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济深之子李沛钰的人生传奇——人物系列 全能传奇人生

1949年10月1日，举世瞩目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开国大典在北京天安门广场隆重举行。站在广场上北京大学方阵中的，有一位名叫李沛钰的年轻人。他刚刚冲破了国民党的重重阻挠，从香港回到祖国内地，投身新中国的怀抱。此刻，他正心情无比激动地仰望着天安门城楼。在检阅台上毛泽东、周恩来等一排国家领导人中间，他惊喜地看到了自己亲爱的父亲，时任中央政府副主席的前国民党高将领李济深。

李济深之子李沛钰的人生传奇

李沛钰的家，位于北京百万庄的一处居民区。是五十年代专门为来华工作的苏联专家修建的。由于年代久远，已经破败不堪。楼道里漆黑一团，很难想象这里竟然居住着开国元勋之后。
李老的夫人舒赋璋为我打开了门，热情地将我带进客厅。外形儒雅，已经年近八旬但仍神采奕奕的李老温和地与我握了手。
因为早知我的来意，稍事寒喧后，李老就请我坐在沙发上，他和夫人分坐在我的两侧。
而我正对面的案几上，就摆放着一代杰出的军事将领和爱国民主人士李济深的遗像。那副饱经世事沧桑的目光正穿透岁月风尘深邃地凝望着我们。
2005年，是李济深诞辰120周年。为了纪念父亲，李沛钰和几个兄弟姐妹刚刚为父亲出版了一本精装的《李济深画传》，书中收录了大量李济深的文稿、图片、书法、通信。画传收藏了一位伟人的历史，也饱含了儿女们对于父亲的怀念。
身为将门之子，注定了李沛钰人生中的一段传奇。
李沛钰打开了早已经摊开在茶几上的一本《李济深画传》，指着其中一张照片说：“咱们就从这里说起吧。”

为阻止李济深与共产党协商建国，国民党曾将李沛钰作为人质扣留

这是一张拍摄于1942年1月5日的照片。上边有一句题辞：欢送李主任任公第三公子沛钰赴幼年空军学校摄影纪念。
李主任是指李济深，当时担任国民党军事委员会桂林办公厅主任。因字任潮，被尊称为任公。
谈到父亲，李老的眼睛里流露出无限敬意。他说，父亲的一生都在为国家民族的自由和平而斗争。抗战期间，作为国民党军界元老，他积极主张各党派团结抗日，号召全国军民克服困难，坚持抗战到底。
李沛钰是李济深的第三个儿子，从小便深得父亲喜爱。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爆发。李济深为了国家安危，毅然送子参军。年仅15岁的李沛钰穿上军装，进入了驻扎在四川灌县的空军幼年学校成为一名军人。
抗战胜利后，从空军幼年学校毕业的李沛钰，升入杭州笕桥空军军官学校第29期继续深造。
1947年2月26日，为反对蒋介石的内战和独裁统治，父亲李济深秘密赴香港，并于3月9日在香港《华商报》发表《对时局意见》一文，公开举起了反蒋的旗帜，被恼羞成怒的蒋介石宣布永远开除党籍。
李济深在香港与宋庆龄、何香凝、柳亚子、蔡铤锴、朱学范等人历经几个月的筹备，于1948年1月1日正式宣告成立了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并担任了民革第一任主席。
1948年夏季，李沛钰即将从空军学校毕业参加飞行。按照惯例，正式飞行前，都要给学员放假一个月与家人团聚。因为全家人都在香港，李沛钰便填表申请去香港探亲。
有一天，政训教官忽然找到李沛钰，说政训处长有请。李沛钰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果然，到了政训处，那位一脸麻子的处长对李沛钰说：“你还是不要去香港吧。”
因为父亲的公开反蒋，身在国民党军中的李沛钰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他机智地申辩说：“你们有什么理由不让我去？第一，我的政治见解不一定和我父亲一样。第二，你国民党不是说军队是国家的，不是哪个党的吗？那么我回家看我母亲不是人之常情嘛。”政训处长只好摊牌说：“我很同情你，但是我没办法。现在空军总司令部下了命令，把你当作人质扣留。”
李沛钰就此被软禁了。
李沛钰知道国民党是想通过扣留他而达到阻止父亲与共产党人合作的目的，因此，他被宣布扣留后，第一个反应就是要尽快通知父亲。他用极小的字写了一封密信，告诉父亲自己的处境。然后，把一支老式派克钢笔里边的胶囊捅开，将信塞进去。交给家住杭州的同学朱庚林，请他托去香港探亲的另外一位同学把信转给父亲。
因为同期学员都休假了，李沛钰被编入28期参加了一段时间的飞行任务。
那时国民党大势已去，空军学校虽然每周一仍然集中在礼堂全体唱国歌，但大家已经军心涣散，士气皆无，“三民主义，吾党所忠……”唱得有气无力。
几个月后的1949年初，民革地下组织通知李沛钰立刻转移到香港，并安排了一位准备起义的杨军长的部下护送他。
为了掩人耳目，被软禁中的李沛钰故意弄坏了自己的留声机。同时，他的内务卫生因做得特别好而得了A。这两个理由使他得到了进城的机会。但校方派了一位同学随行监视他。进城后，他假借看电影摆脱了同学。在无人处摘掉了军装 上空军的标识，换上了陆军少校的军衔和帽花。与杨军长派来的一名上尉登上了开往上海的火车。
李沛钰的突然失踪令国民党空军如临大敌，他们迅速出动特务把守在车站和码头。
护送李沛钰的上尉非常机智，他们中途提前在嘉兴下车，又换乘三轮车顺利抵达上海。
在上海，李沛钰住进了位于霞飞路（今淮海路）的民革地下党联络处华盛顿公寓，这里是民革地下党员李乙尊的家。
三天之后，国民党空军下达了一份全国通缉令，秘密通缉李沛钰。通缉令列举了李沛钰三条罪状：第一，驾驶飞机出逃；第二，煽动同学到解放区；第三，带走了机密文件。命令抓到后立即就地正法。
说到这里，李老笑了。他说，除了第二条罪状他同意外，其他两条纯属捏造。他哪里有什么秘密文件。说他驾驶走了飞机，肯定是军内有人贪污了飞机借此栽赃到他头上了。

