽的诗啊
无缘感悟
你象迎送花香的风啊
无辜而自由
我像闻到蜜香的蜂啊
爱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