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九章 (1907—1968)
气象学家,空间物理学家。1907年10月15日生于河南开封,籍贯浙江湖州。1933年毕业于清华大学物理系。1938年10月获德国柏林大学博士学位。1955年被选聘为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院士)。1968年10月26日逝世。曾任中国科学院地球物理研究所、应用地球物理研究所所长、研究员,中国科学院卫星设计院院长,中国气象学会理事长,中国地球物理协会理事长。1985年获国家进步奖特等奖,1999年被国家追授“两弹一星”功勋奖章。--------------------------------------------------------------------------------------------------
我家住在15楼211号,楼上是王淦昌伯伯家,他家对面312号住的是赵九章家。
1968年10月的一个夜晚,赵九章伯伯在饱尝了自文化大革命开始以来无休止的批斗、折磨和屈辱后,蒙冤含恨地在自已家里默默的愤然离世。他没有任何嘱托、任何遗书,甚至连只言片语也没留下。面对现实,他的希望破灭了!或许肉体的折磨与精神上的侮辱还都可以忍受,但如果无法再从事他所热爱的事业时,生命就毫无意义了,他被迫走向绝路,只能用死来维护自己的人格和尊严。
赵伯伯的死,极大地震动着我们家的每一个人,我们天天共同出入同一个单元门洞,真是上班不见下班见。他身材并不高,但腰板总是挺得直直的。他一生正直,踏实严谨,思--想敏捷,才华横溢。他和我父亲搞的不是一个专业,他是清华出身,搞大气物理,当时又在从事人造卫星事业。而我父亲来自浙大,是搞农的。但经常可看到他们在门前路旁探讨一些问题,有时他也来我家谈。而赵伯母的一位好友还是我清华附中初中的几何老师朱安恕,她则经常找我给她传信。他们的小女儿赵理曾则是我一〇一中学高中的学长。1965年赵九章、吴岫霞夫妇在颐和园观赏玉兰 赵九章 (中)与李善邦 (右)摄于15楼前
在那个年代,人格被扭曲,科学被践踏,知识分子惨遭摧残。科学院的领导都被打倒了,17年教育被认为是执行了修正主义的路线,科学技术也是执行了这条黑线。在赵九章自杀的1968年,仅中国科学院自杀的一级研究员,就多达20位!我知道的受到冲击而非正常死亡的就有13楼的“一代数学宗师”熊庆来、康奈尔大学昆虫学博士刘崇乐,14楼的真菌专家邓叔群,15楼的化工冶金专家叶渚沛。据后来有人统计北京地区170位高级研究人员,有131位被打倒或被审查。全院科技人员迫害致死者达229人。① 在《竺可桢日记》里记录了科学院各研究所受到迫害的就有:施雅风、刘东生、潘菽、童弟周、曾呈奎、张玺、蔡邦华、刘崇乐、柳大纲、曹天钦、赵忠尧、钱人元、陶愉生、熊庆来、杨钟键、裴文中、黄汲清、钱三强、何泽慧、赵九章等等。他们的遭遇都被记录在时任中国科学院副院长的竺可桢先生哀痛的笔下,而他们很多人就住在这三座楼里。
①该数据取自曾任中国科学院副院长李昌的“我与耀邦共事”。另据张建伟、邓琮琮在《中国院士》一书中有一个统计:“中国科学院在10年中,被抄家的达1909户,被迫害致死的229人。被迫害致死的人员占全院职工总数的0.38﹪,被迫害致死的科技人员占科技人员总数的0.41﹪。作者还开列了一份被迫害致死的高级科技人员———多数是学部委员的名单,他们是:熊庆来、邓叔群、赵九章、叶渚沛、张宗燧、刘崇乐、曹日昌、丁瓒、周仁、黄汉武、姚桐斌、李璞、司幼东、萧光琰、余柏年、陈绍澧、雷宏叔、伍钦荣、叶企孙、饶毓泰、许宝騄。(饶毓泰、叶企孙、张宗燧以及不在此名单中的1948年中央研究院院士谢家荣是自杀的)
1964年赵九章 (后排右四)、王淦昌 (后排右三)与科大学生在一起1953年访问前苏联期间赵九章(中)与贝时璋(右)、吕叔湘(左)在一起
1953年赵九章(前排右起)与华罗庚、钱三强在前苏联
好在赵伯伯死后十年,即在1978年他终于被平反昭雪。
又花了二十年的工夫,在中国卫星上天后,人们恢复了理智与常识,就逐渐地认识了他在科学上对我国的贡献,中国航天科技曾评出过一批功臣,名单所列前五名依次是:赵九章、钱骥、钱学森、王大珩、陈芳允。赵伯伯位列第一。国家授给他“两弹一星”功勋奖章,人民还为他树立了铜像作为永久的纪念。
再过了十年,也就是本世纪的今天,当我国载人卫星上了天,嫦娥卫星正在飞上月球的时刻,作为我国人造卫星工程的建议人,奠基人和组织者的赵九章先生,人们对他的贡献又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更认识到他的价值。对他本人产生更多更深的敬意,赵伯伯在天之英灵终于得到了告慰。
当我在博客中发表该篇赵伯伯的文章和燕曾姐文中提到他爸爸的字和条幅很多被毁的事后。我突然收到来自温哥华一个叫沈靖的人的回应,他讲在他舅舅家就挂有赵伯伯的条幅。他舅舅是沈同,原北京大学生物系教授,和赵伯伯在西南联大相交甚深。1947年赵伯伯书写这个条幅送他,他家一直珍藏至今,居然还躲过了“文革”一劫。而沈同教授是江苏吴江人,和郑桐荪有亲戚关系,他曾写过一篇怀念郑老先生的文章和我的回忆有惊人的雷同。而我写郑文时,事先并未看过他的文章。在该文中,他提到我的父亲、母亲。原来他们都是熟人,后来我回想起来了,也听父母讲过沈同的名字。于是趁我在京之际,决定和理曾姐一起去沈家拍摄赵伯伯的条幅。2010年10月的一天,我请来了我的侄子蔡田去拍摄,他的父亲也是和沈同熟悉的北大生物系教授。在沈还、沈迦姐妹陪同下,我们拜访了94岁高龄的沈同伯伯的夫人查良锭。沈伯母热情地接待了我们,这位原协和医院营养科主任娓娓道出了这幅条幅产生的经过:“那是1947年5月她和沈同结婚,该年冬天赵先生作为礼物送给他们的亲笔手书。”赵伯伯送人的条幅,在“文革”中很多被毁,所以被朋友藏起来幸免于难的更是弥足珍贵,展示了藏字人家和赵伯伯的情谊,在患难中的胆识,和对于他的书法的看重和珍惜。在沈家我们还得知,“文革中他们家把这幅字藏了起来,后来发现有的地方被虫蛀了,他们又拿到荣宝斋重新裱了才放在镜框中”。蔡田用其高超的摄影技术拍下了赵伯伯的这幅60多年前书写的长长手书。赵九章先生手书
世界真小,原本不相识的人们,会突然发现他们之间竟然有前所未知的连结纽带,其中特别是父辈之间的深情厚谊。这次的相会,真是一件美妙而奇特的事,这难道是赵伯伯和我们父辈的英灵在促成这桩美事?望着赵伯伯的遒劲、端庄的手书,我们感慨万分。才华横溢的赵伯伯不仅是位卓越的空间物理学家,他的诗文也好,而且还是位书法家。我们不能忘记赵伯伯死的这段惨痛的历史,也绝不能让文化大革命的悲剧再次重演。