在香港，李沛钰无意中竟然亲身参与了一起惊天的历史事件

因为国民党的一纸通缉令，李沛钰的处境相当危险。在李乙尊等地下党员的帮助下，终于搞到了英国泰古轮船公司的船票，才得以安全离沪抵港。
在香港罗便臣道92号，李沛钰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母亲。此时，父亲已经接受共产党的邀请，于1948年圣诞节的第二天，秘密离开香港去了东北解放区。
李沛钰看到家中被两道大铁门严密地封着。问过才知，曾有特务和港英警察把守过，名为保护李济深在香港的安全，实则是监视他的行动。
李沛钰从小接受父亲的革命教育，在国民党军中数年，亲眼看到了国民党的腐败。因此一直盼望着国民党政府早日倒台，内战尽快结束。
李济深在香港期间，曾经策反了大批国民党军界人士弃暗投明。他说过，民革军事活动的主要方针，应该是“尽力瓦解蒋介石的武力，来配合中共的军事进攻。”而李沛钰在来到香港后，也像父亲一样，继续积极做策反工作。他在空军幼年学校一期、二期、三期的许多同学，不愿意再追随蒋介石统治，不愿意到台湾去，因此纷纷来到香港找李沛钰。李沛钰帮助他们购买船票，亲自写信给父亲。先后介绍二十多个同学去了解放区。其中还有三位少数民族人。他们一个到了北京大学读书，一个去了山西机械学院，一个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当蒙语播音员。
李沛钰很自豪，家中那部号码为23796的电话，在父亲走后，又在他手中发挥着通向光明的桥梁作用。
大概在四五月份，有一天，曾经在军委桂林办公厅担任第二处处长的舒宗鎏匆忙来到家中，要李沛钰打开保险箱，拿父亲的签名章用一用。当时因为母亲病重，家中的一切事务均由李沛钰掌管。舒宗鎏表情神秘又郑重地告诉李沛钰说，蒋介石现在已经撤到广州的黄埔军校，正伺机去台湾。负责保护他的四条军舰的舰长准备联合起义，活捉蒋介石。
李沛钰闻此非常兴奋。他看到舒宗鎏的手中拿着四条半尺长的红绸子，上边用毛笔写着很小的“委任状”几个字。他便打开父亲的保险箱，拿出父亲那枚刻着“李济深”三个字的长方形印章，分别在四个委任状上盖了印。
李沛钰知道，如果此举成功，中国的历史将从此改写，而自己竟然亲自参与了这起重大事件，因此盖章时心情紧张又激动。
舒宗鎏拿着委任状说，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得赶紧设法去找共产党联系。
令李沛钰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是，仅仅一周后，舒宗鎏又来到家中。这次，他心情沉痛地对李沛钰说：“广州那边出事了。”
原来，起义之事不慎走走漏风声，四名舰长以及所有参与此事的人员全部被秘密处死。
直到解放后，李沛钰才进一步知道，国民党残忍地杀害四名舰长后，将尸体沉入一口井中。是打进广州城的解放军从水井中发现了几名烈士的尸体。
这件事一直在李老的心中沉重地埋藏了半个世纪。直到近两年，他才在接受杭州一家报纸采访时说出来。
李老的一位表哥，曾经担任国民党办公厅的少将处长，也在这次事件中遇害。敌人撤退到海南岛时，将他的尸体装进麻袋沉入了大海。
说到这里，李老长叹一声，“真可惜啊！如果当时活捉了蒋介石，那中国的历史就不一样了啊！”

一生中两次直接受到周恩来总理的关照


在香港停留了几个月，并且安葬了病逝的母亲后，李沛钰在地下党和父亲旧部的帮助下，回到已经解放了的北京，回到了父亲的身边。
回家第二天，恰好周恩来总理来家中与父亲商量建国事宜，听说李沛钰已经回来，就向父亲提出见一见。李沛钰被召进客厅。一见到早已熟悉的周伯伯，李沛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报告说：“周伯伯，我回来了。”周恩来很关切地问：“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把你的计划写封信给我。”
李沛钰后来真的写了封信，信上表明他不想从政，要上学，第一志愿是清华大学或者南京中央大学的航空工程系，第二志愿是清华大学或者北京大学的机械工程学院。
这封信，经过父亲的亲笔修改后，被送到了周总理的手中。李沛钰很快就接到了北京大学的通知，让他速去报到。
他知道，是总理从中关照的结果。
一说到总理，李沛钰动了感情，泣不成声。他的夫人接过了话头，说他不能提总理，每次提及必无限伤感。
文革中，林彪搞一号战备，李沛钰随单位疏散到了安徽蚌埠。1970年，单位开始往回抽调人员，符合回京条件的李沛钰却不在名单中。
有一位朋友提醒他，你干吗不给周总理写封信反映反映？
李济深于1959年去世时，周恩来曾召集李家后人开会，说：“你们就是党的人，有什么事就直接找我。”
但李沛钰受父亲教诲，从不愿意麻烦国家。他想，这样的小事怎么能麻烦总理呢？朋友说：“对你就是终身大事。”李沛钰几经犹豫后，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写了封信，托周总理的秘书转交了上去。
很快，李沛钰便接到了调令。他知道，这一次，又是周总理帮助了他。
李沛钰深知，周总理一生严于律己，但对同志和民主党派的亲属却无微不至地关怀。甚至在他病危之时，还特别把民革主席朱蕴山叫到病床前，叮嘱一定要照顾好李济深的家属们。
说到这里，李老的声音又哽咽起来。

当时新中国建设急需人才，李沛钰提前一年于1952年毕业，是中国解放后培养的第一批机械工程师。他积极要求到第一线去工作，被分配到了一机部沈阳第三设计局。李济深这年已经是近七十高龄的老人，对于这个最喜爱的儿子的远离自是难舍，但却没有二话。在他看来，身为国家副主席，送子参加国家建设是理所当然之事。他亲自送李沛钰上了火车。李沛钰其时新婚，妻子舒赋璋都没有哭，李济深却是老泪纵横。这情景，被他的两个秘书看在眼里。
当时李沛钰的几个兄弟姐妹都在大学里住校。李济深的身边没有一个儿女照顾他。因此，秘书给中央打了报告，一年后，才将李沛钰调回了北京。此后他一直在一机部第一设计院担任工程师，一生从事科学技术工作。他说，这是父亲的嘱托，要学技术，不要从政。所以，李家的几个孩子都上了大学，并且各有专长：长子李沛文学农，曾任岭南农学院院长，是我国著名的农业专家，次子李沛金1945年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取留学生赴美国学习化工专业，毕业后在美国定居，成为化工领域的专家。通过爆炸物中的粉尘获知其来源从而破案就是他的发明。李沛钰的两个弟弟李沛琼、李沛瑶都毕业于北京航空学院，李沛瑶一直从事飞机制造专业，直到八十年代才步入政界，曾经担任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而李沛钰的妹妹李莜菊则是广州外语学院的知名教授。
李沛钰自己在机械设计领域亦成绩卓著。八十年代初，他从欧美考察回来，深感成组技术是进行标准化、系统化作业的方向，可以大大提高生产效率。但在当时尚无人认识到这点。于是，他亲自向中央打报告，通过王光美转交给当时的中央首长。他的建议得到了肯定。他们首先在沈阳第三机床厂做试验，获得成功。此后，在他的倡议下专门成立了成组技术研究会，这个研究会直到今天仍然发挥着作用。
生在豪门的李沛钰，却从无优越感。因为父亲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家属搞特殊化。谈及此，他的夫人舒赋璋回忆说，当时父亲的车子孩子们是谁也不许坐的。只单独对她的儿子网开一面，因为她的儿子患有心脏病，每次发病必须立刻送医院。有时偶尔周末随爸爸去政协礼堂看电影，爸爸当然是坐专车的，孩子们只能骑自行车或者乘座电车。
李济深1959年因癌症于74岁高龄去世，他的家属们立刻搬出了位于西总布胡同5号的李公馆，散落分居于各处。很多人都觉得他们太傻了。舒赋璋告诉我说：“如果爸爸在天有灵的话也肯定会同意我们这样做。他不会允许我们沾国家一点光。爸爸这一生啊，实在太正直了。所以，连周总理都感叹，他的死是善终啊。”
一说到总理，舒赋璋遗憾地说：“真是后悔啊，你说那时怎么那么傻，就不知道跟总理一起照个相，当时有那么多机会见到他，当然，也是不敢打扰他。”

文革后，胡耀邦同志主持工作期间，已经瘫痪的各民主党派开始重新恢复，他号召各民主党派的后代们出来继承父业。当时的李沛钰正一心扑在成组技术的研究上。春节时，他去给蔡铤锴的夫人罗西欧拜年，蔡伯母说民革准备重新恢复，希望他能够加入民革。
李沛钰初时并不愿意。他想自己在国民党军中都没有加入国民党，追随共产党半辈子了，建国后每个月给党组织写一封思想汇报，现在却要去加入国民党，他有些想不通。
后来，民革副主席贾亦斌找他谈话，给他讲民革工作的意义，让他统战、科技双肩挑。李沛钰想到了父亲为民革事业付出的心血，最终决定加入民革。成为民革中央委员、民革北京市副主任委员。
李沛钰毕生致力于成组技术理论的研究，并任中国机械工程学会成组技术研究会的会长。在加入民革后，他还担任了二十多年的人大代表。提出了一千多个有效提案。比如现在满大街跑的装备齐全的警车和消防车就是李沛钰提出议案后改进的。再比如满30年教龄既可享受全额退休金也是李沛钰提出的。直到今天，街坊邻里们见面还是亲切地称呼他“李代表”，连居民区的水电或者锅炉房坏了，也是来请“李代表”给想办法。
李沛钰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他的夫人舒赋璋正是曾在李济深身边任情报处长的舒宗鎏的侄女。与李沛钰青梅竹马，退休前是北京155中的高级英语教师。
受父亲李济深的影响，二人一生过着平民一样简朴的生活，从不向外人张扬自己显赫的家世。无论困境逆境，二人都不离不弃，乐观而又平和地相携走过了半个世纪的风雨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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